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芯
三月最后的傍晚
他在雨聲中起身,掐滅煙蒂
吉爾伯特還沒讀完
花瓶中新添了一束菊、一朵玫瑰
記憶并未懈怠這樣的時刻
正在發生的事情
看起來毫不遲疑
他依然穿著舊衣,身入大雨和煙靄
在松林邊睡著的人
是幸福的
這樣的時候不多
不冷也不悶熱,他一個人
走在光禿禿的山脊上
回到車里休息
睡夢仿佛一次暫停
不可思議的贈禮靜靜地進行
汽車在不遠的高速上疾馳
墳邊的松針越來越厚
野草本不該長,但漸漸地
開出了花,雖然并無一人看見
我和幾株鬼針草坐在一起
曠野涌起蛙鳴
傍晚寧靜得像童年
如果開花是一件快樂的事
那么雨水擊落的花苞
豈非一出悲劇
我坐在幾株鬼針草邊
隨花一起
搖晃著我的雙腳。不論此刻
誰設下怎樣的伏筆
你幾乎可以說
我是快樂的
他插上門閂,想起弗拉貢納爾的名畫
矮床上被子潮濕,散發淡淡霉味
兩個人確曾相擁。縱然短暫
仿佛不值一提。他慢慢地插上門閂
因為有門窗
屋子得以確立和完整
縱然鳥鳴,使它延展、松弛
但他還來不及
將多余的事物清理出去
令人眼花繚亂的蜘蛛
人們潑濺泔水于屋后
圍墻之外的車聲
他站在門邊,指認它們
誰說我們都可以輕易做到:遺忘之后
呼吸深沉的寧靜
看蓬勃的鐵柵欄邊
一株鉆葉紫菀飲著暮色
秀發上總有蜜蜂一只
黃葛的葉子
在他生病的這段時間
已經落得所剩無幾
小店開始售賣西瓜
甜蜜被一次次剖開
一中年男人轉動著西瓜
不論如何也很難想象
這其實是一顆地球
街邊,裙擺和發絲隨著春風飛揚
被叫賣的鮮花
和開在枝頭的花朵一樣多
一樣明亮
它們生長在這里
也生長在謝甫琴科的故鄉
炮彈正落向那里
婦產醫院或尋常街巷
也許花束可以寬慰愛情
靜靜生長的黃葛和蔬菜
正成為懷想
在疫情回暖的東方
他走在路上,黃葛的葉子
所剩無幾。人們又緊張地想起
山河匯聚悲壯的春天
那么多的人:
房子的旁邊不再是鄰居
今天的后面再不是明天
他變換語氣,不間斷地說
坐著的所有人一會兒笑一會兒靜聽
說起日常小事,美智子之死
和辛波斯卡。他所期待的人
沒有坐在下面,屬于兩個人的
時辰,不會在今夜發酵
愛情在失落中發生,或者被回憶
冬天相愛的人,春天擁抱得
更緊了,仿佛所有事物都只在
彼此眼眸里生長
談論詩歌的意義,因此得以證明
當他走在香樟下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么
一個人回到宿舍,感受到
心跳更清晰。當別處的生活
無聲息地變為此處
很少叫喊。一句話
在胸腔里沸騰
第一個和最后一個聽眾
常常都是自己
責任編輯?張?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