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梅,閆 肅
(山東理工大學 管理學院,山東 淄博 255000)
面對全球資源匱乏問題,處理好資源利用與環境保護關系是確保經濟可持續發展的當務之急[1]。由于一些地區長期依賴資源[2],導致資源危機加劇,影響區域經濟可持續發展,并引發生態環境危機[3]。資源型城市要實現高質量發展,必須進行綠色轉型。
TOE(Technology-Organization-Environment)框架認為系統轉型受到技術、組織和環境三方面的共同影響。發展低碳經濟,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必須從技術水平、能源效率、產業結構等方面共同著手。因此,了解城市發展面臨的問題,結合可持續發展理論挖掘資源型城市發展的驅動因素[5],探索多要素驅動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的研究顯得至關重要。部分學者從單一因素切入進行研究,忽略了不同因素之間的相互作用及協同效應。如文淑惠等[5]將財政支出作為變量,對資源型城市轉型效率進行研究;還有學者將技術水平和環境政策一同考量,認為二者合理匹配有助于城市生態效率提升[6];也有學者從創新驅動和政府規制兩方面入手,構建資源型城市轉型評價體系[7],雖然關注了聯動匹配問題,但缺乏系統框架的支撐,導致其變量代表性、適用性不足,影響結論說服力。
本文嘗試從兩方面進行創新:一是從組態視角出發,研究認為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是多因素交織作用的結果。現有研究多從經濟學、社會學等宏觀理論視角出發,從資源開發、產業發展以及城市經濟發展等方面研究不同影響因素,缺少針對不同要素以及要素組合的系統分析。本文基于TOE框架,從技術、組織和環境三個層面著重剖析不同影響因素間的相互作用以及要素組合的驅動作用。二是從研究方法來說,基于單一要素的局限性[8],很多學者逐漸對要素多樣性產生興趣,并利用空間計量模型[9]、門檻模型[10]等工具驗證其對低碳轉型的作用,但由于側重點不同以及樣本選擇差異,未獲得統一結論。此外,傳統的線性方法是基于單一因素,得出的研究結論過度強調某要素重要程度,而忽視多因素間的交互作用。因此,本文選擇基于組態視角的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fsQCA),利用其能夠系統分析各要素間相互作用的優勢,厘清要素組合關系,探索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驅動路徑。
綜上所述,本文基于TOE框架,從影響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的典型要素著手,運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fsQCA),對全國108個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驅動因素展開實證研究,系統分析各要素間的相互作用,歸納不同因素組態對低碳轉型的作用機理,并提煉出資源型城市的多元轉型路徑。
目前,相關研究主要包括以下3個方面:
(1)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發展水平評價。早期,學者們致力于構建綜合評價體系,客觀評價城市低碳水平以指導其未來發展[11]。隨著時間推移,低碳轉型評價體系逐步完善。如陳詩一等[12]對中國各地區低碳轉型進程進行評估;Zhang[13]、王學軍[14]等緊隨其后,從經濟轉型、社會轉型、低碳政策和低碳技術等方面,對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作出評價。近年來,國內外學者傾向于尋找低碳轉型的影響因素。如Chapman, Andrew等[15]考察了不同能源政策對低碳轉型的影響;邵帥等[16]采用基于DEA方法的新型測算模型,結合空間杜賓模型,驗證綠色技術創新、產業結構等多因素對碳減排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認為只有多因素協同發展才能有效推動低碳轉型。
