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布江拼布繡的現代再設計實踐研究

譚浹曦

摘要：大布江拼布繡曾是與人們生活緊密相連的傳統民間技藝。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大布江拼布繡受到了大機器批量生產的物品擠兌，漸漸失去了原來生存的空間。文章以探索拼布繡在現當代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實用價值為目的，通過個案研究法，對大布江拼布繡物進行形式與功能的創新設計，對大布江拼布繡技藝與繡物進行視覺識別的概念性再設計，再設計的方法與路徑回應了其失去生存空間的問題。

關鍵詞：大布江拼布繡 技藝 繡物 再設計 形式

中圖分類號：J52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23）21-0034-04

Abstract：Dabujiang patchwork embroidery was once a traditional folk artwork closely connected with peoples life. In the process of modernization，Dabujiang patchwork embroidery has been squeezed by the mass-produced items of large machines and gradually lost its original space of survival. The article aims to explore the application value of Dabujiang patchwork embroidery in peoples daily life nowadays，and through the case study method，the innovative design of the form and function of Dabujiang embroidery，the conceptual redesign of the visual identity of Dabujiang embroidery techniques and embroidery，and the redesign method and path respond to the problem of its loss of living space.

Keywords：Dabujiang Patchwork Embroidery Technique Embroidered objects Redesign Form

引言

大布江拼布繡技藝是將小片織物按照設計的圖案拼接、縫綴在一起，并在此基礎上再施刺繡的傳統民間技藝。在民間日常生活的語境之下，拼布繡又被稱為補貼繡、剪貼繡和納繡等。拼布繡的產生是為了滿足人們的日常所需，體現了以民為本的物品基本功能，同時也有祈福、辟邪這類寄托人們豐富情感與愿望的用途。大布江拼布繡制作技藝是國內保存較為完整的拼布繡技藝，分布在湖南省東南部，主要根植于永興縣、桂東縣、資興市等地，尤其以永興縣大布江鄉等地區為發展中心。在振興傳統工藝與文化的時代背景下，大布江拼布繡的當代可持續發展成為核心命題。拼布繡作為物質生活的表征，極大程度地與社會意識形態接連。不同于在資本主義社會背景下看待家庭式手工技藝的基本觀點 ，在封建小農社會、社會主義社會的背景下，學界更多地從宏觀、辯證的角度看待這個問題，將家庭作坊式的手工技藝視為民族傳統文化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更確切地來說，這種手工技藝是一種民族文化而非性別文化的體現。為了延續民族、地域文化，民間技藝與物的現代發展之必要性是毫無疑義的，面對民間技藝大布江拼布繡現代化的問題，筆者以現代再設計的實踐來構建以拼布繡手工技藝為主體的概念品牌“溪谷拼布”項目，通過使用大布江拼布繡制作技藝來手工制作再設計的拼布繡物，以還原技藝與文化為立足點，對拼布繡物形式、功能和拼布繡技藝視覺形象識別這3個維度進行創新實踐，為拼布繡的現代再生，并融入民眾日常生活提供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

一、繡物形式的創新

迄今為止，對于現代設計作品形式與功能的討論沒有停止過，屬于手工藝的大布江拼布繡依然要經歷使用者對繡物形式與功能的雙重檢驗。就拼布繡的形式而言，繡物根據使用用途的差異而被繡制成不同的造型形態，所用紋樣多選取傳統民間常見紋樣，如石榴紋、壽桃紋、如意紋等，以表現自然崇拜的民間文化心理。再設計項目以此為基礎，對大布江拼布繡物的圖案與紋樣進行圖形化置換，保留圖案與紋樣的主體形態，同時，對圖案與紋樣進行現代性的創新設計。施繡的針法選用拼布繡技藝中使用率最高以及最常見的回卷針、平針、回針和鎖鏈繡針法，體現大布江拼布繡物獨特的針法語言。就色彩方面而言，再設計項目中的主視覺色彩則分別選取紅色系與藍色系中的兩種灰調顏色，一改民間造物色彩的明艷之感，同時避免顏色過多而傳達出龐雜之感，取色兩種使再設計的視覺色彩相統一，在色彩對比和布料質感結合起來的基礎上體現拼布繡本身質樸無華的美感，以滿足人們對日常所用之物的審美需求。

