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藍
高中伊始,放學(xué)敲開家門竟成了我最害怕的事情。彼時不知道是初入新環(huán)境極不適應(yīng),還是遙遠的高考又近了一程,我越發(fā)和爸媽不對付,對他們瑣碎的念叨煩不勝煩。
他倆大多時候輪番上陣,你一言我一語,幾乎把我的生活包裹住了。每天清晨,我在熹微晨光里勉強打一個哈欠,我媽就“啪”一下和燈一起打開了:“早上刷牙洗臉的時候,要回想一下昨天學(xué)的內(nèi)容。”我“嗯”一聲,皺起眉頭,抓著面包沖上車,我爸又一路念叨:“你又那么慢,坐著吃早飯的時間都沒有,早起10分鐘有那么難?別人一大早還能朗讀半小時英語呢。”話中還搭配著不太好聽的歇后語。
我滿心是當(dāng)天老師要檢查背誦的內(nèi)容,擺擺手實在無心爭論。相比之下,在學(xué)校寫字寫到手指酸疼也變得相當(dāng)安逸,起碼心態(tài)平和,沒有一朵烏云始終壓在頭頂。
可停息之后,又是俱增的煩躁。回家后我媽的神情如何,會不會突然抱怨我的一切?飯桌上一句句“今天還學(xué)了什么”的追問,也讓我不寒而栗。偶爾爸媽還會嘗試一些新招:讓我對著錄音機讀各種公式,再24小時播放……
我像個木頭人被拉來拽去,對他們失落又反感,本應(yīng)是最親近的爸媽,卻對我的疲憊、壓力和努力悉數(shù)視而不見,甚至不能讓我安穩(wěn)地吃一頓飯。
那段時間,我腦海中不停地出現(xiàn)一片巨大的沙漠,我在里面拉練般不停地走,每走一步腳踝都被沙丘覆住,走得艱難緩慢,不知道哪里是正確方向,也覺得沒有盡頭。
直到我?guī)缀鯇@份情緒麻木,我媽在書柜的夾縫中,翻到了一張分數(shù)很不漂亮的測試卷。
其實那次考題難,我考得并不算差,但一想到跟爸媽解釋很麻煩,我就干脆將試卷藏起來了。可遲來的解釋更沒法獲得我媽的信任,她“嘭”地被點燃:“你好好說我們怎么會不信?虧我想盡辦法找最好的老師給你補課……”
那些聲音似乎一會兒近一會兒遠,我五官的量尺已變得刻度模糊,我突然沖出了家門。我媽在背后喊我的聲音隱約遙遠,我跳上公交車逃走了。我只想躲起來,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晚一點的時候,我坐在路邊背著掌心單詞冊,看著我爸的車由遠及近,十余年的朝夕相處,讓我和爸媽在些許時刻對彼此了如指掌。
我忍不住跟他們說出心里話:“考差了最難過的是我,而且學(xué)習(xí)那么累,那些明明能想題目或者休息的時間和精力,為什么要浪費在和你們說沒用的話上?”我媽一如往常地抓“非重點”:“誰上學(xué)不累?你不舒服可以提出來,我們也會改正,但你也要想想自己的問題……”眼看她又要喋喋不休,我爸打斷她:“今天先安靜休息會兒吧。”
之后的三兩天,家里似乎和諧了一點,爸媽的念叨有所收斂。情緒平和下來,我又想起了那片沙漠,才發(fā)現(xiàn)那場“拉練”似乎代表不了生活的全部,只是屬于我和爸媽之間的一段關(guān)系。
我原以為家是港灣,既然它不夠貼心包容,便對它滿心失望厭煩。但獨立的個體相碰,某一方的妥協(xié)或矛盾后的理解也不過似拉練時換上柔軟的鞋子,腿腳依舊會在長途跋涉后變得沉重含痛,想擁有真正的舒適,除非等到磨出厚繭,或是習(xí)慣了巨大的運動量。
我開始接受和等待這一天,于是沙漠上有了軌道和方向。
張油果:
我媽生我妹的時候,我整個人都不好了,不是我自私,是小孩子真的很麻煩:她會打翻我的東西,在我背書的時候哭啊吵個不停,你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但有天我心情不好,她在旁邊又喊又叫的,我一邊覺得煩一邊又不那么傷心了。感覺每段關(guān)系都是一場修行和拉練,雖然修不修得成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