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諶小岑早年奉李大釗之命參與建立中共早期組織。然而,因其個人思想不堅定、信仰認知模糊和對中共開展革命方式的懷疑,他逐漸脫離革命。九一八事變后,諶小岑在人事變化與左翼人際網絡的浸潤下,對中共政治綱領、思想理論產生新認識,并受中共統一戰線政策的感召,開始在不自覺中實現自身轉型,逐步從思想和行動上親近中共。抗戰初期,諶小岑的親共自覺與中共廣東黨組織對其統戰工作相交匯,形成“雙向奔赴”的良好局面,甚至一定程度上促進廣東黨組織的恢復與發展。1938年初,諶小岑被蔣介石扣押,與中共政治立場的短暫契合在國民黨的警告下,周旋于思想親共與組織反共之間,其掙扎與無奈體現出個體在變局下的“搖擺”特性。
【關鍵詞】諶小岑;廣東黨組織;統一戰線;親共
【中圖分類號】K26;D23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2096-6644(2023)05-0067-13
七七事變爆發前后,隨著國共合作全面展開,部分國民黨人對中共擺出開明甚至“親近”姿態,使政局氣象一新。國民黨開明人士與中共的契合點成為雙方在戰時良性互動,甚至“雙向奔赴”的重要前提。從歷史發展進程來看,由于意識形態、政黨利益等諸多原因,這種契合點的形成伴隨著雙方艱難漫長的摸索與磨合,亦隨著整體環境及個體利益的變化而變化。以往的歷史敘事多強調中共的統戰工作或是激變的外部環境對個體的影響,而忽略個體所處空間中的人事軌跡、思想理路與人際關系。這些作為個人生命史的關鍵變量,在不起眼的角落以隱秘的姿態,與宏觀磅礴的歷史脈絡相交,構成統戰大局下的縱橫經緯。廣東被稱為抗戰初期“統一戰線的模范省區”和僅次于漢口的國統區救亡運動中心,離不開部分國民黨開明人士的鼎力支持。諶小岑身為其中的重要一員,長期游離于國共之間,其個人生命史的演進過程蘊含著上文所述的關鍵變量,映射出國民黨開明人士與中共“雙向奔赴”過程中的各種交織互動及在思想親共與組織反共之間的掙扎猶豫。
1920年,諶小岑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并奉李大釗之命參與建立中共早期組織,后因各種緣故退出。1932年至1936年,諶小岑在與中共及左派人士交往過程中,思想逐漸親共。兩廣事變后,諶小岑赴任廣東,成為中共在廣東的主要統戰對象,并與中共建立起良好關系。當時,廣東黨組織力量還極為薄弱,諶小岑的親共之舉為中共開展工作、打開局面創造有利條件。對此,國民黨頑固派曾譏稱其為“共產黨的書記長”。1938年2月,諶小岑因泄密疑云和過度親共被蔣介石密令扣押,軟禁于漢口數月。本文立足于國共雙方資料,通過分析諶小岑個體生命歷程的演進,嘗試對其思想轉變、在粵親共之舉及中共對其統戰實踐進行系統梳理,借以展現諶小岑是如何在統戰趨勢下逐步實現自身轉型,最終嵌入地方統戰大局的歷史面貌。
一、全面抗戰爆發前諶小岑與中共關系之起落
諶小岑,號伊勛,湖南安化人。早年就讀于天津北洋大學,與周恩來、鄧穎超、劉清揚等人均為同學。1919年,歷經五四運動的洗禮后,諶小岑加入周恩來領導的“覺悟社”。在“覺悟社”的內部集會上,諶小岑首次聆聽到李大釗的演講,對李大釗“和藹可親、虛懷若谷的長者風度”留下深刻印象。從此,開始閱讀李大釗發表在《新青年》的文章,逐漸受到馬克思主義的影響,“立志從事工人運動”。
在中共早期組織建立的過程中,諶小岑是一位重要人物。1920年10月,受李大釗委派,諶小岑與張太雷共同籌建天津第一個社會主義青年團。1921年初,李大釗安排諶小岑與共產國際代表維經斯基見面,并把諶小岑介紹到剛成立的華俄通訊社北京分社任翻譯。同年秋,諶小岑被調往上海任該社中文部主任,其間多次出席上海社會主義青年團的內部會議,與施存統、陳獨秀相識。1920年至1922年間,諶小岑還三赴唐山,與張國燾、鄧培、鄧中夏等人共同領導唐山工人運動并建立天津黨組織唐山站分部。作為中共建黨活動的最初參與者之一,諶小岑“站在馬克思主義旗幟下”,“成為一個忠實的S.Y.成員”,為中共的早期事業作出不少貢獻,日本情報部門還一度將諶小岑視為中共的主要成員。然而,懷著革命熱情卻又不諳中共革命理論的諶小岑,不久就與中共決裂。