(2)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效率。效率是衡量轉型成功與否的重要指標,許多學者從不同角度探索轉型效率問題。如徐勝等[17]通過建立異質面板協整模型,研究得出結構轉型、能源效率與低碳經濟之間存在穩定關系;吳巧生等[18]研究發現,技術進步、能源創新是提高能源效率,促進低碳轉型的重點和難點;李夢雅[19]通過構建DEA模型并運用熵權法對產業轉型效率進行評價,得出城市效率在很大程度上由城市產業轉型綜合效率決定,而城市產業轉型正是低碳轉型的關鍵所在;Wang等[20]則認為減排效率與資源豐富程度緊密相關,即資源越豐富,減排效率越低;Zhang等[21]基于結構分解分析方法,以SSIM毗連區的資源型城市為例,分析2002-2012年二氧化碳排放驅動因素,研究發現,通過加強低碳技術應用,SSIM毗連區的轉型效率明顯提高。根據上述研究可知,影響轉型效率的變量均非單獨作用,這也從側面證明組態視角的合理性。
(3)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路徑。從經濟發展過程來看,資源發展優勢在未來可能形成陷阱效應,因此資源型城市轉型成為必然[22]。有學者認為,資源型城市一般擁有特色產業集群,促進產業集群升級與轉型,將有益于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以及可持續發展[23]。還有學者提出其它建議,如Wu等[24]認為應推動資源型城市改革,建立保障體系,支持資源型替代產業發展;Fragkos& Panagiotis等[25]以澳大利亞、巴西、中國、歐盟等28個國家或地區為背景,使用能源經濟和綜合評估模型,提出相適應的轉型路徑。
通過文獻梳理和分析發現,目前學者們基于不同視角探究低碳轉型現狀,提出的應對方法與途徑具有一定合理性,但仍存在匹配度不足等問題,關于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的組態研究也較為缺乏,尤其是TOE框架下的多因素共同驅動路徑尚未得到檢驗。因此,本文試圖系統分析各影響要素間的相互作用,在實證分析的基礎上,歸納不同因素組態對綠色低碳轉型的作用機理,并提煉出資源型城市的差異化轉型路徑。
Tornatizky&Fleischer首先提出TOE框架(Technology-Organization-Environment),并從技術(Technology)、組織(Organization)和環境(Environment)三個層面討論技術應用條件[26]。其中,技術層面著重分析技術自身特點以及與之相關的技術要素;組織層面重點分析與技術相匹配的組織結構特征,如制度、機制、資金投入等因素;環境層面聚焦于資源、需求、基礎設施等對技術能力產生影響的情境因素。已有研究基于多層次框架考察省級城市低碳轉型影響因素[27],側面證明TOE框架對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領域研究的適用性。
對于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來說,從技術、組織和環境三個方面展開分析既符合實際,也具有優勢。首先,技術進步能夠通過降低能源消耗,間接減少碳排放[28]。其次,低碳轉型促使可持續發展和環境保護相統一,因此組織協調和外部環境不可忽視。基于TOE框架,本文結合當前低碳轉型研究成果和實際情況,構建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多層次分析框架,具體如圖1所示。
(1)技術層面,主要包括能源效率和綠色技術創新兩個二級條件。第一,能源效率。已有研究表明,能源使用強度與環境排放指數呈正相關關系,且環境排放指數與經濟發展負相關[29]。范丹等[30]認為,優化產業結構并促進技術創新,有助于提高能源效率,從而促進城市低碳轉型;Mohsin等[31]認為,能源效率低下會嚴重影響產業發展,實現能源改革不僅有助于提高能源利用效率,而且能夠降低能源成本。第二,綠色技術創新。綠色技術創新是促進低碳轉型的重要支撐,也是實現轉型的必然途徑。Du等[32]和古惠冬等[33]均認為,持續的經濟增長需要綠色技術創新,從而提高碳生產率,促進城市低碳轉型。