（一）圖案紋樣的圖形化

圖案與紋樣再設計主要有兩個步驟。步驟一，選取大布江拼布繡表現較多的圖案和紋樣，動物圖案選有蝴蝶、蝙蝠、虎、魚和鳳凰，其他則選有十字花紋、石榴花、銅錢紋、太陽紋等。民間拼布繡圖案和紋樣數量繁多，將其一一進行設計是一項艱巨的任務，所以，本項目選擇幾種圖案紋樣進行創新設計。步驟二，對選定的圖案與紋樣進行圖形置換，在原圖案的基礎之上，對復雜圖案進行簡化，以圓形、水滴形、橢圓形、半圓形為主進行替換與拼貼，保留拼布繡的塊面感，統一圖形語言，再設計圖案與原圖案的形態基本吻合，具有識別性，且更能運用在現代日常生活用之物中，其呈現視覺多樣性與豐富性的現代風格，能符合人們對美觀性的考量。在這一系列的圖案中（圖1），5種動物圖案作為主圖案，9種紋樣圖案作為輔圖案，將分別應用在拼布繡物制作和視覺識別系統中。其中，5種動物圖案分別制作為與其形態相切合的拼布繡實用之物，原圖案取自大布江拼布繡的圍嘴圖案，再設計實踐涉及的圍嘴形制主要有兩種：4片型和兩片。圍嘴的圖案通常重復、對稱，少數圍嘴圖案單個對稱，如鳳凰圖案的圍嘴。在設計過程中，運用創新思維對圖案進行圖形化替換與拼貼，對未表現完整動物形象的圖案，結合已表現部分的樸素藝術語言，設計出完整的動物圖案，如蝴蝶和鳳凰圖案，以展現整體的形式之感。

（二）針法運用的典型化

繡制繡物針法選用拼布繡技藝中使用率最高以及最常見的回針、平針、回卷針和鎖鏈繡針法 。其中，回卷針是大布江拼布繡傳承人何老師的獨創針法，用在大面積布塊之間的縫合上，不但能使繡面突破二維平面的限制，呈現出輪廓立體的效果，還能使布塊之間的拼合更加牢固，所以，筆者在手工制作繡物時大量使用了這種能突出大布江拼布繡特點的典型針法，意圖使拼布繡物工藝細節的發展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民眾面前，使典型性針法的美感得以被感知、被記住。

值得一提的是，拼布繡的平針和回針法也可以通過使用縫紉機縫制而出，尤其是需要進行大面積縫合的時候，有縫紉機協助能有效減輕手工勞動力、縮短縫制時間。一般情況下，縫制繡物內里時，適合采用縫紉機輔助的方法，勻稱但機械的針腳隱于內里，不會被視為打破繡物自然美感的元素。手工技藝邀請機器參與到制作過程之中，能使一種平衡性得到保持，機器輔助手工藝的和諧狀態回應了設計史先驅威廉·莫里斯的思想，即藝術與技術結合。縫紉技術的發展使拼布繡手工藝人在施繡過程中變得輕松。這種輕松與疏朗的狀態能直觀體現在繡物排布細密的針腳之上，這也是構成繡物形式美的一個重要要素，針腳隨著布塊的輪廓在布塊邊緣整齊但健康地排列，就像一種稚拙簡樸的語言，向人們講述制作過程中心與手協作無間的故事。

（三）色彩組合的簡約化

傳統民間，尚紅習俗無處不在，紅色代表血液、太陽、火焰等，是生命力量的象征。民俗活動所用的面具和臉譜的色彩用顏色標示人物角色的性情，紅色是忠、義、信的色彩符號，也具有驅邪避災和慶賀喜事的民間文化寓意。紅色在民間老百姓的生活之中具有正面的意義，與民間群眾有深厚的情感聯結。與尚紅習俗同時存在的還有尚青習俗，青的色相包括有藍色、綠色和黑色，其中，藍色源于作為染料的藍草，后從青里獨立出來，變成色彩的名稱，藍色在近現代的使用頻率高，而在古代，青指代藍色、綠色還是黑色，則須根據具體語境判斷。傳統民間百姓多穿戴藍色衣飾物，民間的藍印花布技藝和楓香染技藝與藍色有直接關聯，大布江拼布繡也喜用藍色布料。拼布繡在湘南地區多用于婚嫁、新生兒滿月儀式等喜慶場合，紅色是與賀喜行為有直接聯系的顏色，故在大布江拼布繡再設計的色彩選擇上，選取紅色系和藍色系的色彩組合，同時，有別于傳統大布江拼布繡本身鮮艷明麗的色彩組合與繽紛的色彩種類搭配，再設計項目選用純度低和對比度較弱的幾種固定顏色組合，這種簡約化的色彩組合試圖使大布江拼布繡再設計項目更具視覺統一感。