1922年夏,諶小岑與中共的矛盾開始凸顯,相關分歧主要來自兩方面。其一是諶小岑與陳獨秀的不和。不少黨、團的早期成員如沈定一、陳望道等都對陳獨秀的家長作風頗為反感。同樣,在諶小岑的描述中,陳獨秀“偏聽偏信、意氣用事、陰陽怪氣”,其為人遠比不上李大釗,諶小岑不免對陳獨秀心生失望。其二,還緣于諶小岑與中共“對工人運動之根本觀念”的“大異”。諶小岑提倡緩進式、改良式的工人運動,把中共領導的革命式工人運動看作是少數人煽惑的結果。而中共在部分工人運動失敗之后,未能對工人進行妥善安撫更令其對中共革命頗有微詞。
以上并不意味著諶小岑對共產主義理想的最終否決。事實上,諶小岑本人一直對馬克思主義有所研究,但他的思想卻不斷右傾,與中共漸行漸遠。沒有直接的資料顯示諶小岑脫離中共后,是如何參與破壞工人運動的,可與“上海四大工賊”王光輝、馬超俊等人的密切來往都向外界表明他的態度。1925年,陳獨秀、羅亦農通過《向導》周報,連續點名批評諶小岑為“無政府派”“工賊”,中共湖南區委機關刊物《戰士》更是直斥諶小岑乃“堂堂的國家主義者,反共產的先鋒,討赤軍的同志”。諶小岑與中共關系至此達到水火不容的態勢。不久,諶小岑正式加入國民黨。
諶小岑是懷著希望和憧憬加入國民黨的,但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他很快又開始產生幻滅感。他曾憤怒地稱南京國民政府為“新封建勢力”,“三民主義之中國,我們只好在夢中去尋罷了”。從1931年開始,諶小岑的失落感愈發強烈。先是寧粵對峙,內戰一觸即發,諶小岑前往天津從事反蔣運動。而后九一八事變爆發,東北三省淪陷。政局動蕩、內憂外患,諶小岑失望之余,思想與政治立場開始出現變化。當時,諶小岑與覃振、郭春濤等人因反蔣運動來往密切,并與翦伯贊熟識。也許是對時局皆有不滿,抑或是對馬克思主義均有研究,兩人說話“投機”。1932年初,諶小岑與翦伯贊共同創辦《豐臺》旬刊,還特邀呂振羽撰稿,旨在“揭露國民黨南京政府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不抵抗的賣國實質”。在此前后,諶小岑和呂振羽交往極其頻繁。1934年,諶小岑創辦《勞動季報》,主要刊登對各種經濟問題進行理論分析的文章或譯作,該刊幾乎每一期都收錄有呂振羽的文章。次年,諶小岑又受呂振羽委托,幫忙營救被捕入獄的進步學生王禹夫、劉亞生等人。1935底至1936年,諶小岑、呂振羽分別作為國、共代表多次參與國共第二次合作的初期談判。
在呂振羽、諶小岑頻繁交往的過程中,諶小岑的思想發生了較大轉變。20世紀30年代,國內的思想理論界圍繞中國社會究竟是資本主義社會還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問題展開論戰,諶小岑亦涉其中。他認為中國社會“是在前資本主義的封建社會,繼續轉向資本主義社會的一個轉變的行程中”。此論涉及中國社會性質和社會前途問題,受到馬克思主義學者的極大關注。呂振羽曾撰文糾駁諶小岑的觀點,指出中國是“封建關系占優勢”的半殖民地國家,中國革命的主要任務是“反對帝國主義,根本消滅封建勢力,完成資產階級所未能完成的任務而行的一種資產階級性的民主革命”,而中國社會的前途是“非資本主義的前途”。
諶小岑本身有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基礎,加上呂振羽、翦伯贊等著名左翼人士數次將馬列著作、進步書報介紹給他閱讀。不久,諶小岑開始接受呂振羽的觀點,成為國民黨中較早使用“半殖民地半封建”概念的學者。1934年,諶小岑在文章中首次使用“半殖民地半封建”一詞來描述中國的革命局勢,強調“中國民族資產階級之脆弱,小資產階級之動搖”,已不能承擔反帝反封建的任務。1935年,諶小岑再度撰文明確“中國是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家”,革命的“基本力量”是工人和農民。1936年,諶小岑在《國華半月刊》的發刊詞上更是使用列寧的階級分析理論對處于帝國主義侵略危機下的中國經濟情況進行剖析,指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下的中國急需解決反帝的民族革命問題、反封建的民主革命問題和建設國民經濟的民生革命問題。
