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記憶自古以來便是文學藝術研究的一個重要主題,它面對過去、連接當下并指向未來,與人性、道德倫理、社會、歷史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著名華裔科幻作家特德·姜圍繞數字記憶,提出了引人深思的倫理問題:如果對人生命中的每個時刻進行連續不斷的視頻記錄成為可能,擁有真正準確的記憶會對我們的心智、生活產生怎樣的影響?我們又應該做出怎樣的倫理選擇?本文將聚焦科幻作家特德·姜的《雙面真相》,從數字記憶對記住和遺忘倫理產生的影響、科學選擇與倫理選擇、技術設計倫理的問題、數字記憶是否存在情感維度以及對比上一次技術革命對我們記憶、認知的變革幾個方面進行分析,為我們應對科技倫理挑戰,提供可能的解決路徑。
[關鍵詞] 記憶? 數字記憶? 倫理選擇? 科學選擇? 技術設計倫理
[中圖分類號] I06?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3)09-0023-05
記憶自古以來便是文學藝術研究的一個重要主題,它面對過去、連接當下并指向未來,與人性、道德倫理、社會、歷史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記憶涉及倫理生成、身份認同等概念,身份認同的過程其實就是個體歷史建立的過程,過去、現在和未來三個時間維度共同作用于這一過程,而個體的身體性以及與其相關聯的感性感知世界的方式則是認同的核心。每個個體的記憶都是一部個人史,是我之為我的證明。然而,我們都知道記憶并不是可靠的。在考察記憶的真實性和準確度中,人們發現,個體記憶主體本人所具有的教育、知識、身份、位置除了受到時代、環境、意識形態的影響,還會受到傳播的媒介因素、政治經濟及其社會變革等更多復雜社會問題的影響。因此,記憶被增加、刪改、扭曲、誤解和改造幾乎是無法避免的。楊治良的《記憶心理學》就對錯誤記憶的現實效應、影響因素、個體差異、研究范式、心理機制等做了分析,歸納出在日常生活中具有代表性的錯誤記憶包括詞語的遮蔽效應、想象膨脹效應、目擊證人的錯誤記憶和童年壓抑的虛假喚醒等。在科技發展的今天,記憶的媒介逐漸升級,擁有真實、準確的記憶會對我們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如果人類的自然記憶最終被數字記憶取代,我們又會面臨什么樣的倫理困境,應該如何應對?在短篇小說《雙面真相》(The Truth of Fact, the Truth of Feeling)中,美國華裔科幻作家特德·姜(Ted Chiang)創造性地將兩次技術革命進行對比,以達到對科技時代記憶倫理問題更加深入的思考,表現了作家理性的科學思維能力和人文的道德倫理關懷。
一、追求真相:記住和遺忘的倫理困境
《雙面真相》由兩條平行線索構成,分別講述兩次技術革命對人們以及社會的影響。小說的主線是一位記者“我”對自己和女兒妮可之間故事的自述以及對“會憶”產品調查、思考與使用的理解和體會。“我”的妻子離開家多年,女兒長大成人,擁有很好的閱讀能力卻喪失了書寫能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能夠將內心想法轉換成文字并能夠靠眼神和手的移動進行修改的視網膜投影儀。同時,一種叫作“會憶”的科技產品能夠全方位記錄生活,可以對個人生命中的每個時刻進行連續不斷的視頻記錄,形成個人生命日志,以便未來翻閱。如此一來,大腦的自然記憶將最終被視頻的數字記憶取代。這一改變對我們自然的記住和遺忘機制產生的影響及其帶來的倫理困境是本章重點討論的問題。
在社會公共領域,“會憶”無疑會給刑偵破案提供重要線索和證據,而在純個人事務中,“我”產生了前所未有的疑慮。“我”提出了兩個核心問題:一是“會憶”在親密關系中是否會將人導入歧途,另一個則是視頻記錄對遺忘的抗拒是否會阻止關系的冰釋前嫌。
