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笙暢 圖/青由
人過留痕,雁過留聲。再復雜的案情,都會有跡可循;再完美的作案手法,現場一定會有漏洞。
玉黛湖翡翠島位于滄州市,島上林木疊翠,風景宜人,成為本市最著名的旅游景點。
隨著慕名前來的游客增多,這一帶治安問題也變得錯綜復雜起來。
人流量大,游客貴重物品容易丟失,或者船只有限,為了爭先搶渡,游客們之間發生口角斗毆,以至落水事件時有發生。
另外,玉黛湖風景區地處郊外,發生的治安問題日益嚴重,群眾反映強烈,加上媒體曝光,很快引起市領導的高度重視。
為了緩解在玉黛湖這一帶的治安問題,市區領導決定,抽出人手專門成立水上巡邏隊玉黛湖分局。
由于我之前在鎮局的個人業績突出,水上功夫出色,所以萬幸被選中。
到分局報道時,就碰到了被任命為隊長的風云人物黃云,之前只是在滄州日報上多次讀到他在市局破過數次要案的英雄事跡。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會和自己心中敬仰的人成為同事,內心無比激動。除了隊長外,我們的隊員中還有一位美女同事顧娜,聽隊長介紹說是他新收的徒弟,剛從警校畢業,正好帶過來通過日常警務磨煉一下業務能力。
除了特殊情況,我們的日常任務簡單而單調,也就是每日巡查水域,營救不慎落水的游客;或是維護游客安全,排解片區群眾日常困難瑣事。
岸邊,晚霞飛渡,暮鳥入林,快下班時,我一邊望著值班室窗外的風景,一邊無聊地扳著手指,細數著來到局里的日子。
今天是到局里的第138 天。
“梁飛,你替我值一下班,我家里有點事,今晚得回去處理一下。”正在我思緒飛揚時,耳畔響起一道甜美的聲音。
我回頭一看,顧娜接過一個電話,朝我撂下一句,然后蹙著眉頭,神色匆匆地走出了值班室。
望著她婀娜多姿的背影,我有些疑惑,來到局里這三個多月以來,顧娜比我跟黃隊都勤快,平日來得最早,回家最晚,從來沒有遲到和缺席,更別說請假和找同事替班了。為此,黃隊還經常當著我的面,在嘴邊夸贊這個上進而又努力的女徒弟。
“今天這是怎么了,有點反常!”我心里莫名嘀咕道。
正想打電話詢問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時,可回頭一想,人家畢竟是女孩子,可能有些隱私不便打聽。作為同事,如果人家想說的話,自然會給我和黃隊透露的。
平日里,白天我們三人同時出勤,共同處理日常警務。只有到晚上,島上大多數游客散去,我們的工作才逐漸清閑下來。按照慣例,得留一人輪流值班,應對這個片區群眾的報警及隨時而來的特殊警情。
今天,我們的黃隊恰好在顧娜離開幾小時前被臨時調到市局出警支援,此刻空蕩蕩的值班室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簡單地做了點吃的,在值班室聽了會兒歌,覺得屋子里安靜得有點沉悶,便從值班室走了出來。
午夜,湖畔林稍微動,涼風陣陣,市區高樓上霓彩紛呈的燈光倒映在湖面,溢光流彩。遠處的翡翠島如同一只巨大的龜影,在飄渺的湖面若隱若現,忽遠忽近。
遠遠眺望,幾點燈光飄浮在島上樹影之間,顯得撲朔迷離。細細一看,燈光的來源是島上一排簡易的二層民宿。民宿中餐飲娛樂設施齊全,是給不想離島的游客提供休息體驗、旅游活動的場所,當然費用相對昂貴。
正當我有點困意想回去時,忽然看島上的燈光一剎那間變成紅色,而且逐點放大。
我以為自己因為乏困,產生了幻覺,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不對,是火光!”看著不斷擴大的火光,我猛地打了個激靈,傾刻間困意全無。