(2)組織層面,主要包括政府支持和資源依賴兩個二級條件。城市發展離不開政府支持,資金投入、政策傾斜是實現低碳轉型的有力支撐,政府需要重點關注可持續發展和環境效益,并通過公權力進行兩方面引導[34]。其中,正向引導表現為政府投資、研發補貼等;反向引導表現為環境規制、環保稅收等。通過獎懲結合,驅動低碳轉型。具體為:第一,政府支持。如Yang等[35]通過構建面板效應閾值模型,得出政府補貼對經濟發展和能源轉型具有正向門檻效應;吳建祖等[36]認為,政府可通過研發投入、稅收等手段支持綠色創新,其中,研發投入是最見效的方法。而政府支持是促進制造業綠色轉型的關鍵組織條件(肖靜等,2022)。第二,資源依賴。Muhamad等[37]認為,降低資源依賴、促進經濟多樣化,有助于實現經濟轉型。Hu等[38]、董利紅等[39]發現,更依賴資源的第二產業發展對經濟增長具有一定阻礙作用;張艷等[40]的研究也表明,資源依賴對資源型城市綠色經濟轉型具有顯著的抑制效應。
(3)環境層面,主要包括環境規制、產業結構和對外開放度3個二級條件。第一,環境規制。經濟發展水平高,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和產業結構升級的驅動作用越顯著[41]。如有研究認為,環境規制越嚴格,越有助于促進企業技術創新,從而推動低碳轉型[42]。第二,產業結構。產業結構是影響區域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科學合理的產業結構有助于區域經濟穩步發展。Feng等[43]認為,產業轉型和金融發展有助于減少碳排放,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也有學者從整體視角出發,得出產業結構升級有助于實現碳減排的結論[44]。第三,對外開放度。對外開放度決定了經濟發展水平和對外貿易程度,同時,也會影響低碳轉型進程。如Mtar Kais &Belazreg Walid[45]認為,制度質量、政策環境以及開放程度等都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密切相關;陳國福[46]認為,在通過地方投資拉動經濟增長的同時,擴大對外開放度,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對經濟發展具有正向促進作用。
(4)TOE框架與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相結合的交互作用。TOE框架認為,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受到技術、組織和環境層面的不同影響,將兩者相結合,有利于發揮其系統性強、整合性好的優勢。從技術層面看,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能夠提高能源效率、加大技術創新,提高城市整體的綠色化水平。從組織層面看,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以摒棄資源依賴為方向,在政策的規劃引導下有序實現綠色轉型。從環境層面看,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實現了產業結構高級化、經濟發展綠色化,各部門協同聯動,加快了內部資源分配和外部環保投資的協同,也為資源型城市未來綠色發展提供了更為嚴格的規制環境。根據權變理論,技術、組織與環境之間并非孤立存在,而是相互作用。在這個過程中,能源效率和綠色技術創新構成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的技術產業基礎,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轉型成功率,進一步影響組織層面的具體要求:一方面,轉型受到當地政府環保支持的影響,另一方面,又對當地特色資源發展提出新要求。同時,在內外協同的驅動下,資源型城市結合當地政策篩選出合適的轉型道路,并根據實際情況動態調整產業結構,使其趨于合理化,在不斷微調的情況下以低碳環保與經濟發展并行的增長方式實現轉型。
