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地區東漢墓葬出土人物俑研究

盛亞潘

【摘要】四川地區地域廣闊，物產豐富。儒家孝道文化的推行，使得厚葬風氣盛行，其直接結果之一便是出土文物增多。人物俑是其中最不可忽視的隨葬品之一。因四川地獨特的地理位置，此時期出土的人物俑也別具特色。四川地區東漢時期的人物俑主要有樂舞俑、勞作俑、鬼神俑、武士俑等類型。整體來看，東漢前期人物俑出土較少，而后期出土數量明顯增加；出土的人物俑主要集中于四川東部與中部；出土人物俑中，侍俑數量居于首位；與其他地區相比，四川地區東漢前期樂舞俑種類最具特色，中后期便逐漸與周圍地區趨同。

【關鍵詞】四川地區；東漢；人物俑

【中圖分類號】J954?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46-009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6.027

孔子《禮記·檀弓》有言：“謂為俑者不仁?！编嵭ⅲ骸百?，偶人也，有面目機發，有似于生人。”[1]由此可見人物俑以人為模板進行雕刻，最早的作用是代替活人陪葬。奴隸主將奴隸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因此當主人死后，奴隸必須為自己的奴隸主陪葬，以便死后繼續服侍奴隸主。進入封建社會之后，以俑代替大部分人陪葬，可謂是社會的一大進步。隨著四川地區考古工作的不斷開展，出土文物也在不斷增加，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東漢時期的人物俑，這些為了解東漢四川地區的文化和社會生活面貌提供了直觀且豐富的實物資料。

一、四川地區東漢時期人物俑的類型分析

根據目前的材料來看，四川地區東漢墓葬出土人物俑種類多樣，數量繁多，造型大不相同。根據陶俑形象的不同，可將其分為樂舞俑、勞作俑、鬼神俑、武士俑與其他五類。

（一）樂舞俑

樂舞俑，是供人觀賞、娛樂的俑，四川地區東漢時期可統計出土數量為54件。樂舞俑包含眾多，出土較多的是撫琴俑，舞俑、擊鼓俑。

撫琴俑，其形象就是一人盤腿而坐，腿上放一把五弦琴，呈撫琴狀。在目前的搜集資料中，是出土數量最多的一類樂舞俑，四川地區有14座東漢墓出土有該類型人物俑，可統計的數量有18件。如四川省達州市達川區曹家梁東漢墓土了一件撫琴俑，高0.31米，著冠，右衽長袍，盤腿坐，腿上有一把琴，右手撫琴，左手彈琴，頭呈仰視狀。[2]

舞俑，其大致形象是站著的舞蹈的姿勢。從目前的搜集資料中，是出土數量較多的樂舞俑，四川地區東漢墓出土有12座，可統計的數量有15件。如四川新津縣堡子山崖墓出土了一件舞俑，姿勢生動，長袍，右手高舉，左手放在腰間，眼睛看著左前方，一個舞者的形象便生動地表現出來。[3]

擊鼓俑，主要形象是身上綁有一鼓，作擊鼓狀。從目前的搜集資料中，四川地區東漢墓出土有7座，可統計的數量有3件。如在成都市附近的天回山東漢崖墓出土的擊鼓說唱俑。這尊俑，高0.56米，頭上戴著幘，上身赤裸，左手抱著鼓，右手作擊打狀。下身著褲，一腳翹起，笑容可掬，詼諧幽默的形象展現在人們面前。[4]

除此之外，樂舞俑還包含許多如吹笙俑、抱笙俑、彈琵琶俑等等，由于篇幅有限，就不一一敘述。

（二）勞作俑

勞作俑，從事生產勞作的人物形象，四川地區東漢時期可統計出土數量為138件。東漢時期的復合型經濟使得一個莊園從事的勞動也多種多樣。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勞作分工也逐步更加明細。勞作俑可分為兩大類：

