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馬來故事集》是毛姆創作的一部經典短篇小說集,描繪了生活在馬來半島的一群白人僑民的故事,故事中的西方僑民位于權力中心,掌控著這片東方殖民土地,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毛姆的殖民意識,既與紳士又傲慢的英國民族性格有關,也反映了一戰后英帝國殖民地位面臨的困境與挑戰。
[關鍵詞] 毛姆小說? 《馬來故事集》? 后殖民理論? 東方主義
[中圖分類號] I06?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3)09-0077-06
一、引言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1874—1965)是英國小說家、劇作家,著有長篇小說《人生的枷鎖》《月亮與六便士》,短篇小說《葉的震顫》《阿金》等。毛姆尤其以短篇小說著名,被稱為“英國的莫泊桑”和“短篇小說大師”。他尤其喜愛書寫東方題材的小說,筆下的東方人形象各異,帶有濃厚的地域色彩。《馬來故事集》便是其中一部,該故事集收錄了毛姆游歷東南亞期間創作的小說,頗具異國情調。值得注意的是,該小說創作于東方,描寫的卻是生活在東方的一群白人僑民,他們與當地東方人形成鮮明對比,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毛姆作為英國人的東方主義意識。
國內學者對毛姆短篇小說的研究中,“中國形象”“敘事者”“東方主義”“女性形象”等詞匯出現頻率較高。例如,吳佳佳在碩士論文《毛姆短篇小說中的東方形象研究》中表示,毛姆在塑造南太平洋群島的東方形象時,贊美其景物的美麗,但南太平洋群島景物的美麗體現在其背后的經濟價值以及給西方人帶來的優越感,毛姆對其土著的人物塑造,是野蠻、落后,并依附于西方的。在針對毛姆小說后殖民意識相關的研究中,學者謝曉瑩在《后殖民視角與不平等意識——對毛姆小說〈邊遠的哨所〉的后殖民解讀》中借助薩義德的東方主義后殖民理論框架,以此論證具有反殖民傾向的毛姆作品仍然體現了東方主義意識形態。學者李陽在從種族主義角度出發,采用后殖民理論、形象學研究和種族主義等相關理論對毛姆短篇小說中的種族意識進行概括分析,挖掘其中的淵源和影響,以及毛姆種族意識在全球化語境下的存在范式。
本文從后殖民視角入手,在東方主義理論指導下,通過理論結合文本分析模式,探尋毛姆筆下的東方世界,深入探析毛姆筆下的西方“自我”與東方“他者”形象,向讀者展現毛姆的東方主義書寫立場,體現了在以西方為中心的殖民話語體系中,西方人占據著絕對優勢,而東方人在殖民地飽受壓迫,淪為社會邊緣化的歷史事實。
二、后殖民視角下的東方書寫
殖民主義指的是帝國主義殖民者對殖民地人民施予政治、經濟和軍事上的壓迫。與直接殖民不同,后殖民主義研究領域更加廣闊,多集中于研究殖民者對殖民地人民的文化精神控制。而文化殖民更為隱蔽,通過精神殖民剝奪殖民地者話語權,將西方以外的世界塑造成服從對象,也就是文化上的“他者”,這類他者是一種定型化、否定化,甚至是污名化的消極形象,從而實現殖民者對殖民對象深層次地征服[1]。后殖民主義這一文學批評理論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愛德華·薩義德的《東方主義》[2]。書中表示,后殖民主義將權力和政治引入文學批評當中,站在西方主流話語體系中對他國文化進行殖民與霸凌,在文字間反映種族歧視與國際政治經濟地位差異[3]。毛姆在文學中塑造了大量東方人物形象,例如,在小說《面紗》中,毛姆建構了想象中的中國人形象,他們個個面黃肌瘦、精神頹廢,甚至將這群中國人置于瘟疫背景下進行書寫,將中國人在疾病面前無法自救、自私自利等形象肆意刻畫,進一步揭示其想象中中國的落后與混亂。