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 旭 賀鈺晶
內容提要 全球文明倡議作為中國向國際社會提供的新型國際倡議,以“四個倡導”為主要內容,從前提條件、根本遵循、內在動力與關鍵路徑為文明間交往提供了指引,是一個內涵豐富、層次清晰、體系嚴密的科學理論體系。全球文明倡議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歷史底蘊、以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為理論指導、以中國共產黨文明交往思想為理論內核,具備深厚的理論基礎。全球文明倡議的提出一方面代表著中國外交在理念層面的重大突破,在為中國式現代化注入新動力的同時,推動中國外交向更高層次發展;另一方面也從全人類高度觀照人類文明發展與現代化進程,不僅為人類文明發展提供了新范式,而且為構建和生成多元化現代化模式提供了邏輯起點,具有重大的時代價值。
2023年3月,習近平在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高層對話會發表重要演講,從全人類共同價值出發首次提出全球文明倡議。該倡議回答了“世界需要怎樣的文明理念,各國應怎樣促進世界文明繁榮進步”等一系列時代之問,從基本理念、動力源泉以及實踐路徑等方面為世界不同文明間交流、互動與合作提供了指引,是中國共產黨為推動不同文明交往提供的“中國方案”。在全球文明倡議提出四個月后,習近平在致第三屆文明交流互鑒對話會暨首屆世界漢學家大會的賀信中又進一步指出了加強文明交流互鑒的重要意義,(1)習近平:《習近平向第三屆文明交流互鑒對話會暨首屆世界漢學家大會致賀信》,《人民日報》2023年7月4日,第1版。為各方攜手落實全球文明倡議指明方向。作為以文明為指向的新型國際倡議,全球文明倡議自提出以來獲得了包括廣大發展中國家在內的大多數國家的積極響應,彰顯出重大的時代價值與廣闊的實踐前景。
全球文明倡議以“四個倡導”為主要內容,即倡導“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重視文明傳承和創新”以及“加強國際人文交流合作”。(2)習近平:《攜手同行現代化之路——在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高層對話會上的主旨講話》,《人民日報》2023年3月16日,第1版。“四個倡導”構成了一個邏輯嚴密的科學體系,從前提條件、根本遵循、動力源泉與關鍵路徑等方面系統回答了“世界文明為什么需要交流互鑒”“世界文明交流互鑒需要秉持怎樣的價值原則”“世界文明交流互鑒的主要內容和具體途徑有哪些”等重大問題。
1.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是推動文明交流和發展的前提條件
多樣性是文明的基本特征。不同生產與交換方式產生不同形態的文明,同一形態的文明也會因生產力發展水平、地域、環境、民族和意識形態等因素的不同而展現出多種表現形式。不同內容與形式的文明雖然不盡相同,各有特點,但均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是人類社會彌足珍貴的共同財富。
文明因多樣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鑒,因互鑒而發展。為促進世界文明繁榮進步,首先應當承認并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文明多樣性是不同文明之間交流互鑒的前提,不同文明交流互鑒是世界文明保持強大生命力的關鍵所在,也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動力源泉。正如習近平所言,“人類文明多樣性賦予這個世界姹紫嫣紅的色彩,多樣帶來交流,交流孕育融合,融合產生進步”。(3)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256頁。新航路開辟以來,西方殖民者在進行殘酷掠奪與血腥資本積累的同時,客觀上也促進了文明間的交流與融合。伴隨著世界市場的逐步形成,廣大非西方國家被卷入西方資本主義文明體系,實現了一定程度的發展,開啟了現代化進程。
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不同發展模式、發展道路以及文明主體之間的矛盾日益凸顯,尊重并維護世界文明多樣性被提升至更加重要的地位。當前,不同文明間互動的一個重要趨勢是,作為百年變局下大國權力博弈以及西方國家宣揚“文明沖突論”的直接結果,西方文明與非西方文明間“二元格局”正深刻挑戰由不同文明主體驅動的開放式互動格局。這一結果隱含著一個重要事實,即西方文明與非西方文明間日益顯著的“二元格局”已成為世界文明交流與發展的巨大阻礙,這正是各國,特別是在國際社會中“失語”的發展中國家在全球文明互動中被“邊緣化”的重要原因。而要重新推動文明交流,就必須回到尊重文明多樣性的基本命題,并在實踐中以更加積極的姿態恢復文明多樣性,打破日益僵化的“二元格局”。從這個意義上說,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在當前具有比前資本主義時代更為重要的意義。
2.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是推動文明交流和發展的根本遵循
