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美香
人類文明的誕生和發展離不開河流的滋養。山川、河流、湖泊對人類的生存和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福建省莆田市東、西、北三面環山,以山脈圍成的興化盆地廣袤富饒,主要干流木蘭溪、萩蘆溪貫穿境內,東南面臨的興化灣、湄洲灣是優良的海港漁區。在莆田境內,無論是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中國古代“第二大水利工程”之稱的木蘭陂,還是延壽陂、使華陂、南安陂、太平陂(萩蘆)等各大古陂,以及各個大小陂、塘、陡門、壩、圳、溝、渠、涵、竇等支流分溉設施,星羅棋布地遍布了莆田南北洋平原、山區和沿海地區。它們集灌溉、防洪、泄水等多種治水功能于一體,將水、人、地勢完美統一,不僅反映了歷代先賢和諧利用和改造自然的科學治水理念,而且這些水利設施大部分至今仍然發揮著重大的水利作用,同時也成為了人們休閑度假的文化旅游勝地。
綠水青山是人民幸福生活的重要內容,是金錢不能代替的。水利與國家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的發展是互相促進和制約的。中國擁有四千多年的農耕經濟文化,水利事業貫串整個農業社會發展史,無論是灌溉飲用還是水運交通,水利在關乎國計民生的方方面面都具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清末陳池養修纂的《莆田水利志》是對古代莆田水利史料的全面搜羅、分類編排和總結考證,具有重要的歷史文獻研究價值與現實意義。
陳池養(1788—1859),字子龍,號春溟,晚年號莆陽逸叟,莆田城內后塘巷(今城廂區梅峰街)人。民國張琴《莆田縣志》卷三十二《循良傳三·陳池養》記載:“幼有穎悟,年弱冠,領嘉慶丁卯鄉薦,己巳恩科成進士,直隸武邑知縣……以精明廉介稱……尤致力于水利。”[1]嘉慶二十五年(1820),陳池養丁父憂卸任。于道光元年(1821)歸故里,不再出仕。陳池養家居近四十年,歷任廈門玉屏、仙游金石、莆田興安等各書院講席,尤致力于莆田水利事業。他早在平鄉、武邑任上時,就曾倡建河閘、加固河堤。返歸故里莆田后,畢四十年之力,主持修建莆田南北洋各處水利工程近五十處。其中道光七年(1827)所主持的東角、遮浪鎮海堤工程,可謂“莆陽水利史上的一座豐碑”。陳池養還帶領諸董事工友們奔波于修理鎮海堤前線各處,勘察民情地況,研究《河防摘要》等書籍,制訂符合實地工程修建的計劃指導現場工作。他為莆田南洋人民筑起了一道守衛生命財產安全的堅實“長城”。
陳池養勤于著述,虛心篤學,民國教育家張琴稱贊其“天才敏給,雖公事勞形,不廢筆墨”(民國,張琴《莆田縣志》卷三十二《循良傳三·陳池養》)。他除參修《福建通志》外,還著有《慎余書屋文集》(即《逸叟文集》)、《莆陽水利志》(即《莆田水利志》)、《慎余書屋詩鈔》《毛詩擇從》等。
我國有悠久的治水歷史,有編寫水利史、志的優良傳統。《莆田水利志》(即《莆陽水利志》)是一部地區水利志,其內容詳細、覆蓋面大,地方特色鮮明,反映的水利內容十分豐富。編撰者陳池養廣搜史料,考證勘察,足跡丈遍莆陽大小水系,嘔心瀝血編撰出《莆田水利志》一書。該志堪稱莆田水利史料全集,也是陳池養本人治理水利的經驗和總結。
咸豐元年(1851),陳池養在參與編修省志時廣搜有關莆田水利的史料,總結治水經驗,精心編撰水利專著《莆田水利志》,分圖說、水道、陂塘、隄防、祠祀、章奏、公牘、傳記八門,文凡十數萬,意在“良有司誠取而觀之,亦可知水利之關系莆田,創修不易,而加意修葺矣”(陳池養《莆田水利志·自敘》)。陳池養對莆田歷史上水利事業的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給后人興建各種水利工程提供了寶貴的經驗,也為后世留下了許多豐富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堪稱“莆田治水第一功臣”。
