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萊華人兄弟的中華情

張蕾柳南

2023年8月的一個下午，我們與文萊詩里亞中正中學校長沈仁祥、文萊中國“一帶一路”促進會（以下簡稱促進會）秘書長沈宗祥相約見面，地點是該促進會還未正式投入使用的新辦工地點，我們提前10分鐘到達，剛進沈宗祥秘書長的辦公室坐下，就見辦公室關好的門開了。一回頭，發現身穿綠色巴迪衫的一位長者，戴著眼鏡，頭發花白，正是沈仁祥校長！我們有些緊張，這可比與他約定的時間早了一個多小時呀。沈宗祥秘書長出聲道：“別擔心，他來早了，我們聊我們的。”如此，我對這對沈家兄弟有了一些初步的印象。

憶往昔

文萊與中國的交往歷史可追溯至一千多年前。到了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現代文萊華人社會初步建立。20世紀50年代，4歲的沈仁祥和家人從馬來西亞移居文萊。幾年后，弟弟沈宗祥出生。

“我小學一年級就在中正讀書，讀到中學畢業，出去留學4年。”沈仁祥校長所在的詩里亞中正中學，是文萊八所華文學校之一，也是三所包含幼兒園至高中教育的華校之一。這所中學于1938年建校，至今已有85年歷史。東南亞國家的華人十分注重后代對華文的學習，希望他們不忘自家華人特性。因此，華文教育對于中華文化傳承的作用舉足輕重。

“那時候文萊還是屬于被殖民時期，我們所謂的華校，純粹是以華文為媒介語，除了英文課以外，統統都是用華文。”沈仁祥校長提起當年所受的華文教育，飽含深情。他高中畢業后出國留學，學習中文專業，在中國文學上有相當高的造詣。他對中華文化的熱愛，少不了自小家中父輩的耳濡目染，也離不了校園純正精深的教育。十年后，沈仁祥學成歸文，便到母校中正中學當起了教書匠，一當就是幾十年，直至前些年受托成為校長。

“我們兩個人個性完全不一樣。”沈宗祥秘書長笑著評價哥哥幾十年的堅持道，“他從事教育幾十年，從來沒換過軌道，不像我，不斷換了又換。”

雖說是親兄弟，從小都接受華文教育，但是沈宗祥秘書長和哥哥沈仁祥的成長軌跡幾乎全然不同。弟弟沈宗祥大學學的是機械，畢業后懵懵懂懂進入文萊廣播電視臺，任中文廣播員一職。20世紀70～80年代，文萊的電臺只在晚上播放節目，且鮮少中文內容，因此沈宗祥做的中文欄目很吃香。在家中忙家務的家庭主婦一打開收音機，就能聽到他清亮的嗓音傳出。10年間，沈宗祥逐漸成長為全方位的媒體人，積累了名氣和人脈。隨后他選擇離開廣播電視臺，開起了廣告公司。沈宗祥認為自己將賽道換到廣告業并不難理解，“我從廣播改行去做廣告，這兩者之間有一個共同點——要有創意。”

今時路

說起創意，沈仁祥校長或許不能和弟弟比，但是為了將中華文化在文萊華人中傳承下去，他和中正中學的同仁可謂絞盡腦汁、竭心盡力。

起初，文萊有純粹的華文教育。然而，1974年文萊教育改革，推崇馬來文加英文的雙語教育，華文驟然變成了一個選修科目。“以前我們要讀文言文，讀中國歷史、中國地理，包括哪一省的鐵路怎么走，哪個省會怎么念，很全面。再加上我們教數學、科學也用中文來教，所以當時我們的華文很強，但那是以前的時代。”沈仁祥對比道，“現在一般來講我們教學媒介語主要是英語；馬來語則是母語，必修、必考、必及格；而華文就只是選修的科目，所以無形中從又精又深漸漸演變成一種語言。”

變革之下，中正中學另辟蹊徑。首先，每年在中華傳統節日舉行慶祝活動。春節來臨之際，整個校園張燈結彩，紅彤彤的飾物掛上墻，幼兒園學生紛紛動起小手，制作春節主題手工；“揮春”比賽火熱開賽，高年級的學生和教師可以盡情揮毫，一展筆藝；中正舞獅隊青春洋溢，前往各華人社團舞獅拜年。

此外，自2010年以來，中正中學積極組織學生參加各類硬筆書法、美術、朗誦比賽，希望以此增加學生對華文的喜愛，在讓他們通過學習華文獲得榮譽感的同時開闊眼界。十幾年積累下來，文萊學生獲得大小獎項累計超過3000個。2018年開始舉辦的全球華語朗誦大賽，中正中學是當年大賽文萊賽區的承辦單位。2023年首次舉辦的海外華裔青少年中華文化實踐大賽，沈仁祥校長征集了近500個文萊學生作品，是所有參賽國家中作品數量最多的。“我們的目的不在得獎，而是讓學生參與。”沈仁祥校長對于組織學生參賽的事，內心自有考量。在他看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兩者缺一不可。