文明交流與發展不能建立在缺乏目標、原則及方法的盲目性之上,而是需要站在全人類思想的高度實施引領,凝聚合力、激發動力。2015年9月,習近平在第七十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中提出“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4)《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22頁。為推動文明交流與發展提供了根本遵循。
一方面,全人類共同價值堅持特殊性與普遍性相統一,即在尊重并承認文明多樣性的基礎上,在交往實踐中生成共性的基本價值追求。這一理念實質上承認了“去中心化”原則與形式在文明交流互鑒過程中的基礎性地位。當今世界,文明形態復雜多樣,不同文明間在觀念、制度等領域存在一定分歧。這決定了在特定發展模式與發展經驗基礎上生成的價值觀缺乏必要的代表性與普遍性,難以兼容不同文明的發展經驗。相較之下,全人類共同價值以積極姿態看待文明多樣性,并重視其在秩序生成中的“生產性”潛力。全人類共同價值并不是基于空想的、先驗給定的概念,而是各文明在傳承、創新與發展過程中不斷歸納、提煉的結果,代表了各文明在長期實踐中積累的“共同經驗”。同時,實踐的本質也決定了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基本概念是開放且動態的,不同文明被鼓勵以自身理解和支持的方式參與到對全人類共同價值的解讀與概念生成中來,并以此指導實踐。因此,全人類共同價值主導文明交流互鑒的本質是以“去中心化”為原則構建沒有文明被排除在外的互動體系,在這一體系下,文明間交流不會導致文明同化與文明衰落,而是鼓勵各文明在確證自身“主體性”的基礎上實現傳承、創新與發展。
另一方面,全人類共同價值也包含各文明對“共同理想”的不懈追求。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作為全人類共同價值的核心內涵,不僅是各文明在交流互鑒過程中所應遵循的理念原則,也是文明交流互鑒所追求的共同理想。可以說,堅持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是文明交流互鑒“合目的性”的必然要求,指明了文明交流互鑒的基本方向。綜合而言,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具有突出的指導性意義,是文明交流互鑒必須遵循的根本理念。
3.重視文明傳承和創新是推動文明交流和發展的不竭動力
“任何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都是在承先啟后、繼往開來中走到今天的,世界是在人類各種文明交融中成為今天這個樣子的。”(5)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160頁。“傳承”是對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同,代表著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對民族精神、文化以及文明歷史獨特情結的跨時代延續;“創新”則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為適應特定時代、特定環境而采取的革新性舉措,目的是確保文明的延續性。
“傳承”與“創新”既具有各自獨立性,又具有內在統一性。就“傳承”而言,在各文明深度交互的當代世界,文明“傳承”必然在文明交流和發展中實現。這不僅是因為文明間交流互動提供了“傳承”所需的必要條件,更是在于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對自身文明的獨特性或“內質”的確證,通常是在與其他文明的互動、比較中實現的。就“創新”而言,文明的“創新”同樣離不開文明交流和發展。一方面,文明交流有助于認識和學習其他文明的優勢與長處,為文明“創新”提供質料與方向指引;另一方面,文明交流也為“創新”提供了動機與激勵。實踐表明,在文明交往中暴露出的弱點通常是各國采取措施推動變革的重要原因。在實踐中,“傳承”與“創新”通常表現為一個過程的兩個方面。“傳承”與“創新”的角色及功能定位決定了各國想要實現文明的傳承與創新,就必須將自身置于文明交流的大環境中,甚至積極采取措施創造文明間交流互鑒的局面。從這個意義上說,重視文明傳承和創新是推動文明交流和發展的不竭動力。
現如今存在的各種文明都經過了漫長的歷史考驗,延續著不同國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脈,成為凝聚國家和民族的強大精神力量。當今世界,各國在文明交流互鑒中積極汲取其他文明優秀成果,弘揚本民族文化,正是文明傳承和創新推動文明交流和發展的最好寫照。
4.加強國際人文交流合作是推動文明交流和發展的關鍵路徑
世界文明是一個開放包容的體系,在交流互鑒、兼收并蓄的基礎上才能歷久彌新,而國際人文交流合作便是推動文明交流和發展的關鍵路徑,中國將加強國際人文交流合作作為黨和國家對外工作的重要部分之一。
首先,加強國際人文交流合作有助于消除不同文明之間的偏見與隔閡。國際人文交流合作是雙向進程,包含推動本國文化“走出去”和吸引外國文化“走進來”兩個過程。加強各個領域的人文交流合作是交流主體傳遞自身優秀文化、認識理解并吸收借鑒其他優秀文化的關鍵途徑。其次,由于人文交流活動具有主體眾多、領域廣泛、形式多樣等特征,積極開展國際人文交流合作能夠有效增進彼此了解,促進國際人文交流網絡共同體的形成,夯實世界人民的友誼基礎。最后,國際人文交流合作對于推進國家對外交往、維護世界和平發展有著重要意義。作為一種飽含情感表達和價值訴求的柔性力量,國際人文交流合作不僅能夠推動不同國家、不同文明之間互學互鑒,還能有效消融隔閡,促進國家間理解、認同與信任。歷史上“乒乓外交”在中美關系緩和過程中發揮了積極作用,現如今國際人文交流合作仍是消除國家間政治隔閡、緩和緊張關系的重要手段。