定性比較分析法(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是由社會學家Charles Ragin基于集合理論和布爾代數創立的、針對中小樣本案例的數據分析方法,其整合了量化和質性雙重維度[47]。因此,本文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fsQCA)進行組態分析。傳統方法只能對大樣本進行分析,且僅考量單一變量與結果變量間的線性關系。QCA方法恰好解決了僅能考察大樣本的單一性問題,將定性與定量相結合(杜運周等,2021),研究不同條件組態與結果變量關系,且基于組態理論,根據溯源邏輯找到對案例產生關鍵作用的要素[48]。
圖1 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研究框架Fig.1 Research framework of low-carbon transformation of resource-dependent cities
2.2.1 案例選擇
相較于常規的小樣本,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fsQCA)更適合中等規模樣本的案例研究,基于案例情況,集合討論并解釋各前因條件的綜合作用[49]。根據國務院印發的《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共界定262個資源型城市,本文以其中的126個地級市為重點進行研究。其中,18個城市因地理位置偏遠或行政區劃變動等原因導致數據缺失過多,故將其剔除。2015和2020分別是 “十二五”、“十三五”規劃的最后一年,這一時段能完整地反映“十三五”期間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實際情況。因此,本文選取2015-2020年中國108個資源型城市數據作為研究樣本,部分缺失數據采用線性插值法予以補全。
2.2.2 變量選擇
(1)結果變量。本文以資源型城市碳排放強度作為結果變量[50]。近年來,雖然我國化石能源消費占一次能源消費總量的比例逐步下降,但仍有過半來自煤炭消費,天然氣消費比重略有增長,因此本文選取2015—2020年108個資源型城市碳排放強度變化率作為衡量低碳轉型效果的結果變量。碳排放強度根據二氧化碳排放量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計算。
(2)條件變量。本文共考察7個條件變量,包括能源效率、綠色技術創新、資源依賴、政府支持、環境規制、產業結構和對外開放度。
能源效率。提高能源效率是實現低碳轉型必不可少的條件。不同城市能源消費強度不同,標準煤的消耗量越大,表明其對能源的依賴度越高。本文采用各城市能源消費總量與地區生產總值比重的變化率衡量能源效率,其中,以標準煤消耗量代替能源消費總量[17]。
綠色技術創新。地區發展離不開技術創新,發明專利是技術創新的重要體現,是促進技術發展的有力支撐。本文采用各城市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與專利申請總量比重的變化率衡量。專利包括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本文限定為發明專利,以充分體現技術創新產出水平。該比值越大,說明該地區技術發展水平越高,產業綠色轉型力度越大[51]。
資源依賴。一味依賴資源的發展道路是不能持久的。因此,降低資源依賴有助于促進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本文選取各城市采礦業從業人員數占第二產業從業總人數比重的變化率衡量。該比值越小,說明地區資源依賴程度越低[52-53]。
政府支持。企業等利益相關主體易受到政府支持的影響,這是因為地方政府不僅能夠通過政策制定,而且能夠通過環保支出等投入促進地區低碳轉型。環保支出根據各城市一般公共財政支出占本地區一般公共財政支出的比例,再與本省環境污染治理支出相乘得出。由于城市環保支出數據缺失較多,本文采用各城市環保支出的平均值衡量[54]。
環境規制。地方政府通過制定規范性政策為本地發展指明方向,助力地區低碳轉型。本文選取各城市政策文件中環保政策詞頻累計數衡量。在政策文本中,檢索以排污、環保、生態、減排、綠色、低碳、能耗等為關鍵詞的政策,政策時間以政策發布日為準[50]。
產業結構。選取各城市第三產業增加值占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的變化率衡量[50]。
