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以茶待客”影響下的明清蓋碗*

查世嬌

(景德鎮陶瓷大學 江西 景德鎮 333403)

飲茶是中國重要的禮儀文化之一,茶具以小見大涵蓋出中國社會的歷史變遷。蓋碗和蓋碗茶是中國家喻戶曉的傳統茶具類型,筆者研究“以茶待客”此種禮儀發展的面貌,重點探究到明清時期待客用的蓋碗茶具在造型、裝飾上的早、中、晚期設計細節變化。

1 茶飲的起源

歷史上,原始茶樹最早可能大規模分布于中國西南地區,是最早的飲茶地。傳說中,上古時期的神農在茶樹下煮水時,一片茶葉掉落至水中,沸騰后清香四溢,自此有了茶這一概念。在封建社會早期的先秦就有了對茶的明文記載。《詩經》寫到“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夫”,古人在食用茶葉的過程中逐漸發現茶葉的藥理功能。成書于東漢的《神農本草經》中記載“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乃解”。稍晚一點的華佗也在《食論》中指出,“苦茶久食益意思”,證明茶被視為一種保健品。茶可入藥和食用的經濟價值,或許促進了茶樹的人為種植和茶葉的地域間傳播,春秋時期尚待商榷,至遲在漢代明確記載以茶為飲,可見于西漢辭賦家王褒所作《僮約賦》中,提到的“烹荼”。

2 “以茶待客”的文化發展

茶飲作為貴族中宴客的珍貴食物,是以茶待客的雛形。到了唐代茶水的清澈、幽香與苦澀顯得有種淡泊不競的哲學意味,茶與“禪”修相聯系。宋代則進一步發展茶葉的“色、香、形、味”四美,以茶奉客展示出主人高雅的審美和品味。及至元明清時期,特別是明清時期因商業發展,茶葉售賣需要快捷便利,于是產生了便于流動的散茶和花茶,從點茶更迭為開水沖泡,客人可以在品茶時長久地暢聊敘話。

3 蓋碗茶具中的待客之道

以茶待客的傳統遲至兩漢開始,主人為拜訪的來客奉上一杯熱茶,顯示自己的內斂、謙遜和簡樸的高尚美德,也以品清茗而熱切互談,互道感悟來結交友情,茶葉的好壞彰顯出東道主高雅的品味與不俗的審美,同時對包括蓋碗在內的陶瓷設計、茶具的設計都有一定影響。

3.1 蓋碗茶具的發展

我國蓋碗茶具,總體上經歷了從單一的碗,到碗和底托結合,最后又加上蓋子的過程。漢代時期的石畫像中能找到一些用來放食物的碗加底托的器皿,在東晉時期畫家顧愷之的作品《列女圖》中,也發現明確的杯托和碗托,應該是為了防止食物滑落或杯碗燙手而設計,是蓋碗的托的雛形,之后有帶蓋的碗出現,那時飲食同源,蓋碗并不是專門用來喝茶的,而是作為食與飲的共用器皿。隨著唐代的煮茶、宋代的點茶,蓋碗在唐宋才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茶具,演變到明代開始沖泡散茶、花茶,蓋碗因其保溫、防燙等實用特點,適應了當時為客奉上茶湯的需求,變成了主流。

3.2 明清蓋碗的茶托

日常使用過程中,以撇口式器型居多,口的直徑略大于腹部直徑,微微向外彎曲,腹部成為手指與碗沿接觸的受力點。通過觀察各種茶碗可以發現,當一個茶碗水平放置時,口大腹小的設計有助于增加茶碗的穩定性。

以茶奉客的時候,這種茶碗容量和體積都要比直口式的稍微大一些,能沖泡的茶葉更多,碗容量的增大不單單是茶湯的增加,也增加了茶葉翻滾的范圍,更便于注水,為葉底下沉留出了足夠的空間,便于取放和飲茶之用,欣賞性更強適合待客。最重要的是,客人可以利用敞口配合蓋子,使得茶水緩慢流出,敞口形的杯身設計,便于喝茶時小口抿滾茶,更便于客人走后進行清洗。因此,蓋碗這類茶具會受到喜愛是有它適應需求的設計原理的,而并非是偶然。

筆者以3個清代早期、中期和清末民初的蓋碗茶具來進行具體分析,因為主要探討的并非皇家使用的高端茶具,而是茶具在以茶奉客影響下的普遍狀態,因此所舉例子是當時民間流行的瓷具款式(見圖1)。

圖1 茶托的內圓(左)和底足(右)

3.3 明清蓋碗的茶蓋

明代陳師的《茶考》(1539年)記載,杭州一帶用茶甌直接沖泡茶葉的“撮泡法”,用細茗置茶甌,以沸湯點之,為撮泡。在茶盞和盞托之上又增加蓋子,能夠在聊天中避免茶涼。正是這種實用性需求又促進了蓋鈕的產生。蓋紐也是不斷進化和發展的,其中發展出的向內凹陷的蓋鈕種類,道理類似于碗的撇口式造型,是符合人體工程學原理的(見圖2)。