全球文明倡議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歷史底蘊、以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為理論指導、以中國共產黨文明交往思想為理論內核,擁有深厚的理論基礎,是中國共產黨關于推進人類文明進步的最新理論成果。
1.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全球文明倡議的歷史底蘊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五千年歷史積淀與磨礪的結晶。開放性與包容性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特征,展示了中華民族以和為貴的和平性格、海納百川的包容特質、天下一家的大國氣度,既是中華文明傳承不息的原動力,也對世界文明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2023年6月,習近平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強調:“中國文化源遠流長,中華文明博大精深。只有全面深入了解中華文明的歷史,才能更有效地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更有力地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6)《賡續歷史文脈 譜寫當代華章—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重要講話引發熱烈反響》,《人民日報》2023年6月5日,第1版。充分顯示了中華文明賦予中國式現代化以深厚的歷史底蘊。
中華文化與其他文明的對話與交流歷史悠久。據考證,早在夏商時期,來自西亞、中亞的栽培作物小麥、馴化動物牛羊馬、金屬冶煉技術青銅等就已傳入中原。同時,中國馴化的豬狗雞、栽培的粟黍水稻等也開始向四方傳播。對殷墟的考古研究表明,彼時的商朝首都很有可能已經成為生活著來自不同文明人群的“國際都市”。(7)王明輝:《求同存異 開放包容——中國傳統維護繁榮強大的根基》,https://www.cssn.cn/ztzl/20da/zhwmty/202210/t20221013_5549170.shtml。到了周朝,“國之大事,在祀與戎”(8)李夢生整理:《春秋左傳集解》,鳳凰出版社,2020年,第368頁。的國家觀念逐漸深入人心。其中的“戎”雖有戰爭之意,但更多強調與不同文化、不同人群的交流、互通與合作。從當今視角看,這種務實的文明交流使中國進入較長時期的高度發展階段,奠定了中華文明開放包容的文化基調。秦漢以來,隨著交往需求的擴大以及交通技術的進步,中華文明逐步加深了與南亞、中亞乃至歐洲、非洲等地區國家的交往關系。歷史上著名的“佛教東傳”、鑒真東渡、玄奘西行、鄭和下西洋、“伊儒會通”等都是中華文明開放包容的真實寫照。
中國在文明交流對話中逐漸形成了向往和平、講求尊重、崇尚和合、追求大同的文明交往理念,成為全球文明倡議最深厚的歷史底蘊。其中,向往和平是中國在文明交往中一以貫之的價值理念。正所謂“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9)尚榮譯注:《老子》,長江文藝出版社,2015年,第44、23頁。中國在與其他民族、國家以及文明的交往過程中以合作為首要追求,并要求以審慎態度看待武力征伐,以義為先,追求“不戰而屈人之兵”。(10)饒尚寬、駢宇騫譯注:《老子·孫子兵法》,中華書局,2010年,第141頁。作為對武力征討的替代,中原政權在文化上對周邊民族給予極大包容。“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于中國則中國之”,(11)衛紹生、楊波譯注:《唐宋名家文集·韓愈集》,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79頁。便是這一包容理念的最直接體現。
講求尊重是基本原則。自先秦乃至漢代,儒家倡導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12)劉兆偉譯注:《論語》,人民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255、301、13頁。“和而不同”(13)劉兆偉譯注:《論語》,人民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255、301、13頁。“物之不齊,物之情也”(14)陳才俊主編:《孟子全集》,海潮出版社,2008年,第134頁。“天地合而萬物生”(15)方勇、李波譯注:《荀子》,中華書局,2015年,第313頁。等價值理念融入中國對外交流實踐中。漢武帝頒布“示無外”政策,使進入中原的外族享有與中原人同等的權益,并尊重其文化傳統與習俗,不強求其學習中原文化。鄭和七下西洋,途徑30多個國家和地區,均以文明使者的身份促進了文化交流,尊重其他國家的文化習俗與傳統,不曾有過任何掠奪財富以及使用武力將其他國家“殖民化”的行為。
崇尚和合是中華民族始終堅守的道德規范。儒家倡導“禮之用,和為貴”(16)劉兆偉譯注:《論語》,人民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255、301、13頁。思想,道家提倡“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17)尚榮譯注:《老子》,長江文藝出版社,2015年,第44、23頁。理念,強調即使事物間性質不同,甚至出現矛盾,也要允許差異普遍存在、探尋求同存異之道。在和合思想的指引下,即使部分中原王朝曾經以“華夷之辨”“夷夏有別”等思想指導其對外政策,各民族間大交流、大融合的進程卻并未中斷。