對外開放度。對外開放度是衡量一個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要素流動程度和開放廣度的綜合性指標。擴大對外開放不僅有助于增加經濟收益、促進地區產業競爭,而且有助于引進新技術,為持續發展提供良好基礎。本文選取各城市進出口貿易總額占地區生產總值比重的變化率衡量[55]。原始變量賦值說明和數據來源見表1。
表1 原始變量賦值說明和數據來源Tab.1 Variable assignment description and data sources
2.2.3 變量校準
對案例進行實證分析前,基于fsQCA的布爾邏輯要求,將條件變量與結果變量轉化成模糊集,進行變量校準。校準前,先確定各變量校準閾值。現有研究根據具體情況,大多采用四分位法進行直接校準,即將25%、50%和75%取值分別作為完全不隸屬、交叉點和完全隸屬的錨點,對結果變量和7個條件變量進行校準[49],描述性分析結果見表2,變量校準錨點見表3。
使用fsQCA3.0軟件前,先對各條件進行必要性分析,以判斷其是否為結果出現的必要條件。必要性分析將得到兩個指標,即一致性和覆蓋度。一般而言,當某條件的一致性大于0.9時,可認為其是必要條件,否則,就不是[56]。從圖2可以看出,各條件的一致性均小于0.9,說明在能源效率、綠色技術創新、資源依賴、政府支持、環境規制、產業結構、對外開放度中不存在促進綠色低碳轉型的必要條件,這也說明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過程中存在多重并發因果關系,具體見表4。
表2 描述性統計結果Tab.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表3 變量校準錨點Tab.3 Variable calibration points
表4 必要性分析結果Tab.4 Necessity analysis
圖2 必要性分析結果Fig.2 Necessity analysis
經過必要性分析后,進一步通過真值表檢驗各條件組態充分性。使用fsQCA3.0軟件進行條件組態分析時,根據實際情況設置相關參數。參考Wagemann等[56]的建議,將原始一致性閾值、PRI一致性閾值和案例頻數閾值分別設置為0.8、 0.7、1。組態分析結果會產生3個解,分別為復雜解、簡單解和中間解。通過對比簡單解與中間解識別條件屬性,即同時出現在兩個解中的變量為核心條件,只出現在中間解中的變量為邊緣條件。其中,綠色低碳轉型效果較好的條件組態共6個,分別代表不同轉型路徑,具體結果如表5。
(1)組織與環境共同驅動型。路徑1顯示,以高資源依賴、高政府支持和高對外開放度作為核心條件,高互補性產業結構作為邊緣條件的組合路徑可以產生高水平低碳轉型。研究顯示,路徑1的一致性為0.84,原始覆蓋度為0.09,說明路徑1可以解釋9%的案例情況。此外,路徑1呈現出組織與環境共同驅動型特征,即資源型城市轉型效果好主要源于組織層面和環境層面核心條件的共同驅動。該路徑的典型案例是渭南和咸陽。相關統計資料顯示,渭南雖然在能源效率、綠色技術創新等方面位于末位,但在政府支持、資源依賴和對外開放度方面的表現遠優于其它城市,處于領先水平。咸陽地理位置優越,礦產資源豐富,當地政府積極引進投資以化解工業產能過剩,助推工業體系實現循環經濟,有效促進產業結構合理化、低碳化;同時,通過全面推進垃圾分類,開展生態環境治理,助力當地全面綠色轉型。這表明,以渭南和咸陽為代表的城市主要依靠政府的低碳轉型投入并積極引進投資,加快產業升級,促進低碳轉型。
(2)政策驅動型。路徑2顯示,以高資源依賴和高環境規制作為核心條件的組合路徑可以產生高水平低碳轉型。研究顯示,路徑2的一致性為0.87,原始覆蓋度為0.07,說明路徑2可以解釋7%的案例情況。路徑2呈現出政策驅動型特征,即當能源效率較低、綠色技術創新不足時,資源型城市通過降低資源依賴程度并加強政府環境規制也能夠實現較高水平轉型。六盤水和平涼是該類城市的典型代表。六盤水和平涼的經濟發展較落后、綠色技術創新能力不足,同時,政府財政收入有限,無法提供充足的環保資金,只能通過加強政策引導促進企業綠色發展,并降低當地的資源依賴程度,尋求更好的產業升級機會,進一步實現低碳轉型。
