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號”起義的前前后后

1983年底，家在杭州的彭海濤收到一封來信，寫信人叫于飛，他在信中深情地回憶了38年前，時任宣城縣委書記的彭海濤，專門派游擊隊員護送他到浙江長興面見新四軍蘇浙軍區粟裕司令員的情況，以及對他們追求光明駕機起義的一系列安排和幫助。這封來信，勾起了彭海濤的回憶。

時光回到1945年3月，汪偽空軍少尉飛行員黃哲夫，因不滿長官的腐敗，同上校副總隊長彭鵬吵了一架，遭到關一周禁閉的處罰，后經調解給了一個停飛一周的處分。不久后，彭鵬又以“思想不良”的罪名開除了黃哲夫。黃哲夫只得托人在蚌埠東面的臨淮關稅務所找了個工作，暫作棲身之地，但他仍然志在藍天。為此，黃哲夫到南京找到至交好友、時任汪偽空軍少校飛行教官的周致和，決定駕機起義，飛往延安。兩人商定：由黃哲夫去找共產黨，周致和繼續留在南京汪偽空軍中待機行事。

汪偽空軍始建于1941年，當時共有日本制造的93式、95式、99式教練機20多架，相應的航空器材設備等也由日軍負責提供，汪偽空軍還被日軍嚴密監視著。此外，還有幾十名飛行員和一些空勤、地勤人員，空軍基地設在揚州，配有一個警衛營。汪偽政府有3架專機——“建國號”、“淮海號”、“和平號”，常停放在揚州空軍基地，除擔負汪偽政權的專機任務之外，有時也作運輸之用。

此時，黃哲夫一直四處奔波，試著尋找有關共產黨的線索，但都無果。

在黃哲夫苦苦尋覓的同時，周致和又聯絡了汪偽空軍少將、揚州機場空軍司令白景豐和常州偽中央航校教務主任何健生及其他飛行員，一同加入了準備起義的行列。白景豐曾在法國學習飛行，有愛國思想。抗日戰爭即將勝利的形勢，迫使他迅速地表明脫離汪偽政權、投奔光明的態度。白景豐管著飛機、機場和飛行員，有他的參加，起義時的風險就小很多了，這也是周致和、何健生所希望的。

6月底的一天，周致和對黃哲夫說：“今天在夫子廟鳳凰餐廳，碰到從重慶八大隊回家的轟炸員秦傳家，他說在他的老家安徽宣城一帶有新四軍活動。可以去宣城試試。”于是，黃哲夫和秦傳家化裝成商人，趕到宣城東南的孫家埠，找了一個靠公路的茶館歇息。“四哥幾時來呀？”操著當地口音，并用當地群眾對新四軍的親切稱呼，他們直接向迎面走來的茶館老板問道。老板隨口答道：“快來了，就在公路那邊。”

大約半小時后，果然幾個穿便衣的帶槍人來到公路邊開始收稅。黃哲夫喜出望外，忙走上前去，說明來意。幾個人見他言辭誠懇，似有大事，稅也不收了，把他倆帶進附近村中的一間屋子里。3個月的艱苦尋找終于有了希望。夜幕降臨時，收稅的帶他們上山見到了中共宣城縣委書記彭海濤（原名許道琛，廣德人）。彭海濤歡迎黃哲夫組織汪偽空軍駕機起義，同時宣傳了中共對起義人員的政策。然后說：“這是件大事，萬萬不可草率，應到蘇浙軍區所在地長興去，同領導人當面談談。”

于是，彭海濤派人護送黃哲夫通過日偽密布的封鎖線，到達浙江長興山區。粟裕司令員、劉先勝參謀長、鐘期光主任十分熱情地接見了黃哲夫。黃哲夫將來意和汪偽空軍情況向他們作了匯報。粟裕聽后十分高興，說：“歡迎你們起義。不過，這是一件大事，我馬上報告給軍部和延安黨中央。”

三天后，粟裕告訴黃哲夫，黨中央已經復電“待機而動，配合反攻”，并介紹了延安的地形情況：“那里有一個飛機場，很少有飛機來往。因為延安有個美軍觀察組，有時有飛機去送給養。”他要黃哲夫改個名字和他聯系，并且告訴黃，自己的化名叫“左如”以及他在南京和揚州的聯絡人、聯絡地點。黃哲夫也不知道取個什么代號好，想了一想說：“叫‘于飛’好嗎？”粟裕微笑點點頭說：“好！就叫‘于飛’吧！”此后，黃哲夫就用“于飛”這個名字同黨組織聯系，并說是“左如”同志介紹來的。