追求大同是文明交往的美好愿景。中華民族胸懷天下,擁有海納百川的宏偉氣勢,中國古代政治思想以及諸子百家基本均以“天下”作為論述對象。在文明交往過程中,中華民族將世界國家和民族視作統一整體,弘揚“四海之內若一家”(18)方勇、李波譯注:《荀子》,中華書局,2015年,第238頁。等仁愛兼濟的價值理念,逐漸形成了“天下一體”的世界觀,成為中國在文明交流互鑒過程中追求的崇高理想。
全球文明倡議繼承了“和平”“尊重”“包容”“大同”等理念,是對傳統文明觀的超越與升華。首先,向往和平為全球文明倡議奠定了價值基調。全球文明倡議推崇以文明共生取代文明沖突、以文明和諧取代文明對抗的價值觀,通過促進文明和平發展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其次,講求尊重為全球文明倡議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實踐原則。歷史經驗證明,具有不同文明背景的國家,若能夠在文明交往的過程中秉持相互尊重的基本原則,彼此之間才容易相互認同、和平相處。再次,崇尚和合思想是全球文明倡議所遵守的重要準則。文明具有多樣性和平等性,任何一種文明都有其存在價值,不存在能夠衡量世界文明的絕對價值的標準。世界文明只有交流互鑒、和合共生,才能為人類發展持續提供精神動力。最后,全球文明倡議繼承和發展了中華民族的大同理想,進一步向世界闡明了新時代中華民族和中國共產黨對于文明秩序的美好構想以及推動人類進步的崇高愿景。
2.馬克思主義文明觀是全球文明倡議的理論指導
馬克思主義文明觀揭開了過去縈繞于文明起源與發展的神秘面紗,運用唯物史觀深刻闡明了人類文明的起源與發展脈絡,總結出人類文明具有實踐性、多樣性、歷史性及發展性等特點,揭示了人類文明發展的總體趨勢與客觀規律。全球文明倡議是中國共產黨對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的繼承與發展,是中國在百年變局下對于如何促進文明間交流互鑒、推進人類現代化事業提供的最新方案。
馬克思對“文明”的考察與研究摒棄了將“文明”當作一般性的、永恒不變的形而上學范疇進行考察的舊范式,更多從社會發展尤其是現代社會發展的意義入手,從歷史唯物主義視角還原“文明”的真實含義。在馬克思主義視域中,“文明”是一個表征人類進步狀態的歷史性范疇,是社會生產力的標識。針對文明的本質及起源,馬克思堅持邏輯與歷史相統一原則,指出文明是一個歷史概念,即自階級分化以來,人類通過生產實踐活動所獲得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總和,反映和體現了社會生產力水平。文明起源產生于人類社會第三次社會大分工之時。恩格斯指出,“文明時代是社會發展的這樣一個階段,在這個階段上,分工、由分工而產生的個人之間的交換,以及把這兩者結合起來的商品生產,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完全改變了先前的整個社會”。(19)《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90~191頁。當社會分工和商品的生產與交換具有世界性時,世界各地都被卷入資產階級所開拓的疆土中,打破了自然狀態下各個國家和地區間孤立狀態,不同文明間出現普遍交往與深度融合,世界歷史與世界文明便由此產生。
在明確文明的本質與起源的基礎上,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發展了三個極為重要的觀點:其一,多樣性理應是世界文明的基本特征。馬克思發展了黑格爾站在“世界歷史理論”立場上提出的世界文明多樣性概念。在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下,文明的發展水平及發展模式的選擇與其所處的地理環境、人口規模等因素緊密關聯。同時,這些客觀要素也從深層次決定了作為文明具體形態的國家、民族、文化的表現形式。因此,正如歷史上東亞大一統帝國與以熱那亞、希臘等國為代表的海洋國家間展現出的巨大差異那樣,不同國家和地區在發展中往往形成契合本地區稟賦的發展道路與制度模式,并構建符合自身發展經驗的文明敘事。在此過程中,不同文明間在經濟、軍事等領域表現出的先進與落后、強大與弱小之分,絕非文明的本質體現。這是馬克思主義文明觀關于“文明多樣性”的本質認識所在。
其二,文明的形態演進與消除人的不平等是同一過程。盧梭曾對普遍存在于各文明民族中的不平等現象做過細致考察,強調私有制文明給人類帶來了嚴重的不平等,因此不平等起源于文明。在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下,這種對文明的“非歷史考察”使人們對“文明”的認識走向了文明的對立面。馬克思主義文明觀將文明的進步與消除人的不平等視為同一過程。馬克思指出“文明的果實”是“已經獲得的生產力”。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為了不致失掉文明的果實,人們在他們的交往方式不再適合于既得的生產力時,就不得不改變他們繼承下來的一切社會形式”。(20)《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09頁。當生產力高度發達后,文明內部的不平等以及文明間的不平等作為對抗性關系的體現,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礎。正因如此,馬克思主義文明觀雖然充分肯定了資本主義文明的貢獻,但也指出這一文明的過渡性本質。這一觀點不僅將文明問題與現代化問題統一起來,而且在觀念層面否認了西方“普世價值”與“西方中心論”的立論基礎。