沈仁祥本人就是一個“行萬里路”的文人，曾在中國多地留下足跡。提起幾年前的江西九江之旅他仍記憶猶新。在潯陽江畔，他通篇背誦《琵琶行》，從“潯陽江頭夜送客”背到“江州司馬青衫濕”；登上廬山，他體會到蘇軾“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心緒。這次旅途讓他胸懷激蕩，甚至產生了正式退休的想法，他希望趁著古稀之年尚有余力，環游中國。

沈宗祥和哥哥一樣，到中國的次數多得數不清了，最近一次是2023年4月的南寧之行，是為了對接他所在的文萊中國“一帶一路”促進會（以下簡稱促進會）的一個項目。文萊共有大大小小五十余個華人社團，促進會便是其一。該促進會主要立足于經貿、投資、文化、教育四個方面，搭建起一條連接中文兩國的民間橋梁。談到建立促進會的初衷，沈宗祥秘書長特別分享了使用“一帶一路”四個字的原因。在他看來，這四個字意味著一個相同的目標，一種無聲的共識，能自然吸引志同道合的人。

2018年11月，中國和文萊一致決定建立戰略合作伙伴關系，并簽署了共建“一帶一路”合作規劃等雙邊合作文件。同年12月18日，促進會成立。2019年，沈宗祥和同仁花了一整年的時間不斷籌劃，多次往返中國廣西等地。奔波忙碌在他看來不以為苦，反倒樂在其中。他說自己終究是“閑不下來”。

終于到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之際，新冠疫肺炎情卻突然襲來，所有計劃只得擱置，促進會被迫“冬眠”三年，其間只能做一些小型慈善活動維持促進會的活力。逆境之下，沈宗祥秘書長未被擊垮，他有一個多年切換賽道、奮力拼搏所得領悟——順勢而為。疫情穩定后，他活動筋骨，領著促進會繼續為中文的合作交流“鋪路搭橋”。

2022年12月，促進會受中國駐文萊大使館委托，主辦了為期3天的“中國日”活動。3天時間，賓客們在會場感受了中國的傳統文化魅力，品嘗了中國美食，還了解了中資企業的服務內容，參觀了中國高端商品。同月，廣西壯族自治區外事辦公室與促進會聯合主辦的慶祝中文建交30周年攝影作品展在文萊舉行，這是文萊近年來層次最高的攝影藝術作品展。

明日歌

藝術在國際文化交流中無處不在。沈仁祥校長向我們展示了一幅書法作品，上面寫著“‘一帶一路’謀發展，同心同德奔小康”，這是新加坡書法愛好者所寫，展于2022年東盟—中國書法聯展。這一書法聯展以慶祝中國—東盟對話關系和中文兩國關系發展為主題，為文萊迄今為止規模最大、水平最高的世界性書法展，中正中學是此次活動的主辦單位之一。這是中正中學參與的其中一項文中友好交流活動。

3年來受疫情影響，沈仁祥校長的退休計劃只好無限期推遲。他轉換思路：既然無法出門看世界，對著電腦亦能“見眾生”。一個好老師往往是一個好學生，沈仁祥校長報名了一個接一個的網課，基本上都是中國相關機構、高校開設的中文教師培訓課、中華才藝研習班等。3年過去，他收獲了多張從中國寄來的證書，疊起來有沉甸甸的一摞。另外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本人尚未去過廣西，卻有緣受邀，成為了廣西民族大學東盟學院文萊研究中心研究顧問和廣西大學中國—東盟研究院研究顧問。而這與他在文萊當地為廣西專家學者研究文萊及文萊華人提供的積極支持密不可分。

回歸文萊華文教育本身，沈仁祥校長坦言，當下文萊華文教育的各方面條件的確與過去難以相提并論，在辦學資金、師資力量、生源、課程分量等方面都面臨不少挑戰。但在時代的浪潮中，沈仁祥校長十分清楚，賡續中華文化需要與時俱進。今天文萊華文的發展之路應重在推廣普及，無論學生是華裔子弟與否，都能學習華文，借助課堂教學和多姿多彩的比賽活動，讓學生實際領略中華文化，側面將中華文化展現出來、傳揚出去。傳承角度的轉變讓他聯想到“一帶一路”倡議，“‘一帶一路’概念，就是大家和平共處，能夠互相了解，這也是一種順勢而為。”

沈宗祥秘書長對“一帶一路”的理解和領會或許更直接一些。2019年，他曾參與編纂“一帶一路”系列叢書中的文萊卷，為核校書稿付出大量精力。2023年，促進會接待了來自中國浙江、廣西的出訪團，分別舉辦了商業對接會和交流會，對中文經貿合作等相關主題進行了深度的交流對接。2023年底，沈宗祥秘書長的中國行程滿滿當當，9月開始，他將帶隊去往中國浙江、廣西、海南等地，推動先前勾勒的藍圖照進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