我慌忙跑到值班室,簡短地給消防隊和市局反應了情況,然后撥通了黃隊電話:“喂,黃隊,翡翠島發生火災,你馬上過來,我已通知消防隊的同事,他們馬上就過來了,我先去島上看看情況,協助疏散游客!”。
“好,我馬上回來?!?/p>
打完電話,我匆匆穿好裝備,便跳上了平日里巡邏的氣墊船飛快地駛向湖心島。
幾分鐘后,一陣嘹亮的警報聲在湖面飄蕩,當我趕到時,消防隊的同事們已經趕到島上,用高壓水槍澆灑著熊熊大火,逐漸控制住了火情。
火勢終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撲滅,黃隊和顧娜還有市局的同事也聞訊趕來,第一時間拉了警戒,封鎖了現場,開始組織救援及清理火場。
“小梁,情況怎么樣?”黃隊憂心忡忡地問道。
“民宿靠西側兩層房屋已經燒毀倒塌,消防隊的同事正在搜索救援中,目前沒有發現從民宿出來的游客!”我一邊記錄情況,一邊向黃隊匯報道。
顧娜是剛從警校出來的大學生,顯然從沒經歷過較大的警情,此刻看到被燒毀得滿目瘡痍的現場,空氣中彌漫著焦糊難聞的氣味,立刻嚇得花容失色,臉色蒼白,似乎有話說,可一時又說不出來。
看到有點瑟瑟發抖的她,我過去安慰幾句,然后和黃隊隨同事們一起投入緊張地搜救工作中。
經過一徹夜地搜尋工作,第二天早上,終于有了結果。
我們在坍塌的廢墟里搜尋到三具遺體,因全身大面積地灼燒,遺體的身份及其性別已經無法辨識。
經過法醫鑒定: 三名遺體分別為一男兩女,經過對遺體骨質勘察,三位死者生前并沒有受到任何外傷,初步排除他殺的可能性。
接下來,局里對現場收集的遺物,骨質組織等技術辨認,信息比對,最終確定三位死者的身份。
那位男性死者就是民宿老板王明,其中一位女子就是民宿餐飲收銀員劉茜,另外一名女子是滯留在島上做自媒體直播的網紅聶蕊。
火災中出現了命案,很快引起社會的關注和恐慌,翡翠島的景點由此暫停營業。市局領導對這次失火命案地發生引起了很大地重視,要求我們分局巡邏隊三天內盡快找出失火的原因,給死者家屬及社會一個交代。
第二天上午,黃隊從市局開會歸來,不顧熬戰深夜的困頓,便蹙眉招呼我和顧娜再次上島。
理由是,他不相信市局同事現場的勘察以及法醫地鑒定結果。
他一貫要求我們每遇案情,如果沒有找到有力的證據,就要對視覺地判斷永遠持一份懷疑態度。
所以,我知道他帶我們上島,是想再次勘察現場,雖然市局刑偵組同事已經仔仔細細地對案發地搜查過好幾遍,但作為曾經多次在刑偵崗位立過大功,破過要案的黃隊來說,多次勘察現場,一絲不茍得尋找蛛絲馬跡的線索,已經成了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他始終秉信: 人過留痕,雁過留聲。再復雜的案情,都會有跡可循;再完美的作案手法,現場一定會有漏洞。
溫熏的陽光透過林梢,灑落在一處焦黑的廢墟中,空氣中隱隱飄蕩著一股嗆人的霉味。
黃隊毫不在意,每過一處,伸手便在焦土雜物中翻動著,同時深邃的目光在四處游蕩著,時而輕嘆,時而仰首沉思。
來到此處,顧娜就如同一只受驚的兔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躡手躡腳跟著我走在黃隊身后。
當她看到廢墟里的一具遺骨時,眼角忽然掛起了淚珠。
遺骨標簽上寫著王明,我驀然已經明白了她流淚的原因。
就在剛才來島的路上,她給我透露過一個秘密。死者王明是她的高中同學,在上學的時候就喜歡他,還暗中追求過她。
自從島上旅游景點開了之后,他看到了商機,便在島上開了家民宿,做起了生意,如他所料,這幾年生意果然火爆。
“小梁,小顧,咱們在現場已經查看了半個小時,你們對這次的失火有什么看法?”