粟裕對黃哲夫說，回去以后，要繼續做好起義準備工作，千萬要小心謹慎，不可操之過急，要伺機而動。還特別交代，揚州城外楊家廟的程明作為聯絡人，在起義的準備過程中如有什么困難可隨時聯系，請他們協助。

黃哲夫帶著粟裕司令員的指示趕回南京。在珠江飯店同周致和、白景豐、何健生以及飛行員吉翔等人召開秘密會議，討論飛往延安的計劃，并研究了爭取更多的飛機和人員去解放區。會議確定：起義地點一是南京，二是揚州；由周致和負責駕機，黃哲夫負責同中共方面聯系和領航，并當副駕駛；何健生負責制定飛延安的航行計劃、組織地勤人員和起義人員家屬撤往解放區。

8月19日，機會來了，周致和在南京借執行公務為名，把汪精衛的專機“建國號”搞到手，他先把偽第7路先遣軍總司令葉蓬送到武漢，后又借口油量不夠駕機飛到了揚州。

1945年8月20日，毛主席為這次起義親筆擬寫電文。其中一份寫道：“華中局：（一）飛機一架從揚州起飛今午飛抵延安；（二）延安機場可容二十架飛機。此外，太行之遼縣城西及五臺之靈邱城東二十公里各有一可用之機場。”毛澤東的兩份電報都是安排起義飛機的降落事宜，反映出毛澤東對這次起義行動的高度重視。8月20日清晨，周致和、管序東、趙乃強相繼來到機場，周致和特地對機場的地勤人員說他們只是“到上海去，一兩天就回來”，聰明的周致和擔心延安機場沒有地勤和專門技術人員，特地從機場拉上了兩名機械師。周致和駕駛飛機在跑道上滑行，黃哲夫突然從附近草叢中跳了出來，順勢跑進飛機。馬達轟鳴，“建國號”從跑道上騰空而起。此時，黃哲夫的心情才稍為舒松了一下。他們告別了浩浩長江，展翼北飛。

航線上有幾處是敵人機場的空域，飛機很容易被敵機發現和攔截。所幸那天云海茫茫，成了他們的空中保護傘。雖然事先作了航行計劃，但畢竟是一次特殊飛行，根本不知道空中的風速和風向，他們只好靠飛機上的磁羅盤保持航向。

延安地區，群山起伏。由于他們下降高度過低，被那些山頭遮擋了視野，起初沒有看到飛機場。此時，他們已經飛了6個小時，油料快用完了。周致和焦急地對黃哲夫說：“糟糕，沒有機場呀！”“不會沒有的，粟司令員說有機場，不會錯，爬高些再找找看！”飛機再上升100米、200米、300米，忽然右翼下方發現在河邊有個土機場，黃哲夫在機艙里大聲喊道：“哎！到延安了！”飛機急速轉彎，下降，終于安全著陸了。大家這才松了一口氣。

周致和、黃哲夫等人飛抵延安后，八路軍總司令朱德特地宴請了這六位起義的將士。朱德說：“我們也要搞空軍的，但是人才太少了，你們來得正好。”這些話讓大伙特別受鼓舞。因為“建國號”是在8月20日起義的，所以這架飛機后來被命名為“八二〇號”，它是八路軍的第一架飛機，隸屬于八路軍總司令部。8月28日，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去重慶談判前，還親切接見了全體機組人員，使他們受到極大鼓舞。

8月底，延安召開慶祝抗戰勝利大會，“八二〇號”飛機在會場上空散發五顏六色的傳單，軍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飛機，引起不小轟動。一時，“八路軍有飛機了”的消息傳遍了延安，也傳到了陜甘寧邊區各地，極大振奮了士氣。

起義后怕牽連親友的周致和改名蔡云翔，黃哲夫改名于飛，趙乃強改名張華，管序東改名顧青，沈時槐改名陳明秋，黃文星改名田杰。

參與這次起義的白景豐少將、何健生上校、飛行教官吉翔、機械師陳靜山，以及原國民黨空軍第8大隊轟炸員秦傳家等17人，在共產黨所屬部隊護送下分兩批從陸路奔赴解放區。這些同志后來都轉赴東北，參加了籌建我人民空軍航空學校的工作。白景豐任副校長、周致和任教育長、何健生任訓練處長、吉翔任飛行科長、黃哲夫任理論教育科長、趙乃強任翻譯科長、黃文星任機務隊長、陳靜山任修理廠長等。1946年6月，周致和在執行一次緊急運輸任務中因飛機失事而壯烈犧牲。他們為我人民空軍的創建與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是功臣、先驅者，歷史將永遠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