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俞心, 王藝瑾
廣東省深圳市南方科技大學醫學院, 廣東 深圳 518055
戊型肝炎病毒(HEV)感染是世界范圍內急性病毒性肝炎最常見的發病原因,全球每年約有2 000萬人感染HEV。據世界衛生組織(WHO)估計,在2015 年,戊型肝炎導致約4.4 萬人死亡,占病毒性肝炎死亡人數的3.3%。我國是HEV流行地區,戊型肝炎發病人數已超過甲型肝炎[1]。2011—2021年我國戊型肝炎報告發病數約30 萬,年均報告發病率為1.95/10 萬,年均報告發病率從0~4 歲的0.08/10 萬上升至60~64 歲的4.59/10 萬,其中45~64 歲病例占總報告病例的48.71%。男性發病率高于女性,分別占總報告病例的67.68%和32.32%[2]。0~60 歲人群中我國戊型肝炎以散發病例為主,地域上存在聚集性,江蘇、上海、浙江和安徽均為戊型肝炎高發地區。2011—2021年我國共報告HEV 感染公共衛生事件8 起,其中戊型肝炎530 例,死亡4 例。目前,戊型肝炎仍然是危害我國人民健康的重要公共問題之一。
HEV 共有8 個基因型,其中HEV-1/2/3/4/7 可感染人類,HEV-3/4/7 可感染動物。我國目前主要流行基因型為HEV-4,偶有HEV-1 流行[3]。HEV-1/2 主要通過糞口途徑傳播,而HEV-3/4 主要通過接觸或食用被HEV 污染的食物,包括未加工的貝類以及未熟肉類散發傳播。HEV 有3~4 個開放閱讀框(open reading frames,ORF),ORF1編碼非結構蛋白;ORF2是病毒基因組中最保守的區域,所編碼的病毒衣殼蛋白是中和抗體和細胞受體的結合位點;ORF3負責編碼功能性離子通道,該離子通道是病毒粒子形成和從感染細胞中排出所必需的;ORF4 是HEV-1 所特有的,在確保RNA依賴性RNA 聚合酶(RNA-dependent RNA polymerase,RdRp)正常行駛功能中起著關鍵作用[4]。
大多數急性HEV 感染的患者表現出無癥狀或癥狀較輕,不需要治療。HEV 感染在一般人群中的病死率為0.2%~1%[5]。5%~30%的HEV 感染者會出現急性黃疸型肝炎[6]。有研究[7]表明,HEV 在體外、小鼠、猴子和人類中都具有嗜神經性。HEV 感染免疫功能正常人群后,病毒通常可自發清除。偶有報道[8-9]免疫功能正常個體感染HEV 后發生重癥或慢性肝炎。老年人感染HEV 風險相對較高[10],其特點為發熱少見,起病緩慢,ALT 升高不明顯,但血清膽紅素顯著升高,黃疸發生率高,持續時間長,病情較重,易發生瘀膽及多種并發癥[11]。一方面,老年人對HEV感染缺乏特異性免疫力,易感性高。老年人急性病毒性肝炎中戊型肝炎所占比例明顯高于非老年人。另一方面由于老年人通常合并較多的基礎疾病(如乙型肝炎、脂肪肝和酒精性肝病等),心、肺、腎、腦功能普遍減退,同時,隨著年齡的增大,肝體積縮小、肝血流量減少,肝組織結構老化、生理功能下降,導致感染后病情重。因此,老年人群感染HEV 危害較大,需要引起臨床上的高度重視。
孕婦感染HEV 易造成重癥肝炎,可出現妊娠期高脂血癥或早產、新生兒黃疸等癥狀,表明HEV 感染與孕婦及新生兒不良結局有關[12]。妊娠晚期感染HEV-1 后,孕婦病死率高達30%[5],主要死亡原因為子癇、出血并發癥、肝性腦病和急性肝衰竭(acute liver failure,ALF)[13]。除對孕婦造成嚴重損傷,還會造成胎兒早產、死產、低體質量出生兒和新生兒死亡。隨著研究的深入,科學家們發現在HEV 感染孕婦的胎盤、臍帶和羊水中可檢測到HEV RNA 和抗原,證實了HEV的垂直傳播[14]。
