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寶 楊學功
(渡江勝利紀念館,江蘇南京,210036)
統一戰線是中國共產黨制勝的三大法寶之一。周恩來為黨的統一戰線事業發展做出了卓越貢獻,在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本文將探討周恩來在1949 年北平和談期間對國民黨和談代表、各民主黨派以及廣大民眾所做的統戰工作。
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后,蔣介石面對國民黨內外的紛紛叛離,以及前線軍事的不斷潰敗,不得不豎起“和平”的旗幟。1949 年1 月1 日,蔣介石發表了《新年文告》,表示愿與共產黨“商討停止戰爭,恢復和平的具體辦法”。[1]4 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時局的聲明》,提出了與國民黨南京政府和談的八項條件。
1 月21 日,繼蔣介石后,作為代總統的李宗仁發表聲明也要求和談。對于李宗仁的求和態度,中共中央在2 月28 日的指示中強調,李宗仁在上臺后的和平吹噓“和一月二十日以前蔣介石及CC系的和平攻勢并無區別”[2]。毛澤東明確指出:“我們的方針是不拒絕談判,要求對方完全承認八條,不許討價還價?!盵3]
3 月26日,在李宗仁答應以八項條件為和談基礎后,中共正式公布了國共和談有關事宜。中共和談代表團以周恩來為首席代表。4 月1 日,以張治中為首的國民黨南京政府和談代表團飛抵北平,開始了正式的談判。
在北平和談中,周恩來面對的不僅是南京國民黨政府代表團,還需要考慮到當時渴望結束戰爭、希冀國家和平的各民主黨派及社會各階層。周恩來指出,國民黨代表團“雖然是幾個人,但是他們后邊有一群”,在他們影響下的國民黨軍隊、政府等公教人員,“總有幾百萬,加上這些人家庭里的妻子兒女,就是千把萬”。[4]
在北平和談中,南京國民黨政府的主導力量主要是以李宗仁、白崇禧為首的桂系和以蔣介石為首的勢力。他們的和談目標有共同之處,但更多的是相互牽制和沖突。蔣介石希望利用和談來喘息,李宗仁則想借此討價還價。中共方面既將南京代表團視為談判對手,也視作爭取、教育的對象,做了大量思想工作。
第一是確立了個別談話的方針。1949 年4 月1 日晚,周恩來率中共和談代表看望并宴請南京國民黨政府代表團,提出個別對話的談判方法。[5]從4 月2日到7 日,完全由雙方代表個別交換意見,或是廣泛地談,或是具體地談。在此基礎上,從4 月8日起,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分別會見國民黨的六位代表。這一談判方式效果顯著。毛澤東的分別邀請,“使他們思想有了轉變”[6]。南京代表團秘書張豐胄回憶,代表成員“他們一直表示敬佩毛主席的英明、偉大,并為毛主席的謙虛、誠懇感到鼓舞”[7]。
第二個措施就是邀請已經進入解放區的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配合做南京代表的工作。李濟深、譚平山、王昆侖、陳此生、陳劭先、朱學范、許寶駒等多次應邀與南京代表談話。李濟深還派私人代表朱蘊山、李民欣同劉仲容一起去南京,做李宗仁、白崇禧的工作。
方位性談判策略是指根據形勢發展,從不同關系和層次進行談判以實現自身目標。周恩來在北平和談期間充分運用了這種策略,既與南京國民黨政府的官方代表團談判,也與李宗仁、白崇禧的私人代表保持聯系。1949 年1 月,李宗仁、白崇禧派出私人代表黃啟漢、劉仲華到北平尋找與中共的聯絡和協商渠道。4月1 日,南京國民黨政府代表團飛抵北平,正式開啟北平和談。除了官方談判渠道,黃啟漢作為代表團成員和李宗仁私人代表,在國共之間起到了特殊的橋梁作用。如4 月2 日晚,周恩來會見黃啟漢,談到根據兩天來商談的情況,除邵力子外,都不同意“懲治戰犯”這一條。“李宗仁不是公開宣布承認毛主席提出的八項原則為談判基礎嗎?怎么代表團來了,又變了卦呢?”3 日,再次會見黃,要他轉告李宗仁、白崇禧:李、白不應對帝國主義再抱幻想,不應對蔣介石再有留戀或恐懼,應該堅決向人民靠攏。[8]
除此之外,周恩來還通過在北平的民主人士加強與南京國民黨政府的聯絡、統戰。4 月5 日在北平的民主人士李濟深、黃炎培等聯名寫信給國民黨政府代總統李宗仁,請其來北平與中共進行和平談判。大家推朱蘊山、李民欣乘飛機往南京專程送信,并帶李濟深的重要口信:只要李宗仁把總統印帶在身邊,無論在哪里簽署和談協議都行,將來他就可以憑此做中央人民政府的副主席。[9]
北平和談中,中共代表團的談判對手是南京國民黨政府代表團,但是統戰的對象涉及社會各個階層。和談期間,中共正在積極籌劃召開新政治協商會議,號召各民主黨派前往解放區參加新政協。因此,中共以和談為契機,積極引導各民主黨派介入和談,發揮他們自身的獨特作用。