黃隊細細地勘察完,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水,忽然問道。
我看現場被大火毀滅得面目全非,腦海里偶爾靈光一現,想象著火災前得有可能出現的鏡頭,一陣風吹過,思緒又把我拉回到現實。似乎思想抓住了一些關鍵的線索,忽然腦海又呈現出一片空白。
而顧娜正沉浸在緬懷老同學地哀痛中,更無暇深思。
我再次順著顧娜的目光,從王明的遺體開始,依次掃過那兩名女性遺體,驀然,剛才的靈感再次閃現。
“黃隊,我剛發現了一點端倪,也不知道對不對?”
“小梁,說說看!
聽我這么一說,黃隊似乎有了興趣。
“按照現場遺骨擺放,這里遺點重重,絕對不像是一場簡簡單單的失火案,極有可能是一場精心布局、策劃縝密地謀殺案或兇殺案!”
一語如雷,擲地有聲。
我大膽地分析完,顧娜立即投來異樣的目光,就連黃隊也不禁豎起了大拇指:“小梁分析的對,繼續往下說?!?/p>
“第一個疑點:兩位女子遺骨排列一致,火災前后,自始至終保持著同一姿勢。我看了一下,民宿二樓并不高,且二樓護欄周圍,窗戶周圍,緊挨著樹木,如果正有火情發生,她們完全可以從窗戶翻出,順著樹木爬下一樓逃生,除非起火之前她們行動受限,或者已經身亡?!?/p>
“第二個疑點: 王明的遺骨離兩位女子較遠,其位置正處二樓護欄底下,看姿態是仰面朝下,有可能是死者是從二樓護欄跌落或被兇手推落致死。”
“第三個疑點是最重要的,也是所有人都容易忽略的一點。我來的時候看過資料,民宿老板王明雇用了兩名員工,一名就是收銀員劉茜,另一名是一位叫朱大嘴的廚師??墒Щ鸷鬀]發現他的遺骨,也沒見他離開島,到目前為止也不見他的蹤影,換句話說,他失蹤了。”
我終于把心中所想地說完了,只見黃隊的眉頭反而鎖地更緊了。大家都感覺這個案子越來越復雜,也越來越棘手,我們三人根本無從著手調查。
“師傅,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呢?”顧娜弱弱問道。
我和顧娜眼巴巴地望著黃隊,此時此刻,也許只有他才能給我們一個提示。
“接下來,我們重點要逐次排查,摸清關于三名死者的各種社會關系,希望能從中找出有用的線索;另外,還需查明朱大嘴失蹤的下落?!?/p>
聽完黃隊的話,我和顧娜頓時感覺到了有史以來無邊的壓力。
“師傅,上面只給了咱們三天的破案時間,就我和梁哥兩人,您安排這么多的工作恐怕到時難以完成。”顧娜嘟囔道。
“這是命令!必須完成!”