“莆陽”即今福建莆田的別稱。陳懋烈的《序》中稱《莆陽水利志》、章倬標等人的《序》和陳池養的《自敘》中稱《莆田水利志》,光緒二年(1876)刻本的底稿為陳池養本人于咸豐元年(1851)編撰完成的手寫稿,也稱《莆田水利志》。因此,本文采用《莆田水利志》作為該志名。
本文比較研究所用的底本為中國國家圖書館收藏的兩種版本:一種版本封面蓋有“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藏書之印”“滿鐵上海事務所圖書印”“上海滿鐵事務所”三枚圖章,卷首內右下角蓋有“北京圖書館藏”圖章,共八冊;另一個版本是1974年臺灣成文出版社根據清光緒元年(1875)陳懋烈主持的刊刻本而出版的影印本,蓋有“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藏書”圖書印章。兩種版本封面書名皆為《莆田水利志》,卷內中縫刻印的書名為《莆陽水利志》,刊刻于光緒二年(1876)。
兩種版本的異同:經過對兩種版本的校對,“上海滿鐵事務所”收藏的線裝善本和成文出版社影印本的格式、頁碼、字體、內容基本一致。但其中個別字如:卷四第一頁右“新興文賦二里”的“賦”字,滿鐵本為“武”,臺灣影印版為“賦”;卷四第一頁左“在寒仙坑”的“仙”字,滿鐵本為“山”,臺灣影印版為“仙”; 滿鐵藏本于卷四第十頁左的“八十畝”后用毛筆手寫添入“水入海”三字;滿鐵藏本卷五第六頁右“淹沒廬”中“廬”字前無“田”字,臺灣影印版有“田” 字;滿鐵藏本卷七第四十二頁左“字巨川”后面為下一頁明代朱淛《與吳太守論莆田南洋水利書》的“機淛生長海濱”開始的部分文字,漏掉了“儀真人。八月望日序。”而朱淛《與吳太守論莆田南洋水利書》前部分題名及從“木蘭為陂”開始到“誠莆人更生之”內容也漏掉了,對照版面格式和內容應該是錯版,臺灣影印版內容格式完整,等等。可見滿鐵版本錯誤較多,出現了錯字、漏字、漏頁、錯頁,因此,可以推斷兩種《莆田水利志》是同一種底本的不同印刷版次。
兩種版本除內容、字體相同之外,滿鐵藏本還特意將文中錯誤和不清晰的字做了人工手寫修改,如:卷一第九頁左《自敘》中的“侯官李者李宏”手寫修改為“侯官長者李宏”、卷一第二十四頁左“邑人給諫”的“諫”字、卷二第一頁右“新塘”的“塘”字、卷四第一頁右的“賦”、卷四第一頁左的“仙”字、卷四第十頁左的“八十畝”后添入“水入海”等,并在每卷的卷首加蓋了 “滿鐵上海事務所圖書印”,可見滿鐵事務所對此書的重視態度。
此書后來入藏北京圖書館(第一卷首右下角蓋有篆書體“北京圖書館藏”印章),北京圖書館即現在中國國家圖書館的前身,是國家總書庫、國家書目中心、國家古籍保護中心。
1974年臺灣成文出版社出版的影印本《莆田水利志》[3]系該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方志叢書》之《華南地方·第二二五號》,分上(第一卷到第四卷)、下(第五卷到第八卷)兩冊。該版本在封面上將光緒元年(1875)為刊刻本寫序言的“陳懋烈”錯刊為“陳懋列”,并標為“陳懋列修”,卻沒有把《莆田水利志》的實際編撰者陳池養注明,容易讓讀者誤以為編撰者為“陳懋列”,而非陳池養,這在圖書目錄檢索上會造成誤導。例如:中國國家圖書館官網檢索出來的臺灣成文出版社影印版本的著者均為“陳懋列”,而上海滿鐵事務所收藏的善本檢索出來的著者為“陳池養”。
陳池養編撰的《莆田水利志》緣起于道光十一年(1831)重修《福建通志》開局,參與分纂,因“得多見古書,凡涉莆田水利,逐加考證”,意在“良有司誠取而觀之,亦可知水利之關系莆田,創修不易,而加意修葺矣”(《莆田水利志》卷一,陳池養《自序》)。光緒二年(1876)刊刻本《莆田水利志》的編撰特征如下:
分圖說、水道、陂塘、隄防、祠祀、章奏、公牘、傳記八個門類,共十余萬字。刊刻本除了陳池養原稿本內容外,于正文前后分別加刊了陳懋烈等人的序和林揚祖的后序,且不同于正文雕版匠體,序都是用書寫體。
編撰者參考了正史(如《新唐書·地理志》等)、方志(如《八閩通志》[4]、宏治《府志》《游洋志》等)、地理志(如《明一統志》《大清一統志》《名山勝概記》等)、水利專志(如《莆田水利記略》《木蘭陂集》等)、私人文集(如《夾漈文集》《未軒文集》《見素集》等)、雜史(如《幼老春秋》)等,旁征博引,體裁豐富,且都有詳細的文獻出處,采用不同版本史籍內容進行對比,互相印證和勘誤、存疑。