同一時期,諶小岑還受陳立夫、曾養甫指派,與中共北方局取得聯系,成為國共第二次合作初期談判的關鍵聯絡人。
對左翼理論學說的接受和與中共的“破冰”接觸,讓諶小岑對國共雙方的合作態度、界限有了新認識,更對中共的統戰方針、政策有了更深入的理解。1936年初,諶小岑深感談判背后,有著國民黨高層的秘密支持。在一封致周恩來的信中,他說:“幸當局者尚不為所蒙蔽,抗敵準備進度殊堪驚人。就耳目所及,已足知當局之決心,祛反對者之疑慮。”并將國共合作視為中共再次走向壯大的重要機會,“今以訓練有素,革命意識堅強之隊伍,同有機會散布于全國,取得宣傳之方便,自不難化來自農村之抗日兵士為無產階級之革命隊伍”。1936年夏,諶小岑赴廣東就職,開始呼吁建立“統一的民族革命戰線”來應對帝國主義侵略。此概念出自毛澤東寫于1935年12月的《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一文:“黨的任務就是把紅軍的活動和全國的工人、農民、學生、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的一切活動匯合起來,成為一個統一的民族革命戰線”。或可推斷,在國共談判及與左翼進步人士交往的過程中,諶小岑讀到此文,并深表贊同。
有論者指出,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的左翼人際傳播網兼具同質性與異質性,使其在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可吸引不同的社會角色,甚至是不同立場的成員。左翼人際傳播網不僅對馬克思主義的傳播起了關鍵作用,同時,也為中共的統戰政策及左翼進步思想在國民黨內的傳播、擴散提供了有效媒介。在參與國共第二次合作談判前,諶小岑就已被左翼人際傳播網所影響。諶小岑創辦的刊物,供稿群體基本都是左翼人士、進步學生甚至中共黨員。如果說左翼人際圈只是讓諶小岑對中共的方針政策有模糊認識,那么國共第二次合作談判就讓他有直面中共,甚至是對話中共的機會。在雙重外力的助推下,諶小岑的內心深處,也必然存在著對中共的再認識。
二、諶小岑親共實踐與廣東黨組織統戰工作的良性互動
諶小岑與中共、左翼人士的密切接觸,使其不斷接受左的思想,不斷對中共產生好感,這讓他成為一個潛在的親共者。早在1935年,諶小岑在李公樸家中看到《八一宣言》時,就認為這是正確的。1937年,他更是多次撰文極力認同中共的政治綱領。隨著戰爭的步步緊逼,諶小岑與中共的政治立場逐漸契合,其親共思想也孕育而生。赴廣東就職,給予了諶小岑一個機會,他很快從思想親共變成行動親共。
(一)諶小岑初到廣東的個人境遇
兩廣事變后,在CC系重要人物、廣州市市長曾養甫的保薦下,諶小岑以幕僚身份出任國民黨廣東省黨部書記長。不過,諶小岑所處的政治環境并不樂觀。國民黨對于民眾訓練、青年運動的管控和壓制相當嚴厲,諶小岑沒有付諸實踐的機會與環境。據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觀察,“華南各省對學生救國運動仍然采取分化與壓制政策”,“對內和平對外抗戰的主張,還不能影響華南各省的統治者”。
不僅如此,諶小岑本人也受到上級的遏制。諶小岑的工作內容牽涉青年運動、民眾訓練、黨務、黨宣等重要領域,關系到廣東國民黨黨務的發展,因而受到陳立夫的高度重視。諶小岑曾回憶:到達廣東后,陳立夫為廣東辦黨一事曾和他談話多次。然而,諶小岑設想的辦黨計劃并未得到陳立夫同意,陳立夫且對諶小岑關于國民黨黨務工作所做的批評、建議不以為意。甚至之前聲稱放手支持諶小岑辦黨的曾養甫也受到上級警告而叮囑他“不要亂動”。