說罷,黃隊瞪了顧娜一眼,然后率先匆匆下了島。
顧娜自入職以來,從沒見過脾氣一直很好的師傅忽然發這么大的火,她微微一怔,很快進入了狀態。
“你們盡快行動,我去市局匯報一下最新發現,順便將目前咱們人手不足的困難向市局提一下,看能不能帶來一些增援的同事……”
黃隊這么一句話,又讓我們瞬間有了工作的動力。
看隊長雷厲風行的態度,我和顧娜也行動起來。因人手有限,我們只得兵分兩路,由她走訪老同學王明家,我則先去劉茜家里。
我去之前幾個小時,同事早已告訴家人劉茜出事的事。我敲了敲她家的門,亮出證件,說明來意。一頭銀發,淚痕滿面的劉母強忍著悲痛,熱情地將我迎了進去。
看著老人神色悲戚,我稍稍安慰了幾句,然后忐忑不安的開始了解情況。
據了解,劉茜的父親生前是位水手,靠玉黛湖載客維持生計,前幾年患病去世。自從父親去世后,懂事的劉茜就輟學打工,來維持弟弟上學和家里日常開銷。
劉母口中的劉茜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為了照顧家人,這幾年從外省打工回來,找了份離家近的工作。平時性格內向,也沒結交什么朋友,社交圈子小??磥韯④缫矝]告訴母親自己在翡翠島打工的事,劉母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工作,所以從劉茜的社會關系,也收集不到和這次失火案相關的信息。
從劉茜家里出來,已經到晚上六點多了,也沒時間去走訪那位網紅家。她家離市區遠,居住在五十里外的縣城,我打算明天再去。
正在此時,黃隊忽然打電話讓回局里,說下午聶蕊老公來過局里了。
剛到值班室,黃隊神色頹廢地坐在辦公桌前發怔,顧娜則在一旁默默倒茶。
“黃隊,怎么啦,氣色這么難看?”
“別提了,我將今天上午的發現告訴局里,局長非但沒有給我們增援人手,還狠狠地訓了我一頓”,他忿忿不平抱怨道。
“哦”,我和顧娜坐了下來,好奇地聆聽。
他呡了一口滾燙的茶水,學著局長的口吻說道:“黃云啊黃云,虧你還是奮斗在一線,在刑偵崗位從事破案工作多年的老戰士。怎么犯如此低級的錯誤,我們做警察的,要講究真憑實據,沒有證據,全憑主觀臆想是破不了案的!”
“也不知道局長是暗示,還是激將我們盡快找到證據。如果真是謀殺案,卻以簡單的失火案草草結案,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那怎么對得起死者的在天之靈,也無法向死者家屬交代。反正我覺得我今天上午推測的百分之百沒有錯?!?/p>
“我支持!”
“我也支持黃隊的分析!”
黃隊說完,我和顧娜立即表明了態度。
可時間已經過去一天了,我們卻毫無進展,黃隊又遭到了挫折,他分析的案情卻被局長矢口否決。面對這個案情,我們面面相覷,三人的思維已經陷入僵局。
“謝謝你們!”
看到我倆堅定地支持,黃隊臉上立即有了笑意,剎那間頹廢之色消散,全身瞬間散發出一股剛毅的斗志。
“好了,不提這個了,說說你們今天走訪的結果吧”。
我簡短地說了一下去劉茜家了解的情況,然后顧娜開始講述了王明家的情況。
王明父母退休在家,有一個弟弟王軍,平日里不學無術,好酒好賭。父母小時溺寵,如今管不了,之前只有王明稍加約束,沒錢花了經常向王明討要,因此兄弟之間時有口角發生。
聽完我和顧娜的匯報后,黃隊又講起了聶蕊老公今天來訪的情況。
聶蕊的老公名叫雷濤,他看起來性格比較木訥,不善言辭,一聽到老婆出事便匆匆趕了過來。
他聽到愛人喪生火海的消息,心里很難過,平復完心情后就回憶了之前和老婆生活的點滴。
