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頌

◇石潭

春雨又下在窗戶外面

大寒成了一道分水嶺

嶺南和嶺北

身段不再是同一個冬眠的模樣

年后的雨，都叫作春雨

而且比美味的芝麻油還要珍貴

田地里，麥苗和油菜也像遇到了福星

這一生開花的念想才有了根莖

學著植物站在雨中

我不停地擦拭身子，一遍

又一遍，唯一害怕擦破凡胎露出

還沒熟透的一點暗物質

松開低垂半分的目光

雙手鋪開四尺生宣，除了洈水河畔的西街

留一些白給三月的桃花，勾連住

四月銷魂的梨花，那些流落下來的墨跡

不知道是流向低處，回到

逃逸不了的常態，還是

升騰成一朵可以平步的青云

如果時間不再缺氧

擦肩而過

一直低著頭走，把走過的路留在身后

秋天的小草能夠親證，腳下沒有

侵占和巧取他們的空間，左岸和右岸

順著流水，相互知道仁義的陽謀

淚水落在花瓣上可以復活

復活以后繼續走，低著頭，拄著拐杖

只是降下來速度

或許我能趕在你的前頭，等著再有一次擦肩

應該還是三月的樣子，還是那個地方

聽，耳邊響起聲音，一張紙片飛了起來

應該不會是快遞的信箋。我想

如果是，就應該回頭，回到月光下的西街

柔軟頌

思維經常停留在“懸崖邊的樹”上

那些不同尋常的落葉

知道腳底下也不同尋常

根在石縫里小隱，葉子或在鬧市或在小巷

這都不是樹的本質

選擇彎曲，學會在自然界

柔軟，那才是哲學的生命力

把臂膀隨意拉長把脊骨隨時旋轉

旋轉當然堅守順時針，不然就會跌入低谷

發上等的三月綠

結叢林中的九月紅

寂寞和堅強，既是根，也是樹

不用丈量根長樹短

也不用一池丹青描繪

只需輕輕打磨，一只鷹

就會從崖柏里任性地飛出

天空，依舊的藍

庇護所

也許比早上的鳥巢低一點

那棵柳樹還在開枝

四周的樹梢不知感覺到沒有

仰視后生出來的百味

應該高于貓耳洞，這樣才能避讓流水的子彈

消停一個人的潮汐

最好離心跳近一些，口風謹慎

不用多說半個字

不會像棉條，一捻就輕易露出行蹤

當然，菩提樹下，莫錯過雨水

從山頂到谷底

“善良是一個輪回”

或點一炷香，或泡一壺茶

此刻，天色已晚

喔活噠，我的七里荒

早上沒有霞，空出來的灰色

像一顆星，沒有名和字

也沒有號，齋房也只是一塊空匾

但點亮了擱在心臺上的青油燈

讓一條河不停地跳動

喔活噠，我的七里荒

不用害怕熄滅，即便如此

那就是生命的一輪

有序的。不可隨意左和右

不可限量纖夫雙肩聳起的風帆

力能扣動槍機，而改動不了善字一個筆畫

改動不了周身的一滴水

清澈里，一頭螞蟻和一葉鳥鳴

喔活噠，我的七里荒

斯卡布羅集市的枯井和沙灘上的斷章

如銀杏樹邊的一眼溫泉

喂養琴島的鴿子

這很適合潛游，也適合遠飛

碰巧，去陪一條會說方言的胭脂魚

（注：喔活噠，公安縣土語，意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