(3)政府主導型。路徑3顯示,以高政府支持和高環境規制作為核心條件的組合路徑可以實現高水平低碳轉型。研究顯示,路徑3的一致性為0.85,原始覆蓋度為0.11,說明路徑3可以解釋11%的案例情況。路徑3呈現出政府主導型特征,即主要依賴政府的政策導向驅動,并提供充足的環保資金。滁州和南陽是該類城市的典型代表。滁州通過不斷摸索,找到適合自己的發展方向——分布式光伏發電,通過大力投資分布式光伏發電并引導、鼓勵企業利用清潔能源,最大限度釋放潛能,促進節能減排。河南是全國的經濟大省,南陽的經濟水平在河南也處于前列,這使得政府擁有充足的財政資金投入低碳轉型,同時,政府積極引導并嚴格落實煤炭消費替代政策,推動冶金、化工等行業降碳改造。對比路徑2和路徑 3可知,當具有高環境規制時,資源依賴(組織層面)與政府支持(組織層面)存在替代關系。
(4)技術與組織聯動型。路徑4顯示,以高能源效率、高綠色技術創新、高資源依賴和高環境規制作為核心條件,并輔以高政府支持的組合路徑可以產生高水平低碳轉型。研究顯示,路徑4的一致性為0.86,原始覆蓋度為0.08,說明路徑4可以解釋8%的案例情況。路徑4呈現出技術與組織聯動型特征,即技術與組織層面因素都擁有,且多數作為核心條件存在。榆林是該類城市的代表。榆林作為國家重要的能源基地,長期“倚能重能”的發展模式導致其產業結構單一,但減碳并不是一刀切地“去能化”。榆林通過政策引導,從源頭對電力行業降碳,嚴控火力發電,大力發展新能源發電,不斷提高能源效率,同時,通過能耗雙控倒逼技術進步,有效促進當地低碳轉型。
(5)技術與環境聯動型。路徑5顯示,以高能源效率、高綠色技術創新、高政府支持和高產業結構作為核心條件,并輔以高對外開放度的組合路徑可以產生高水平低碳轉型。研究顯示,路徑5的一致性為0.84,原始覆蓋度為0.09,說明路徑5可以解釋9%的案例情況。路徑5呈現出技術與環境聯動型特征,即主要依靠技術與環境層面因素聯動,輔以政府支持,加強三個層面協同,促進低碳轉型。承德和赤峰是該類城市的典型代表。承德近年不斷加大技術創新投入,加快打造風、光、水三大能源基地,有效破解產業升級和北京清潔能源供應難題,并牢固樹立“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理念。赤峰的經濟水平在內蒙古處于前列,有力支持了其技術創新投入,通過構建能耗節約基礎,促進產業升級與環境保護相輔相成,不斷提升轉型效果。對比路徑4和路徑5可知,在擁有高能源效率和高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時,資源依賴(組織層面)與環境規制(環境層面)的組合和產業結構(環境層面)與對外開放度(環境層面)的組合形成替代關系。
表5 108個資源型城市轉型組態路徑Tab.5 Transformation configuration paths of 108 resource-dependent cities
(6)環境主導的組織輔助型。路徑6顯示,以高政府支持和高對外開放度作為核心條件,并輔以高資源依賴、高環境規制和高產業結構的組合路徑也可以產生高水平低碳轉型。研究顯示,路徑6的一致性為0.90,原始覆蓋度為0.06,說明路徑6可以解釋6%的案例情況。路徑6呈現出環境主導的組織輔助型特征,即通過環境主導、組織輔助,倒逼技術升級,從而產生高水平低碳轉型。臨汾是該類城市的代表。臨汾礦產資源豐富,尤其是煤炭儲量驚人。基于資源稟賦,臨汾通過煤礦智能化建設,推動綠色開采,在保障經濟發展的同時,持續增加環保投入,促進煤炭轉型升級,做到不爭一時發展,牢記“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對比路徑4和路徑6可知,在存在高資源依賴、高政府支持和高環境規制時,能源效率(技術層面)與綠色技術創新(技術層面)的組合和產業結構(環境層面)與對外開放度(環境層面)的組合形成替代關系。
由圖3可以看到,在典型代表城市中,2015年碳排放強度最高的是赤峰,2020年碳排放強度最高的是臨汾;2015和2020年碳排放強度最低的均是渭南。從城市變化來看,各城市碳排放強度變化率均處于上升趨勢,其中,上升最多的是咸陽,接近20%;最少的是承德,不足5%。
圖3 各典型城市2015、2020年碳排放強度及其在2015-2020年碳排放強度變化率Fig.3 Carbon emission intensities in 2015 and 2020 and the change rates from 2015 to 2020
遵循以往研究中使用fsQCA方法的經驗,一般采用3種常規的穩健性檢驗方法,分別是調高原始一致性閾值、調高PRI一致性、增加或減少案例數[57]。本文選擇第一種方法,將原始一致性閾值由0.8提高到0.85,具體結果如表6所示。結果顯示,檢驗結果與原始一致性閾值為0.8的組態路徑一一對應,表明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條件組態結果具有良好的穩健性。