其三,文明具有實踐性。文明系統產生于人脫離自然束縛的過程,是在實踐中形成的基于自然又超越自然的物質支撐系統。因此在文明內部,文明的存續高度依賴于人們在實踐中提升生產力和推動相應生產關系進行適應性轉變的能力;而從文明間的關系看,世界文明的存續高度依賴文明間的交流、互通與合作。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所言,“某一個地域創造出來的生產力,特別是發明,在往后的發展中是否會失傳,完全取決于交往擴展的情況”。(21)《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9頁。這凸顯了文明間交往對世界文明發展的基礎性意義。
全球文明倡議全面繼承了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的核心觀點,這正是習近平在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高層對話會上提出全球文明倡議的重要理論背景。在全球文明倡議的核心理念中,一方面,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重視文明傳承和創新以及加強國際人文交流合作與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的核心觀點存在一一對應的關系,可以說是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的“載體”;另一方面,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全球文明倡議內含著深刻的現代化命題。文明絕非僅僅是孤立的文化現象,文明的動態性決定了生產力發展以及相對應的生產關系的轉變對世界文明發展具有決定性意義,這顯然高度契合了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的根本立場。在此基礎上,全球文明倡議得以從全人類高度觀照人類社會的進步事業,并與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一帶一路”倡議等政治經濟主張結合成統一整體,落實在中國的外交實踐中。
3.中國共產黨文明交往思想是全球文明倡議的理論內核
中國共產黨自成立起,就將推動世界文明交流互鑒,促進人類文明發展進步作為自身使命,形成了一系列具有中國特色的文明交往思想。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一方面堅定文化自信,另一方面積極向西方優秀文化學習。馬克思指出,“和控制著世界市場的西方生產同時存在,就使俄國可以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而把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用到公社中來。”(2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825頁。也就是說,我們應當學習借鑒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肯定成果,當然也包含其文明成果。因此,毛澤東等黨的領導人對待西方文化秉持開放包容態度,指出“當前的社會主義文化和新民主主義文化,還有外國的古代文化……凡屬我們今天用得著的東西,都應該吸收”。(23)《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706~707頁。
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毛澤東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確立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提出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同世界文明交往奠定了和平基調。在文化發展與交流問題上,毛澤東指出文化因互鑒學習才能發展,同時提倡要始終堅持發揚本國文化特色,保持辯證的目光對待外來文化,“文化上對外國東西一概排斥,或者全盤吸收,都是錯誤的。應該越搞越中國化,而不是越搞越洋化。”(24)《毛澤東著作選讀》下冊,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752頁。在科學理論的指導下,中國開展一系列對外交流活動,取得了諸多“破冰式”成就。
在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時期,鄧小平深刻把握當時國際形勢,將世界主題定義為和平與發展,多次強調應當吸收借鑒其他優秀文明與先進文化,不應過分計較社會制度與意識形態差異,資本主義社會孕育出的文明成果不能因其階級性而遭受全盤抹殺,應當“學習先進的技術、先進的科學、先進的管理來為社會主義服務”,(25)《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51頁。只有大膽吸收借鑒人類社會的一切文明成果,才能發揮出社會主義的比較優勢。江澤民主張不同文明應該相互借鑒、共同進步。在聯合國成立50周年特別紀念會的講話中,江澤民指出“不承認、不尊重世界多樣性,企圖建立清一色的一統天下,是必定要碰壁的”。