在《葉之震顫》中多次提及當地人生活的房子,這些建筑簡陋、臟亂而破舊,暗含該地未得到先進文明教化,需要西方人的引導,反映了毛姆作為英國公民的文化優越感。《馬來故事集》也是一部反映作者想象中的東方形象的作品。筆者將針對該故事集進行文本分析,從后殖民理論視角出發,結合薩義德的東方主義,發現毛姆筆下東方人被邊緣化,呈現下等、野蠻等定性特征,而西方人是文明中心,是上等公民,是先進的引領者等積極形象,東西方形象的二元對立體現了作家毛姆的東方主義思想。
1.東方邊緣與西方中心
后殖民主義針對殖民者(歐洲國家)和被殖民者(被歐洲國家殖民化的國家和地區)之間相互影響進行研究。殖民者視自己為人類的典范,最高貴的“自我”,而被殖民者則被視為“他者”,是被異化的群體,于是整個世界被劃分為西方人——即文明化的人,和東方人——即“他者”或“野蠻人”兩大格局[4]。《馬來故事集》中,西方人是中心,是“自我”,他們視東方人為異物,是“他者”。“自我”需要著重描寫,體現其重要性與絕對權力;而東方人作為邊緣群體存在,是次要人物,無須贅述。
首先,西方人將東方人的個性邊緣化。東方主義學者成功地使西方人相信:“任何一個東方人,不論他是怎樣的個例,不論他能如何擺脫框住他的柵欄,他始終首先是一個東方人,其次是一個完整的個體,最后仍然是一個東方人。”[5]于是,對于西方人來說,“東方人”只不過是東方人們的一個代名詞,他們以群體形式存在,幾乎不存在個體差異。《馬來故事集》中,對于東方人的描述,毛姆多用“中國佬”“馬來人”等字眼,表明英國人把所有的當地人都視為一體,忽略每一個個體的差異性。服裝描寫上,毛姆筆下的馬來人也失去了個性特征,那些出現在讀者面前的馬來人都是一成不變地“穿著紗籠和戴著無邊帽的形象”,給讀者的印象便是所有的當地人穿著都是一樣的[2],似乎沒有必要花過多筆墨去描寫。而對于英國人,毛姆在《叢林的腳印》中就花了心思描述卡特萊夫人的體態及著裝:“她穿著一件高領的絲綢襯衫,但為了帥氣起見,她并沒有扣最上面那顆扣子,露出了那又瘦又顯憔悴的脖子;那襯衫皺皺的,也不是很干凈,因為她總是不住地吸煙,搞得自己滿是灰塵。”[6]在英國人眼里,當地人缺乏個性,只有一些共同的特點,而只有自己是中心,需要著重描繪。
其次,西方人將東方人社會邊緣化。社會邊緣化體現在空間邊緣化上。法國城市社會理論的重要奠基人、思想大師列斐伏爾( Henri Lefebvre)認為,空間具有三元屬性,是“空間——社會——歷史”的空間[7],由于生產方式的差異,導致了空間異化,“變得割裂、分離、不連續,這種空間是等級化的,包含了最底層者、最高貴者、禁欲者和統治者”[8]。毛姆小說中的東方人居住及活動場所呈現出的是貧窮、偏僻、荒涼、原始的景象,它們與繁華富足、井然有序的白人生活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反映出空間中的二元對立現象。白人是社會主體,東方人是邊緣人群,其背后隱藏著的正是這樣一個充斥著“他者”生活的異質空間。在小說中,白人集中在裝飾整潔干凈的歐洲區,在《叢林的腳印》中是這樣描述的,“白人們——政府雇員及企業代理人們——的房子豎立在一片巨大的運動場周圍,宜人而寬敞的平房掩映在肉桂樹叢中”;反觀當地東方人,《尼爾·麥克亞當》中寫道:“很多當地人就住在山坡中鑿出的洞里,那些山洞沿河一行行地排列著”“河岸邊有許多當地人的小房子,馬來人就在里面過著他們古老的生活”[6]。而在活動場所描寫中,《馬來故事集》里面,高爾夫球場、酒館、英式俱樂部等元素多次出現,而這些場所幾乎是白人專屬聚集區,涉及活動如打臺球、玩網球、打橋牌等,是英國僑人體驗家鄉生活氣息的有效方式。而在《尼爾·麥克亞當》中,作者對華人區這樣描述:“他們會去集市,會去有著拱廊市場的狹窄小街,那些地方聚滿了中國人,他們在那里工作、進餐,以他們的方式大聲談話,不屈不撓地對抗著永生。”[6]東西方生活區、街道景觀的強烈對比帶有明顯的種族隔離色彩。
