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麗萍
命運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罩住了我一生的時間。
這些上帝慷慨賜予我的時間,像散落了一地的稻谷,我不知道該撿起哪一顆,把它們放在什么地方,索性就讓它們散落在原地吧!
有時候我想,那些時間一定能裝滿整個谷倉,我像一個富有的人,慷慨地拋灑著那些時間,把它們飄揚在風里,把它們鋪在睡眠里,把它們遺忘在路上。
那些瑣碎而又漫長的成長過程,讓那些時間變得像風中緩緩駛過的一架吱嘎作響的破馬車。那些被扭曲的時間不再顯得珍貴,它們時而在鄉野的土路上揚起漫天灰塵,時而在景色秀美的山間小路縱情歌唱。
我常常看見那些被上帝無情地剝奪了時間的人,他們忽然間就失去了所有的稻谷,連一顆也沒有了,那時候親人們在哭泣,他們慷慨地把自己命里的稻谷拿出來,可是卻換不回自己的生命。
也許時間是一個通道,要把我們運送到另一個未知的地方,讓我們以另一種形式隱形的存在或消失。
多么可怕,時間用一個緩慢如蝸牛的爬行過程,來隱藏它不可告人的大遷移,它要將我們整體移除。
多么深藏不露又鮮為人知的陰謀啊!時間站在我身后冷笑著,它嗜血的劍閃著寒光,我知道有一天被血刃于劍下的是我這一生的瑣碎與平庸、黯淡與傷感、懊悔與心碎。
我無法再無知無覺地活著,親人們已經陸續被時間帶走,不知道他們走到哪兒了,但他們沒有完成的夢想還殘缺在那兒,因無人替代而成為永遠的缺憾與殘局。
是啊,我的夢想沉睡在哪兒了呢?這一路上被各種困難嚇倒的夢想、被各種誘惑迷失的夢想、被各種喧囂掩埋的夢想到底被丟在哪兒了呢?
我必須把我的夢想找回來,我要在時間的陰謀實施之前,把我的夢想完成,我不愿意成為一盤棋的殘局,也不愿意像一片枯葉,風吹過都留不下一點痕跡。
我要在僅有的時間里成為我自己,我必須珍惜所剩無幾的谷粒,讓它們每一粒都能發出光澤,讓它們在我的夢想里長成參天大樹。
有時候時間多像是一團亂麻,那些千頭萬緒的生活會把我們毀于繁雜。我在人生的谷底沉思了很久,我卸下了那些背負在肩頭沉重的包袱,割斷了那些讓我裹足不前的陳舊觀念,放棄了那些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我又要啟程了,向著夢想出發。
我知道,那些我熱愛的文字會把我帶到夢想之巔,它們會將我帶離平庸與狹隘,讓我的心靈徹底的自由與飛翔。雖然,現在我還只是一只小小的蝸牛,但我的手里還擁有時間的稻谷。
命運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罩住了我一生的時間。大多數的時間都被我無知地揮霍掉了,但在我覺醒之后,那些時間就成了珍寶,我每天都用文字擦洗它們,用汗水澆灌它們,我期望在時間將我遷移之前,能成為夢寐中的自己。
我喜歡有速度感的生活,那種駿馬飛馳過草原,鷹翅劃破長空,那種響雷滾動后,閃電般的刺傷我們眼睛驚艷的速度。
速度會帶動風,速度會帶給我們飛翔的感覺,風吹動起每一根頭發,讓它飄揚成旗幟。那種風馳電掣、一日千里,像駿馬騰空而起時,用它閃電的馬蹄擊破長空。
這種飛一樣的速度會讓我們更快地抵達一個又一個新的目標,沿途的顛簸與疲憊,都會被新的挑戰沖刷干凈。
速度會帶給一個射擊手更多次出擊的機會,也有更多勝利的可能。
可是,在你拼命奔跑了一個階段后,你會忽然感覺喪失了速度,多么可怕的感覺,就像鳥兒靜止在云端,馬蹄停止在半空。