一是室外勞動俑。室外勞動俑主要是從事農業生產、家務勞作的形象，如執箕俑，執鍤俑，執鐮俑等。

執箕俑，是室外勞作俑中出現最多的，其主要形象是拿著箕類農具。從目前搜集的資料看，四川地區東漢墓出土有8座，可統計的數量為9件，成都西郊西窯村M3東漢墓出土一尊女執箕俑，高0.14米，站立姿勢，左手拿著箕，右手拿著帚。[5]

執鍤俑，其主要形象是站立執鍤。從目前搜集的資料看，四川地區東漢墓出土有2座。可統計的數量為1件。四川峨眉山東漢墓出土了一件執鍤俑，高0.66米，雙手執鍤而立。[6]

執鐮俑，其主要形象是站立著手持鐮刀。從目前搜集的資料看，四川地區東漢墓出土有2座，可統計的數量為1件，在四川大邑縣馬王漢墓出土一件執鐮俑，直立，一手執鐮放于胸前。[7]

二是室內勞作俑，主要包括侍俑和廚俑。

侍俑主要是主人室內服侍的仆人形象。根據目前搜集的資料來看，侍俑是四川地區東漢時期發現人物俑數量最多的，四川地區東漢墓葬有14座，可統計的數量高達97件。如四川涼山西昌發現4件男侍俑，站立，雙手撫于胸前。[8]

廚俑，主要是從事與廚房相關工作俑的形象。根據目前數據，廚俑相對于其他俑來說，出土相對較多，四川地區東漢墓出土有8座，可統計的數量有8件。如涼山西昌地區也發現了一件庖廚俑，跪坐，身前有一案板，板上有魚，俑一手扶著魚，一手執刀。[8]

（三）鬼神俑

鬼神俑，這里主要指的是鬼神形象的鎮墓俑，用來鎮惡驅邪，表現了四川地區的巫鬼文化以及巫術信仰。根據目前的數據，只有3座墓出土此類俑，可統計的數量為3件。四川省成都市天回山出土一個鎮墓俑頭，耳朵很大，眼睛瞪著，吐出舌頭。身體已成碎片，在發現時只有一頭，但推測其舌吐出懸至腰下共有56厘米，非常高大。[4]

（四）武士俑

武士俑，是東漢時期特殊的政治經濟環境衍生出來的俑。主要是起護衛作用，四川地區東漢時期可統計出土數量為5件。常見有持盾俑、持刀俑和部曲俑三種類型。

持刀俑，其形象是站立執刀。根據目前的數據，四川地區東漢墓出土有4座，可統計的數量為3件。四川峨眉山市東漢墓出土一件持刀俑，高0.68米，站立，左手拿著刀放在胸前，右手殘。[6]

持盾俑的形象大致是站立，一手站立執盾。根據目前的數據，持盾俑出土墓葬3座，可統計的數量為1件。四川三臺郪江崖墓群M3出土了一件持盾俑，殘高0.32米，左手呈握拳姿勢放于胸前，左臂挽著盾，右手自然垂于身側。[9]

部曲俑，亦兵亦農的形象。根據目前的數據，四川東漢墓出土有1座，可統計的數量為1件。四川綿陽何家山2號東漢崖墓出土一件部曲俑，高0.4米，站立，左手拿著鍤，右手拿著箕，但腰間左挎了一把長刀。[10]

（五）其他

除了以上四類，還有一些俑并未包含其中，四川地區東漢時期可統計出土數量為54件，包括拱立俑、跽坐俑、持袋俑等等。

拱立俑，形象為站立拱手。根據目前的數據，出土墓葬6座，可統計的數量為37件。四川三臺M5墓出土了3件拱立俑，呈站立姿勢，雙手拱手攏于袖中。[9]

二、四川地區東漢時期人物俑的特征

（一）四川地區東漢時期人物俑的類型變化

樂舞俑出現于東漢前期，這一時期樂舞俑的數量和類型并不多。數類型主要有：舞俑、擊鼓俑、撫琴俑、吹簫俑。而后期，樂舞俑數量增多，約80%的樂舞俑都出土于這一階段，主要增加的有抱笙俑、吹笙俑等。