2.“下等”東方人與“上等”西方人
后殖民理論研究的是東西方權力關系斗爭[5],在這場斗爭中,西方一直處于優勢,是上等人;而東方處于劣勢,是下等人。小說中表現這類權力斗爭的方式有很多,首先在社會地位上,西方人占據社會體面職業,對處于底層職位的東方人有著絕對話語權;其次毛姆將小說中西方人塑造成拯救者形象,使得身為殖民者身份的白人僑民被賦予正義者形象,讓讀者從內心肯定西方,從而達到文化殖民效果。
首先,從社會地位分析,島上絕大多數體面職業為西方人占據,他們處于社會上層。小說中小島負責人都是歐洲白人,他們對小島居民有著絕對控制權,幾乎每個白人都配有幾個中國男童和馬來小工,他們認為這一切都順理成章,并習慣于他們的服務。就連在法律審判時也會先用英語同白人進行量罪協商,再用馬來語宣讀公告。在馬來半島這一封閉空間內,西方白人享有絕對的特權,他們控制著處于社會底層的東方原住民,這種關系即薩義德所提到的“地位優勢”。在西方上層與東方底層的職業二元對立的異質空間中,白人在社會地位上宣告主權,使東方人淪為下等人。
其次,在毛姆筆下西方人被塑造成英雄、拯救者等正義形象。在東方主義學者看來,沒有西方人的支持和領導,遙遠的東方將沒有生命,沒有歷史,沒有文化,更沒有獨立和完整可言[5]。《憤怒之船》中,巴魯島暴發霍亂,負責人格魯特不屑于中國醫生的治療技術,認為他自己才是該地區治療霍亂的指導者和保護者。他指派金吉·特德去穩定霍亂,成效明顯。“他(金吉)很會與當地土著人打交道,通過他那些甜言蜜語、他的堅定以及偶爾派上用場的拳頭,他讓那些當地人都采取了必要的預防措施,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他們自身的安全……在他管轄的八千人的領域里,只有六百人因此而喪命。”[6]作者毛姆這段話肯定了格魯特的管理有方,暗示了當地人如果沒有白人的指導,幾乎是沒有辦法活命的。格魯特自己也說:“我在五分鐘內對土著人施加的影響也勝過歐文一年的努力。”[6]金吉也因此次治理霍亂有功而俘獲瓊斯小姐芳心,從一個懶惰、不負責的好色之徒、酒鬼的形象華麗轉身,蛻變為“英雄、圣徒”。金吉的身份蛻變是白人翻身的神話,而這樣的神話在東方人身上幾乎不可能實現,體現東方人一直遭受壓迫,無法翻身的事實,諷刺性地揭示了毛姆的殖民思想。
3.“野蠻”東方人與“文明”西方人
在東方主義者看來,東方是一個時空靜止、永恒、千篇一律甚至無法定義自己文化的國度[2]。在《叢林的腳印》中毛姆寫道:“你要知道,很多人來到東方后就似乎停止長大了。”[6]暗示了東方文化的停滯不前。而西方人視自己的文化為充滿活力、創新力的發展性文化,同時還是“東方行為的觀眾、法官兼陪審團”[5]。《機會之門》中有這樣一句話:這個國家將會發生意想不到的進步。他們將會對其進行開發,同時也要加強秩序和美的建設……他們會讓當地人意識到音樂之美。他們會在這塊土地上孕育文化[6]。西方白人對異族人性的漠視、壓迫和剝奪是西方世界歷來的慣例[8]。毋庸置疑,殖民主義意識形態影響了毛姆的思想。
為了突出東方人的野蠻,毛姆首先將東方人物形象刻板化,小說中的東方人身上散發著一種危險的、不祥的味道[2]。前言部分存在有關作者找雇工辦事處的描寫:“那地方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平房,周圍有一片小花園,莫名給我一種不祥的預感。”[6]在《叢林的腳印中》,在有關布朗森先生的兇殺案上,“我”首先懷疑兇手是最早發現尸體的兩個小工(馬來人),隨即警長反駁道:“這倒是中國佬會干的事情,馬來人太膽小了”,“馬來人喜好揮霍無度,是一個好賭的族群,中國人也是一群賭徒;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露財了,那時,我就能找到那些錢的出處了。”[6]這幾行文字明顯地讓人感受到馬來人的怯懦和中國人的兇悍,而后一句話則展現了東方人好財、好賭的負面形象。毛姆已經讓讀者留下這樣的印象:東方人是野蠻的,他們沒有自控能力,為了蠅頭小利,任何極端的行為都可能發生[9]。
