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接下咀嚼的權(quán)利（組詩）

◎ 大 槍

大城市

亞麻色的窗簾拉開后，他將會收起喉結(jié)里的

磁性部分，不要讓陽光在身體上留下桃色的題詞

不要激活那些老死的建筑，和一條哈巴狗

的對視也可能蘊藏巨大風險，要把這些經(jīng)驗

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兩個女兒，她們一個

十二，一個十四歲，必須當嫁妝傳給她們

要學會在一個大城市中規(guī)中矩地生活

如果有彩色的裙子，最好讓它們束之高閣

像她們父親那些天真，沮喪的詩歌

在寫成之后，就以高冷的品格結(jié)束一生

他們不在這輛巨大的彩車當中，沒有人向他

和他未成年的漂亮的女兒們示愛，他們不在

這樣的流行語當中，每一個公眾入口處的

紅地毯都是嚴肅的，與城市的氣質(zhì)完美相稱，這里有1000座天橋和500個十字路口

不要為找不到二分之一條通往碧環(huán)村的路

而心生不安，時鐘不會止于夜色，要知道

她們的奶奶，仍然生活在客廳的地圖上就行

在碧環(huán)村

我們在八十年代的碧環(huán)村生活，現(xiàn)在只剩

第三人稱單數(shù)的媽媽在那里保持日常敘事

我們由五個個體組成，母親，大哥，二哥

我，弟弟。豬和一條黑花狗不算

它們只是過客，像擦肩而過的父親

我們只有通過雪才記起他，他曾經(jīng)用雪擦犯錯兒子的脖子，雪融化時他也跟著融化

現(xiàn)在想起來，像是對我們兄弟的懺悔

我們的房子在碧環(huán)村最西面，最后配給陽光的

地方。房子的墻上住著很多土蜜蜂，比起

忙碌的母親，我們沒少得到這些離甜蜜最近的親吻

為此我們奉上惡毒的詛咒，像對待用唇語問候

母親的男人。當然，在很多時候碧環(huán)村是溫和的

我們撿大傘蘑菇，允許傳播偷摘果子的快樂

看各種開放式的交配：狗狗的交配最丑蜻蜓的交配最有美感，這是大于糖果的獎勵

在碧環(huán)村，我們有一畝六分田安慰生動的嘴巴

我們鍛煉小腿肌肉，用很大的野心奔跑然后我們長大，逃離。我們把母語埋葬在那里

麂鹿的眼睛

他們在同一個地方吸氧，在同一條河流飲水

看樹葉制作不同季節(jié)的陽光卡

他們不需要耕種就能獲得慷慨的糧食

他在山下喊一聲，滿山坡的色彩就會成熟

它在山上搖動果樹，山下的果子就會落下來

他會把果子當成滾落凡塵的月亮

這樣的月亮是沒有背面的，他詛咒那些隕石坑一樣暴力的陷阱，并不希望聽到世上除了愛情之外的呻吟，它試圖回報這種來自異族的“賜福”，只是無法賦形為人

它在每一個節(jié)氣相交的日子送上清麗的歌聲

提醒他適應人間魔法般難以預測的寒暑

他們很少在同一個時間相遇，但是總會有一些腳印在林間重疊，后到的那位總會

親吻上面存留的氣息，并在心里把彼此當成生命終場前的愛人。他一直祈求

它像一股完整的夏風一樣奔跑，那是一項

讓所有凡人心跳的極速運動，直到一粒子彈讓它停下來，他的不可一世的獵人鄰居

用繩網(wǎng)炫耀戰(zhàn)利品，數(shù)十個網(wǎng)孔分割著它的眼睛里悸人之美，——接下來是無法解釋

的告別，他記不住任何事情，除了從上一

也是最后一秒的對視中，聽到魔術(shù)師的叫喊

來自螞蟻的神諭

如果我看起來慈祥，那是因為我老之將至

就如現(xiàn)在，在暴雨來臨前為一群螞蟻讓路

有興趣從一株蓖麻上捉下一條菜青蟲

作為投名狀送到螞蟻洞口，這讓我有理由

觀摩它們，學習它們列隊，行進，集結(jié)井然有序。這是一群有信仰的螞蟻——它們沒有乳房。我曾經(jīng)認為那種白花花的

膠狀物是所有欲望隆起的根源，這群黑色的

甲士符合無欲則剛的原則，在生物界只有

少數(shù)種族能讓雷聲變得空洞，讓閃電變得綿軟

此時我渴望成為它們，即使大雨已經(jīng)像上帝

的馬達一樣轟隆隆的開過來，那就向上帝

開戰(zhàn)吧，它們用高舉的觸須書寫

戰(zhàn)地詩篇，它們是大力神夸娥氏的后裔在它們祖國，每一個英雄都被當成堂吉訶德

來歌頌，它們將喚醒我沉淪已久的元氣讓原來的生活歸零，也將是這個秋天

我所獲得的最高獎賞，當最后一只螞蟻消失在

高于一切水面的洞口，路上已經(jīng)看不見任何人

瓢潑的雨水正在讓地球成為我一個人的領(lǐng)土

杏 樹

從春天到夏天，我是第三次看到一棵杏樹

第一次花苞還未沖開，太陽只是分了一小點

力量給它，那個時候樹上還沒有蛛網(wǎng)

天氣冷得有些守舊，太過透明和細膩的事物

無法生存，我那時和一群男人來的

我當然也是男人，他們忽略了這棵杏樹男人們更需要輕浮俗艷一些的春天

第二次來杏花正開，但我想省略其中的300字，偉大的小說家經(jīng)常套用這樣的敘事方式

在他們眼里，再耐讀的花也比不過樹下的

百歲奶奶，雪白的頭發(fā)總比雪白的杏花更為小說，第三次來是昨天，昨天是母親節(jié)

所有的女性都應在這一天受到尊重，也包括這棵

杏樹，雖然它的果實有些少，離一個飽滿的

母親還有若干枚果子的距離，但它厚厚的葉子

足夠打掉一副尋找杏果的眼鏡，我深刻地

記住了第三次，為植物界這種迷人的生存秩序

河

把一條溪敘述成一條河幾乎沒有任何不適

柳樹的倒影穿梭在魚群中，并沒有柳樹情人的氣息蕩漾于水面，而她已遠嫁

滑行的雨燕止于溪心交配的昆蟲，如今是冬天

所有事物的缺席都不影響我用詞的清晰

熱愛它從我的鍵盤，輕緩流出流到微小的

波光。波光在傾城的想象中膨脹

直到滔天巨浪，我仍無法檢索它的名字

因為它無名，當我知曉它的卑微

還要領(lǐng)受它的卑微，是同在低處的交融

它是一條排位最末的小溪，我的童年卻如

夏洪豐盛，貧瘠的岸邊灌木稀疏

篝火同樣照見魚臉，徐迂的溪流回聲空洞

卻能讓我獲取遠方，不系一條錨繩的小溪

在我心里養(yǎng)風帆千張萬張，它已成河

雖不是眼前這條稱黃河的名河，但我仍愿

它們交集，我恭對模糊于水中的人影稽首

小溪兄別來無恙，除了北風拍岸，別無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