(26)《江澤民文選》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80頁。在黨的十五大報告中江澤民首次提出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并明確強調文明交流互鑒的重要性,“各種文明和社會制度應該而且可以長期共存,在競爭比較中取長補短,在求同存異中共同發展”。(27)《江澤民論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第524頁。胡錦濤在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維護世界文明多樣性需要站在世界和平、人類共同發展的高度,尊重世界各國發展模式與社會制度,指出,“存在差異,各種文明才能相互借鑒、共同提高;強求一律,只會導致人類文明失去動力、僵化衰落”,(28)《胡錦濤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354、355頁。呼吁各國攜手構建“各種文明兼容并蓄的和諧世界”。(29)《胡錦濤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354、355頁。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準確把握世界文明的發展趨勢,深刻認識人類文明的共同挑戰,將推動人類文明交往進一步提升到新的戰略高度。習近平在多個重要場合圍繞世界文明相互交融、互學互鑒做出了重要論述,如2014年提出“多彩、平等、包容”的文明交流思想,向世界闡述了中國的新文明觀;(30)《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1卷,外文出版社,2022年,第258~259頁。2015年提出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為世界文明交流互鑒提供了價值原則與精神紐帶等;(31)《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22頁。2018年提出以“平等、互鑒、對話、包容”為核心內涵的習近平新時代文明觀,在構建“一帶一路”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具體實踐中推動國際文明深入交往;(32)《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441、468頁。2019年提出加強文明交流互鑒,夯實亞洲命運共同體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人文基礎的“四點堅持”,號召各國攜手應對世界文明面臨的共同挑戰。(33)《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441、468頁。習近平關于促進世界文明發展的重要論述向世界系統闡釋了新時代中國共產黨的世界文明觀,為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促進世界文明交流互鑒提供了最新理論指導,同時也為全球文明倡議的形成奠定了理論與實踐基礎。
全球文明倡議提出以來獲得了包括廣大發展中國家在內的大多數國家的積極響應,彰顯出其重大的時代價值。全球文明倡議的提出一方面代表著中國在外交理念層面的重大突破,在為中國式現代化注入新動力的同時,推動中國外交向更高層次發展;另一方面也從全人類高度觀照人類文明發展與現代化事業,不僅為人類文明發展提供了新范式,而且為構建和生成多元化現代化模式提供了邏輯起點。
1.豐富了習近平外交思想,為新時代中國“倡議外交”提供了新理念
“和平與發展”依舊是當今時代主題,“但和平與發展面臨的問題和保障可持續和平的路徑正在變”。(34)朱鋒:《在“歷史的十字路口”促進世界和平與發展》,《國際論壇》2023年第1期。如何在變局中抓住機遇、在亂局中保持定力,是中國外交面臨的重大現實課題。在此背景下,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審時度勢,提出全球文明倡議,推動新時代中國外交在理念上不斷創新。
全球文明倡議立足中國對外交往的基本成就與經驗,體現了國際交往的“道德性”,豐富了共商共建共享全球治理觀的實踐路徑。(35)朱旭:《中國的全球治理觀:立論基礎、內在邏輯與實踐原則》,《國際問題研究》2023年第2期。這不僅是新形勢下中國共產黨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進一步拓展,體現了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與文化自信,也是中國共產黨將治國理政經驗與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應用于外交領域的一次成功實踐,豐富了習近平外交思想。在實踐中,中國積極引領構建新型文明交流平臺、拓寬新型文明交流渠道,如設立孔子學院,召開亞洲文明對話大會、“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領導人峰會以及亞洲文化遺產保護聯盟大會等,與世界各國共同探索人類發展進步的方向與路徑。這些舉措不僅進一步完善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實踐路徑網絡,有助于打破西方國家對民主、人權等價值理念的壟斷解釋權,回擊西方國家有關“中國謀求霸權”的話語構陷,推動國際關系民主化與中國國際話語的構建,而且整合并提升了中國與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合作關系,進一步夯實了新時代我國對外交往的友好關系基礎。正因如此,全球文明倡議自提出以來獲得了包括廣大發展中國家在內的國際社會的普遍支持,成為中國外交的一張新名片。