勞作俑在東漢初期出現較少，僅有7%的勞作俑出現于東漢初期，其中30%為侍俑，其余都為持鏡俑。東漢中后期，手持農具的農作俑出現，而且勞作俑數量增加，93%的勞作俑出現于中后期，其中70%為侍俑，其他類型有持鐮俑、持鍤俑、廚俑等。

鬼神俑由于出土數量僅有2件，且都集中于東漢中后期?，F有材料還不足以說明這類人物俑的變化特點。

武士俑根據目前搜集的資料，東漢前期的墓葬中并未發現。到了中后期武士俑出現。類型主要有持刀俑、持盾俑、部曲俑等。

整體來看，東漢前期，人物俑僅發現有樂舞俑和勞作俑，而且類型單一、數量不多。到了中后期，樂舞俑、勞作俑出土類型多樣，數量增加，而且鬼神俑與武士俑出現。因此，四川地區東漢時期人物俑的特點是人物俑占主體并呈現類型與數量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增加的趨勢。

（二）四川地區東漢時期出土人物俑的特點

1.類型由獨特到趨同

東漢前期，四川地區與其他地區相比，主要是以樂舞俑的類型豐富為主要特色，而到了東漢中后期，四川地區開始與周圍地區經濟、文化交流融合，俑類與其他地方走向一致，如樂舞俑、勞作俑等都在各地出現，這是隨著漢代統一，各地逐漸交流融合的結果。[11]

2.地區分布不均衡

四川地區出土人物俑主要集中在四川中部及東部地區也就是今成都市、綿陽市、德陽市等地。而西邊甘孜藏族自治州與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幾乎沒有發現。這從東漢時期的疆域圖即可看出端倪，四川西部以及青海和西藏廣大地區在東漢時期由唐旄、發羌、燒羌等少數民族居住，自然與東漢中央政權轄區的喪葬習俗不同。

3.造型藝術獨特

四川地區人物俑的造型藝術非常具有地方特色。其藝術風格不似秦俑大氣壯觀，也不似齊魯地區俑小巧和中部地區俑的深厚莊重。[11]四川地區人物俑的造型特點是寫實兼夸張的手法。一是非常寫實，人物俑的造型、五官比例、發髻等基本與常人無異，而且與日常生活聯系緊密。對人物表情的刻畫、動作的呈現、衣飾的塑造非常傳神。二是勇于用夸張的手法。工匠使用夸張的手法使舞俑的舞姿更加生動，栩栩如生。

三、四川地區東漢時期人物俑所反映的文化及社會

生活

東漢時期人物俑種類豐富、數量眾多，尤其是東漢后期，不僅是數量上、還是種類上，都有所增加。而人物俑與現實有著緊密的聯系，在其變化的同時，無不表現著背后的經濟、文化生活。

（一）繁榮的莊園經濟

莊園經濟是東漢時期最主要的經濟模式，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從人物俑以下幾點可看出當時繁榮的莊園經濟。

1.勞動的細化

勞作俑中雖分為兩大類，卻有許多具體的類型，如侍俑、持鏡俑、持揚扇俑，執鏟俑、執箕俑等等，種類多樣，包含了勞作的各個方面，說明四川地區東漢時期勞動分工的細化。勞動細化的直接原因是勞動力的充足。東漢時期，一些非常困苦的小農家庭就會把自己的孩子賣給豪族大家做奴隸;而且土地兼并頻繁，“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導致大量的農民無地耕種，也不得不成為莊園的附庸，淪為奴隸。因此奴隸的數量就不斷增多，促使勞動的分工更加細化。

