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雪又飛回來

文 安寧

1

晚飯前，跟阿爾姍娜一邊閑聊，一邊慢慢吃完了一小袋昨天買來的栗子。栗子有些難剝，盡管我們在網上進行搜索，學習了各種諸如熱水泡、刀子割等剝皮的方法，但最終還是覺得麻煩，于是便牙咬手剝，將它們吃完。但因為我太著急，一不小心將舌頭咬破，疼得我啊啊亂叫，根本顧不上回答阿爾姍娜一聲聲驚慌的詢問。

我們還分食了一枚橙子。阿爾姍娜每次吃橙子，都像切割機一樣，將果肉跟果皮干凈徹底地分開。以至于我都想將那些干凈清爽的橙子皮，做成書簽。而我吃完的果皮，則像小狗啃的，掛滿了參差不齊的果肉。阿爾姍娜讓我錄制一則視頻發到社交平臺，她要表演吃橙子的最高境界，錄完后還讓我在鏡頭前給觀眾展示一下輕薄透亮的果皮。

女兒是媽媽的老師。朋友們看到這片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果皮，這樣對我說。

2

在花店，阿爾姍娜看中了一盆水晶多肉，堅持要買。這盆多肉的確很美，小小的葉片薄如蟬翼，在燈光下閃閃發亮。起初，我以為這是一盆假花，直到在阿爾姍娜的要求下，輕輕觸摸了一下它柔軟透明的葉片，這才相信世間還有如此漂亮神奇的多肉。

回來的路上，阿爾姍娜小心翼翼地捧著這盆多肉，中間還因為漏了一些沙子，著急起來。她不停地嘟囔著：“媽媽，你看它多可愛啊，誰見了它，如果不想買回來養著它，好好照顧它，一定不是一個好人?！庇终f：“等我睡著的時候，它會和窗臺上我養的辣椒西西結婚的吧。它們結了婚，會做什么呢？”還問：“它一定來自沙漠，一個人遇到它，將它采了回來，它來到我們的城市里，會不會孤獨??？”

我一路很認真地回答著這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仿佛我跟阿爾姍娜和水晶多肉一起，住進了一個神秘的童話王國。

3

天冷，路面結了冰，走在路上的人們，全都邁著小碎步，小心翼翼地伸長了脖子，嘴巴微微張著，一副隨時“哎呀”叫出聲來的樣子；腳尖呢，則膽戰心驚地跨越一個個“雷區”，避免自己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

阿爾姍娜蹲在地上，拉著爸爸的雙手，興高采烈地滑起了冰。三個人的目的地是人民醫院。因為阿爾姍娜連日來咳嗽發燒，吃了感冒藥始終不好，我們帶她前往醫院問診。出于對醫院的恐懼，阿爾姍娜重復了快一百遍“我不要打針”，但一路上她卻開心得像一只小鳥，仿佛這是一次有爸爸媽媽陪伴的幸福旅行。她牽著爸爸媽媽的手，時而自由地滑翔，時而蕩起秋千，時而嘰嘰喳喳地問千奇百怪的問題，比如云朵和太陽誰更厲害，小鳥在冬天怎么覓食，雪人為什么會消失，醫生為什么穿白大褂。

可憐的阿爾姍娜，只有去醫院看病的時候，一天到晚忙碌不休的爸爸媽媽才能有空一起陪她。愛人有些愧疚地感嘆道。

我聽了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看著在醫院里歡天喜地的阿爾姍娜，鼻子里酸酸的。

4

下雪了！阿媽一進來，就拍打著羽絨服興奮地喊道。

我一步跨到窗前，看見外面一片漆黑，昏黃的路燈下，隱約可見有零星的雪花在慢慢飄落。因了樓前寂靜無人的庭院，雪花看上去便有些抒情，仿佛它們想要將黑暗中的大地，看得更清晰一些。于是那飛翔的一小片白色，猶如天空降落的精靈，緩慢，纖弱，卻閃爍著螢火般細微的光。

阿爾姍娜也飛奔過來，踮起腳后跟，扒著窗戶努力地向外看。

媽媽，去年飛走的雪，又飛回來看我們啦。

我想起冰箱里那杯去年冬天儲存的雪，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它們飛到哪里去了呢？我一直不解，不承想，阿爾姍娜無意間給了我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