（四）布料選用的精細化

布料是制作拼布繡的基本材料。不同于古時老百姓使用手頭的殘碎布料做拼布繡的條件限制。此次，再設計項目對制作材料有明確的考量。對于再設計的拼布繡物，選用布料既考慮實用程度，又琢磨紋理的美觀性。除此之外，不同材質的布料能給人帶來不同的觸感，這也會影響繡物的制作，厚的土布相對粗糙、光滑的綢布較為絲滑、薄的紗布沒有量感，這些類型的布料便不適合成為制作拼布繡的材料。拼布繡再設計項目主要選擇土布、的確良（滌綸）、棉布為主要布材料。湖南湘南地區的自紡土布使用最多，一方面，考慮到本地自紡土布質地較細膩，柔軟適中，透微黃的自然原色，有一種悠遠的古樸之感，符合再設計系統的視覺調性。另一方面，這種土布厚薄適宜，便于在上面進行縫制，繡制過程流暢，用這種布做出來的繡物結實耐用，滿足實用性優先的工藝品要求。在經濟欠發達的農耕時期，民間的老百姓更偏愛兼具實用性和象征性的手工藝品，至于美觀性，他們最后才考慮，有的甚至壓根兒不會去考慮。然而，現代社會的經濟得到發展，文化語境發生轉變，美觀性也成為評價手工藝品的一個標準，使用者也開始將審美性和實用性看得同等重要。再設計實踐項目中的繡物制作，將美觀性考慮在內，可以明確的是，根據繡物造型與功能而精挑細選的布料是構成繡物形式美感的重點所在。

二、繡物功能的改進

在現代設計的語境中，與形式相隨的是功能。西方設計史上曾討論過形式與功能的關系命題，無論是持有形式追隨功能，還是形式超越功能的觀點，這種二元對立式的看法在現當代設計的語境之下是不夠審慎的。可以明確的是，形式與功能的關系變得更為復雜了。此次再設計實踐項目無意于深入探究現當代形式與功能的關系，但是，表明形式與功能互相融合的立場來進行再設計是有必要的。大布江拼布繡在社會文化環境發生改變的情形下，繡物需有滿足當代人日常生活之用的實用功能，如存放和收納、保暖與裝飾、防止物品滑落、隔熱保護等功能，再設計項目的拼布繡物根據這些功能而設計并制作。這些功能的創新設計（圖2）源于實現拼布繡技藝和現代接軌的愿望，以融入現代人生活為一種途徑。

日常生活中具有存放和收納功能的物品是必不可少的。再設計項目將繡物的存放與收納功能便納入設計創新的思路之中。傳承人何娟老師團隊制作了各種不同樣式的拼布繡鑰匙包（圖3），在這個基礎上，“溪谷拼布”項目設計并手工制作出具有存放和收納功能的化妝包、零錢袋和電腦包，將設計之后的圖案紋樣運用在這些種類的繡物之上，使其兼具功能性與美觀性。如魚形零錢包（圖4），可以存放硬幣和小面額紙幣；蝴蝶化妝包，便于出行時存放隨身用品；銅錢紋小錢包，可放置卡片或硬幣等小物件。除此之外，我們知道，百納被、百納坐墊等這些由拼布方式制成的布物。作為衣物的拼布制物具有保暖的功能。為了使這一實用功能得到延續，設計并制作出拼布繡抱枕。拼布繡抱枕既保暖又具有裝飾效果，適用于多種日常生活場景。再設計的抱枕圖案，源自民間五毒之一蝙蝠，蝙蝠在民間廣為流傳，具有生命力，再設計的蝙蝠圖案呈對稱結構，將其繡制在枕套之上，內里填充棉花，柔軟暖和（見圖2）。同時，傳遞出一種自然的美感，這是大機器生產所不能做到的。

三、視覺識別的再設計

“溪谷拼布”是大布江拼布繡再設計的概念品牌。“溪谷”取自大布江拼布繡的發源地湖南省郴州市永興縣，這是一片山川環繞、溪流潺潺的幽靜之地，交通不達，《萬歷郴州志》中記載：惟正之供，國家不廢，然斂從其薄昔，談尚之令之種種用，秋毫皆膏血也，況郴為僻土，地磽民訛，顧有限耶。[1]拼布繡有賴于幽僻的地理環境與封閉的鄉俗文化得以流傳至今。“溪谷拼布”意為在湘南溪谷之地保存與傳承下來的民間手工技藝拼布繡，“于溪谷，拼繡語”為品牌的宣傳標語，無論是品牌命名還是其標語，皆凸顯了拼布繡源地的地理環境特征，暗含其與民間拼布繡和地域的重要性聯系。確立概念品牌僅是視覺識別的一步，視覺識別（VIS）包含了基礎標識和應用系統兩大部分，基礎標識有標志、色彩、字體和輔助圖形等，應用系統是基于品牌需求所設計的宣傳系統等。民間藝術的視覺識別以傳統文化復興為大前提，旨在于現代化的社會生活文化中生長與發展，由此，再設計的傳統技藝以潛移默化地進入民眾的生活為目標，內化于文化觀念之中，大布江拼布繡的視覺識別以該技藝為主體，遵從視覺識別（VIS）的設計規則，同時，保留傳統技藝的人文精神氣息和技藝內在的特質，“溪谷拼布”有自己獨有的質樸細膩風格。

