《群島》

浙江省舟山市岱山縣作家協會

竹筍

◇厲敏

竹子和詩人的腳步

交錯地盤桓于浙東縱橫的溝壑

是詩人在尋找竹子

還是竹子在期盼著詩人

他們的心里一定有著某種感應

竹子隨遇而安。隱居的山林

綠云繚繞，詩意彌漫

“不可居無竹”，在詩人的心里

也總給竹子留著位置

詩人眼中，竹子儼然謙謙君子

但竹子并不出世，也食人間

煙火。在人間，它變幻的身影

隨處可見。它扎根泥土

最早感知大地的蘇醒。當春筍

破土而出，悄然泄露春的訊息

于是，鮮嫩的春筍奔走于江南的

大街小巷。春天的餐桌上，筍

始終是人們喜歡咀嚼的話題。

竹筍生于泥土，卻有著清雅的

血脈，正所謂“人間有味是清歡”

獻給大海，或兄弟們

◇李越

愛孤獨的人們，也將愛上我

像我愛你們一樣

海的兒子跑過來，跑過來

圍住島嶼的頭蓋骨，圍住

一只只晶瑩的酒杯

你們烏黑，你們紫紅

一樣健康，一樣漂亮

我也是你們中的一個

被閃電劈碎，被波浪養大

那發光的乳房，發光的傷口

——愛著孤獨，也愛著荒涼

縱身一躍，扯斷了臺風的鐵手套

圍過來，圍過來，你苦鹽的兄弟

快打開頭顱，把綠火焰的大海抬上天空

那些魚在水里東張西望

◇苗紅年

那些魚在水里東張西望

而目光里溢滿浪花

隨時，會像集束彈從水底掃射出來

對于習慣漂泊命運的它們來說

世界就是眼前的幸運大轉盤

擺動自己身體，作為通向午夜的指針

交換暗號后，甚至相互靠攏來抵御

迎面一波接一波而來的兇兆。

牢房的四壁刷上自由的藍色

現在，它們無計可施

“面包己掏空，注入的廢水里

已有了核的味道”

越獄者，指導自己臆想成青銅劍

在年久中作出了艱難的了斷。

在島上

◇谷頻

如果海洋毀壞我們的家園

礁石成為沙粒的遺址

每一條街、每一棵樹

都會在海風中重新找到形體

如果我己將身體拋人大海

蒼涼的洋面如布隱遁

當偷渡者彎腰向大海致意

身上卻披滿死魚的鱗片

到處是忍耐，你們讓光陰留下潮汐

卻帶走了風暴的預言

那些海底的船骸摸上去多觸手

致命的飛翔讓燈盞陷于興奮

那發亮的弧線是海豚的魔咒

它的高音正被一朵朵浪花削弱

浮動的島嶼生活多像虛幻的情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指著大海的方向

◇舟子

晚風吹送波浪，似潮汐拍岸

擊打著我——流淌的人生

混沌的生命，轉世般拐了個彎！

歸航的峰巒，被日子收走了余暉

那些關聯的老物件、懸掛的獨角戲

是要回去了，還是回不去了？

夜幕拉下，發現疼痛層層包裹

略施粉黛的容顏，如敗在優勢里

我“指著大海的方向”

海山遼闊，用整個生命愛你

都顯不夠！還有那些未完成的部分

都似麥浪翻滾在一望無際的遠方

匍匐在地，讓蔚藍的海水柔軟我們

洞悉島嶼“喉嚨里硬著的一根刺”

用你我的“內心豢養不同的國度”

楊枝

◇啊嗚

春風過，在手臂的每個關節處

長一片葉子，以柔弱回應

枯朽，以淺白回應古舊

也在頭發的每個分叉處

長一片葉子，把黑暗掩蓋起來

把光亮掩蓋起來。雨水開始

蒙蒙地下來，多少沉默啊

在觀照沉默自身

我取一只素凈的瓶子，安放自己

一邊，留一個人肅立

一邊早早地枯萎，聽她的眼淚

會不會滴落若干清遠的回音

護林員

◇王幼海

這肯定是寂寞的，從山腳到山頭

讓大地緩慢地卷起一身被褥

需要多少個落寞的四季，慢慢冷卻下的生活

像寺廟、尖銳的落葉松、枯黃的藤蔓

等一個安放式微的人

在退去自我高貴的頹廢后隱沒于山林

仿佛以無以寄托的姿態，將尾聲交回大地

來承接這無數從水中撈起的自身

好吧，我又看見孤山、雨水中的密林

如多年未見的景致，高懸于山間小屋的窗臺

唯獨這一刻

他才一身輕松地走向無邊的曠世

如何在我心間落上一瓣雪

◇梅森

還有一些字，跟損壞的瓷擱置

五月花盡，風自東南

一些黃昏的日子容易喝醉

房子矮了，遇到一只云雀歌唱

詞句太短，悲傷又瘦

季節更替，我嗅到初夏的太陽和燃燒的荊棘

父親掄起鐮刀，草垛是未滿的月亮

母親綰起頭發，流水打眉梢劃過

落在桌上的塵總比土壤重一些

好比覆在雪下的春天

千里，事物都往流水里聚集，更靠近河流

沒有馬匹會馱上一粒精致的食鹽奔跑

愈往北，身體就愈干涸

按捺幾乎是個危險的動詞

夜色靜謐，風鈴敲扣著脈搏

心門，一瓣雪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