全球文明倡議還是新時期中國外交理念轉型的重要一環。作為繼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后,中國提出的又一全新理念,全球文明倡議與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三者內容上互構、體系上互濟,將發展、安全以及文明議題緊密聯系起來,并形成體系嚴密、指向性強且具有高度可執行性的“中國方案”,逐步推動并生成“倡議外交”的新型外交思路與外交模式。面對大國博弈背景下權力秩序加速回落以及經濟、文化等議題加速“泛政治化”趨勢,“倡議外交”以更加積極靈活的方式闡釋中國的全球治理觀,致力于打造立體、真實的中國國際形象,提升中國在全球范圍的話語影響力,使中國的外交理念為更多國家所認識、理解和支持。特別是在地緣政治博弈日趨激烈的背景下,相較于既定的合作理念或合作議程,作為一種開放性程序規范,“倡議外交”為他國以平等身份參與區域乃至全球合作議程預留了空間,并鼓勵各國以自身理解并支持的方式參與合作,踐行真正的多邊主義,具有生成地區秩序的巨大潛力。“‘倡議外交’是新時代中國外交能力提升的重要體現,彰顯著中國不斷提升的國際影響力和話語權”,(36)羅建波、楊云:《以“倡議外交”提升中國在全球治理中的話語權》,《對外傳播》2022年第5期。正推動中國外交向“有所作為”的方向加速轉型。
2.拓展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內涵,為推動中國式現代化注入新動力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新時代中國共產黨的中心任務是“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37)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講話》,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1頁。中國式現代化不是片面的、孤立的、封閉的現代化,而是既受中國特色發展模式的內生動力驅動,又立足于全球化以及中國對外開放的基本經驗,因此應當在國際交往,特別是文明交往中實現。全球文明倡議順應了中國式現代化在推進過程中對開放穩定的國際環境的現實需求,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了新動力。
中國崛起是中國式現代化在國際關系領域的根本體現。國際社會如何看待中國崛起,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中國式現代化推進的成效與前景。2013年以來,中國致力于完善和推廣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呼吁“建設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美麗清潔的世界”,(38)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491頁。同時積極闡釋中國的秩序觀與全球愿景,以回應國際社會,特別是周邊國家的關切。“在深層意義上,共同體的本質是文化共同體。”(39)李丹:《構建 “一帶一路”文化共同體的基礎條件與現實路徑》,《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21年第6期。全球文明倡議在內容和指向性上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高度互濟,顯示出優化中國周邊外交乃至提升國際話語權的巨大潛力。作為以“文明”為指向的新型話語敘事,全球文明倡議針對性調適了中國對外話語體系的邏輯,拓展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內涵。應當看到,在權力中心轉移已成為結構性趨勢的今天,各國如何審視和評價中國崛起,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在中國的“秩序愿景”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而文明觀正是透視這一角色的重要窗口。全球文明倡議以推進文明間開放交流、平等互鑒為核心命題,將各國帶入到真正平等的文明間交流和對話場域中,表明中國正積極探索以一種建設性方式處理與其他國家的關系問題。這其中,對文明間平等關系的定義及主張不僅是中國文明觀的體現,更是中國對各國發展經驗、道路、模式的尊重與觀照。這一嘗試將各國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理解帶入一種超越傳統權力觀的語境中,凸顯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恢復各國“主體性”上的獨特潛力,為中國實現其秩序愿景與各國訴求的深度對接開辟了空間,進而為各國以積極姿態看待中國崛起創造了必要條件。
3.駁斥了西方“文明中心論”,為人類文明交往提供了新范式