（一）基礎系統

1.品牌標識

“溪谷拼布”的品牌標識（圖5）選用大布江拼布繡的圖案紋樣中的老虎圖形，之所以采用老虎圖形為標識，是因虎在湘南拼布繡文化中占據重要位置，清末、民國時期的圍嘴、虎頭帽和肚兜多表現虎的形象，虎是壯健和福氣的象征，民間百姓多用虎形象的工藝品來祝福新生孩童和幼齡兒童，期盼孩子們長成“虎頭虎腦”健實可愛的模樣。標識的圖形部分對拼布繡制作的適應性高，具體表現出來具有塊面感的圖形能很好地應用于拼布繡的手工制作和印刷品之上，顏色、比例、大小可以在實際使用中進行應變調整。標識的字體部分依據“拼”這一動作將字體的筆畫組合起來，筆畫之間進行顏色區分，傳達出拼接的字體感覺，標識圖形與字體在視覺的傳達上具有統一性、鮮明性和有效性的特點。

2.基礎色彩

“溪谷拼布”基礎標識部分的色彩選取，確定為紅色系與藍色系中的兩種灰調顏色（圖6），與制作拼布繡物所確定的顏色基本一致，其中，主色彩為3種，藍色系兩種、紅色系一種，基本處于同一純度范圍，視覺識別與繡物的色彩重合，既能有效地將概念品牌元素統一起來，又能提高概念品牌視覺上傳遞訊息的效果。

3.輔助圖形

輔助圖形（圖7）使用圖形化的拼布繡圖案紋樣，視覺識別的圖形基本能對應到制作出的繡物實物，再設計系統的前后部分相互呼應，能極大地豐富概念品牌的內容，提高推廣運用的可能性。輔助圖形皆根據大布江拼布繡的圖案紋樣設計而來，非動物類輔助圖案取樣于太陽花、石榴花、銅錢紋、十字花等，一共再設計了9種，與包括標識在內的5種動物圖案相區分，主要運用在視覺識別的宣傳系統之中，動物與非動物圖案的風格統一，均在品牌現代質樸的調性之內。

（二）應用系統

“溪谷拼布”的應用系統建立在基礎系統的設計之上，以傳統技藝的視覺化宣傳為導向，將制作工具和工藝流程繪制成插畫（圖8）；將舊時拼布繡物整理匯集，提取拼布繡物色彩，整理并設計成折頁小冊本，分別為《拼布繡操作指南》與《大布江拼布繡色彩搭配手冊》，通俗且視覺性強，可用在拼布繡的宣傳與推廣之上。除此之外，“溪谷拼布”相關的明信片（圖9）、名片卡、海報等一系列印刷物，也豐富了概念品牌的視覺內涵。

結語

通過對傳統民間技藝與技藝之物的再設計與制作實踐，文章認為，以創新的方式將傳統技藝轉譯成現代社會民眾所能理解的語言，去改變其不被人所知、所遇的塵封狀態，打破其與現代生活格格不入的窘境是有價值的。文章促使大布江拼布繡這一技藝與現代生活發生關聯，這是讓傳統技藝在現代社會真正落地生根的途徑。大布江拼布繡技藝的現代再設計實踐通過對形式進行創新性設計；對功能進行實用性改造；對其概念品牌進行創造性構建，能使人看到大布江拼布繡的現代生機。文章在實踐層面上使用設計實踐與手工制作的方法，創造美，為人們的日常生活服務，為一種可行性提供了證明，拓展了傳統技藝的價值與意義，勾畫了大布江拼布繡現代發展的一個可能。

參考文獻

[1]萬歷郴州志.[M].上海：上海古籍書店，1962，12.

[2]（德）漢斯·貝爾廷著，常寧生譯.藝術史的終結：當代西方藝術史哲學文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9.

[3]陳劍，袁銘.大布江拼布繡的工藝與針法[J].民藝，2020（05）：118-123.

[4]吳詠蔚.平湖民間土織布的藝術特征及創新應用研究[J].設計，2020，33（17）：75-77.

[5]柳磊，鄧超，高登科.尋常物的演變 蔚縣手工拼布座墊衍生品實踐及雙向“啟蒙”[J].新美術，2014，35（11）：115-121.

[6]陳彥青.聚合：中國傳統拼縫衣飾的造物意識[J].民藝，2019（01）：81-88.

[7]聶虹，石明緣.基于文化轉譯的苗繡紋樣數字文創設計[J].設計，2023，36（18）：106-109.

[8]劉虹，李昆陽.刺繡紋樣在文創設計領域的裝飾應用研究——以維吾爾族刺繡為例[J].設計，2023，36（5）：66-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