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天，我選擇負重向前

舒棠

咬著一口氣，捏著一股勁，扛起沉重的壓力，目標在我心上在我肩上，我能彌補遺憾，穩健成長，做得更好。

這個夏天是我高中學業的終章，我帶著期待與緊張等待著錄取結果，然而我等到的是一場令我格外痛苦的取舍。

我沒有考上心儀的第一志愿，我的成績甚至沒能讓我抓住公辦本科的分數線，我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是去上民辦本科，二是復讀。

這兩個選項于我而言都是一條難尋黎明的夜路。

上民辦本科就意味著單薄的家庭要扛下昂貴的學費，而復讀顯然是更有希望的一條路，但我要賭上很多重要的東西——時間、心血、重來的勇氣……

我的家境普通，父親一直很忙，為了供我讀高中，他還選擇去了外省打工，因此很少回家。那三年只有媽媽灌溉著我貧瘠的青春，然而成績平平的我并沒像勵志故事里那樣讓自己的未來開出鮮艷花朵。

復讀還是上民辦本科，似乎哪條路都通往一個沉重的人生，我一度陷入迷茫中。為了找尋出口，我在班級小聚會上特意去詢問了與我成績相近的同學的打算，而他們大多都選擇民辦本科甚至專科，鮮有勇于復讀的人。

對于復讀，他們幾乎眾口一詞地反對，說法紛繁。

“很多人都不適合復讀吧。”

“復讀生本身就受歧視，明年高考人更多。”

“你現在成績上不了公辦，‘二戰頂多還是個本科吊車尾。”

由于從眾心理，當時我心中的選擇就差沒有落筆了。

聚會結束我回到家，屋里昏暗，母親還沒有回來，我坐在房間的窗前，任由夜色蒙上我。看著街燈在遠處的黑暗中暈開，我心里已經打算好告訴母親我要上民辦大學的想法，可我把語言組織了一遍又一遍，但似乎多么委婉的措辭都掩蓋不了那些話會帶給母親的失望。

我家住在一樓，來往車輛鋒利的遠光燈時常劃痛我的眼睛。我一低頭，是那筆記本上高三時留下密密匝匝的字跡；我閉眼，是我去高考時母親那滿是期待的笑容……

“出來吃飯吧！”門外母親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想斗爭，我遲鈍地回過神來，才發覺我忘記做飯了，而回到家的母親仍然沒有讓早早回家的我做飯。我想起來，似乎高三以來，她就沒有讓瑣碎的家務干擾過我。

飯桌上我們兩個斷斷續續地閑聊，關于我的升學問題，母親只是泰然回應：“我聽你的意見。”

那個夜晚，我要上民辦大學的消息，在我嘴里被咀嚼了一萬次，但我仍然沒有向母親說出口。

翌日，原本說好等我被錄取了就回來看看我的父親，毫無預兆地回來了。

面對許久未見的父親，我把自己難言的窘迫的境況告訴了他。我原本以為一向堅定果敢的父親會幫我做出一個嚴謹的決斷，可是他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突然拉起我，讓我去叔叔地里摘點兒菜，順便澆點兒水，我很失望，沒有再多說什么。

父親每次總是滿滿當當地挑起兩大桶水，而我挑半桶都灑一路。我越是惱，灑得就越多，等我兩只褲腿全部淋濕，父親才叫我休息。

我們在田埂上坐下，父親捏了捏我的褲腿，說：“挑個水，你灑了自己一身。”

我勸告父親：“哎呀，你平時干力氣活勁兒大，可你挑水的時候也少挑一點兒，之前大勇叔不就挑水的時候摔斷腿的？大勇叔勁兒不比你小。”

父親說：“好多人也叫我挑水的時候少挑一點兒，我沒聽。你不知道，只有肩上的重量才能一直讓我保持穩當的速度，太輕了，走路就很容易急，就會灑。做人只要憋著一口氣，心里捏著一股勁，肩上的重量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幫助。”

那天陽光熾烈，燥熱的氣溫干擾著人的每一處感官。我學著父親，挑起滿滿的兩桶水，放在肩上，結果真的很穩當。那滿滿兩桶水的重量壓在我肩上，又印在我心里。我明白了，肩上有著壓力有著負擔，能讓心和步伐沉穩有力，而我們往往消極面對甚至逃避著那些壓力和負擔，以至于造成成長路上一些不必要的曲折。

那天我不再猶豫，選擇了復讀，果斷開始為高中學業續寫新的篇章。我相信父親，憋著一口氣，捏著一股勁，扛起沉重的壓力，目標在我心上在我肩上，我能彌補遺憾，穩健成長，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