自16世紀以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憑借制度優勢與科學技術,形成了立足于西方經驗的現代化模式與文明觀。但與此同時,西方殖民主義者也大肆掠奪財富,輸出宗教文化,摧毀他國文明,給人類社會帶來沉痛災難。如今,西方國家仍以“人類文明代表者”自居,宣揚所謂普世價值觀,與世界文明進步潮流相逆。在政治領域,西方國家倡導“三權分立”,通過脅迫甚至武力等途徑干涉他國內政、制造他國內亂;在制度領域,西方國家宣揚西方自由主義和資本主義民主制度才是最優越的制度,主張“制度模式單一論”,(40)陳明琨、解科珍:《習近平新時代文明交流互鑒觀論析》,《社會主義研究》2020年第2期。大搞“意識形態”之戰,鼓吹自身制度優越性,打壓抹黑與自身意識形態不同的國家,甚至將自身意識形態強加于他國;在文化領域,部分西方國家將自己的文明形態視作先進文明,大肆鼓吹和宣傳“文明優越論”“文明中心論”“文明沖突論”,肆意貶低其他文明與文化,甚至提出對種族、民族或國家進行歸類和分層的“文明等級觀”,“用排他性、對抗性、集團性的思維來看待當今世界”;(41)邢麗菊:《全球文明倡議引領人類和平發展》,《當代世界》2023年第4期。在全球秩序領域,西方國家習慣運用對立的眼光看待發展與安全問題,在與廣大非西方國家的交往中充滿傲慢情緒,根據自身利益定義“規則秩序”,鼓吹“零和博弈”。近年來,西方國家“在各種場合大談價值觀外交等,并把臺灣議題、俄烏沖突等涉中、俄議題價值觀化”,(42)李開盛:《推動外部環境整體向好發展》,《國際關系研究》2022年第5期。就是這種狹隘文明觀滲透進地緣政治領域的表現。
事實證明,霸權主義、強權政治、零和博弈等主張背離了時代發展趨勢和國際關系民主化的內在要求,文明交流發展需要全球文明觀和價值觀層面的破舊立新。在理論層面,全球文明倡議否認文明具有中心和邊緣之分,強調“西方中心主義”以及西方文明所展示出的所謂“先進性”僅僅是西方語境下權力秩序與歷史進程交互作用的偶然結果,不具備任何歷史必然性與正當性,從根本上駁斥了所謂的“文明中心論”和“文明優越論”。在此基礎上,全球文明倡議致力于推動不同文明間形成事實上的平等關系,主張世界文明是各國人民在長期實踐中積累的智慧,在價值上是平等的,反對“用統一標準框定文明形態”,(43)吳志成、李佳軒:《新時代文明交流互鑒觀析論》,《世界經濟與政治》2022年第6期。認為不同文明只有交流互鑒,才能博采眾長,促進世界文明保持旺盛活力。在實踐層面,全球文明倡議并未預設文明發展的終極目標,而是在肯定文明前進的現實性意義上指出文明進步的方向。中國在外交實踐中積極搭建文明間對話交流平臺,鼓勵各國開展人文交流,在交流中探尋本民族的獨特文化氣質,并以開放姿態包容文明異質性,從而形成不同文明間取長補短、百花齊放的文明交流趨勢。一言以蔽之,全球文明倡議從理論與實踐上為人類文明交往提供了新范式。
4.提供了超越西方現代化模式的邏輯起點,為世界現代化提供了公共產品
文明問題與現代化問題緊密聯結,這既是中國在與世界攜手同行現代化之路背景下提出全球文明倡議的重要原因,也意味著推進和實踐全球文明倡議,最終要回歸到現代化這個根本命題上來。作為繼全球發展倡議與全球安全倡議之后,中國向國際社會提供的又一公共產品,全球文明倡議超越了反對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種發展模式的觀照,而是從全人類高度來觀照各國的現代化事業。
二戰結束后,技術理性崛起重塑了文明間交往的底層邏輯。技術進步與擴大再生產的需求最終導致全球性生產分工體系確立。然而,技術與效率催生的現代化進程是一個具有兩面的硬幣:它一面代表了生產力進步以及在此過程中創造的廣泛福利,另一面也蘊含著技術理性的潛在不穩定性及其可能引致的危機。對非西方國家而言,這種由現代權力、資源與生產技術共同作用的西方現代化模式內嵌著困境:一方面,國際生產的分工水平越高,非西方國家“國際角色”的社會化程度就越徹底,就越難以保存和傳承自身的文明特質;另一方面,技術理性的擴張還伴隨著國際道德的缺位乃至退場,迫使人們屈從于理性關懷。總而言之,對廣大發展中國家而言,西方資本主義文明主導的現代化模式不具有普適性,而且抑制了各國自主追求現代化模式的能力。
全球文明倡議正是以反思和解決這一矛盾為邏輯起點。全球文明倡議并非以顛覆各國的現代化模式為目的,而是在重新評估由理性、技術與效率驅動的國際生產分工結構以及受此支配的文明間關系的基礎上,構建多元化現代化模式并恢復文明多樣性。全球文明倡議的四大基本內涵具有突出意義,代表了一種全新的敘事話語,即非西方國家不再作為文明的“他者”存在,而是具有內生的主體性。對各國主體性的確證為現代化模式的多元性提供了合理性來源。以此為基礎,全球文明倡議與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緊密結合,以打造“去中心化”的全球文明對話合作網絡、構建可持續的新型現代化模式、推動非西方文明的主體性生成為價值目標,以利益的廣泛共享性、增長動力的內生可持續性以及增長模式的互惠性為基本路徑,推動國際生產分工體系改革,賦予其更多開放性與靈活性特征,從而在超越西方現代化模式的基礎上,使之成為發展中國家構建符合自身需求與本土特色的現代化模式的關鍵一環。從這個意義上說,全球文明倡議從理論與實踐兩個維度回應了困擾當今世界的“現代化之問”,而這也正是全球文明倡議從長遠看最具變革潛力的部分。
總之,全球文明倡議作為習近平外交思想在世界文明領域的思想集成,將全人類共同利益視作整體,以構建美好世界為根本目標,深刻闡明了中國的文明觀、秩序觀以及全球觀。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提出十年后,全球文明倡議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國際實踐進一步提升到一個全新層次,充分展現了中國致力于推動人類進步事業的天下胸懷,是中國向國際社會提供的不可替代的公共產品,未來必將在文明交流互鑒乃至全球治理體系變革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