阿維夏伊·瑪格麗特在《記憶的倫理》中提出了記憶-關愛-倫理的邏輯路徑,將人際關系分為濃厚關系和淺淡關系兩類。濃厚關系是指包括父母、朋友、愛人、同胞等關系,建立在過去共同記憶的基礎上。親密關系常表現為關愛,“就關愛的關系而言,記憶不只是一種知性的記憶,而且更是一種感情的記憶”,親密關系導向關愛的倫理。人性則天然地傾向于保護自己,規避傷害自身的因素。小說中提到,隨著“會憶”的流行,越來越多的情侶將其運用于解決“誰究竟說過什么”這類爭端中,從而證明自己是正確的。“‘會憶使得尋找某個特定時刻變得更加容易,以前無人問津的生命日志如今像犯罪畫面那樣被仔細審視,家庭爭吵中常用的證據大都散布在其中”。
第一個核心問題即強調記憶所帶來的倫理困境。面對視頻中活生生的現實,究竟是選擇實事求是還是應該各退一步,忽略其中的真相?記憶的真實性和準確度打破了自然記憶不可靠的局限,一方面提升了我們工作和生活的效率,另一方面又對人的心智、情感機制產生影響。關于記憶真實性的問題,趙靜蓉教授曾在著作《文化記憶與身份認同》中提到,“記憶是主體間的交互活動,單獨的個體記憶不可能完整、準確、全面地反映歷史。”任何個體的記憶都要被放置在集體的環境中考慮才有意義。與身份認同中他者對自我的建構相似,自我記憶也要借助多種他人記憶才能夠完成……可以說記憶真實與否的判斷是由記憶主體之外的受眾來履行的……我們或許可以據此斷言,記憶的真實性不是一個本體論的范疇,而是一個屬于認識論范疇的意義或效果機制,或者更激進一點說,它是一種價值論。這一點從當下學界對各種形式的記憶文本——如回憶錄、傳記、日記、書信等的研究趨向上可見一斑。在小說中提到,即便是完整的原汁原味的視頻記錄,生命日志也會因為記錄主體不同而視角各異,記憶的真實性問題更多是一個認識論范疇的問題。顯然,“在真實的生活中明確地指責并非解決之道,而雙方相互告知各自的感受并一起面對他們的問題才是解決之道。”針對“我”的質疑,推出“會憶”產品的磨刀石公司發言人認為,“會憶”作為產品是中性的,別的夫婦可能會通過視頻的記錄方便地認識到雙方都記錯了一些事,從而在對方犯下類似的錯誤時更加寬容。新技術并不總是引人向善,科學技術在給我們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必然對我們原有的倫理機制造成影響。
第二個核心問題即對遺忘的抗拒所帶來的倫理困境。小說中,擁有完美記憶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我”所畏懼的還有“會憶”對記憶畫面的強調所帶來的遺忘問題。記憶的倫理包含記住的倫理和忘記的倫理兩方面。伯格森的研究認為,記憶綿延在時間長河中,不僅是關于過去的,更是關于現在和未來的。記憶關乎過去,遺忘則更多地面向未來。在心理學上,遺忘是大腦正常的機制,在情感維度上,形成遺忘-原諒寬恕是常見的倫理路徑。更多時候,我們必須忘記一些事情才能夠原諒和放下。“只有不再經歷最初的傷痛,我們才更容易原諒,這又反過來使得傷痛更容易被遺忘。這個過程反復進行,正是這種心理學反饋回路讓最初惱人的冒犯在事后回想中變得可以原諒”。在“我”看來,“會憶”無疑會阻止這種正常反饋回路的運轉。在濃厚關系中,永久記錄的視頻讓每一個冒犯的細節都清晰可辨,將會阻止一個人變得心軟,而這正是開始遺忘的必要條件。
小說中,產品公司發言人埃麗卡·邁耶斯曾說,“會憶”無法傷害牢固的婚姻。很明顯,“牢固的婚姻”是一個不明確的概念。假如某人的婚姻本身就建立在爭吵-原諒-遺忘的機制上,我們的科技產品又有什么資格去破壞這樣一種正常的倫理邏輯和親密關系呢?雖然說遺忘并不是彌補感情唯一的途徑,但是,對自然記憶機制的破壞無疑使我們原本的遺忘機制受到影響,讓我們面臨倫理困境。
作品中“我”作為一名記者,對“會憶”產品使用所造就的真實、準確記憶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思考并提出了兩個倫理維度的核心質疑。在濃厚關系中,共同記憶是彼此關心的證明。過去潛藏于我們大腦中的記憶隨著時間的淘洗和情緒的沉淀往往會留存美好溫暖的部分,如今,視頻的全方位記錄讓過去的事件以不加修改的清晰畫面展現在我們的面前,形成了對記憶倫理的反復強調和遺忘倫理的抗拒。面對這一變革我們應當如何應對?在過去的技術發展歷程中是否有跡可循,有經驗可借鑒?
