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時刻（組詩）

宗 昊

野 貓

密林中的野貓跑出來

鉆進了一輛廢棄的吉普車底部

靜靜地趴在那里，肉眼觀察著

一切正發生的事情

樹上的孩子突然睜開眼睛，一躍而下

指著某個方向

恍惚遇到了奇跡一般

是的，一群羊飛快地趕路

只是它們的毛過于白，像白月光

也像開在山上的大面積的白花

溪水在山溝里招搖，閃爍

一個老人匆匆走過，鳥兒飛出鳥巢

想起往事

想起這樣的畫面，一只貓

躲在枯萎的絲瓜藤后面

我悄悄跟著它，盡量不發出聲響

好像在期待著某件幸福的事情

有不少麻雀飛了過來

在空白地上不停地兜圈子

仿佛在拋撒一些未名的草種

你會覺得，它們是春天的信使

游走的云朵，在河流里也能看到

也聽到有魚在深處呼吸

這里的水，沒有了以前的綠

我也只能看到自己的半張臉

有船駛過來，播放著天氣預報

然后是一曲憂郁的外國歌曲

我在岸邊燃起篝火，烤了紅薯

沒有人與我分享。奇怪的是

貓也跑遠了，可能是度過了空虛

冬 日

矢車菊開出了理想之美

在冬日，它向世界交出了藍

就這樣在村莊的極北之地，午夜謝幕

只剩下紅豆杉與北方吹來的冷風

還有那位拿著一株月季花的少年

他說要將鮮花交給心儀的遠方少女

南下的火車駛向何方，我未問起

無論距離多遠，對我來說都是那么遙遠

當初，我也曾這么任性過

在地圖上，隨手指了一個我想去的地方

暴雪反對了我，以玉樹銀花為由

阻止我去往荒謬的都市，那地方像帳篷

在父母的目光下，我毅然跟上大飛機

只一會兒，我就感到耳邊傳來的虛渺聲

像有人在林間小心翼翼吟誦詩劇一樣

好在，那時的人們彼此十分友好

我跟著游船駛過郊區的大峽谷

時刻有虛構的沖動，比如看向空中白云

就想起年幼時經歷的迷惑與虛無

一陣悶雷響起，此刻我從恍惚中驚醒

陽光照過的地方，大雪慢慢融化

潮濕的泥土里，有植物破土而出

這已經不是奇跡了。那個中年人帶著少年

走在堤岸上，煙花熱烈地綻放

夜 行

太少在深夜回家，生怕

騎自行車發出聲音，驚醒橋洞下

那只渾身凌亂的狗

我獨自一人走著，直到夜色迎來狂歡

大霧彌漫了那棵千年的皂莢樹

有船駛出，穿過平靜的河港

像橘貓一樣，迅速離開了視線

駛往那個我稱之為拉姆拉灣的水域

紫色的塑料袋飄向空中，遮住了月亮

我仿佛感知到了些許浪漫

有人說，面對黑夜的第一件事

就是閉上雙眼。也有人告訴我

黑夜是害羞的鄰家表妹，在月下唱歌

快零點了，我加快了回家的速度

猛追白色的流云。誰還會看

那些來自古老時刻的星群

瞬 間

銀狐在堤岸上看了一眼

荷葉上的綠皮青蛙跳進水里

攝影師迅速捕到了這一瞬

只是他并沒有告訴我

夜幕下，黑色的罐子透出凄白

白樺林忽明忽暗，一道流星飛過

有人在河里不緊不慢地步行

我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薄霧升起，游魚跳出律動感

黎明下的楓葉擺出歷史的姿態

坐在枯樹下，他看著寂寞的山羊

打算賣掉野摩托，就此落地生根

樹冠上的故事

蟬殼緊貼在樹干上

黃貓在枝椏間翹首監視著

它誤以為蟬躲進了軀殼里

還有一雙眼睛在盯著

樹冠上的天牛，剛剛啃食完

深秋的最后一個野梨

早在金蟬脫殼的那一刻

我就已經幻想它們格斗的過程

深秋的夜晚

樹冠是一些造訪者的樂園

黃貓披上黃花，滿樹的金黃

還有夜鷺在秘密幽會

也有朗誦詩的螢火蟲

是了，我常常會看著它們

為暮夜創造了奇特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