其次,毛姆通過景觀描寫解釋東方人野蠻的原因,使刻板印象進一步合理化。馬來島是一個地域色彩明顯的國家,毛姆在小說中也表現出明顯的地域特征。地域既包括自然環境,也包含了人類的活動痕跡[10]。毛姆的小說是以馬來群島作為背景,文章中少不了針對島嶼自然風光的描寫,而馬來人生活在這片熱帶島嶼,其民族性格肯定與自然環境有關。小說中幾次提及馬來半島當地潮濕悶熱的氣候,使得人煩躁、易怒。《尼爾·麥當亞》中這樣描述:“她(達里婭)對于叢林,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她非常害怕野獸、蛇以及有毒的昆蟲”,“……但一些偏僻島嶼上的當地人既野蠻又危險”。[6]作者筆下的東方人猶如潛伏在叢林中的怪獸,他們原始、未開化,會傷害西方人,因此令人感到恐懼。毛姆通過描寫馬來半島原始的叢林來加深西方人心中對東方人野蠻殘暴的刻板印象。除了自然景觀,小說中還涉及平房、集市、小街等建筑景觀,以及生活在這種環境下的底層東方人民[11]。毛姆的小說中,東方人生活的街道狹窄、雜亂、喧鬧,而身處該生活環境中的東方人文化程度低下,素質低劣,野蠻又不講理。顯然,小說中的東方人形象反映了毛姆對東方世界的普遍認知,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他的東方主義觀念。《尼爾·麥克亞當》中記錄:“遠離人類文明似乎是件神圣的事情,因此他們都感到興奮。”[6]這里描述的是尼爾一行前往西塔母山的探索情景,折射出西方文明對東方文明的入侵,而毛姆將這場殖民入侵看作是神圣合法的,反映了毛姆的殖民主義思想。
三、毛姆殖民意識的根源
著名比較文學研究者周寧先生曾指出:“研究西方的中國形象,不是研究中國,而是研究西方,研究西方的文化觀念。”[12]毛姆殖民意識的形成離不開特殊的時代背景,同時也離不開傲慢的英國民族性格。毛姆出生于19世紀70年代,正處于英國海外殖民擴張的全盛時期,經濟騰飛、文化繁榮帶給了英國公民無限的帝國榮耀,但進入20世紀,一戰爆發沖擊著英國的政治經濟文化,其他霸權國家的興起也影響著英國的殖民霸權地位,使得英國人對自身文化陷入迷茫與懷疑之中。這些復雜矛盾的情感反映在文學作品中,體現了毛姆的帝國主義情結,表現為對昔日榮耀的無限懷念。
1.西方社會轉型期的白人心理狀態
毛姆身為一名英國公民,馬來這片東方異域是一片難以融入的“異托邦”。與想象中的烏托邦不同,異托邦是真實存在的空間,是與本土存在差異的異質空間[13],馬來半島這片殖民地就屬于異托邦的典型。西方白人在這片異托邦上表現出的普遍心態就是跨文化的困難性。《天涯海角》中的喬治·穆恩在卸任小島負責人職位后,想的還是要回英國養老。島上白人與當地人也很少溝通,所以書中的西方僑民時常感到孤獨。