二、類比文明:理解雙面真相的內涵
小說的副線也是不可忽略的內容,它講的是上一次技術革命對我們記憶和認知變革的影響,與主線形成對照。歐洲傳教士來到蒂夫人生活的國度將書寫記錄的文化傳授給他們,直接影響了他們的口述文明。傳教士莫斯比教蒂夫人吉金基如何利用文字記錄發音,認為在公共領域,文字記載等于真實反映。然而吉金基很快發現,文字記錄并不都能反映真實,記錄的人和語境等因素都會影響它的可靠性。另一方面,文字記錄的真實性并不能作為解決問題的普遍標準。蒂夫人在發展演進過程中長期形成的道德倫理習俗和新的書寫技術倫理的沖突同樣是小說副線的關注點。
在該篇小說的后記中,特德·姜(Ted Chiang)提到了沃爾特·翁的著作《口語文化與書面文化——語詞的技術化》。該書講述了書面文化如何影響口語文化的問題。沃爾特·翁認為,“口語是自然而然的,有別于人為性很顯著的物化的技術。而與自然口語相比,文字完全是人為的東西。相對于口語,文字也是一種技術”,寫字的人會把自己的思維過程以技術手段的方式呈現出來。由此,小說的主線和副線形成了一種內在的對照,副線也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當下技術革命帶來的問題并提供了啟示。
小說副線吉金基的故事中主要有幾個方面的矛盾。一方面是文字記錄的可靠性問題。小說中,有人會利用自己學到的書寫能力牟利,擾亂正常的司法公正,譬如,逼迫部落首領給自己找老婆,否則就偽造記錄威脅首領,讓歐洲人罷免他們。
另一方面,文字記載留下的證據并不能作為唯一的標準。小說副線中合并氏族的問題上集中體現了口述文化和書面文化、傳統習俗和技術倫理的矛盾。同時這一矛盾也預示著蒂夫人所面臨的倫理困境。蒂夫人原本傾向于加入跟自身關系最近的氏族,但是尚加夫氏族并沒有全部住在一起,關于該氏族和哪個氏族最具有親緣關系的問題幾方各執一詞,每個氏族都想與附近的氏族結合以增強自身的實力。吉金基找到了歐洲人之前為蒂夫人記載的家譜,發現事實與人們認為的相反,然而將文書記載公開并不能解決問題。人們意識到,選擇加入哪個氏族應該符合大家的利益,應當按照長期祖輩的共識來劃分。在賽維看來,將文件記錄當作所有真相的來源會讓蒂夫人走上歧路。
“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文字文明是比口頭文明更高級的形態,讀寫能力鼓勵一個文明更重視文件,忽視主觀經驗,總體而言是利大于弊的。”蒂夫人無法抗拒書寫文化的侵入同樣預示著書寫文明難以拒絕數字文明的到來。在不同文明的過渡期,磨合與矛盾必然存在,先進的文明歷經歷史的淘洗必然取代舊有落后的文明。面對這一時代過渡期的倫理困境,吉金基最終答應了賽維不會把歷史文書給其他人看,做出了“保存原來在部落法庭上的決議冊,而不保留該筆記”,燒掉這一文書的倫理選擇。這一行動可以理解為賽維和吉金基在個人層面上對兩種文明交界的矛盾做出調整,使最終結果有利于社會的和諧穩定。在人類學研究中,口頭文明以不同的方式理解歷史,對于口頭文明,歷史不需要多么準確,因為口頭文明需要確認群體成員對于群體自身的共同理解。因此,認為口頭文明的歷史不可靠是不對的,它們的歷史實現了群體的目的,這一點與以文件材料為真實依據的文字文明不同。
