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裝”，幾千年來沒人超過他

陳其歌

文韜武略

桓溫在謝安4歲時，就對他稱賞有加。

桓氏一族的地位盛極一時，而桓溫也不負眾望，氣度非凡，行為處事頗有大將之風。他率軍平蜀，立下大功，被封為征西大將軍。

桓溫對謝安禮遇有加，一方面是因為愛才，一方面是因為同為北伐盟友，因此謝安被招至麾下。對于謝安，桓溫不僅敬重，甚至還有一點崇拜。一次桓溫來訪，謝安正梳頭，頭發散亂，沒梳成發髻，也沒戴帽子。在當時，衣冠不整和別人見面是不尊敬，甚至是羞辱。何況，桓溫是謝安的上司。

桓溫的突然造訪，讓謝安四處翻找自己的衣服帽子，整理儀容。但桓溫一點都不在意，說：“干嗎這么麻煩！”就這樣跟謝安聊了一天，直到深夜。桓溫了解也欣賞謝安的才干，但就在他正準備北伐之時，謝安的弟弟謝萬病逝了，謝安離開了桓溫麾下。

等謝安再度入朝時，已是另一片江山——桓溫的權勢日益強大，完全把控了朝政，甚至一聲令下就廢除了當時的皇帝，擁戴本來是丞相的司馬昱做皇帝，就是簡文帝。

當時，人人都傳說桓溫會結束東晉王朝的命運，自己當皇帝。很多人心里罵他是亂臣賊子，卻不敢出聲。如果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左右桓溫，那就是謝安。

簡文帝病逝后，孝武帝即位，謝安輔助年幼的皇上。一次，桓溫來京覲見，太后命令謝安迎接。所有人都認為，桓溫會趁此機會發動叛亂，殺死謝安。朝野之中，人心惶惶，同行的人都緊張得兩腿直打顫，謝安卻坦坦蕩蕩，神色不變。這氣質似乎與生俱來，據說他曾和好友泛舟出海，忽然風起浪涌，風越來越急，浪越來越猛，同行的朋友都坐不住了，想要歸航，謝安卻迎風高歌。駕船的人看謝安鎮定自若，也沒停船，一直往前駛去。到了更遠的海上，大浪滔天，眾人張皇失措，吵鬧不休。謝安才緩緩說：“既然這樣，不如回去吧。”

就在謝安和眾臣去見桓溫的時候，絲毫不驚慌的謝安對緊張到了極點的大臣說：“晉王室的存亡，就在此一舉了。”

桓溫帶著重重衛兵，說是要接待文武百官，刀光劍影的陣仗讓百官都嚇得變了臉色，同為輔政大臣的王坦之更是汗流浹背，手抖得把上朝用的手板都拿倒了。

謝安從容坐下，淡淡地對桓溫說：“我聽說講道義的諸侯，都把軍隊鎮守在國家邊境，保衛國家安寧，您何必在墻壁后面藏兵甲呀？”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謝安用輕描淡寫的語氣，把桓溫在墻壁后藏著兵士的密謀當眾揭穿，指責桓溫作為一方諸侯，不對抗外敵反而想著竊取權柄，發動內亂。

所有人都擔心桓溫會惱羞成怒，只有謝安知道，桓溫一直想青史留名。

果然，桓溫一聽此話，笑著回答說：“我也只是迫不得已。”隨即下令把所有兵士全部撤走，還和謝安笑談了很久。

謝安不僅化險為夷，也拯救了東晉皇室，桓溫也斷了取代東晉的心思。謝安全力輔佐當時還年幼的孝武帝，讓天下獲得了難得又短暫的安穩。

淝水之戰

謝安還有出色的軍事韜略，歷史上最著名的以少勝多的戰役——淝水之戰，就是謝安的杰作。

太元二年（377），氐族人苻堅掌控了前秦政權，勢力逐漸向南侵蝕，東晉岌岌可危。朝廷征召能率軍抵擋外敵入侵的良將，大家默認的潛規則是，為了避嫌，舉薦人的時候都會避開親人，但謝安極力舉薦哥哥謝奕的兒子謝玄（才女謝道韞的弟弟）。他的行為并沒有招致大家的懷疑，天下人都明了，謝安是一個光明磊落的君子。

