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又刮起來了。
他抹了把臉,抬頭望向陰云密布的天空。
從單位食堂匆匆打來飯菜,扒了幾口,便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車庫。
“因受臺風影響,我市城區各中小學、幼兒園停課兩天。”他低頭再次確認學校發來的短信,打開車門,發動汽車,直奔家門。妻子單位離家遠,他要利用這短短的吃飯間隙,回家給女兒送飯。
單位到家一共需經過13 個路口。

車載收音機播放著最新臺風動態:“今年第12 號超強臺風‘梅花’已于今天上午10 點抵達象山縣東南方向大約185 公里的東海南部海面上……預計臺風‘梅花’將于14 日傍晚前后在浙江三門縣到舟山市一帶沿海登陸……”
怕是過一會兒就要下暴雨了,他想著。轉頭看了看放在副駕駛座上的飯盒,想了想,將車上一件備用的衣服蓋了上去。
女兒才剛上小學,一個人在家會認真做作業嗎?等下臺風來的時候,她會害怕嗎?他想。
所幸,飯菜還是熱的。看著女兒吃得香,他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女兒是懂事的,書桌上攤著作業本,字跡工工整整。
他一邊跟女兒說著話,一邊走到房間利索地拿了幾件換洗衣物和一條毛毯。女兒問道:“爸爸,你去哪里?”
“爸爸要去抗臺。你在家,要關好門窗,不要出去,有事給爸爸打電話。”
“可是,爸爸,外面好可怕,風像野獸一樣。”女兒怯怯地看向窗戶,窗玻璃被拍打著,發出“砰砰”的聲音。
“在家里,‘野獸’闖不進來。”他蹲下身安慰道,“可是外面還有好多人正在遭受‘野獸’的攻擊,你說爸爸要不要去幫助他們?”
“嗯,要!”女兒眨著大眼睛,認真地說。
“囡囡最勇敢了。”他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轉身便沖進了風雨中。
一上車,他便打開收音機。車外暴雨如注,雨刮器瘋狂地擺動著也無濟于事,視線仍然模糊。他只能慢慢地開著車。
指揮中心大屏幕上實時播報著各地災情的最新情況,電話鈴聲此起彼伏,每個人各司其職,緊張而有序。
他負責的是極為重要的防汛物資補給,塊石、砂料、碎石、草袋、麻袋、編織袋、土工布、鉛絲、木材、照明器材、車輛……這些物資的數量時時盤旋在他腦子里。“夠嗎?”“現在要送嗎?”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各個防汛點紛紛要求支援防汛物資。直到后半夜交接班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一陣虛脫。
換班時,他與妻子聯系,得知她已在家照顧女兒,心中方安心些。
臺風在凌晨登陸了。
水庫中的水位已臨近警戒線了,路口的積水已經沒過膝蓋,有小區急需防洪沙包……每一個電話鈴聲都讓人心驚肉跳。
城區中心,已然成為一片汪洋。
交接、調配、落實。他像只不知疲憊的陀螺,眼里的血絲越發明顯。
已是第二天下午五點了,防汛物資已經全部下發到街道。希望一切平安吧,望著窗外滂沱的大雨,他在心里默默祈禱。
“不知道家里怎么樣了?”他想。
手機上有許多未接電話,是妻子打來的。他趕忙回了一個,得知自己小區的車庫也進水了,好多樹被刮斷了。
“人沒事就好。”他安慰妻子。抬頭看屏幕,多個水庫水位已經超過警戒線了。
整個城市仿佛置身于汪洋之中。又一個不眠之夜。
第三天凌晨四五點,肆虐的風雨終于停止了。
臺風過去了。
他滿臉憔悴,眼神卻清冷明亮。暫時可以回家睡個囫圇覺了,他想。
驅車回家,臺風過后的天空干凈明亮,他踩著尚未退去的積水走回家中,看著妻子女兒熟睡的臉,心中無限溫暖,于是沉沉睡去。
小區地面的水洼倒映著澄藍的天空和東倒西歪的樹。
此時天光乍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