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詞創作是提煉的藝術

潘 琦 廣西羅城人，仫佬族，1967年畢業于中南民族大學（原中南民族學院）政治學專業，研究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音樂家協會會員、中國民間文學協會會員，中國文聯第八屆全國委員會委員，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委員。歷任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委副書記，自治區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黨組副書記，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委宣傳部部長、區文聯主席、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副會長、廣西桂學研究會會長。

著有《山泉淙淙》《琴心集》《潤物集》《綠色頌歌》《黃昏散步》《青山漫步》《閑庭信步》《大潮中的思考》《紅土地上的探索》《沒有硝煙的戰場》《文化訪談錄》《文化論談》《潘琦文集》《筆耕錄》《文化雜記》等。散文《琴心集》獲全國第五屆少數民族文學創作獎，《我家開放四朵花》獲全國盛世民族情征文優秀作品獎。書法作品集有《潘琦書法作品集》《毛澤東詩詞書法長卷》《八桂賦書法長卷》《唐詩書法長卷》《廉賦書法長卷》《百龍書法長卷》《百潘書法長卷》等。

《歌海》編輯部發來邀請函，約我為他們雜志寫篇稿，談談歌詞創作的經驗和體會。在過去的幾十年里，我是寫了不少歌詞作品，多數由作曲家譜了曲，有的已在社會上傳唱。說句實在話，創作歌詞是我偶爾為之，純屬業余愛好。現在要一本正經地談經驗和體會，實在為我所難。文友們常說一句話：不少文章是逼出來的。這是經驗之談。考慮再三，我答應編輯部的預約，試試能否逼出一篇文章來。

音樂是一種富有獨特魅力的藝術形式，以優美的旋律和巧妙的樂意、生動形象感人的歌詞，抒發情感、愉悅身心、陶冶情操，給人以精神激勵和思想啟迪。而在一首歌曲中，歌詞是歌之本、歌之魂。過去談音樂創作時，往往忽視談歌詞創作。后來，文藝理論界的專家學者普遍認為，歌詞應該成為一種獨立的文學樣式，稱之為“音樂文學”創作。從此歌詞以自己獨特的文學樣式，立于文學之林。

寫好一首歌詞，首先應該選擇好一個“題目”，即歌名。有詞作家認為，一首歌選好了歌名，就成功了一半。在我，如果沒有“題目”，便是逼也逼不出來的。特別是短短的歌詞，歌名真的難起。所以有“小題大做”或”大題小做”之說。現在我們常常看到近乎“小題大做”的歌詞，產生“滴水見太陽”的良好效果。我寫的歌詞《三月三，九月九》和《山鄉流淌這樣一條河》就屬“小題大做”。在三月三、九月九兩個傳統的少數民族節日，通過一條流經多個民族村寨的小河，反映幾個民族同住一座山，同飲一江水，同耕一峒田，和睦相處，團結互助，同舟共濟，構建民族命運共同體的大主題。當今歷史變化如此深刻，社會進步如此巨大，人們的精神世界如此活躍，“題目”很多，為歌詞創作提供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鮮活題材。一首歌無論是“小題大做”，還是“大題小做”，都應該反復斟酌，寫了又寫。詞作家要善于從平凡中看見偉大，從質樸中發現崇高，從而深刻提煉主題。提煉是展現風格和揭示主題思想的唯一方法。有哲人說過：“誰用最少和最簡單的象征表達出最多和最深刻的思想，誰就是最偉大的藝術家。”

一首好的歌詞，它應當是從作者的心靈唱出來的。作者越是從心靈深處汲取感情，感情越懇切真摯，就越是獨特，他的作品就越感人。20世紀末，南寧國際民歌藝術節一炮打響之后，上情下效，瞬間，廣西各地紛紛舉辦各色各樣的文化藝術節。河池地區決定舉辦“山歌銅鼓文化藝術節”。地委宣傳部部長專程到南寧找我，請我為藝術節寫一首節歌。河池是我的家鄉，是這片土地養育我成長。我熟悉這里的民情民俗，了解這里的民族文化，熱愛這里的一草一木。經反復思索，認真推敲，選定節歌的歌名為《美麗神奇的地方》。主題確定之后，一幅幅生動的畫面如電影閃現眼前，心中的歌如一股清泉涌流：

