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邯鄲市館陶縣文學藝術界聯合會、館陶縣作家協會
滿坡的莊稼熟了,一些干莢猝然炸裂
如一顆顆誕生的星球
大豆金黃,為秋天開當鋪
必須盡快收割了。雙手更為急切
左邊增加試探性
鐮刀在右邊一帶而過
往事的茬口越來越低
像一場場清晨的霧
將勞作拘囿
少年的我彎腰。如滿月
握鐮如拉弓,身后的倒伏
如漂亮的捷報
比第一場雪更白,更閃亮
扎進去痛,拔出來更疼
一根小小的蒺藜
穿越破爛的白手套
溢出嫣紅的記憶
我念青春里的一抹陽光
熟悉的面孔找不到原本的模樣
走失在春暖花開的季節
清晨陽光明媚,河畔溪水
我踏著春天的腳步趕來
你拒我于門外
早已看清生活里的喜怒哀樂
常在嘴邊掛念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桃花開得鮮艷如嫁妝
飛在樹上的蝴蝶和蜜蜂
找到自己的愛情
落下來的花瓣能否找到
她的白馬王子
河水退至秋天
一個孤單的人,跪在岸邊
尋找經年拋入水面的瓦礫
那一年,小河也是這樣瘦
他踏著瓦礫漾起的波紋
過河,像一陣秋風絕塵而去
留下暗疾
只要與河流相遇
就心律不齊
他深陷白鷺盤旋的水域
看見蘆葦搖晃一下
白鷺就回應一聲。試著
喊自己的乳名,喊回了
最后一個漣漪
在陳家的地盤上,找不到姓柴的人
只從爺爺的嘴里,聽他復述他爺爺講過的故事
那是多少年前的殷實人家,有良田、堰塘
駕車的騾馬,以及廊檐下不滅的華燈
風從那時吹,池塘里的水葫蘆、菱角、浮萍
一茬茬地忘情瘋長,仰望著星辰生息
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吟唱一歲一枯榮
雪下了很厚一層,湮沒了來時的路
只蜻蜓、蝴蝶,還有不長記性的翠鳥
每年飛來,停在岸邊的
菖蒲和蘆花上思考人生
水年年暴漲,年年干涸,一滴滴地親吻秧棵
魚兒游去游來,累年的魚屎把魚骨堆成墳冢
塘漏斑駁,忘記了自己出生的年齡
爺爺的水車和父親的抽水機聲
已經蒙塵為記憶
幾百年的桑樹遺留下一個鳥巢,耷拉著頸脖
不認識過往的行人,也包括回鄉的我
我每一次回來時,都看見水面的菱角開花了
白白的小花里,藏匿著我如夢的童年
那一盞燈敞亮著,照過我往日的影子
當我鳧水不想起來時,又聽到母親喊我吃飯
大自然的饋贈除了愛護
別無選擇
一條魚,一頭鹿,一只鳥,一頭熊
一棵草,一條河,一片瓦,一塊石
有一點兒傷害,便有一點兒疼痛
大地會疼,天空會痛
云彩會哭,大山有回聲
聽著如水般柔性的聲音
我莫名地感動,淚如泉涌
真、善、美,不僅僅是一個字、一個詞
努力去愛,我們是自然的孩子
遠遠地望去,那些高過泥土的莊稼
像大地上停泊的船只
停泊下來的,還有沙啞的號子
汗津津的掠影
月色中的蛙鳴、鳥雀
以及高過船艙的雨露、陽光與芬芳
岸邊,等待它的人沒有上船
整整一天,我只看見干枯的船舷邊
一雙沾滿泥土和荒草的手
不斷向身后的空地上拋著金色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