除國民黨上層的嚴格限制外,諶小岑在廣東還面臨著嚴峻的派系傾軋。粵省初歸,代表中央與地方不同利益的省黨部委員們明爭暗斗、貌合神離。曾養甫和諶小岑作為中央派,深受地方實力派掣肘。雙方曾對各縣、市黨部展開激烈爭奪。最終,因地方派私下聯合商決,以曾養甫、諶小岑為代表的中央勢力僅控制約三成的縣、市黨部,其余則由地方派瓜分。
工作之外,諶小岑利用職務之便和文字特長創辦刊物《國華半月刊》,并以此來密切與青年的聯系。1936年底,該刊出現鄧明達、卓炯等左翼進步青年的文章。鄧明達當時在國民黨廣東省黨部民訓科就職,與諶小岑有上下級關系。而卓炯則在諶小岑之前主辦的《勞動季報》上發表過文章,受到諶小岑的賞識,被邀請到《國華半月刊》當編輯。鄧明達、卓炯二人與中共聯系緊密,不久,均加入中共,在諶小岑隨后的親共實踐中,他們扮演著關鍵角色。值得注意的是,諶小岑此時還保持著與中共的聯絡。9月,呂振羽曾南下廣州與曾養甫、諶小岑再度談判。10月,諶小岑寫信邀請周恩來、鄧穎超赴穗參加國共合作談判。直到西安事變后,諶小岑與中共中央的聯絡才中斷。
(二)諶小岑與廣東黨組織的接觸與合作
諶小岑與中共廣東地方組織的聯系在全面抗戰爆發前后才開始建立。1937年7月,七七事變爆發,要求發動民眾抗戰的呼聲席卷全國。月底,諶小岑被任命為“廣東民眾御侮救亡會”組織部主任,負責民眾組織與動員。通過奔赴各地開展工作,諶小岑吸引了一批頗具才能的進步青年集聚于其周圍。與此同時,他也醞釀組建由自己直接領導的青年團體“廣東青年救亡同志會”(簡稱“青救”)。諶小岑的意圖很快被鄧明達、卓炯得知,并反饋給中共方面領導青年運動的吳華、楊康華等人。其實,全面抗戰爆發以前,廣東黨組織已通過進步青年基本了解諶小岑的政治態度。1937年6月,中共北方局派吳華南下廣州,建立“民先”籌備小組,吸收鄧明達入組。因工作關系,鄧明達可以直接與諶小岑探討中國革命的諸多問題,并定期將諶小岑的情況向中共反映,從而形成一條針對諶小岑的信息反饋渠道。
盡管1937年初中共廣東地方組織就已將工作重心放在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上,但在全面抗戰爆發前,黨的主要負責人薛尚實把統戰工作的重點放在民主人士身上,并未真正與國民黨合作建立起任何一個統一戰線的救亡團體。根據統戰工作的現實情況與鄧明達、卓炯二人反饋的信息,吳華與楊康華作了慎重考慮,最終將諶小岑納入廣東黨組織的統戰范疇。吳華認為,國民黨雖聲言合作,但仍是“企圖建立自己控制下的青年群眾組織”,其內部“彼此間也存有矛盾”。因此,他主張應“充分利用他們的矛盾,來建立我黨領導下的公開合法陣地”。楊康華亦指出:“我們黨對凡是表示要抗日的要團結,表示要進步的,就積極想辦法由我們的同志去做他們的工作,如果他們搞什么組織、團體和機構,只要有可能,我們就打進去,從中影響以至掌握這個組織”。除此之外,他們還分析諶小岑的政治行為與表現,認為其“到廣東后,政治表現較開明,有強烈的民族意識”,“國民黨內表示要同共產黨團結抗日的人,開快車開的最快的是他”。綜上考慮,他們決定給予諶小岑支持與響應,動員文化界青年和中共領導的青年學生團體參加“青救”籌備大會。吳華與楊康華的決定,無疑表明中共廣東地方組織正式將諶小岑作為統戰工作的主要對象。
“青救”籌備的聲勢浩大,引起國民黨廣東當局的忌憚與反對。因其在籌備期間就吸收到會員近千人,絕大多數是中共領導下的進步青年,周邊地區也紛紛要求成立分會,“號召和行動太過突出”。廣東地方軍政當局借口這其中有“共產黨的操縱”而極力反對。廣州市社會局局長劉石心曾向曾養甫告狀,認為諶小岑的活動不該以廣州市中小學教員為對象;國民黨廣州市黨部特派員邢森洲則極力主張取締“青救”,還警告諶小岑“青救”很快就會被中共奪去,并派出人員勒令停辦,后又以“團體分子復雜”為由,不準“青救”在市黨部備案。反對勢力的多管齊下,使該會存在不到一周,就被迫解散。諶小岑與中共的第一次合作在國民黨頑固派的打擊下瓦解,諶小岑對此“異常激動”、“憤憤不平”。