表6 調高原始一致性閾值后的組態路徑Tab.6 Configuration path to increase the original consistency threshold
低碳轉型是實現資源型城市發展的必然選擇,也是促進區域經濟可持續發展的根本要求。相較于以往研究大多關注單一要素的影響,本文基于TOE框架和組態視角,從技術(能源效率、綠色技術創新)、組織(資源依賴、政府支持)和環境(環境規制、產業結構和對外開放度)三個層面的整體視角出發,探討影響低碳轉型的重要因素,豐富了TOE框架在低碳轉型領域的應用研究,推動了TOE框架與組態分析應用。此外,通過采用fsQCA方法,系統整合技術、組織和環境三個層面要素,實現了多層次要素之間的聯動匹配,揭示了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條件要素間的因果關系以及不同條件組態存在的替代關系,為自身情況各異的資源型城市提供了可供選擇的低碳轉型路徑。
具體來說,本文得出如下研究結論:
(1)單因素并非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的促進條件,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是多重要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需要技術、組織和環境三方面協同,進一步體現了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的復雜性。
(2)政府支持、環境規制等在促進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在多條路徑中,均包含政府支持和環境規制,因此可以確定二者是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的核心因素。盡管上述兩個條件并不是實現低碳轉型的必要條件,但對其充分利用和優化,對于實現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3)6條關鍵路徑可以產生較好的低碳轉型效果,具體包括組織與環境共同驅動型、政策驅動型、政府主導型、技術與組織聯動型、技術與環境聯動型和環境主導的組織輔助型。6條關鍵路徑的總體覆蓋度為34%,能夠解釋部分資源型城市低碳轉型案例。這些城市既包含缺失各類條件的城市,也包含許多核心條件擁有、表現不錯的城市。因此,各資源型城市應當結合實際情況,因地制宜地走出一條符合本地特色的低碳轉型之路。
(4)各資源型城市應當提升資源配置效率。在轉型階段,并非多投入就一定帶來多產出。雖然前期的研發投入、政府支持等有助于低碳轉型,但是過多的資源投入也會產生冗余現象。只有合理配置資源,才能有效提升低碳轉型效果。
(1)注重內外協同,充分利用區域條件。大部分資源型城市主要基于組織和環境層面因素的共同作用實現低碳轉型。資源稟賦好且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例如榆林,應當著力推動綠色發展、加強環境保護等,促進產業結構升級,不可盲目地采取“一刀切”的行政手段。同時,不斷提升技術水平,形成改造與替代并行的轉型路徑。
(2)突破技術與管理之間的壁壘,在推動綠色技術創新的同時,加強政府協同。各地需要不斷加大技術層面溝通,通過政府牽頭,構建科技聯創系統,實現“1+1>2”的互利互惠目標。例如可以將滁州富余的光伏發電產能輸送至傳統能源豐富的臨汾。這對于滁州而言,將資源優勢轉化為經濟收益,有助于支持當地低碳轉型;對于臨汾而言,拓展了當地的清潔能源渠道,提高了清潔能源使用比例。
(3)各地需統籌制度設計,明確整體規劃,鼓勵企業加大技術投入,積極探討能源回收模式,實現全局性低碳轉型。在持續加大生態保護的同時,加強輿論宣傳,加深公眾對低碳生活的了解,獲得更多社會層面支持。
(4)合理配置資源投入。在轉型前期,可以適當加大政府科技支出、環境規制等方面投入,通過多投入獲得高收益;隨著轉型的持續深入,合理優化資源配置,不斷提高轉型效果。技術水平欠佳的城市需加大研發投入,技術水平領先城市則應強化科技成果轉化與應用,不斷推進科技與市場的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