他說他愛人自從迷上了自媒體,每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對著屏幕在直播平臺跳舞、唱歌。從那以后,連家務也不做了,做飯的事及家務也全權交給他了,為此夫妻間免不了吵架斗嘴之類地小摩擦。
盡管如此,他也一直在勸說老婆回到現實生活中來,可惜毫無結果,夫妻感情也逐漸出現了裂痕。
最后一次出門也就是出事前一天,他老婆忽然決定到市里翡翠島去直播拍視頻,怎么攔也攔不住。
“局里給我們結案的時間只有兩天了,我來總結一下剛才走訪的結果,順便確定一下我們今后偵案的方向?!秉S隊敘述完雷濤提供的情況后,開口說道。
先從小梁走訪中,提及劉茜父親生前在玉黛湖載客這一情況,得弄清楚昨天案發前,湖中載客入島的船只、載客人員流動等情況。
顧娜提供的信息中,根據王軍的社會性質比較復雜,劃為重點嫌疑對象,不排除他想繼承他哥資產而殺人的動機。
之外從聶蕊入島直播拍視頻,做自媒體事件來看,咱們可以從聶蕊生前網上直播平臺,聊天記錄,直播打賞人群等情況入手,尋找可疑線索。
現在我安排明天任務:小梁身手好,重點到朱大嘴家附近監視,著力尋找他的下落。小顧精通網絡,重點查詢一下聶蕊生前登錄過的直播軟件,看能通過技術手段從中找出有用的線索。
剩下摸查載客船只,偵查王軍的事由我來負責。
好了,今天的會就開到這里,大家早點休息,明天分頭行動。
黃隊總結完,我和顧娜簡單地交流了一下自己的看法,我不贊同黃隊的猜測。我覺得王軍畢竟是王明親哥哥,又是他經濟來源,雖然兄弟間有摩擦,也不至于殺害他哥哥。
顧娜也覺得從聶蕊和雷濤夫妻日常中找不出有用的線索,案情的真相背后,到底有著怎樣的故事和內幕?目前誰也不知道。
至少,黃隊以多年刑偵積累的經驗,給我們指出了偵查方向。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后,顧娜留在局里專門偵查網絡,我和黃隊身穿便衣各自行動起來。
朱大嘴的家在市區西郊,距離比較遠,我便開了咱們局里唯一一輛巡邏警車出發,約摸一個小時左右,終于到達目的地。
滄河西郊屬于老城區,小區樓房老舊,街巷狹窄,朱大嘴的家就在這片其中一個老舊小區里。
因為我開的警車比較顯眼,不利于辦案,所以停放在離小區遠一點的街巷里。然后徒步進了小區,按資料中記錄的地址敲開了他家的房門。
開門的是朱大嘴老婆,一位身材圓潤的中年婦女,我以他朋友的身份問了下他最近有沒有回家。
他老婆眼神中透露著焦急,說她老公每周回來一次,昨天正好是周末,也沒見回來,打電話也打不通。我便安慰了幾句,告訴她可能有什么事耽誤了,再等等。給她留了我的電話,她老公要是回來了就告訴我。
正當我從朱大嘴家里出來時,我的手機響了。
一看是黃隊打來的電話,我一接聽,“是梁警官嗎?你快來湖畔村72 號,你們的黃隊受傷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句急促且陌生的聲音。
掛完電話,我飛快地跑到車上,以最快地速度趕回。
半個小時后我趕到一處農家院,剛進院門只見院內一片狼藉,地面還有幾滴血液,明顯有打斗過的痕跡。
“梁警官,快進來!”
緊閉的堂室打開,從門縫探出一位尖嘴猴腮的老頭。
“快看看你們黃隊,剛才的幾個混混可能看到你的警車逃走了”,老頭瞅到門口停放的警車,心有余悸地說道。
“黃隊,你還好嗎?”我沖了進去,看到黃隊斜椅在墻角,手捂著腹部,指縫間沾滿了鮮血,都染紅了大片白色的T 恤。