“青救”流產后,諶小岑與該會部分“青救”成員(主要是中共黨員)商議,仍決定以“青救”班底重建一個青年團體,并獲得曾養甫的津貼支持。1937年8月,經過諶小岑與中共的積極籌備,趁著八一三淞滬抗戰爆發后全國救亡運動進一步高潮之際,宣布成立青年團體“救亡呼聲社”,發行《救亡呼聲》旬刊。
“救亡呼聲社”是抗戰時期廣東第一個公開合法的統一戰線群眾救亡團體,亦是國共合作的產物。它由中共推動,國民黨進步人士出面組織,社會成分多樣,包括工人、學生、店員、公務員等,而政治成分則包括中共黨員、國民黨員、民主黨派及無黨派愛國人士,“顯然成為一個小型的聯合戰線”,真正體現出國共合作、統一戰線的精神。諶小岑對該社工作極其重視,并投入不少心血,不但親任社長,為“救亡呼聲社”設立“自我努力、自我教育、自我批判、自我犧牲”四大信條,還任命一批中共黨員和進步青年為社團骨干。鄧明達、卓炯、鄒侖、黃澤成、容慧蘭、唐健、何希齊等中共黨員或進步青年均在諶小岑的支持下,進入該社負責研究、編輯和發行等工作,不少共產黨人都曾在《救亡呼聲》旬刊發表過文章。
“救亡呼聲社”與中共的特殊關系,為廣東黨組織開展工作提供便利。國民黨當局領導民眾救亡的總機關“御侮救亡會”和“救亡呼聲社”并無任何組織上的聯系,緣于諶小岑是雙方負責人,中共方面在“救亡呼聲社”內形成的決定,可以直接影響“御侮救亡會”。中共廣東省青委書記吳華曾在報告中指出:“凡社內討論的工作,大都可以在御救執行,故黨既用這個關系對御救起作用。” 同時,通過諶小岑的個人關系,一批中共黨員和進步青年成為“御侮救亡會”工作團的指導員,從而“重新建立或掌握了一些工會組織”。
1937年11月,廣東黨政軍聯席會議成立,“御侮救亡會”旋即解散。此后,余漢謀就一直謀求以聯席會議來操控民眾團體。抵粵之初,蔣介石就特別叮囑曾養甫等人“多做事,少說話,不發議論,重要事皆須與幄奇總司令協商辦理”。然而,民眾運動本就屬于國民黨廣東省黨部的工作范疇,以余漢謀為首的地方實力派企圖將中央派完全排除在民運工作以外,自然遭到曾養甫與諶小岑的反對。日方相關情報顯示:“對此不滿之曾養甫、諶小岑等,系基于黨部之里面策動也。”不過,曾養甫、諶小岑“策動”的效果似乎并不佳,除曾養甫設立廣州社訓處,抽調工人、店員、婦女進行一定程度的軍事訓練外,未再見有更大規模的活動,國民黨廣東省黨部的勢力與影響開始下降。有論者就指出:“自1937年11月后,國民黨省黨部的主要活動已融入此聯席會議及后改名的動員委員會的活動中,單獨組織的活動就大大減少了。”
(三)諶小岑與中共的良性互動
諶小岑淡出民運工作后,活動重心完全轉向文化界和青年界,同時,也更加注重經營與中共及進步青年的關系。1937年底,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根據廣東救亡運動的最新情況,決定借鑒北方局“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的斗爭經驗,成立“廣東青年抗日先鋒隊”(簡稱“抗先”),目的是統合其他零散雜亂的大小團體,集中力量開展救亡運動。
中共的主張得到諶小岑與“救亡呼聲社”的響應。1938年1月,“救亡呼聲社”作為主要發起團體之一參加“抗先”成立大會。會后,諶小岑應中共之邀,親任“抗先”指導員,并多次在“抗先”的會議上訓話,使大家“在工作上得到了更切實的指示”。鄧明達也在諶小岑和中共的默契支持下,出任“抗先”總隊長。而與諶小岑關系緊密的中共黨員黃澤成、唐健、陳恩等人也在“抗先”內身居要職,“抗先”事實上成為中共領導下的青年救亡團體。此外,諶小岑還利用書記長職務之便,通過黨部關系介紹了一批中共黨員和“抗先”成員到全省各地開展工作,為“抗先”和中共地方組織的發展提供便利。中共廣東省委書記張文彬給中央的報告中就指出:“‘抗先雖由諶小岑領導”,“而實權全在我們手中”。
諶小岑還在經濟方面給予“抗先”充分支持。1938年初,鄧明達、陳恩等人了解到廣州市郊土華村的群眾抗戰情緒高漲,決定以“抗先”土華獨立支隊的名義前往開展工作,其經費就來自于“救亡呼聲社”。甚至在經費用完后,該支隊可直接“通過鄧明達向諶小岑要”。當諶小岑了解到他們工作出色時,還大加鼓勵,出資將他們的工作經驗印發成冊。廣州淪陷后,“抗先”幾乎完全失去經濟來源,隊員也流落全省各地,“抗先”重要成員陳嘉(杜襟南)曾在日記中感慨:“以前在廣州,一直在省黨部、諶小岑援助下”,“沒有捱過苦,始終有經濟上的支持,這實在是太過優裕了”。