是的,所有的速度都是有參照的,要是一味地沉浸在速度之中,速度就會喪失它的魔力。
但是速度的確創造了一個又一個歷史上的奇跡,在一場難解的棋局、在一次殘酷的戰爭、在一次競技的角逐之中。
也有很多人成了速度的手下敗將,這種慘敗,可能相差一根頭發絲的距離,也可能僅只眨動一下眼睛的時間,速度原本是多么玄妙啊!它擁有一顆駿馬的心臟。
一味地追求速度也會給人帶來災難,比如瘋狂的駕駛,那種我們無法駕馭的速度就是禍患。
也許,人總是這樣不由自主,喜歡得不到的生活。一路走過,生活總是給我們的肩上添更多的擔子,讓我們舉步維艱,我們喪失了速度感的生活。
那些埋伏在生活中的坎坷,可以絆倒我們的雙腳讓我們匍匐著行走,那種磨礪會讓我們忘記有速度感的存在。或許,我們無奈地坐在荒野里,會被一只蜻蜓或蝴蝶喚醒,它們美麗的翅膀拍打著陽光,那種對飛翔的渴望,又一次在心頭燃起火焰。
可是,誰能創造速度感的生活呢?是風嗎?不,風只能讓原有的生活變得更亂,“境由心生”,心才是決定一個人意志的重要元素。
只有心是輕盈的,有方向的,那我們的飛翔就會超越負重。
多么希望生活像閃電,讓它的速度與驚艷沖破束縛,釋放自身潛在的能量;多么希望生活像遼闊的草原,風一樣閃現的是駿馬騰空的驚艷。
這些投射到我眼睛里,投射到我內心的陰影,像幽靈一樣閃現。
它們蹲在角落里,讓那些神秘的恐怖四處飄蕩。那些太陽的金線與月亮的銀線投射過來的陰影;那些光彩奪目的事物拋下的陰影;那些被災難打擊后心靈的陰影,隨處可見,可是它們并不屬于我們掌管。
那些陰影被堆積成了一座火山,被放置在我們的心里,可是我卻害怕居住在這些一觸即發的黑暗里。
那些喪失親人的記憶,就像一個巨大的手掌,它蓋住了我的頭頂,讓我難以呼吸。災難像一個惡魔制造的夢魘,死死地追趕著我,我拼命奔跑,把白天趕進黑夜,又把黑夜趕向白晝。
我傾盡所有的力氣來呼救,可是我的喉嚨卻發不出聲響。我一直在逃,卻始終無法擺脫身后的魔爪,我被那些恐懼打垮了,無處躲藏。
那些爬上心頭的記憶,它們要用那些美好把我逼上絕路,我無法對生活的落差視而不見,無法用深色覆蓋淺色,也無法用新的生活覆蓋過去的傷痛。
我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陷阱里,四周都是陰影,我無法安心地在一個陷阱里生活,可是我又無力自拔。也許我的心都被丟棄在一個荒野里了,幾乎沒有人從這里經過,所以即使我的雙腳立在刀刃上疼痛難忍,也無法奢望被人拯救。我只好緊咬著牙關,忍受著那些難以想象的折磨和煎熬。
也許,每個人都要經過自己的命,經過自己的遭遇,經過那些黃葉凄凄舞秋風的無助與感傷。那些被我們一路上不小心打碎的時光,它們碎了一地,我們無法完整地把它們拾起來,它們被散落在路旁,懸掛在枝頭,堆放在我們的心里。
那些生活的碎片、愛情的碎片,它們躺在陽光里,每一個斷面都鋒利如劍,閃著奪目的寒光。
我的過去像一片廢墟,和那未完全倒塌的墻體連在一起,成為一整片陰影。我只好把受傷的心堆放在那些黯淡里,任憑時光的沖洗,任憑風把它們吹向任何方向。那些陰影也許會奔跑,它們在我的骨骼、我的血液里四處奔波,它們要摧毀我陽光的堤岸,讓我與它們為伍,淪落為頹廢的一部分。
是的,這些邪惡的陰影,它們想在我的心里占據更大的地盤,然后把我驅逐出去。
我似乎醒來了,不能忍受用那些殘存的傷害再來喂養自己。我不想成為一個空心的人、一個黯淡無光的人、一個寄居在自己影子里的幽靈。