圖2 無紐(左);直筒紐(中);符合人體工學的蓋紐(右)

客人利用蓋子來撥動漂在茶湯面上的碎茶葉,將蓋子微微傾斜就可以小口抿,實用性很強,匠人們因為市場的需要開始大量生產蓋碗茶具,蓋碗茶具受到越來越多人的喜愛。蓋子、茶杯和托的組合就這樣固定了下來,蓋主要是天地蓋和內嵌式(見圖3)。天地蓋的蓋子覆蓋在碗沿之上,非常容易滑落,在蓋碗茶具流行的過程逐漸減少。內嵌式是蓋子被包含在碗沿之內,其相對具有科學性和實用性,一直被廣泛流傳延續使用到今天。

圖3 天地蓋式(左)和內嵌式(右)

3.4 明清蓋碗的茶碗

清代蓋碗中,碗的器型設計分為直口式和撇口式(見圖4)兩種。直口式的器型是指在口部沒有特意張開,線條比較生硬給人一種冰冷的器物感;撇口式的器型是在口部類似書法八字的微微向外張開的走線,往外撇的線條富于變化,帶給使用者柔美的感受。

圖4 直口式(左)和撇口式(右)

日常使用過程中以撇口式器型居多,口的直徑略大于腹部直徑,微微向外彎曲,腹部成為手指與碗沿接觸的受力點。通過觀察各種茶碗可以發現,當一個茶碗水平放置時,口大腹小的設計有助于增加茶碗的穩定性。以茶奉客的時,這種茶碗容量和體積都要比直口式的稍微大一些,能沖泡的茶葉更多,客人利用敞口配合蓋子使得茶水緩慢流出,便于小口抿滾茶。

這類茶具是適應了人為的需求,并非是偶然。而筆者以3個清代早期、中期和清末民初的蓋碗茶具探討茶具在以茶奉客影響下的狀態,所舉例子是當時民間流行的瓷具款式。

4 明清蓋碗茶具個例分析

個例一,在這只明代青龍紋蓋碗(見圖5)上以青花所繪飛翔的栩栩如生的鳳鳥作為蓋碗的主要裝飾,明代已經流行茶葉的熱水沖泡和端茶入口,蓋碗具備了蓋和碗,沒有托,是“兩才杯”,細節上顯示,蓋紐頂部寬,內里細的丁字形設計,以及飽滿的蘋果型蓋子空間,已經符合人體工學原理,以茶奉客時,客人喝茶時可以方便提拿,只不過仍舊是不大實用易于掉落的天蓋地式,應該已是明代中后期的款式,屬于蓋碗發展的早期,為后期的三才蓋碗發展奠定了基礎。

圖5 明代青花龍紋蓋碗

個例二,這對清代中期青花纏枝梅花紋蓋碗(見圖6),是當時民間所生產的民間精品,也是具有代表性的造型之一。相比圖6的早期蓋碗,已經具備天、地、人的三要素,是經典的“三才杯”。細節上蓋紐、碗身和高腳托盞都是呈現統一的上大下小,內里收緊,內嵌式茶蓋,也增加茶碗的穩定性。這組茶杯使用性和展示性都很高,是兼具藝術和實用的作品,在民間使用到最多還是此種青花紋樣的陶瓷蓋碗,其性價比最高。

圖6 清代中期青花纏枝梅花紋蓋碗一對

個例三,這只清末民初魚戲荷塘蓋碗(見圖7),魚戲荷塘的畫面配色和諧,繪畫的觸筆也比較簡單,內嵌式的茶蓋上蓋紐變粗,呈現直口式線條,茶碗減去茶托,總體顯得很簡約活潑。這是由于當時近代殖民的特殊背景,民間禮節的變革,使得三才蓋碗簡化改良,價格上也會更低廉。

圖7 清末民初魚戲荷塘蓋碗

5 結語

我國蓋碗自唐宋以來作為茶具不段發展,在明清有了重要的茶具地位,明清蓋碗也經歷了從簡單、雛形,到繁縟浮華又進行簡化的過程,盡管傳統的明清蓋碗在現代人的日常生活中已經不再常見,但也發展出了便攜公道杯這類茶具形制。“三才杯”在現代已經有了更多元的待客面貌,除了陶瓷材質,還有紫砂玻璃,琉璃和金銀等,不僅用來直接沖泡還作為茶壺分茶等,在現代茶道、禪修的演繹中,也具有很豐富的作用。中國人用茶展示熱情好客,遵守禮儀的守則未變,明清蓋碗背后所包涵的精神面貌依舊遺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