諶小岑的開明之處不僅在于他愿與中共合作,更多的是在其多次受排擠和打擊后,仍堅持鼓勵并給予進步青年前進、發展的空間。不少青年在這一過程中深受中共吸引,開始靠近中共、了解中共,無形之中為中共在廣州的宣傳和青運事業匯集了一批人才,擴大了中共在廣州青年界、文化界的陣地。這批青年在隨后的革命歷程中,成為廣東各地區、各戰線的重要骨干。為此,諶小岑不斷遭到國民黨頑固派的攻擊,國民黨廣東省黨部內甚至有人譏諷他為“共產黨的書記長”。
中共廣東地方組織則在國民黨中央和地方之間保持中立,采用“爭取兩個后臺老板”的工作策略,利用但不介入國民黨內部的派系斗爭。一方面,適時抓住諶小岑的需求和弱點,給予其真誠的幫助與尊重,做到“一個很小的工作以及人選的名單、組織機構、宣傳材料都先給他看”。同時,始終擁護他的領導,“每到他有動搖時便動員抗先分子各方去向他解釋,要求他的繼續領導支持”。另一方面,又用其他“后臺老板”來有意無意地牽制、敲打諶小岑,讓他知道“如放棄這批青年便無什(么)群眾”,迫使其維系與中共的合作。中共針對諶小岑的統戰策略和諶小岑的個人自覺相交匯,最終促成雙方在抗戰初期的良性互動。
三、諶小岑“蒙難”被扣與各方反應
“抗先”成立后,戰時廣東青年運動進入新階段,諶小岑與中共的互動也更加頻繁。此時,意外卻驟然發生。1938年2月22日夜,諶小岑受余漢謀之邀,赴宴東山,徹夜未歸,隨即傳出諶小岑被余漢謀武力扣押解漢的消息。此事很快為諶小岑的助手鄧明達、鄒侖等人得知,并將這一情況迅速向上級黨組織匯報。諶小岑是周恩來的同窗好友,又曾參加國共第二次合作談判,早已為中共高層所熟識。諶小岑到廣東后,更是主張統一戰線,與中共團結抗戰。在國共合作高潮之際,突然被扣,確是讓人浮想聯翩。
作為統戰政策的擁護者,諶小岑的被扣引起中共方面的關注與重視。1938年4月,陜甘寧邊區政府交際科負責人金城在給毛澤東關于廣東情況的報告中,就特意提到諶小岑被扣的相關信息。結合諶小岑被扣前的一些激烈言行,中共內部有人就認為諶小岑是一個“被人控告的前進分子”,還有部分人則指出諶小岑“和余漢謀意見不一致,又曾在香港鼓動罷工”。進步青年陳嘉(杜襟南)與易揚(李克筠)都和諶小岑有過不少接觸,對國民黨內派系傾軋有著深刻認識,他們“推測總是個人事,兇多吉少”。而廣東當局對此亦未透露過多信息。《越華報》記者曾就該事向當局咨詢,得到回復:諶小岑“被召赴漢”,原因“只系個人內部私事,不涉其他”。
扣押諶小岑由蔣介石秘密指示余漢謀執行,國民黨廣東當局同樣不清楚事情發生的原委。扣押事件發生的次日,廣東省政府主席吳鐵城懷疑諶小岑是因去香港與中共聯合開展工運一事被扣,曾向蔣介石求情:“余主任奉命將粵省黨部書記長諶小岑扣留解漢,未識是否因香港工運事件,該項活動經勸誡,各方均已停止,尚祈予以告誡,從寬發落。”然蔣介石對此不置可否,只稱:“諶案甚重,希即解漢。”廣州市市長、國民黨廣東省黨部常委曾養甫的去電則和吳鐵城截然不同。曾在電文中稱,“粵中情形復雜,諶同志目擊現狀,言語難免稍涉激烈,致招人嫉忌,惟對鈞座及本黨忠實。職敢以生命擔任,年來對粵省各種工作,亦不無微勞。懇請從寬發落,不勝待命”。吳鐵城和曾養甫的去電,皆為諶小岑求情,二者猜測原因似有不同,然吳鐵城所言之“活動”與曾養甫所稱之“言語”均指向諶小岑的言行問題。
諶小岑在香港聯絡中共進行抗日活動和宣講,為港英政府所忌憚,曾受到國民黨中央的訓誡。1937年冬,諶小岑赴港聯絡中共領導下的香港海員工會,并推動香港總工會的重建。在港期間,諶小岑不僅說服警察總監金·亨利(Thomas Henry King)建立了一個機構,以確保香港工會在戰爭中的合作,同時還不顧港英方面的反對,召開香港各工會的代表會議,并決定派遣包括海員工會在內的五個工會組建香港總工會,明確該組織的目的是抗戰。省港大罷工后,港英政府嚴禁國共兩黨在香港公開活動。諶小岑在香港的激進言行受到港英政府的重點關注,為此他還被香港警局約談。1938年1月底,香港當局認為海員工會“主要是政治性的”,“是一個通過籌集資金、提供新兵和煽動罷工來進行抗日戰爭的組織”,遂派出大批警察將其查封。中共海委成員葉漢生回憶:“香港政府尋找種種借口,說海員工會接待諶小岑來港開會,是越軌之舉。因此,他們采取了暴力,把我們的海員工會封掉了。”不久,諶小岑就被國民黨中央傳召至漢口“嚴加申誡”。可見,吳鐵城的懷疑其實有一定依據。