他看到我,苦笑一聲,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黃隊,別動,我送你去醫院!”我趕緊上前一步,在屋里找一條布帶,沿著他的腰圍簡單地包扎了一下,然后和老頭一起將他扶上了車,送往市區醫院。
黃隊因為失血過多,在趕往醫院的途中就暈倒了。幸虧及時送往醫院,不然后果不堪設想,據搶救的醫生說,歹徒的匕首差一點點就刺破脾胃。
在黃隊的搶救過程中,我向局里匯報了情況,順便也將黃隊受傷的事告訴了顧娜。聽到黃隊受傷,局長特別重視,立即派了幾位同事專門到醫院照料。
同事一來,我就帶老頭回到局里。剛才因為著急送黃隊去醫院,一直沒顧上詢問湖畔村發生的事。
一到局里,顧娜眼圈紅紅的,哭著撲了上來,問了問黃隊的情況。我告訴她沒事時,她情緒才穩定下來,然后和我一起,向老頭詢問今天發生的事。
老頭名叫丁洋,是一位水手,翡翠島發生火災之前,這幾年他主要靠載游客上島維持生計。
據他交代,那幫混混是他在棋牌室認識的,因為之前欠了賭資,在黃隊找上他的時候那幾名混混正好前來討債,不由分說就要毆打他,那一刀本來是捅向他的,關鍵時刻是黃隊替他擋了一刀。
然后黃隊帶傷亮出警官證,那幫混混竟然說假證,然后和我們交起了手。黃警官護著我退到堂屋,關上了門,一直僵持到梁警官出現,他們才逃走。
黃隊受傷,我和顧娜也沒心思詳細詢問就讓丁洋回去了。但我從剛才詢問過程中,丁洋閃爍其詞的眼神中,知道他可能刻意隱瞞了些什么,看來只有等黃隊醒過來才能了解具體情況。
丁洋離開后,天也黑了,聽同事打來電話說黃隊醒了,我和顧娜決定去醫院看望一下。
“梁哥,我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和黃隊……”
一路上,顧娜開著車,咬咬嘴唇,像是鼓足了勇氣。
“說,什么事?”
“其實事發之前,我讓你替我值班時,我是接了個電話才離開的。那個電話是王軍打來的,他告訴我要給我驚喜,說過了今晚劉茜不會纏著他哥了。”
她放緩車速,慢慢回憶道:“上高中那會兒,王明追求我,我也對他頗有好感,經常去他家玩,然后認識了他的弟弟。后來我上了警校,警校畢業再次見到王明時,他已經和他店里的女員工劉茜談起了戀愛,讓我沒想到的是,這么多年,他弟弟也一直在暗戀我,可知道我喜歡他哥,也就很少糾纏。有次周末我去找王明時,他去和那個劉茜約會了。他弟見我心情不好,便安慰我以后一定要幫我,讓我當他的嫂子?!?/p>
當時他弟弟的這句話我并沒有在意,直到我接到那個電話的那一刻,我才感覺到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你接到王軍電話后,是不是沒有回家,去找他了?”
“對不起梁哥,我是去找他了,現在身為警察,我不想他為了我做出違法的事所以趕過去勸他為了我別做傻事。見到他后,他只是說會找朋友嚇唬警告一下劉茜,并保證不會傷害她我才放心回來的?!?/p>
“那就說明,火災發生之時,你一直和王軍在一起?”
“是啊,昨晚黃隊開會時懷疑王軍時,我本來想告訴他,島上著火時,王軍沒有在案發現場,可是我怕說不清,并沒有說。梁哥,我這樣是不是違反紀律,不是一名合格的警察?!鳖櫮扔行┳载?。
“小顧,你做的對,咱們做警察的,只要不觸碰法律底線,做到問心無愧就好!”
我安慰道,“對了,顧娜,今天你在網絡上有沒有什么新的發現?”我大概將顧娜所說的信息整理一下,然后又想起了黃隊安排的任務。
“沒有。”她搖搖頭,繼續說道:“自從火災發生后,我查閱聶蕊之前登錄過的直播平臺,所有的聊天記錄好像被人刪除了,得聯系官方平臺,經過技術處理,應該能恢復一些數據,估計還得給我一些時間,明天看是否有結果。
“師傅,您好點了嗎?”