小說故事中的兩條敘事線索交匯,口頭文明與文字文明、文字文明與數字文明的發展脈絡兩相對照,同樣涉及對記憶真實性的探尋。在私人領域,過去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私人的口頭文明,我們改寫過去,以適應自己的需要。大腦自然記憶的選擇性讓我們有時會錯誤地闡釋個人歷史,我們每個人都犯過這樣的記憶錯誤。而“會憶”產品廣泛地投入使用,將使我們用完整的數字記錄取代易變的大腦記憶,用真實記錄取代反復講述中演化出來的故事。在人們的思維里,每個人都將從口頭文明進化成文字文明。顯然,這種進化是必然的,我們無法阻止數字記憶的應用,就像口頭文明無法阻擋文字文明的到來,所以只能去尋找其中積極的意義并主動調整以便技術真正為我們所用。
三、做出選擇:尋找技術和倫理的平衡點
在小說的副線中,特德·姜創造性地將上一次技術革命與本次技術革命相聯系,拓展了認知的邊界,對照主線數字記憶帶來的相關道德倫理問題,我們不僅可以從個人層面,還可以從社會層面上進行調整。個人的道德倫理選擇取決于主人公的自省意識,而社會層面的調整,則需要技術倫理學的參與。下面將從個人及社會兩個層面闡明調整的方式和可能的路徑,并對數字記憶是否存在情感維度以及其中的科學選擇因子進行分析。
聶珍釗教授在《文學倫理學批評理論研究》中指出,“不同的文明階段有不同的人,不同的人決定不同性質的選擇。倫理選擇階段的人在不斷提高自我生存質量的同時,也在按照心中的理想采取各種方法不斷改進和完善自己的形式,使自己高度道德化。當現代人的道德化過程即倫理選擇過程完成時,倫理選擇階段結束,人類歷史進入最后的科學選擇階段”。在文學作品中,倫理選擇體現人的本質立場,是文學作品的核心構成,而“科學選擇是現代人運用科學改變自己并通過科學把自己變為科學人的階段”,這一觀念也在更多的科幻文學作品中得以體現。當代社會,科學技術越來越多地運用于人們身體的改進,讓人體機能充分地發揮作用以適應多變的環境,但是我們仍然沒有進入科學選擇的階段,或者說正處在從倫理選擇向科學選擇轉變的過程中。
小說中,“會憶”不僅帶來搜索的便利還意圖用“搜索請求取代常規的回憶行為,以整合進人們的思維過程”,這個目標的達成最終會讓我們成為認知賽博格,完成大腦記憶和搜索方面的科學選擇。為了糾正錯誤而存儲在硅片中的數字視頻將取代不可靠的顳葉記憶。“會憶”將直接改變我們的身體機能,徹底改變我們記憶和思維的方式。視頻記錄的模式將直接替代我們大腦原有的情景記憶。心理學家對情景記憶(對于個人經歷的回憶)和語義記憶(對于普遍事實的認知)有著明確區分。情景記憶是個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我們所有的情景記憶都被視頻取代,它還能叫記憶嗎?