我不愿意像幽靈一樣飄忽,我越來越渴望能在陽光的撫慰下重新找回自己,我要把那些寄居在我內心的陰影全部驅逐出去。是的,我要過新的生活,我渴望充滿溫情而又有光澤的生活,像一只晶瑩剔透的蠶,擁著閃閃發光的綠葉,吐著光滑的綢緞之夢。
我需要變得勇敢,像一名身穿鎧甲、手持利劍的勇士,我必須斬斷那些被命運投射到我生活里的陰影,我必須和那些傷痕劃清界限。
是的,許多我們暫時無法回避的痛苦,時間會來幫助我們消解它。那些揮也揮不去的陰影,總有一天會被大風驅散。
有時候,我們必須像騎著掃帚的魔法師,不停地清掃這些沉積在心靈深處的碎片或陰影,讓我們的內心恢復純凈與純粹,讓那些被灰塵遮蓋的美好回到我清澈的眼睛里,讓我能夠看到未來,讓那些被烏云遮蔽的陽光回到一片綠葉的光亮里,讓我能看見茂密的森林和呼嘯著的海洋。
也許,這些被安置在我身體里的情緒,能決定我生活的色彩,它們就像色彩斑斕的顏料,堆放在離我面部最近的地方,方便更換。
如果說面部是一個畫板,那我就是一個拙劣的畫匠,我隨心所欲地揮霍那些顏料,把它們潑灑在時光的面容上。
我最喜歡的那些色彩鮮艷、飽滿盈潤的顏色,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被我糟蹋光了,所以,我只好用那些沉悶的顏色來武裝我的面部表情,雖然它是那樣單調又詞不達意。
有時候,我被一些事物所左右,一些不得已的表情俘虜了我,我成了一個傀儡,我的真實表情像衣服一樣被穿在了里層,外面還穿著一件臨時借來的衣裳,這件衣裳并不合體,它讓我顯得古怪又不自然。這樣的表情在任何人臉上都讓我深惡痛絕,因為它傳播假的信息。
也許,生活不總是浮游于淺海,那些暗礁、冰山與深海的漩渦會帶給我們更多冒險的體驗,也許,當你經歷了風浪、經歷了生死,對許多事物會有新的認識。
原本被你忽視的親情,開始成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而那些被人們孜孜追逐的名利,在你費盡了周折之后,才明白它只是被借助的梯子而已,而親情才是我們要踩著梯子爬上去采摘的最甜美的果實。
也許,我更喜歡不露聲色的表情,它既不輕率又不會輕易泄露內心的秘密。我們常常會陷落于某種情境中,痛苦或者幸福,那張凝固的臉上的表情,像一張久遠年代的風景畫,落滿了蛛網與灰塵,可是我們卻無力將自己從這種情緒中拯救出來,就像隨手換掉一塊破損的畫布。
有時,我們被不斷變幻的情緒折磨著,喜怒無常又不由自主,那是命運在攪動潛伏在一個人命里的幸或不幸。
我們常常被情緒戲弄、被情緒控制。這些無依無靠又無家可歸的情緒,它們是那樣虛無縹緲又玄幻莫測,可有時它又會露出鋒芒與利器,傷害別人或傷害自己。
這些被稱為情緒的東西,是我們身體里一層浮游的煙霧,它彌漫上來的時候,能覆蓋一切,它消散之后,又會帶走很多東西。
而有時,災禍或不幸會扭曲人的內心,一些發怒的情緒會變成邪惡的力量,它能旋起一場風暴,它能破壞一切,摧毀一切,將一些變糟的事物推向深淵。
我終于懂得,情緒就像出沒在我們靈魂之間的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我們必須成為自己情緒的馴獸師。也許,要改變一件事物的天性是很艱難的事情,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些棱角分明的石頭,不是在水的沖擊下變成鵝卵石了嗎?那些質地柔韌的泥土,不是經過藝術家的手變成了精美的瓷器了嗎?