來到醫院,看到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的黃隊,顧娜上前問道。
為了不影響黃隊休息,我們心照不宣地將案情的進展情況只字不提。
“小梁,小顧,領導給我們的結案時間只有明天一天了,再不找到有用的證據,這個案子就只能當普通失火案處理了”,沒想到我們不提,黃隊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仍對案情念念不忘。
“黃隊,你就安心休息,剩下的事交給我們,我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贝丝?,我的眼睛忽然有點濕潤,強忍著盈眶的淚水安撫他。
“對了小梁,我覺得今天的事有點蹊蹺,看那些歹徒不像是討債,出手狠毒,反倒像是要丁洋的性命,你回去好好查查,他們之間到底還有什么利益瓜葛或深仇大恨?”黃隊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對我說道。
“放心吧隊長,今天的事我們已經詢問過丁洋了,回頭再詳細問問他?!?/p>
隊長提醒的一句話,更加印證了我之前的想法,丁洋一定是沒有說實話,究竟他對我們隱瞞了什么內情,現在也不好推斷。只有找到他,當面問清答案。
從醫院出來,我將顧娜送回局里值班,然后自行驅車去了市區西郊。因為白天發生的事,黃隊交代的任務我還沒完成,離市局下達破案期限的時間只有明天一天了。
然而,朱大嘴老婆也一直沒給我打電話,說明朱大嘴仍然音訊全無。
按照刑偵多年的經驗,如果朱大嘴還活著,肯定會回家的,所以守株待兔蹲守很有必要。
夜半三更,老小區的街巷靜的出奇,只有昏黃的路燈,鋪散著迷霧般的光芒。
正當我在車里犯困之時,忽然聽到街巷不遠處傳來細細碎碎地腳步聲,我喝了口濃茶壓了一下困意,迅速跳下車去。
循聲跟去,只見前方出現一位渾身沾滿泥土,挺著大肚皮的中年大漢,鬼鬼祟祟地向朱大嘴所在的小區走去。
我來之前從在局里搜集的資料里看到過朱大嘴的照片,看著此人的身形頗有幾分相似,便決定詐他一下。
“朱大嘴!”我大喊一聲。
誰知,我不喊倒好,我一喊,他像一只受驚的兔子猛地狂跑起來,向左側另一條岔道躥去。
“跟我比跑路!”
他的舉動瞬間激起了我的好勝心,我可是當年警校長跑比賽冠軍,如今市局里還沒有同事能跑得過我。
我立即踏步如星,一溜煙地朝他奔去。
快到巷道盡頭,眼看就要追到他,“滴”,忽然一聲汽笛聲,隨著一道強光,斜刺里疾速沖出一輛汽車,直向他撞去。
“小心!”眼看他就要被碾在車下,我加快腳步,一把將他拽住,然后飛身抱他滾到一側。
此刻,我大腦飛速思考著,車上之人似乎早料他會從這條巷道跑出,這輛車才會在拐彎處一直等著。
“茲!”當我們正在喘著粗氣時,那輛汽車一踩剎車,飛速掉轉車頭,又一次朝我們碾來。
“快躲開!”
當車頭快要碰到我們時,我大喊一聲推開他,我們各自向兩側一滾,躲開了。
這時,車門打開,車上下來三四名手持武器的歹徒,冷冷掃了我一眼,然后一起奔向他,看來歹徒的目標是他。
眼看無數器械將要落到他的身上,我一個鯉魚打挺彈起身來,飛身旋腿,數腳踢落他們手中的武器。
“都別動,警察!”說著,我亮出了警官證,那些歹徒微微一怔,剛才見識了我的腿功,面面相覷,然后驚慌地奔向車內,我順手銬上了一位動作緩慢的同伙。
此時上車的歹徒已經從我的視線中逃走,還好我記住了他們的車牌號,并打電話給交通局的同事們,讓他們協助攔截。
“謝謝你警官,我確實叫朱大嘴,因為我看到了不該看的,他們這幾天一直在追殺我!”聽到我是警察,朱大嘴緊張的情緒才放松起來。
“回家換身干凈的衣服,回局里再說!”
