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漫步(遼寧)
有一種呼喚,這么多年了,我還是覺得它在村口的暮靄里,沒有散去。它讓一只雛鳥,從母親的腋下,露出小小的腦袋;也讓一只跪乳的羔羊,懂得了什么才叫抬頭在母親的天空里。有一種呼喚,總要被柔和的風兒,系于東方的月光,在它喊疼我的時候,我才知道淚水全無。
父親,這些年來,我們從未握過手。現在,我握著你粗糙的大手,那些皸裂的掌紋,還沾滿土色,失去光亮的老繭,像永遠不會空著的糧倉。父親這雙正在放棄生活的大手,受過多少傷痛和勞苦,讓那些農具的把柄,至今還保留著過去的光亮,讓我們兄妹六人有了口中的糧食和身上的衣。父親,我緊握著你的手,像我們一起抓住生活的風雨。你安詳地看著我,讓我深深地低下頭去,挨近你眼角的一滴淚光。
母親,在床上留下的空位,又有陽光從窗外照進來。
這個冬天的積雪,被尖厲的風,撕成一匹匹縞素,在山岡上撩動悲傷。母親留下的空位,我只能用母親留下的愛,一件一件地填補,像她拉著我的手,漸漸變涼,她把自己最后的溫熱,交給了我,讓我在這個冬天的孤獨里,不會寒冷。
在母親留下的空位,一片緩慢移動著的陽光,給我疼痛的溫暖。
只要陽光還在,母親的溫暖就在。
門前的河,叫草河。據說,它的源頭只有筷子粗。
流經我們村頭的時候,已經有些寬闊了。我想起父親多少次手里拎著一雙舊的黃膠鞋,挽著褲腿,光著腳,肩上扛著重物,從對岸緩慢地蹚過來,河水發出嘩嘩的聲響。有時,我看見他摸黑走上岸來,顯得那樣吃力。父親從沒有認真地打量過眼前的河。他的一輩子,就是讓河水激起不息的浪花。把波痕留在時光的重負下面。
門前的這條河,從沒有停頓過,它繞過村頭,卻又像一個人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