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文明

八月底，在歐洲假期的最末幾天，我登上了從雅典到希臘最南端克里特島的渡輪。穿越愛琴海，經過九個小時的航程，到達了位于島嶼北部海岸線正中的海港城市，伊拉克利翁。

在這里，我將親眼得見米諾斯文明最偉大的詮釋者——克諾索斯宮殿遺址。此次來到希臘已有兩個月，被古愛琴海文明深深吸引，其中無法忽略的就是克里特島的米諾斯文明。它起源于公元前2850年，是古愛琴海乃至整個歐洲至今所發現的最古老的文明，以王宮建筑、壁畫、航運貿易、陶器、工藝品、線性文字A得名。其中，克諾索斯宮又是米諾斯文明最璀璨的明珠。

克諾索斯宮位于伊拉克利翁以南六公里的山洼處，由茂密的一片參天柏樹林環繞。初見克諾索斯，說實話并沒有什么震撼人心的感覺，只見大山前平鋪了一大片微微隆起的廢墟，半截殘墻被歲月剝奪了活力，偶見幾間平頂房屋矗立在廢墟的某處。我隨著人群，從入口平臺繞進這座廢墟，四千年前建成的超大建筑群像卷軸一樣，在我眼前逐漸被展開。粗壯的紅色石柱，交織錯落的甬道，天井周圍上下貫通的小房間，以及豐富的彩繪壁畫，無不帶著遠古的神秘氣息，撲面而來。雖然如今看來，完整的房間已所剩無幾，但仍舊能夠從這些斷壁殘垣中體會到當時米諾斯文明的輝煌。

克諾索斯宮占地2.2萬平方米，曾經是一個多層超大建筑群。由天井和走廊連接出1500多個房間，最高為四層，中央是一個長方形廣場。這些圍繞廣場的建筑結構曲折復雜，樓層密接，布局不對稱，出奇制巧，外人很容易在其中迷失方向。這樣的建筑之所以神奇，正是因為它的出現時間。米諾斯文明比古希臘文明的出現還早了一千多年，卻能構建出如此精巧繁瑣的高層建筑，展現了古代克利特居民的智慧，以及作為海上帝國的輝煌。

在荷馬史詩中，曾提到克里特島有90個城市，沒有城墻也鮮有武器。后世人都認為史詩中所提及的米諾斯文明和邁錫尼文明不過是傳說故事，但都在近代考古發現中得以驗證。這座輝煌的宮殿，于一百多年前被英國考古學家阿瑟·埃文斯發現，這座比希臘神話還要古老的城池重見天日。神話中所流傳千年的克里特賢王米諾斯、半人半牛的牛頭人米諾陶諾斯，以及關押牛頭人的迷宮，都有了真實的出處。可以說克諾索斯宮為希臘神話提供了想象原型。那些曾有幸親臨克諾索斯的旅人，在諾大的城池中穿梭，猶如進入了迷宮，他們將自己的體會口口相傳，凝結成了有趣的故事，帶回了故鄉。

這些建筑由粗大的柱子和敦實的木方承重。據說這些木柱就取材于附近的柏樹林，將其修型之后，倒置過來，呈現上粗下細的特點。由于克里特島南面為地震帶，為了抵御地震，克利特人用林中柏樹作為承重結構，而非用更常見的石柱和石梁形式。這種承重結構類似于中國的木構架，利用木材的彈性，有效防震。經過了幾千年的洗禮，這些木結構雖然早已腐壞，但在殘破的石墻上留下了方形的凹痕，讓我們有幸了解到多層宮殿得以建成的秘密。這些石柱是克諾索斯宮建筑的基礎構架，同時也展現出了宮殿的特有格調。這些粗大的木柱被置于地面上凸起的石制柱礎上，被灰泥覆蓋上漆，排列于游廊的各處。

在這片建筑群中，有住所、工坊和倉庫，但其中最重要的空間則是緊挨廣場的王座室。一側的墻壁中央設有一張做工復雜的石雕王座，王座左右兩側的墻壁繪有獅身鷹首獸。周圍圍繞著一圈石椅，室內中央的地上擺著一個石盆。在這里，權利最高者與圍繞周圍的精英共同商議國家大事，或組織宗教儀式。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場所就是位于中央的長方形廣場，每到重大節日，眾人相聚于此，參加宗教儀式和慶典。據宮殿壁畫繪制的內容，考古學家推測這里開展過一項極富特色的競技項目“跳牛”活動，這很可能是“斗牛”活動的前身。跳牛士優雅地從公牛上翻越，接受游廊上觀賽的人們的歡呼與崇拜。

在克諾索斯宮中，布滿了公牛的元素。從各種精美的牛形工藝品，到氣勢磅礴的牛頭浮雕壁畫，再到屋頂擺放的石灰巖牛角裝飾，宮殿的里里外外，無不充斥著有關“牛”的符號。這里似乎顯示著一種奇特的信仰體系。昔日進入克諾索斯宮的人都會通過一段階梯，而在這段階梯旁的游廊上，以壁畫浮雕的形式，展現著一頭憤怒的公牛形象，與每一個進入者迎面相視。

在考古挖掘中，一個精美的長方形棋盤被挖掘出來，上面裝飾著來自阿富汗的水晶、埃及的黃金，還有四顆用敘利亞進口的象牙所制作的棋子。這個棋盤揭示了這個海上帝國的航運通商水平，同時也向世人展示了青銅時代早期的工商業文明起源。在與地中海沿岸的其他文明相互通商的過程中，公平民主的思想也慢慢地發芽成長。米諾斯人不僅出口橄欖油和工藝品，其商人特有的思維方式也隨著海運大船傳播到周圍地區，深刻地影響著整個歐洲文明日后的發展。

克諾索斯宮昔日的輝煌，在四千年的歲月里經歷了風雨雷電的洗禮，如今已無從考證其真實的功能性。有人說它是一座王宮，供國王和貴族使用。有人說它是一座城池，是集行政、經濟、宗教于一身的綜合性建筑。沒有任何證據顯示這座城的統治者是誰：是國王，是祭司？是男性，還是女性？但就宮殿壁畫所繪，婦女身上裝飾著繁瑣的裝飾品，而男性清一色穿著簡樸的短褲。從這一點推測，大部分的考古學家認為這里曾經由女性統治，女性擔任重要角色，地位更高。

米諾斯文明在鼎盛時期突然衰落對于后世來說，也是一個謎團。考古學家根據推測所整理出的原因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圣托里尼島火山噴發所引起的巨大海嘯，重挫了島上的文明。農田和水井被后續而來的火山灰覆蓋，使得動植物相繼死去，文明突然失落。另一種說法是，米諾斯文明的突然衰亡是由于邁錫尼人的侵略導致的。

然而關于克諾索斯宮的一切都屬于猜測，通過石板上記錄的線性文字，無從得知有關這段輝煌文明的真實樣貌。這一切都加重了克諾索斯宮以及米諾斯文明的神秘色彩。但毋庸置疑的是，那段昔日文明，早已成為古希臘文明的基礎，并繼而影響著整個歐洲文明。

我穿梭在古樹林間，遠處的廢墟在我眼前好似逐漸回到了過去的樣子，樓宇挺立，高低錯落，市井的喧鬧聲從回廊中傳出。一切好像回到了生機勃勃的樣子。

臧蔓簡介

臧蔓

原名藏小曼

青年藝術家。

自由撰稿人。

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碩士學位。

工作生活于北京。

不局限于媒介的使用，

以開放的心態重構充滿奇幻與未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