人只有能掌控自己內心奔跑的野馬,給它拴上韁繩,讓它馱著我們的激情與夢想,向著我們要去的方向,我們才能不被它折磨,才能獲得內心的平靜。
情緒,這些生活中色彩斑斕的顏料,會在我的手中描繪出一幅色彩明麗的畫卷,而我也會小心翼翼地帶它們飛升到另一種境界。
也許,有一天我再也趕不上生活的節奏,像一只蒼老的大雁,從南飛的隊伍中脫離出來,那也沒有關系,我終于可以拋開速度感的束縛,放棄那些急功近利的念頭,放慢腳步,一點點地品味生活之慢。
那些在快節奏里閃過的鏡頭,現在終于可以駐足回眸,看清一只蜻蜓沾水而飛的優美弧線,品味一只蝴蝶在花蕊間抖動雙翅的動人旋律,在萬千人擦肩而過時分辨出心上人動人心魄的眼神,在繁星滿天的夜空下看星海沉浮,風云變幻。
慢下來的生活像小船,搖著搖著就搖到了海岸,曾經的驚濤駭浪與波浪滔天,都只是掠過我眼前的一朵水浪。那些墜落深淵的掙扎與呼喊;那些苦海無涯的絕望與哭泣,都像一不小心卡在喉嚨里的一根尖刺,令人窒息。
那些飛快地像鬼影一樣顯現的事物,神出鬼沒,來不及讓我仔細分辨,也來不及伸手抓住它們,它們早就逃到遙不可及的地方。
生活應該有一個階段,慢下它的腳步,像在水邊駐足的小鹿,把它閃光的毛發袒露在陽光里。然后低頭顧盼自己在水中靚麗的倒影,一雙充滿悲憫而又水汪汪的眸子,倒映在藍天里,只有慢下來才能夠等待,等待一場驚心動魄的愛戀。
能慢慢地陪一個人變老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他經歷的挫折與災難、他命里深藏的軟肋、他無助時的茫然,都成了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你就這樣心疼著一個曾有過輝煌榮光也有致命的弱點的衰老的愛人。在你們用一生的時間默默地廝守著的這樣一份愛情里,不離不棄是多么寶貴的財富,它帶給你的天長地久的幸福感受,是一個追求快餐生活的人所難以企及的。
慢慢地熬著一鍋香飄四溢的湯,也許它的味道是那樣的清淡,但越久越能熬出它本色里的香味;慢慢地品讀一篇妙不可言的文章,仔細品味它帶給我們的心靈的震撼與對生活的感悟;慢慢地思念著一個人,從年輕到年老,不管歲月改變了什么。
想想,人生短短的一程,許多人都在忐忑不安、心急火燎中走完,把速度逼上了極限,把時間的弦繃斷。即使速度再快,也還是走完這一生的路程,做完這一生該做的事情。
而這一切,用緩慢的方式也一樣能做到,可能還會有空欣賞一下沿途的風光。
我忽然喜歡慢下來的感覺,像深秋枝頭飄下的落葉,一片片落葉悠悠地從空中飄落,那么輕、那么優美,像一首首詩,在空中劃出閃光的弧線,然后把自己埋在秋天的金色里。
千帆過盡,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在腦海里浮浮沉沉,我知道,褪去繁華,總會有一個恬淡的、美好的人生讓我來慢慢廝守。
也許,每個人都像一座城堡,不論是古老的、陳舊的,它都無法遮蔽它自身的特點,孤立別人也孤立自己。
我常常感覺自己的城堡,是大象無形的,有時也是寂然無聲的,而我能感受到它的華貴與奇異,散發出與眾不同的光澤。
它堅固的墻體是由荊棘與花朵搭建,它穹隆般的圓頂是由精美而又空靈的詩神擎起,它有迷宮般的特質,又有迷人的藝術氣息。
但一切事物都不是空穴來風的,我選擇了我喜愛的材質,搭建了屬于我的城堡、我的宮殿。
沒有人闖進我的城堡,更無法偷窺我用詩歌的吊盞,打造的璀璨盛會,那些水晶一樣的裝飾,露水一樣的晶瑩,散發著詩意的清香。
有時候,一幅年代久遠的畫,坐在我身邊,與我深情相對,促膝相談,我們心有靈犀,又相見恨晚。
有時,我又跌落在音符的波浪里,像一尾舞姿優美的魚,沉醉在美好旋律的幻境里。
一個人的城堡,有時竟呈現萬人空巷的繁榮,有時又像被人洗劫后的一座空城。
我和我的夢想居住在我親手建造的城堡里,過著抽象而又虛幻的生活,我卻沉浸其中、迷途而忘返。
我慶幸,大風起時,所有的事物都能被風帶走,而我的城堡卻完好無損。
那些惡劣的環境,襲擊不了我,那些落在我頭頂的災難,劃破心靈的傷口都不能真正地傷害我,我會躲進我的城堡里去療傷。
沒有人知道,我的心里還有這樣一座城堡,那些閃閃爍爍的靈感居住在這里,那些奇異的想象力和激情似火的詩意居住這里。那些頹廢的壞情緒和現實主義的孤寂,也會到這里休養生息。
我無法想象,一個人赤腳行走在荒野里,風吹動她單薄的衣裙,任由那些夜晚和白天,把自己帶到任何地方,過著沒有夢想,又隨波逐流的生活。
我無法想象,那些獸群在經歷了死亡與殺戮后,無處躲藏的恐慌。如果,偶爾它們也能沉浸在大自然美妙的合唱或油畫般的意韻里,那它就超越了自身的局限,接近了神奇。
我的城堡在現實與虛幻之間若隱若現,它真實又抽象地在我的生命里,放射異彩。而我就是這座城堡中純潔的天使或神秘的女巫,我懂得,如何做純粹的夢,如何放逐夢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