除了跨文化的心理障礙,西方人普遍感到精神迷惘與焦慮,這與英帝國殖民地位衰落有直接關聯。18世紀英國率先進行工業革命,使英國掌握了先進的工業技術。維多利亞時期英國憑借強大實力瘋狂開拓海外殖民地,世界霸主地位逐漸形成,號稱“日不落帝國”。世界霸主地位帶給了英國人民無限榮耀。這份自豪感使得毛姆筆下的西方人掌握了小島的控制權,東方人則完全順從于西方人統治,一切似乎合情合理。但是進入19世紀后半期,以美德為首的資本主義國家興起,挑戰了英國的霸主地位,經濟衰退加劇了英國國內的階級矛盾,西方帝國主義以文明的名義對其他國家進行肆虐屠殺,殘酷血腥的畫面使得人們開始懷疑自身文明的正義性。西方人普遍產生惆悵、虛無以及空虛之感,整個西方社會陷入了一場巨大的精神危機。與此同時,作為第三世界國家的東方,在長期種族歧視與被殖民的壓迫下,迫切渴望獨立與發展,這就造成了殖民地的民族起義與反抗斗爭不斷,也加深了英國人的焦慮感。毛姆身處那個時代,見證了大英帝國一戰后由盛轉衰的過程,其筆下的東方書寫帶有的野蠻與恐怖,也暗示了毛姆對英國殖民地位的擔憂與恐懼。英國人意識到自身實力地位不如從前,但對東方這塊風水寶地又戀戀不舍,導致毛姆多次涉足東方,并留下大量作品。在以英國為首的西方人眼中,殖民東方是為拯救東方,他們是這片土地的上帝,是他們創造了文明。尤其是在英國國力衰退后,英國僑民更加需要這類“神話”來獲得精神上的滿足,給迷惘的心理尋求精神慰藉,同時通過塑造東方“他者”形象進行“自我”身份認同,增強民族優越感。
2.紳士與傲慢并存的英國民族性格
紳士風格是英國民族性格的重要方面,它來源于騎士精神。隨著騎士實力的增強,許多騎士搖身一變成為貴族,騎士逐漸地成為高貴身份與地位的象征。毛姆小說中的西方僑民雖然在島上長期定居,但生活上還是保留英國的紳士風格。《機會之門》中阿爾班在車廂中還要到書攤前買報紙,保持一種英倫式的讀報習慣,包括他在回倫敦的船上系著軟薄綢的領帶,戴著霍姆堡氈帽,無不體現著英倫風范。小說中主人公多次提到“快到倫敦了,真好”等話語,表明了其對紳士生活的向往,這里的倫敦就是英倫紳士風格的象征。小說人物對英倫紳士風格的稱贊體現了作者毛姆的文化優越感。
而在英國人華麗優雅的外表下,卻是一顆傲慢的心。《機會之門》中,安妮一直聲稱自己熱愛這片殖民土地,她與丈夫努力學習當地語言,閱讀當地書籍,表現出對東方文化的強烈喜愛與興趣,然而背地里她認為這些東方人狹隘、粗俗而又自命不凡。從安妮的心理反差中,筆者看到了白人虛偽的一面,表面上稱頌東方文化,熱愛東方文明,內心卻不愿意以平等的姿態欣賞東方文化,體現了白人傲慢的一面。毛姆身為英國公民,也會受到這種保守傲慢的民族性格影響,這也是后殖民理論所批判的西方中心論。
毛姆的殖民意識離不開英國由盛轉衰的時代背景,處于異國他鄉的西方僑民,既面臨身處異托邦的跨文化障礙,又有對“日不落帝國”地位衰退的不安與焦慮。從民族性格來看,英國社會呈現出的普遍紳士情結與保守傲慢等特點影響著毛姆,西方中心論也潛移默化影響著他。文學作品是毛姆內心殖民意識的表達,通過東方立場書寫,毛姆獲得一種文化優越感,也從側面肯定了殖民行為。
四、結語
毛姆的《馬來故事集》在其小說創作中占據了重要的地位,它們誕生于馬來半島,其中不乏對當地自然環境的華麗書寫,體現了作者對于東方文化的好奇,也不乏對東方古老文明的憧憬與贊美。但通過后殖民理論結合文本分析,筆者發現其筆下的西方“自我”與東方“他者”形象高下立見,“自我”通過拯救“他者”獲得身份認同,透過文本反映出毛姆作品中存在的殖民意識觀念。其殖民意識的形成離不開特殊的時代背景,同時也與英國人的民族性格有關,對曾經輝煌的懷念與對現實的無奈、不滿構成了毛姆復雜矛盾的東方意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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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羅? 芳)
作者簡介:楊潤芊,廣西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英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