與吳鐵城相比,曾養甫與諶小岑有更深層的政治淵源,因而對諶小岑的個性與思想更加了解。自1934年諶小岑成為曾養甫的幕僚后,二人“偶論國勢,尚多同感”。曾養甫十分清楚,諶小岑言行激進,得罪的人不在少數。被扣事件發生前不久,諶小岑的文章《立即開放言論、出版、集會、結社自由》已遭人非議。在該文中,諶小岑不僅充分肯定中共的政治綱領,旗幟鮮明地指出這“是站在團結全中國人民一切力量,發動全面對日抗戰取得最后勝利的要求上發出的,是為了從日本帝國主義鐵蹄之下解放中華民族的,是正確的”,還發出深刻一問:“日本帝國主義與共產黨我們只能選擇一個,你愿意選擇哪一個呢?”這樣的言論在當時堪稱振聾發聵,頑固派稱之為“投降共產黨的媚詞”。
蔣介石對廣東省兩名大員的求情似乎都不為所動。曾養甫深感事態嚴重,了解到諶小岑可能被囚于武漢警備司令部內,遂又致電武漢衛戍司令部總司令陳誠,請其代為求情。此時,事態仍未明了,曾養甫雖“敢以生命擔保”,請求蔣介石對諶小岑“從寬發落”,但未見蔣介石就該事再有答復。
諶小岑在漢數月情況不明,其與中共的合作也受到一定影響。有傳言稱他“已被槍斃”,“若干好友亦以為諶此次北上,或許一去不復回矣”,而在諶小岑手下任職的不少“不明內幕者”,則選擇“棄職潛逃”。張文彬曾在工作報告中指出:“救亡呼聲社”在“諶被捕后地位動搖”。直到4月中旬,才有報媒獲得確切消息后辟謠,稱其“精神、體魄均健好如故,港粵間各種謠傳均不確”。又過兩月,再有諶小岑的消息時,他已安然被釋。諶小岑被扣時間不長,且身心均未受到太多傷害,更像是一種警告式的懲戒手段,可見他并未觸犯“原則性”的錯誤。諶小岑的外甥女林淡如曾回憶:“舅父(諶小岑)說蔣介石召見,翻來覆去僅說兩句話,‘多讀書,少說話。”
蔣介石對諶小岑的告誡,看似簡單無奇,實則有兩層含義,即防止泄密及保持與中共的距離。廣東當時日諜活動極為猖獗,機密泄露堪稱嚴重。自1938年2月始,國民黨情報系統頻頻截獲多份有關曾養甫、諶小岑二人的日方諜報,從中可發現日方對曾養甫、諶小岑了解頗深。2月12日,國民黨方面再次截獲一份日方諜報,其中赫然出現“諶小岑向諜者談”的字樣,顯而易見,諶小岑在日常工作與談話中有泄密之嫌。這不禁引起了蔣介石的注意,他用紅筆批示:“問邵力子部長,此諶小岑在何處”。13日、14日,蔣介石先后會見邵力子和余漢謀,應與此事有關。據桂系駐香港情報人員的觀察:“粵省黨秘書長諶小岑,因奸案被扣解粵轉漢。”扣諶事件發生不久,蔣介石就致電曾養甫:“兄處漢奸、間諜最多,凡兄與立夫、公權,與中央來往電報均多被敵探得”,并囑其“特別注意”。蔣介石對敵特猖獗之情形深有戒備,諶小岑卻無意漏口泄密,蔣介石為穩妥起見而采取非常手段,密令余漢謀將諶小岑武力扣押,也在情理之中。
除泄密嫌疑外,諶小岑在港、穗兩地與中共的“親密”接觸同其被扣不無關系。諶小岑代表國民黨廣東省黨部在香港與中共進行合作,違反國民黨與港英政府一貫的交往原則,一度影響中英關系。這背后固有曾養甫的默許,但諶小岑才是出頭者。而在廣州,諶小岑更加活躍,不但“常發表文章及言論,主張與共產黨合作”,還在實際行動上與中共來往密切,國民黨內不少人都認為諶小岑“言論頗失當”。由此,蔣介石才會對諶小岑發出“多讀書、少說話”的警告。泄密與親共的雙重“出格”行為,已然在不知不覺中將諶小岑推上風口浪尖,為其“蒙難”被扣埋下禍根。
