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拆”出來的秘密

劉亞 童畫 王暢

30多年前，方家父母皆撒手人寰，留下四子四女和三間祖屋。由于未留下遺囑，房產一直沒有做分割。當祖屋面臨拆遷升值，4個外嫁的女兒想要回屬于自己的份額，卻意外發現了一個隱藏10年的秘密。

拆遷“拆”出來隱藏十年的秘密

這3間瓦屋平房位于上海市浦東新區，是方家祖父的祖傳房屋，方家8個兒女均在這里出生長大。誰承想，這承載著親情記憶的3間祖屋卻在日后生出一場糾紛。

1981年，方家父母都已過世，其四子四女中如今在世的還有方曉月等兩姐妹與方曉剛等兩兄弟，去世的兩兄弟中有一人無子女，一人有一子為方可。2020年5月，在老房子即將被拆遷之際，方曉月發現了一個被隱藏了10年的秘密。

由于三間祖屋在鄉下并不值錢，且一直對外出租，大家并沒有想要分割。直到后來涉及拆遷，房子很可能要升值，4個外嫁的女兒考慮到這方面的因素，所以找到兄弟們說起分割房產的問題。根據房屋征收事務中心介紹，該房屋拆遷后價值200余萬元。但直到四姐妹找到兄弟，才知道房子早就分割好了，她們不僅沒有房產所有權，連動遷款也沒有她們的份。

原來，早在2010年，家中兄弟方曉剛等就曾訴至法院，請求分割該房屋，并向法院提供了錯誤的家庭關系證明，隱瞞了其他多名繼承人存在的事實。2011年，經法院審理，方家在世的方曉剛兄弟二人及其侄子方可達成調解協議，3人各分得一間瓦房，而同樣是繼承人的方家姐妹卻在那場調解中被遺漏了。

被遺漏的四個“外嫁女”

作為女兒，難道出嫁后就沒有繼承權了嗎？對于當年法院作出的這份民事調解書，方曉月姐妹4人自然不服，她們向法院申請再審。然而，法院審查后作出裁定，駁回方曉月姐妹4人的再審申請。

上海市浦東新區檢察院民事檢察部門收到監督申請后，立即對案件進行審查。承辦該案的檢察官劉紅娜告訴《方圓》記者，在這家人的傳統觀念里，女兒嫁出去后就不是這家的人了，成了“外嫁女”，對于父母留下來的財產都應該由兒子繼承。所以當時老人的兒子們處理房產時也沒有想到過要給姐妹份額。看到兄弟們提供的一份法院已經生效的調解書后，方曉月姐妹聘請了律師，了解到檢察院有法律監督職能，決定來到浦東新區檢察院申請監督。

劉紅娜調查了方家的家庭關系，得知在世的兄弟姐妹六人的祖父母及父母都已過世，且生前均未留下遺囑，故本該由方家兄妹的父親繼承的遺產依法應當由方曉月、方曉剛等人依法繼承。方曉月姐妹4人稱自己從未表示放棄繼承權，所以原審法院應依法通知她們參加訴訟。

通過查看原審法院作出的民事調解書，劉紅娜發現，該調解協議中確實遺漏了作為必要共同訴訟參加人的方曉月姐妹4人，調解內容違反法律規定，侵犯了方曉月姐妹4人的合法權益。

2021年5月，浦東新區檢察院向浦東新區法院制發再審檢察建議。收到再審檢察建議后，法院未予采納，理由是該案已過訴訟時效。法院于2021年7月回函稱，該案中被繼承人方家祖父于1981年11月30日去世，因國家政策變化，涉案房屋于1992年10月9日重新歸屬于方家祖父名下。根據相關法律規定，方曉月等人最晚應當在2012年10月9日前提起訴訟主張權利。如今，方曉月等人此時主張權利已經超過法律規定的20年訴訟時效。

訴訟時效應該如何適用

那么，對該案啟動再審程序應該適用訴訟時效嗎？承辦檢察官認為，該案中，方曉月姐妹4人是申請對原審生效調解書進行再審，而不是提起訴訟，因此法院不應當審查訴訟時效，而是應當審查是否超過申請再審時效。檢察官認為，方曉月等人于2020年5月得知調解書的存在，2020年10月申請再審，并未超過再審時效。

具體而言，根據繼承法第25條的規定，繼承開始后，繼承人放棄繼承的，應當在遺產處理前，作出放棄繼承的表示。沒有表示的，視為接受繼承。被繼承人方家祖父死亡后，繼承人方曉月未表示放棄繼承，故視為接受繼承。《第八次全國法院民事商事審判工作會議（民事部分）紀要》第25條亦規定，被繼承人死亡后遺產未分割，各繼承人均未表示放棄繼承，依據繼承法第256條規定應視為均已接受繼承，遺產屬各繼承人共同共有；當事人訴請享有繼承權、主張分割遺產的糾紛案件，應當參照共有財產分割的原則，不適用有關訴訟時效的規定。因此，從繼承開始后本案涉案房屋就成為全體繼承人共同共有的財產，任何共有人隨時可以提出分割共有物的請求，該權利實質為形成權而非請求權，不受訴訟時效限制。

此案中的方曉月申請對原審生效調解書進行再審，而非提起訴訟，因此不應當適用訴訟時效進行審查，而應當審查是否超過申請再審時效。方曉月于2020年5月上旬系爭房屋被動遷過程中才得知民事調解書的存在，因此方曉月于2020年10月21日向上海市浦東新區法院申請再審，未超過再審時效，應當依法支持方曉月的再審申請。

“外嫁女”合法權益得到維護

“此外，本案原審遺漏了必要共同訴訟人，原審調解協議的內容侵害了方曉月等作為繼承人的合法權益。”劉紅娜表示。經審查，浦東新區檢察院認為，法院對再審檢察建議未予采納不當，遂依法提請上海市檢察院第一分院向上海市第一中級法院提出抗訴，并獲上海市檢察院第一分院支持。2022年1月，上海市第一中級法院作出民事裁定，指令浦東新區法院對該案再審，再審期間，中止原調解書執行。

一家人為了祖屋的繼承問題鬧上了法庭，且已持續數年。案結之余，劉紅娜更想實現事了人和，幫助方家化解多年積怨，讓兄弟姐妹重拾親情。

該案再審期間，承辦檢察官與承辦法官多次聯系當事人，耐心釋法說理，幫助他們紓解矛盾，打開心結。2023年5月，在上海市浦東新區檢察院的監督下，經法院再審調解，方家一波三折的繼承糾紛終于以和解畫上句號。方家兄弟姐妹們握手言和，自愿達成調解協議，三間祖屋依然按照原分割方式分給方曉剛兄弟二人及其侄子方可，三人在此基礎上需共同向方曉月姐妹4人支付40萬元。

“沒想到，檢察官既維護了我們的合法權益，又幫我們彌合了手足親情！”繼承糾紛化解后，方家姐妹對檢察機關的跟進監督和盡心調解表達了感謝。（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