他說他看到了不該看的,這句話讓人遐思。
帶朱大嘴和那名歹徒回到局里,已經天亮了,看到值班室亮著的電腦屏幕旁,一圈圈黑眼袋,不停打盹的顧娜,我知道她一定也在熬夜奮戰。
交通局的同事打來電話,說市區西郊監控不完善并未發現那輛車,根據我提供的車牌號也沒查到車主,估計是個假牌照。
不過從我抓來的這名歹徒身上,終于抓獲了另外幾名同伙,而這些同伙也正是刺傷黃隊的那幫人,據交代,他們是通過網絡被老板雇用,他們的老板網名“邪魅公子”。
至于聽到“邪魅公子”,對于很少上網,對網絡一直半解的人來說,更是一頭霧水,只能期待顧娜查到此人。
接著,朱大嘴也講述了他驚險的經歷,同時為我們揭開了翡翠島失火的一些內幕。
他說,那天晚上他正要去給網紅聶蕊的客房送餐時,忽然從門口發現有個蒙面劫匪已經捆綁了聶蕊和劉茜兩人。
只聽見劫匪對聶蕊說她是自己心儀已久的主播,要不是有人給了酬金,真舍不得傷她。
同時又對劉茜扇著耳光,破口大罵,說她父親當年搶走了自己的生意,導致一輩子貧困潦倒,說父債女償,她父親害他的要她付出代價之類的話。
聽到這些,我怕出現大事,便把老板悄悄喊來。老板到門口后,好像聽出歹徒的聲音,告訴我先不要報警,自己進去勸勸。
只見老板進屋后,就識破了歹徒身份,苦口婆心地勸他放過劉茜和那名女子,歹徒說自己的事讓他別插手。說著將老板推出門外,誰知用力過猛,將老板從二樓欄桿推落下去,墜落身亡。
歹徒看到老板墜落,一下子慌了神,瞬間也對捆綁的女人失去了興致,掏出一支煙,癱坐在沙發上抽了起來。
正在此時,我走路的聲響驚動了他,他就甩掉煙頭,追向我,和我撕打了起來,我們扭打的片刻,發現那間客房著火了,火勢也越來越大。
后來我被打落湖中,就什么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爬上岸時,看到島上已經被封鎖了,才知出了大事。
接下來我本想來報案匯報情況,結果發現被人跟蹤了,好不容易等半夜,想悄悄回家,誰知遇到梁警官所見到的一切。
“梁哥,終于發現了一些情況!”
朱大嘴剛剛講述完,顧娜一臉興奮地跑來說道。
“別賣關子了,什么情況,快說?!?/p>
“我恢復了聶蕊生前登錄的幾個直播平臺軟件,從聊天記錄中摘選了幾條重要私信。
失火案發前一天,有個網名“護花使者”的給“江湖浪子”發過信息。內容:你心儀的主播明天要去翡翠島,酬金已發你賬戶,我不希望再看到她?!?/p>
“還有一條,失火事發后一天,‘江湖浪子’給‘邪魅公子’發的:貴大哥墜亡乃是無心之過,求放過,補償款已打到你賬戶。另外,民宿廚師目睹一切,望封口。‘邪魅公子’回復道:讓你只是警告那丫頭離開大哥,沒讓你要我大哥的命,血債血償。”
結合朱大嘴提供的線索,我們查到劉茜爹生前湖面載客的競爭對手正是丁洋,也就是失火案的主犯。
通過網上轉賬交易記錄,我們很快鎖定“護花使者”的真實身份竟然是雷濤,他雇兇殺人的真正原因是不堪忍受聶蕊生前的家暴。
接著順著線索查出“邪魅公子”是王軍,也就是那些混混口中網上的老板,雇人企圖撞傷朱大嘴,以及為了替哥報仇雇人借討債之名欲害丁洋反而刺傷黃隊的幕后兇手。而“江湖浪子”就是水手丁洋。
不負眾望,三天時間,我們終于查清了在這失火案背后隱藏的驚天大案,案件的背后,是人性的貪婪與丑陋。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經過收網,我們終于抓捕了這三名罪犯,他們也必將受到相應的法律制裁。
事實正如黃隊所料,這次湖心島的案件,并不是一場簡單的失火案,順著他指引的方向,我們如期偵破了這場匪夷所思的奇案,受到市局的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