記憶與情感相關,我們內心溫暖的難以忘懷的記憶都是因為我們在其中投入了情感。但是鏡頭是否能夠捕捉到這些情景背后的情感因素呢?評論家羅伊·帕斯卡認為,對于自傳中真相扮演的角色,一方面是事實的真相,另一方面是作家感受到的真相,兩者在何處相一致不能由外界的憑證提前決定。小說中的“我”認為,假如視頻記錄揭示出我曾經十分懷念的某個下午奶奶的微笑其實是她在敷衍我,她正因為縫紉活計做得不好而感到沮喪,這將會改變我的想法。因為,記憶的重要之處在于我從中感受到幸福,我不希望這種幸福受到一絲一毫的剝奪。連續記錄我整個童年的視頻都是事實真相,但缺乏情感的因素,因為我質疑鏡頭對情感的捕捉能力。如此一來,視頻記錄將不會讓我對任何日子注入更多情感,因為其中沒有聚集懷舊情緒的內核。
但是通過進一步調查,“我”又產生了其他的思考,也許視頻記錄也能讓我們在無損的數字記憶中感受到溫暖。因為記憶本身就不是外界客觀事實的簡單堆積,而是根據特定時刻編排的故事,即記憶本身就具有選擇性,如同自傳和他傳的區別一般。即使我們經歷的故事相同,由于個性的不同、視角的不同,我們建構的記憶也絕不相同。同樣,在個人視頻記錄過程中,以自我視角的記錄與他人視角記錄中的我會有不同,更不用說,“會憶”作為一個搜索工具,本身具有開關視頻記錄的功能,每個人對人生選擇記錄的時刻不同,這本身就帶有情感維度。如果在這些記錄當中選擇那些我們懷戀的記憶并將其永久安置在我們的“會憶”中并反復查看,那么視頻的記錄便不會喪失情感的維度,不再是冷冰冰的。
小說中,主人公“我”經由數字記憶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做出了主動向女兒道歉并公開自己的生命日志以備監督的倫理選擇。“會憶”促使“我”發現了自身記憶的錯誤,“我”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無法改變,可至少我不用再裝作自己沒有做過那些事。“我”決定用“會憶”真實地認識自我和發現自我。懺悔和主動改正是主人公“我”利用科技的“為我所用”,主動選擇其有利的一面,造福我們的生活。這一選擇是因為主人公自身強烈的自省意識和勇于擔當的精神,而在社會領域則可以通過技術倫理學的參與進行調整。
彼得·保羅·維貝克在《將技術道德化——理解與設計物的道德》中提出,技術在本質上是道德實體,關于技術設計的倫理問題不能限制在關于技術設計、應用目的或者他們功能實現的質量上,技術調節現象應讓設計者承擔特別的責任。如果倫理學是關于如何行動,設計者如何有助于形成技術、如何調節行為,那么設計應該被考慮為倫理學的物質化形式。每一個使用中的技術物都將調節人類行動,因此,每一個設計行動都有助于構成道德實踐。有兩種方法可以將調節理論納入技術設計倫理學中。首先,調節分析可以用于發展技術的道德評估,評價他們在人類實踐和體驗中的調節作用的質量,以及他們對于道德行動和決策的影響。其次,調節可被明確設計到技術中。這種技術調節性作用給予他們一種道德意義形式的結論,將倫理學領域從理念領域擴展到物質領域。當人工物具有道德相關性,倫理學不能僅僅為道德反思提供概念性框架,而是應該參與到有助于形成道德行動和決策制定的物質環境的實際發展中。在“會憶”的使用中也可以通過技術倫理學的調節來規避文中所提到的問題。小說中“我”多次因“會憶”產品涉及的倫理問題與推出產品的磨刀石公司進行溝通也印證了這一調整方式的可能性。設計者如果在開發端將可能引發的道德倫理問題考慮進產品的預設中,并在試用、推廣等過程中不斷進行相關的升級和改進,找到技術和倫理的平衡點,技術將會更好地造福人類。
四、結語
特德·姜的短篇小說《雙面真相》體現了作家對技術變革給人的認知思維方式與社會道德倫理帶來的深入思考,表現了其嚴謹的邏輯分析能力和道德倫理關懷。
在小說中,作家探討了一個由科學技術引發的倫理問題。“會憶”產品不僅帶來了由數字記憶引發的倫理困境,還在公共與私人領域產生了其他方面的影響。通過兩條敘事線索的勾連,不同人物在兩種文明過渡期面臨的各種倫理困境,從而做出不同的倫理選擇,作家創造性地將兩次技術革命進行了比較,帶給人們某種啟示。科技和文明的進步無法避免,我們能做的不僅是個人層面的應對,還應當在社會層面如產品開發、應用、推廣等方面滲透倫理調節的因素,讓科技更好地造福人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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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羅? 芳)
作者簡介:程明莎,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科幻文學、非洲英語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