2.農業的進步

農業的進步主要是看當時生產所用的農具。通過勞作俑可直觀地看到當時使用的農具。如執鍤俑便可看出當時使用的是一種名為“鍤”的農具。四川地區使用的鍤是一種凹字形狀鐵制的鍤，在四川、云南、江西一帶均有出土。[12]凹字鐵刃的要比長方一字形鍤使用起來更加方便，效率更高。從考古資料看，鐵鍤在全國范圍內都出土過，南方諸省均有發現，說明鍤是當時使用非常普遍的工具，在農業生產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另外，勞作俑中可看到的農具還有鏟、鐮刀等等，工具類型多樣，進一步說明當時農業的進步。

3.農民的雙重身份

部曲俑的存在，證明了東漢時期農民的雙重身份：亦兵亦農。所謂部曲，是自漢到三國的一種軍隊編制。漢末至三國，階級矛盾突出，社會矛盾尖銳，各豪強、將領，為了保護自身利益，也為了御敵于外，常常囤聚私人軍隊。這些士兵平時耕作，戰時攻戰，使其功效在戰亂時代面前發揮到了極致。漢墓中，尤其是四川漢墓中出土的部曲俑數量較多。四川綿陽何家山2號東漢崖墓出土的一件部曲俑，高0.4米，站立，左手拿著鍤，右手拿著箕，腰間左挎了一把長刀。[10]鍤、箕都是農具，是其從事農業的表現，而腰間挎了一把長刀，則是兵的象征。既是農民，也是士兵，是當時東漢莊園私家武裝的真實寫照。

（二）厚葬風氣的盛行

我國古代社會上層階級盛行厚葬之風，在漢代則最為興盛，[11]這從漢墓中出土的隨葬品即可略見一二。而四川地區東漢墓葬出土的陪葬品，以人物俑最為豐富。究其原因，主要是以下兩方面的因素：

1.孝道文化的推行

自漢武帝時期，儒家學說取得了獨尊的地位。儒學中的“孝道”也被統治者所利用，大力提倡?！靶ⅰ钡挠^念深入人心，在喪葬上便是不惜財力地經營喪葬，即厚葬。從出土的侍俑數量多，類型也特別豐富便可見一斑。孝道文化體現在生者對于死者的厚葬行為。陪葬數量多、種類齊全的人物俑飽含著生者對于死者的美好祝愿：希望死者過生前一樣或者更好的生活。生前對父母的孝敬，死后就轉換成了對死者厚葬的動力。厚葬是生者對死者行孝的行為，這種行為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到下一代。孝道文化不斷地傳承，厚葬也就無法禁止，并不斷地制約著之后的每一代人。

2.讖緯思想的推行

東漢初年儒家讖緯大盛。東漢光武帝劉秀即位后崇信讖緯，儒家讖緯之學遂成為東漢統治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高度的神圣性。上層階級宣傳長樂永生，沉溺于享樂之風，再加上“事生如事死”的觀念，上層階級就在墓葬中陪葬他們生前所需的一切，甚至比生前更加奢華，因此陪葬俑數量也極為大觀。

（三）活躍的文化氛圍

東漢時期墓葬出土的種類豐富、數量眾多的樂舞俑表明了當時娛樂生活的多彩。前文說到樂舞俑，是供人觀賞、娛樂的俑，包含撫琴俑、舞俑、擊鼓俑、吹簫俑、撫耳俑等多種類型。東漢陶俑以寫實為主，大多是參照現實而做，展現了生活的各個方面。根據出土的各類樂舞俑如撫琴俑、抱笙俑、吹簫俑等類型，可知東漢時期的民間音樂演奏以小型樂隊為主，琴是最常見的樂器，另外還有笙、簫等樂器，表明當時的文化娛樂活動十分豐富。

四、結語

隨著封建制度的逐漸建立，統治階級不得不重視勞動力的價值，因此逐漸取消人殉，以俑陪葬。人物俑，一個從代替人陪葬的存在，到陪葬品中常見的物品之一，經歷了漫長的發展過程，背后所蘊含的時代背景化為線條永久地刻在雕塑上面，永久地保存了下來。人物俑的價值是典籍資料等文獻無法取代的，本身也是研究古代社會生活與文化的重要實物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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