在北平和談前后,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或親自或委派他人多次向已經進入解放區的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報告、傳達和談的有關情況。2 月3日,毛澤東會見了李濟深、沈鈞儒、馬敘倫、譚平山、彭澤民、蔡廷鍇、陳其尤等,就國共談判的情況及今后的方針問題進行了交談。[10]正式談判開始后,周恩來也分別在4 月多個日子向北平各民主黨派負責人報告國共和談狀況、談判的進程,征求他們對《國內和平協定(草案)》的意見等。此舉對于維護中共與各民主黨派關系、教育人民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在4 月14 日舉行的座談會上,沈鈞儒、馬敘倫、黃炎培、譚平山、李章達、蔡廷鍇、陳其尤等一致認為,“毛澤東主席提出八項條件之運用的寬大已出乎意外”。[11]4月21日,周恩來、李維漢邀請在北平的各民主黨派主要負責人在北京飯店集會,與會的馮友蘭等一批教授會后表示:“中共所提和平方案,條件非常寬大,南方人民將更清楚地看到誰是誰非?!盵12]
除此之外,周恩來還努力促成在北平的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與國民黨代表團廣泛接觸,希望借助他們來影響進而改變南京國民黨政府代表團的觀點和行為。到達北平后,南京國民黨政府和談代表團的代表們“跟李濟深、沈鈞儒、黃炎培、譚平山、傅作義、鄧寶珊諸位——個別聯系訪談,十分頻繁”[13]。
在北平和談中,以周恩來為首的中共代表團面對錯綜復雜的局勢,采取靈活高超的統戰策略,最終取得了全方位的勝利。
在北平和談過程中,周恩來為了爭取、教育南京國民黨政府代表團成員,不僅僅在工作方面予以關照,在細微處的關懷更加令人感動。南京國民黨政府代表團抵達北平后,周恩來隨即派人處理了他們的通訊問題。張豐胄回憶,周恩來多次宴請代表團于頤和園,后得知此舉使得代表團成員交通不甚方便,“乃改在六國飯店,足見盛情周到”[14]。黃紹竑亦回憶道,他同北京醫院派去的趙大夫坐汽車到西苑飛機場時,“周恩來首席代表和其他代表都到機場送行”,令其大為感動,“益發增加我的責任感”。[15]
1949 年的南京國民黨政府表面上的掌權者為代總統李宗仁及其桂系,但是幕后的真正掌權者依然是蔣介石。周恩來等人對此十分明了,在和談中將蔣、桂予以區別對待,認為李宗仁作為國民黨政府的代總統,雖不掌握實權,但是“如能說服李同意簽署,雖不能使協定一一貫徹,起碼亦可部分實現,并對國民黨內部起分化瓦解的作用”。[16]基于此,中共決定不以蔣為對手,而以李為對手。4 月10 日,中共中央指示對南京和談代表團談話的方針,“只要桂系今后行動是站在有利于人民解放事業及能達成真正持久和平之目的,我們是不會拒絕他們的”。[17]
此外,為了爭取桂系,在黃紹竑作為代表攜帶和談草案回南京請示時,周恩來同時指示釋放在山東萊蕪戰役被俘的桂軍師長同時也是白崇禧外甥的海競強,讓他與黃紹竑同機回南京。[18]
南京國民黨政府代表團出發前,張治中曾前往溪口見蔣介石。據張治中秘書余湛邦回憶,此舉引發了較為嚴重的后果,引發了周恩來方面的嚴重質疑。其一,南京國民黨政府代表團于4 月1 日到達北平后,迎接者不僅寥寥可數,連一個中共代表也沒有;其二,代表團成員隨身攜帶的行李被檢查;其三,在代表團下榻的六國飯店,張貼“歡迎真和平,反對假和平”的標語;其四,在當天的歡迎晚宴上,周恩來一開始就“極其嚴肅的質問了張治中”。雖然張治中反復解釋和多次補充,“沒有能使周滿意”。[19]前往溪口會見蔣介石這一舉動,說明了張治中代表團所代表的立場是值得懷疑的。這反映了周恩來嚴肅的原則性和高度的政治敏銳性。此外,周恩來等人抓住和談的核心問題,堅持到底絕不動搖。4 月13 日,國共雙方代表團舉行第一次正式會議,中共方面提出在八項條件原則基礎上制定《國內和平協定(草案)》。周恩來強調,如南京政府真正接受八項條件,那一切都好商量。
關于此次談判的意圖,國民黨方面“總的目標是希冀劃江而治。當前的要求是雙方停戰”。他們強調和平的最大障礙是“關于戰犯問題”。[20]在討論協定草案時,南京代表團主張不要將戰犯問題寫入協定。4 月8 日上午,毛澤東、周恩來在香山接見張治中時談到,為了減少南京代表團的困難,可以不在和平條款中提出戰犯的名字。[21]對于戰犯,除了怙惡不悛者應予從嚴辦外,對于“認清是非,幡然悔悟,出于真心實意,確有事實表現”的給予寬大待遇。談判中,中共代表團還主動向他們保證,若李宗仁政府接受和平協定,將“接受他們以及南京政府方面若干人參加新的政治協商會議,也參加聯合政府”[22]。
對南京代表團針對協定草案提出的40 余條意見,中共方面接受了其中的20 余條。對此,南京代表團秘書之一的張豐胄議論,“中共堅持其應該堅持的,忍讓其所可忍讓的,既嚴正掌握原則,又抱虛懷忍讓態度,讓人佩服”[23]。
周恩來在北平和談中,無論是對和平談判的必要性,還是對統戰對象的特殊性都有著清晰的考慮。他所采取的統戰策略亦取得了完美的成功。南京國民黨政府代表團的所有成員最終全部留在了北平。中國民主促進會負責人馬敘倫對新華社記者發表談話,嚴厲譴責國民黨當局拒絕簽訂《國內和平協定(最后修正案)》。[24]此外,為了使代表團成員在國統區的家屬脫離監視跟蹤,安全抵達北平,周恩來未雨綢繆,做了前瞻性安排。這一舉動可謂留人又留心。中共代表團代表之一的李維漢,對周恩來的這一舉動稱贊備至,指出南京代表團轉向人民“意義是很大的,這在談判史上確屬少見”[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