就這樣，謝玄負責長江下游的軍事防御，謝安則總督五個州的軍事要務，叔侄兩人相配合，極大增強了東晉的軍事防御。

五年以后，383年，苻堅親自領兵百萬南下，僅從數量上就超出了東晉的十倍之多，揚言要一舉吞并東晉。情勢危急，朝中的大臣人心惶惶，只有謝安依然鎮定自若。

謝玄心里沒有把握，出兵前特地到謝安家里辭別。謝安平靜如水，看不出喜怒哀樂，謝玄請教道：“此次出兵，兇險異常，怎么打？”謝安不慌不忙，只淡淡地說：“我已經另有安排。”

謝玄心中依然不安，后又讓副將張玄來問。謝安卻拉上張玄出城去山里的別墅大擺宴席，宴請賓客。張玄擅長對弈，謝安就拉他下棋，還立下賭注，誰輸了就把自己山里的別墅送給對方。張玄的棋藝本來更勝一籌，但無奈心神不定，反而把房產輸給了謝安。謝安回頭對在場的外甥說：“歸你了。”說完飄然而去，游山玩水直到晚上回來才開始做軍事部署。

前秦騎兵大軍面向淝水，在岸邊駐扎，展開陣勢。將領苻堅決定先后撤，留出一片空地，放東晉兵馬渡河，等他們的先頭部隊上岸后，再縱騎兵沖鋒。理由是：“我有百萬大軍，把馬鞭子投入大江里，都能阻斷水流。”這就是投鞭斷流的典故。

就在前秦部隊后撤，為騎兵沖擊騰出空間時，突然有人在軍中大聲叫嚷：“前線秦軍已經敗啦！”前秦軍隊頓時陣腳大亂。此時，謝玄等率領東晉的精兵渡河而來，前秦的軍隊不僅沒有發起沖擊，而是在一片混亂中倉皇而逃，互相踩踏。前秦將士死傷無數，就連苻堅自己也被射傷，大量的尸體堆積堵塞了淝水。前秦的殘軍晝夜往北奔逃，聽到鶴的叫聲，都以為是東晉的軍隊追了過來，驚悚不能自已。因此也奉獻了一個成語——風聲鶴唳。

淝水之戰是我國歷史上著名的戰役，對歷史進程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前秦兵敗后，北方少數民族政權紛紛逃離它的控制，再次獨立。北方又陷入混亂，無暇南下。而東晉則趁機收復了北方的大片土地，將邊境線推進到了黃河岸邊。此后，東晉有了一段和平、安定的發展。

當前線大捷的消息一路傳到都城，謝安正在與客人下棋。他默默看完放到一旁，繼續下棋。客人見前線來的戰報謝安看后卻沉默不語，心想大事不好，忍不住向謝安詢問消息。謝安只是很平靜地說：“孩子們已經把敵人消滅干凈了。”然后，繼續落子如故。

其實，謝安也不是神仙，他的內心還是很激動的。等棋下完，起身回房間，腳上穿的木屐屐齒在門檻上撞斷了，他都沒有察覺。

江左風流謝安

淝水之戰續上了東晉王朝的生命，卻給謝安自己帶來了麻煩。因為功名太盛，受到了晉孝武帝的猜忌，謝安只好去謝玄所在的廣陵避禍。

謝安年少時就有才名，精通儒、佛、道多家學說，在書法、音樂領域都有很大成就。朝廷多次征招他入仕為官，都被他拒絕。直到四十歲時出山，輔佐東晉政權二十五年。

這二十五年里，他一心一意盡忠東晉王事，巧妙地阻止了權臣桓溫篡位，還抵御了前秦的入侵，延續了東晉的統治。后人習慣將謝安和王導相提并論，兩人都為東晉的生存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南齊名臣王儉說：“江左風流宰相，只有謝安一人。”

而謝安入朝做官以后，很大程度采取了無為而治的態度，把名士風流融入治國理政之中，看似云淡風輕，很多事卻已然被從容不迫地解決。

謝安有他獨特的氣度，為“魏晉風流”注入了新的含義。

魚叔//摘自國館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佟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