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澤嵐
尋荷記
在小車河,藥用植物園中
沿羊腸小道前去,尋找一片河池
園里仙蹤還在重構,我們必得
打開枝條的私語,穿過層層綠野
樹影如霧,也稍顯和順,在我們
發髻上易妝,雕琢瘦弱的贊美
風雨橋呼吸最均勻,它耗盡無數
溪流,才點竄出一枚白露的寂靜
湖水挽起褲腳,清洗兜里的白云
小荷也為俗世操心,忍不住探了頭
風雨橋
靜默者,莫過于一生從容。危險
欲來,只身隱于野,絕口不提波瀾
風雨橋是靜默之一種,因兩片荷田
得以坐落在此,成為風景美學的修辭
傍晚時分,它取湖水來打坐,學習
螞蟻醉臥晚霞,也數破碎的故事鱗片
暮光將夜引進園,開啟俱寂之色
幸好橋下荷葉田田,托住了它的孤寂
它定是知曉的,我們單為一支荷而來
緣于烈日或幾滴雨,而誤入其懷
當然。靜默者,從容自若
——悲歡的,從來都不是它本身
垂 釣
三只野鴨在河心覓食,風聲浩蕩
流水不語,只寂靜地流淌
沒有話題,我們光沿著河岸走
嘗試彌補某種空缺。對面
老者的垂釣,經得起魚群的推敲
時間在他鬢發中出逃。我們的余光
有時會在遠望中短暫地
相互打撈
暮色開始彌漫,漸于彎曲的魚竿
依然靜立在老者旁邊
河流的斜面,我們的身體搖搖晃晃
那一刻我說不出來,一定有什么
正在把我們垂釣
像替一尾魚垂釣著分岔的倒影
隱 喻
無窮碧色打斷流水,竹林也被推遠
徒留鳥雀的回聲在我手臂彎曲
蜻蜓不知愁,在小曲里售賣漣漪
它避開我的追問,立在七月的斷壁邊
尖角泄露,是早期的比擬。蓮葉在
追尾的真理中,傳閱探訪的獻詞
可如今荷塘已失真,我用一整池的
蓮蓬,也換不回半枚古時銅鏡
直面這般潔凈,我感到羞愧。但出于
水性的誕生,我竟觸到同樣的傷口
它一次次被剝開內心,交出酸澀與蜜
最后又淹沒,相忘于江湖
落 日
七點一刻,我們從寶山北路出發
驅車前往東山寺,看落日如何
占山為王,成為平凡之夜的斷章
從山頂下來的人,捎來月亮的消息
它推進落日的蹤影,重復誤讀白晝
的余溫,在遲鈍的邊緣墜落
山腰有精美倫理,目光與逝去之物
持平,細心接待蟬鳴的嬌喘。我們
的背影失去核心,似疲倦的同謀
星辰為階梯賦形時,有人才抵山腳
我們匯入茫茫夜色——
卻沒有領到自由而遼闊的意旨
這一刻
草木在石階眺望,白云從湖底趕來
它們一起介入青山的交談
我站在東山寺,把林城的風景重寫
象征被用得所剩無幾,鐘聲依然是
永恒的轉喻。這世間大抵如此:
一些風景還在路上,一些已經解體
寺院里,寂靜是不可辜負的軸心
年輕的人們笑容滿面,在寺外拍照
沒有多少人虔誠祈求菩薩的普度
續接祖傳的秘方
這其實只是此刻,一個片面的表述
比如廟前雙手合十的阿婆,和她身上
抖落的禱詞,加在一起
不僅僅大于,一滴渾濁的眼淚
蝴 蝶
用潮汐作插敘,安慰幼小的乳云
如微弱的啞劇掩飾舊日倦鳥。你
撐開淺顯的怠慢,繪濃烈的時機
以山作骨,以水為脊,你扶持雨
袒露赤誠的隱痛。涼風也模仿水
欲洗心革面,消磨涉險的眉眼
迷路的綠苔,將語法寄情于嘴唇
你懂得沉默比尖叫的火焰更迷人
畢竟破繭之后,才是“會飛的花朵”
螺旋紋作證,你被暗中安排元素
的變種,我們只能尋求一滴墨的
狂想,把虛無搬出虛無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