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問的卷

◎ 許宇濤

三下鄉的支教任務已經圓滿完成，但工作沒有結束，還有重頭戲調研報告需要撰寫。隊長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這段時間大家辛苦了，支教部分我們做得非常出色，接下來的調研報告還要繼續努力。我們要掌握當地居民對本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京華風箏的知情狀況，做好傳承保護意見和建議的收集……”

我和梓明負責雨霖路片區，“不就是讓人填問卷嗎？這工作太簡單了，在街上找些人填一下就能輕松搞定?！蔽覍ψ约旱慕浑H能力極為自信，不由得沾沾自喜?！班培艖摬浑y?！辫髅饕才d奮起來?！癎oGoGo！我們抓緊時間這個下午就把它解決，晚上去吃大餐?！?/p>

陽光燦爛的下午，太陽輕輕地燒灼著皮膚，伴隨的些許痛感絲毫不能影響我們的熱情，勝利在即的喜悅早已把我們淹沒。正走著，看見一位妙齡靚女獨自走在街上，同齡人應該比較好交流，我自信滿滿地走到她面前：“您好！我們是暑期三下鄉社會實踐的大學生，現在做關于京華風箏的情況調查，請問可以幫我們填一下問卷嗎？”我真誠中帶著些許祈求的眼神望過去，希望得到她肯定的回應。

“不好意思，我對這個不太了解?！彼贿厰[手一邊加快步伐離去。我撓撓頭：“好的，沒事?！薄盀槭裁锤杏X她這么慌亂呢？”“唔，兩個陌生人突然圍上來，她可能不適應，有點社恐。”“問題不大，繼續下一個?！辫髅髅掳妥匝宰哉Z，雖然第一個就碰壁但絲毫不影響我們的信心。

沿著雨霖街繼續走，前方一位男生拿著相機在對著街景一頓猛拍，潔白的墻壁，紅色的大門，灰色的石磚……各種精美的構圖在眼前依次展開。老屋跟小河并行，石桌、石椅錯落在旁邊，這一切都被鏡頭盡情收納。等他拍攝結束，我走了過去：“帥哥好！我們在做一份關于京華風箏的問卷調查，請問可以耽誤您幾分鐘幫忙填一下問卷嗎？”

小哥呆了一下，看著我遞過去的筆和問卷，他用手擋了一下：“我還有點事，沒時間填?！辫髅鬟B忙說：“這個問卷問題不多，很快就能填好的。”“不了不了?！边€沒說完小哥就跑老遠了。

我感到很困惑：“是不是我們打招呼的方式有什么問題呢？嚇到他們了？”梓明也摸不著頭腦：“我感覺這樣打招呼已經挺禮貌了?。摬皇沁@個問題，可能他們覺得我們是傳銷組織的騙子?！薄霸鯓硬拍茏尵用駛兿嘈盼覀兪亲龇沁z情況調查呢？”“也許我們需要一個響亮的標簽幫助，以便打開受訪者的心房，贏得他們的信任?！彪m然出師不利，連續兩次遭到拒絕，仍無法將我們的熱情冷卻。

收拾心情繼續漫步在雨霖街，看見前面一位母親帶著女兒有說有笑，我整理一下著裝，面帶微笑地迎上去：“阿姨，小妹妹你們好！我是京華大學的學生?，F在做一份我們京華市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京華風箏的調查，請問可以耽誤你們幾分鐘幫忙填一下問卷嗎？”

京華大學是一所名聞遐邇的雙一流大學，相信本地人聽了都會樂意接受問卷調研。果然，小女孩一臉高興：“好啊好啊！”說著就把問卷拿過去認真填了起來，“阿姨可以幫忙填一份嗎？”她看我們的眼神很奇怪，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好像有點疑惑又有點顧慮。尷尬的氣氛在空氣中彌漫，我試圖緩解：“沒關系的，有興趣可以填一下?！?/p>

話沒說完阿姨就搶過女兒手中的筆和問卷塞回給我，拽著女兒離開?！澳阋院笠⌒?，不要隨便拿陌生人的東西，也不要跟他們說話，他們都是騙子，到時把你賣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站在原地的我若隱若現地聽到這零碎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堵住了我的口竟一時語塞，“這，我們好像真的成騙子了。”

接連敗北我們心情很不是滋味，是大家的防范意識增強了還是這個社會變得冷漠了？什么時候人與人的溝通變得這么困難了？頭頂上烈日的灼燒讓人感到酷熱難耐，但過度的防備把人際關系筑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更是讓人一籌莫展。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在這個年頭，求別人幫忙花幾分鐘填寫一份問卷已經是件很奢侈的事情了。”梓明悠悠的說。梓明似乎說得很有道理，要想別人幫忙恐怕還得給點好處才行，拉票助力還要發一個紅包呢。

思路一轉計上心頭，來到一家便利店門口，我進去買了兩瓶飲料和一些小吃，老板笑臉盈盈地遞給我收款碼，趁著掏出手機的機會我順便拿出了問卷：“阿姨好！我們現在做關于京華風箏的調研作業，主要是想了解我們市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知情狀況，請問您可以花幾分鐘幫忙填一下問卷嗎？”老板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看了看問卷，似乎尷尬中夾雜著不情愿：“我對這個不是很了解哩，你去問問其他人。”我仍不想放棄：“沒事的，不太了解也可以填問卷，我們主要是收集一些數據?！崩习鍎e過頭擺了擺手：“不太懂這些，去找其他人吧。”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辦法再糾纏下去，心里一陣落寞。京華風箏是本市家喻戶曉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很多節日和大型的活動都會看到她婀娜矯健的身姿，然而沒有一個人愿意配合我們的調查，忙了快一個下午都沒有收集到一份問卷。太陽通勤得都有點累了，躲在云朵后面偷偷喘氣，灰蒙蒙的天空增添些許涼意，令人更顯心灰意冷。

“唉，本來以為很容易的事情現在一點進展都沒有，真是低估了人心的距離?！蔽覀z悶悶不樂，垂頭喪氣地閑逛著。對面走來一個笑容滿面的小哥，有點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這么和藹的小伙填份問卷應該會同意吧，瞬間的喜悅后我又有點失望，怕自己承受不了再次被拒絕的打擊?？墒乾F在一份問卷都沒收到，回去怎么向隊長交待？

我只好硬著頭皮再次向前：“帥哥好！我們正在做一份關于京華風箏的調研問卷，你可以幫忙填一下嗎？”“可以?。　毙「缭捨赐昴闷鸸P就認真填寫起來。沒想到這么爽快就答應了，此刻簽字筆摩挲紙張的聲音真是世上最動聽的音樂?？粗』镒拥拿嫒菀踩绶鹱姘阆楹涂捎H，如救命稻草般珍貴。越看越覺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就在昨晚……

昨晚我和朋友在公園閑逛，準備找家店吃夜宵。一個小伙臉掛笑容跟在我旁邊并塞了一包紙巾：“帥哥你好！可以花幾分鐘掃碼幫我助力一下嗎？我很需要你們的支持?！迸笥寻鸭埥磉€回他的手里：“真有你的，如果這二維碼是個病毒鏈接，造成錢財被盜和信息泄露那我們就就虧大了?！崩翌^也不回的消失在夜幕下……

“填好啦?！薄爸x謝謝謝！”太陽不知什么時候掙脫烏云的包圍跑了出來，小伙的笑容在陽光照射下更加耀眼。我往上抬了抬鼻梁條，埋進口罩中無地自容，沒有勇氣去直視這沒有設防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