在考據上,編撰者保留了原版正史、方志、文集等的訛誤疏漏,于文中加“按”語,或勘誤,或存疑。如錯字、地理位置、年間斷代錯訛等,均加以實地考察,博采眾史,分析解剖,條縷清晰。
編撰者陳池養于卷五《祠祀》之“錢神女廟”摘錄了縣志里記載的關于明正德六年(1511)因生員李熊遷錢妃廟于長者新廟之西,引起十四家子孫爭訟,到正德十六年(1521),官判十四家后裔照舊廟地建復事件。池養于文中特加按語,簡明扼要概述了李氏與十四家爭端始末,并詳細附上“雍正八年福建修志案”,同現存《木蘭陂集節要》[5](明知縣雷應龍)與《木蘭陂志》[6](十四家私刻)之間內容抵牾相印證。陳池養秉承了史家嚴謹的方法和客觀的態度,于《莆田水利志》一書中對上述部分關于李氏與十四家子孫后代歷來頗有爭議的兩部官私刻本《木蘭陂志》,保留中肯態度,忠實于史料,不作任何褒貶評語。
對一些私人文集和雜史的文獻資料保留存疑,如卷八《附:雜識》中關于《三朝北盟會編》中關于蔡京官居“太師”后,聽術士之言要決水以符黃涅槃的興化古讖而“請奏”的記載,作者根據正史蔡京相關生平文獻資料進行考證分析,于文后加按表示存疑:“李長者以熙寧六年應詔,八年造陂,沒于元豐六年。蔡京以熙寧三年成進士,元豐七年以中書舍人,權知開封府。長者造陂,未必為京所請。至《幼老春秋》稱‘大觀二年,京拜太師,遂決其水’。不知所決又在何處?”等。
目前,我國已有17處“世界灌溉工程遺產”項目,福建莆田木蘭陂名列其中。在當代水利研究中,古代水利工程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利用已成為研究熱點之一。水利志書是一個地區水情的載體,較為全面地記述了本地區水利事業發生、發展的過程,是水利基礎信息的匯集與整合,具有不可替代的權威性和系統性,是聯系歷史與現實的橋梁。科技的發展推陳出新,水利事業作為政治經濟文化發展的一部分,其傳統技術,如治理黃河的某些技術、古老都江堰的布置等,至今還在發揮著重要作用。根據文獻記載和實物實地考察,我們可以找出治水的科學規律,研究改進并加以提高,可以使之繼續發揮作用,用來指導將來的水利建設。
一項水利工程的成功建設及其之后能否持久性發揮作用,在于是否擁有一套完善的歲修制度及對該制度的執行力。完善的水利工程歲修制度是歷代治水經驗的總結,具有科學性和可行性。中國古代地方上水利工程的興建與維修,基本上是由官方主持完成的;也有民間自發組織的,一般由鄉賢義士倡議募捐,官方視情況協助。官方組織大型水利工程修建時,后期往往也需要民間力量的資助。《莆田水利志》中關于修陂造橋、筑堰埭、筑海堤的各種技藝、制度的詳細文獻記載,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因近現代機械技術的引入而失傳。那些大大小小的古代水利設施大部分不僅作為防洪灌溉系統繼續使用保留到現在,還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而得以從經濟、文化、藝術發展與交流等各個層面進行開發利用。比如:在新的歷史時期,傳承創新鄉賢文化,增強鄉賢文化的吸引力、引領力和服務力[7]。要想保護開發利用好鄉賢文化資源,保護好當地鄉賢文物和文獻,可以設立鄉賢祠、紀念館(如五侯祠、鎮海堤紀念館、木蘭陂紀念館等),開設相關主題的活動和講座,弘揚先賢志士的優秀品質(如吳興、錢四娘、李宏、蔡襄、陳池養等先賢治水事跡)和當代典型人物的先進事跡(如原魯山事跡等)。
莆田市位于福建沿海中部,素有“海濱鄒魯、文獻名邦”之稱,在 “海絲” 文化遺產上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因此,研究《莆田水利志》既可以為現實的水利、水務工作提供參考,也可以傳承和弘揚優秀傳統文化,聯結海內外血親脈絡、攜手共促和諧統一,并在構建海絲之路上進一步穩定發展同世界各國在政治、經濟、文化事業各方面的交流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