有一個美麗神奇的地方，

紅水河在天上流淌。

九萬山像巨龍飛舞，

林海翻騰綠色波浪。

太陽是理想，月亮是希望，

帶給各族兄弟幸福吉祥。

啊，多么美麗的地方，

多么神奇的地方，

是我可愛的家鄉！

有一個美麗神奇的地方，

銅鼓蕩起遠古情長。

壯錦織出秀美希望，

歌海新韻四海飛揚。

大山是脊梁，大河是翅膀，

托起壯鄉瑤寨繁榮輝煌。

啊，多么美麗的地方，

多么神奇的地方，

是我可愛的家鄉！

歌詞寫好后，請時任中國音協主席、著名作曲家徐沛東譜曲。這首歌由歌唱家張燕首唱，后逐步在區內外傳唱，成為一首深受群眾歡迎的歌曲。

歌詞創作，如同采礦，需要終年的艱辛挖掘開采。歌詞創作為了把一個字、一個詞用得恰當，表達情真意切，要挖掘數以萬計的語言礦藏。歌詞的整個創作過程，每一步都要深思熟慮而后行，而不是盲目地拼湊瞎碰。歌詞創作，一定要秉持對作品負責、對藝術負責的態度，克服浮躁心態，克服急功近利，精心斟酌每一個字、每一個詞，做到反復提煉，精益求精。喬羽先生說過：“不足百字的文章，卻要創作一個完整的世界。”可見歌詞并非幾句話隨意拼湊出來的。好的歌詞，應當努力求得完善的一句話、最恰當的一個字，求得金剛石般的語言。歌詞不在多言，歌詞中沒有廢字。任何一朵花不會因為多了一個瓣而顯得更美麗。

龍脊梯田景觀舉世聞名，古今文人墨客為她創作了不少文學藝術傳世之作。我多次去過龍脊，很想為她寫首歌。20世紀90年代末，我在自治區黨委宣傳部工作時到龍勝蹲點，再次走進龍脊和村民們同吃、同住、同勞動，雖然時間很短，但在和村民共同生活勞動中，我捕捉到了龍脊的別樣韻味。過去寫龍脊的歌，多是寫她的美麗和神奇。在勞動中我產生了靈感，要用最簡短的語言寫龍脊的精神。于是筆下流出這樣的歌詞：

都說你神奇，都說你美麗。我輕輕地走近你。啊！水是龍的魂，云是騰飛的翼，裝扮五彩繽紛的大地。我為你所迷，深情地熱愛你！都說你神奇，都說你美麗。我輕輕地擁抱你。啊！山是龍脊，田是登天的梯，托起龍的民族頂天立地。我為你驕傲，縱情地歌唱你！

這首歌由時任廣西音協主席、作曲家傅磬譜曲，選入桂林市歌曲集，產生良好的社會效果。桂林市文化局還根據這首歌詞的意境，創作了一臺室內實景演出。歌詞創作的實踐使我深刻體會到，作為一種感動人心的力量，語言的真正的美，是由提煉言辭的準確明朗和響亮動聽而產生出來的。

要寫好歌詞，還要有新穎的創意，也就是說要有思想、靈魂和獨特的韻味。歌詞看似容易寫，但真正要寫得好，寫得出彩，并非易事。歌詞的風格體現出作者的思想層次和氣勢。要寫得好，就要有好的構思、好的視角、清晰的思路、正確的感覺。文藝理論界之所以稱歌詞為“音樂文學”，是因為它強調文學性，講求構思與創意。如果一首歌詞沒有新的創意、新的構思、新的視角、新的語言，言之無物，似曾相識，怎么能算得上好的歌詞呢？

花山巖畫是千古之謎，古今中外都有不少以花山巖畫為題材的文學藝術作品。那年寧明縣委書記親自登門，請我為花山寫首歌，為正在積極創造條件申報花山巖畫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造勢。這給我出了一道難題，因為幾十年來寫花山的歌曲太多太多了，再選新的、獨特的視角創作非常困難。但盛情難卻，只好答應試試看。我幾乎查閱了所有寫花山的歌詞，發現都只是把它作為神秘的古跡來寫。我決定用擬人的手法來寫千古花山——《聽花山》：

你從遠古走來，

帶著神奇色彩。

跺一腳，驚天動地，

邁一步，踏破山崖。

千年風姿，充實人類記憶，

萬年風云，沉淀歷史塵埃。

聽花山，心潮澎湃，

數不清的歲月與風雨，

中華文明與你同在！

你從遠古走來，

帶著神奇色彩。

喊一聲，云飛霧散，

唱一句，飛揚四海。

左江奔騰，浪花為你歌唱，

萬山起舞，綠洲為你喝彩。

聽花山，敞開情懷，

看不盡的畫卷與滄桑，

民族之魂千古風采！

這首歌詞譜曲之后發表，得到區內外音樂界專家學者的廣泛好評，認為歌詞的選擇視角新穎、詞語表達鏗鏘有力、畫面清晰感人，營造了一種花山千古情的氛圍，做到了你寫我新，你新我特，這種獨到的創意難能可貴！

古往今來，大凡稱得上經典的傳世歌曲，無不準確地把握時代的脈搏，生動地反映時代風采，深刻地體現時代精神。當前，我們正處在一個大發展、大變革，風云際會的時代，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在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下，各族人民滿懷豪情，正朝建設中國式現代化的偉大目標奮進，以前所未有的堅定步伐奮勇向前，每天都有生動的故事、感人的事跡、模范的人物涌現，震撼人心、跌宕起伏、精彩紛呈，值得我們去盡情歌頌，廣泛宣揚。值得提醒的是，歌詞創作一定要努力提高原創能力。堅持內容為王、創意制勝，尊重藝術創作規律，提倡個性創作和探索精神，不斷提高歌曲的藝術品質。原創的經典歌曲大多經過千錘百煉，精雕細琢，潛心打磨。真正把才思投進去，十年磨一劍，用情感和功夫提煉作品，用心靈和時間釀造作品，孜孜以求，精益求精，才能以傳世之心推出傳世經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