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時光

傅光堂

夏天的味道

無關味覺。當細絨的春天

賦予更濃厚的影子

漿果飽含水分，喉結漸漸隆起

無關視覺。當天空連云也沒有

雨意的方向，短垣、樹木在移動

井水人家，西瓜清涼

當一萬支麥芒、楊絮如流矢

薄如蟬翼的裙裾，已是出水芙蓉

最少的掩飾，藏著更多的東西

蜻蜓緊身繡衣，在花箭枝頭飛起

又落下來，它的欲罷不能

是我的，也無關觸覺

好時光

春天的山坡

野杜鵑被子規啼得血紅

風吹草低，現出我的白首

石頭突然裸露

那些高出來的部分

已接近藍天的一抹白云

沒有人走來

我獨自擁有的好時光

總讓你安心

我是有大海的人

這樣說，是想藏住一滴水

藏住它的千山

一滴水，融入大海

一滴水，用消失的方式

獲得永恒

露珠，是我

喜悅或悲傷的淚水，是我

你因為愛上一滴水，而愛上大海

一如，我愛的人

在人群中消失，我愛上了

大街上所有的人

父親的糧食

夕陽，回到山坳里

玉米回到屋檐下，犁痕金黃

曬去水分的大豆，擠出闊腰的竹器

無數雙眨眨的小眼睛，朝遠處張望

阡陌縱橫，繁蔭漸漸疏朗

澄明的天空下，成束、成捆的五谷

穩住駝背，往家的方向移動

一直走得很慢

他不是我的父親

我的父親留在春天播種

晨曦中，他揚向春風的種子

每一粒，都帶有自然的光芒

種下鳥鳴，種下流水

在泥土里發芽，一瓣兩瓣地站起來

樸素的花，迎風往高處開

父親種下了自己

不再站起來

我把成熟的莊稼，顆粒歸倉

給我

給我剪刀。給我一匹錦緞

讓春風吹過十里，我留下來

給天空高過翅膀

那些藍，汪著人間的雨水

給我曲水流觴，贈我酒盞

盛滿蓮花的蕩漾——

哪一杯，是醉我的最后一杯

給我斷橋，不執手語噎

楊柳岸，一只花蝴蝶懸停清波之上

給我一座長亭和華榭，不送別

想飛出去的翹檐，被我留住了

雙燕呢喃，它們安置妥當舊巢新泥

在陽光下練習飛翔，仔細看

它們飛過的痕跡，涂不干凈

一抹白云，在大地上移動

花香推擠，走過薔薇叢的佳人

臨窗焚香、彈琴，在庭院養鶴

不見他們再走出來，空出來的部分

是大把大把可以閑度的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