正因為諶小岑在客觀上有保護中共人員甚至發展中共組織之實,中共仍對其寄予厚望。諶小岑被扣后,中共多方了解,盡全力安撫諶夫人的心緒。漢口地下黨甚至掌握諶小岑在獄中的具體狀況,并告知李峙山。鄧穎超當時在武漢主持婦女工作,因與之有同窗關系,也常來看望、安慰李峙山。中共廣東地方組織更是不斷“寫信慰問他、鼓勵他”。諶小岑被釋后,不想再回廣州工作,但在中共中央長江局副書記周恩來的示意和支持下,還是決定返粵,繼續為統戰作貢獻。卓炯就指出,“諶小岑來廣州,是在周恩來同志的授意下而來的”。周恩來的做法自然是為在黨組織薄弱的華南地區盡可能保持可靠的統戰對象或是同盟者,其中也蘊含著對多年同窗舊友投桃報李的善意。而諶小岑接受周恩來的“授意”回粵,表明他愿意繼續與中共良性互動的態度,同時也是一種“走投無路”的無奈之舉。待諶小岑返粵后,廣東黨組織召集大批青年“列隊歡迎他,并開全市青年大會慰問他,鼓勵他繼續前進”。可見諶小岑在中共華南統戰大局中依舊處于舉足輕重的位置。中共對諶小岑的誠意沒有因為扣諶事件而改變,雙方的互動自然又延續了一段時間。
不過,與之前幾乎沒有任何顧忌的來往相比,諶小岑與中共的關系已隱隱存在不穩定因素。一方面,扣諶事件發生后,諶小岑本人在廣東的政治聲望驟降,加上原本就深受地方實力派排擠,使其更處于粵省權力的邊緣地位。另一方面,蔣介石的訓誡和警告也讓諶小岑心有余悸,他雖在行動上繼續支持“抗先”,卻開始變得謹言慎行。國共兩黨高層對諶小岑的敲打也好,表態也罷,實際上都讓諶小岑再度面臨著選邊站隊的困境,其內心的搖擺態度也悄然滋生。1938年八九月間,國共雙方因“八一三”獻金運動和“新華報”事件產生小規模沖突,中共方面的報告就指出:諶小岑在事件中對中共表現出消極態度。盡管如此,廣州淪陷前夕,諶小岑仍應陳恩、黃澤成等人邀請,在佛山中山公園檢閱“抗先”全隊,并特別資助“抗先”750元經費應急。有論者指出,此舉“解決了‘抗先撤出廣州后初期生存和發展的‘最大困難”。
1938年11月,國民黨廣東省黨部改組,書記長由余森文出任,諶小岑榜上無名。不久,曾養甫被調至重慶任交通部部長,從此遠離廣東政壇,諶小岑失掉了在廣東最強有力的后臺,心灰意冷。此時,諶父、諶妻又相繼離世,仕途失意與至親過世讓他“精神憂郁,患了精神衰弱癥”。1939年,諶小岑赴重慶投曾養甫。然而,被扣事件所產生的余波仍未平息。中統因諶小岑的“前科”及其與中共高層、左翼人士的特殊關系,依舊對其“懷疑極重”,甚至予以“嚴密監視”。在此之后,諶小岑行事更加小心謹慎,至新中國成立,再未與中共有過密切合作。
四、結語
從被李大釗器重的社會主義青年團成員到脫離革命隊伍的異路人,再到受“統一戰線”政策感召的同盟者,諶小岑與中共的關系潮起潮落、一波三折。20世紀30年代中后期,國共對峙依舊尖銳,在左翼人際關系網和國共合作抗戰的雙重影響下,諶小岑的親共思想孕育而生。隨著民族危機加深,政治環境逐漸寬松,諶小岑的親共思想終有實踐的空間和條件。赴廣東就任后,諶小岑不僅繼續在思想上且在行動上親近中共、支持中共,中共對諶小岑的統戰工作和諶小岑個人的親共自覺相交匯,雙方建立起良好融洽的合作關系。諶小岑與廣東黨組織的“雙向奔赴”,是中共在粵統戰工作中一個相當成功的案例。楊康華就指出:“我們同諶小岑一直都合作得很好。”以致當時黨內有人認為“諶是我們的同志”。
諶小岑雖親共,但終歸是國民黨員。在他的晚年回憶中,有一句話頗值得玩味,算是他的個人自白:“我在組織上是屬于孫科系統的‘再造派,但在思想理論上是長期屬于鄧演達領導的第三黨的。”這固然凸顯出他親共的思想淵源,但亦暴露出他矛盾的癥結所在。諶小岑的組織與思想長期分離,在思想親共與組織防共之間,其政治行為難以體現出一致性,需要根據實際情況在二者之間作出抉擇,這是諶小岑個人的矛盾之處,也是他與中共關系潮起潮落的重要原因。與中共政治立場的短暫契合在受到國民黨的打擊與警告后,諶小岑便不自覺地進行自我“校正”,回歸原有組織。不同時期,諶小岑分別在思想自覺與組織意識的主導下,游走于親共和自我“校正”之間,其政治態度明顯表現出不確定性。正如周恩來在與曾養甫談及諶小岑時,對其加上“搖擺”二字的評價,或許就是最好的證明。
[饒宇,華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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