HEV 感 染患有慢性肝病(chronic liver disease,CLD)人群可引起急性肝臟失代償,稱為慢加急性肝衰竭(acute-on-chronic liver failure,ACLF),主要臨床表現為高膽紅素血癥并伴有臨床黃疸、肝性腦病和肝功能下降、低蛋白血癥、凝血酶原時間縮短。肝硬化CLD患者感染HEV 比健康人群或非肝硬化CLD 患者的預后更差[15-16]。在亞洲地區,HEV 感染是ACLF 發生的重要因素之一[17],尤其在印度,總體發生率為27.3%[18]。Kumar Acharya 等[19]發 現HEV-ACLF 4 周 病 死率為43%,1 年病死率為70%。患有基礎肝病的個體感染HEV后發病和死亡風險增加,其中老年患者風險進一步增加[20]。
HEV 也可導致慢性感染,其定義為HEV RNA 在血液或糞便中持續存在至少3 個月[21]。HEV 的慢性化主要發生在感染HEV-3/4 的免疫抑制患者中,例如,接受化療和/或免疫治療的癌癥患者[22]及接受免疫抑制治療的器官移植患者[23]。在歐洲國家,感染HEV的實體器官移植受者中有約2/3會發展為慢性戊型肝炎(chronic hepatitis E,CHE)[24],進而導致肝硬化甚至需要肝移植[25]。
由于HEV 感染易被誤診或漏診,由HEV 導致的重癥及慢性肝炎被嚴重低估。同時,由于缺乏廣泛適用和高效的HEV 體外培養系統,HEV 復制的生命周期和宿主對HEV 感染的免疫反應尚不清楚;與HEV結合的特異性肝細胞受體尚不明確;HEV 感染滴度、宿主易感性、毒株毒力等與HEV 感染重癥化或慢性化的相關性缺乏認識。本綜述基于以往的研究報道,對HEV 感染的重癥化和慢性化機制進行討論,為往后更深入的研究提供思路。
HEV 感染是引起ALF 和ACLF 的常見原因之一。感染HEV 后發生肝衰竭(HEV-liver failure,HEV-LF)的28 天和90 天病死率分別為12.86%和30.36%[16]。宿主的免疫反應、激素變化以及病毒毒力等是HEV感染導致不良預后的因素。
1.1 重癥戊型肝炎的免疫特征 HEV-LF 患者肝組織中免疫細胞類型和分布發生改變,主要表現為巨噬細胞和淋巴細胞增多。此外,HEV-LF 患者血液中促炎癥細胞因子和趨化因子增加[26],表明HEV-LF 可能與免疫失衡相關。HEV-LF 死亡患者肝組織轉錄組GO 富集分析發現,其免疫應答、免疫系統調節和防御應答等多條與免疫反應相關的途徑被激活[27],提示宿主免疫反應是HEV-LF 發生的主要原因,而非病毒本身[28]。
T淋巴細胞在機體自發清除肝炎病毒的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T 淋巴細胞抗原受體(T cell receptor,TCR)是一種雙肽鏈分子,按肽鏈編碼基因不同可分為兩類[29]:其中一類TCR 分子是由γ 鏈和δ 鏈組成的異二聚體分子,稱為TCR-1。TCR-1 存在于少數成熟T 淋巴細胞中,該類T 淋巴細胞約占成熟T 淋巴細胞的0.5%~10%。另一類TCR 是由α 鏈和β 鏈經二硫鍵連接的異二聚體分子,稱為TCR-2。TCR-2 存在于大多數成熟T 淋巴細胞(95%)中,T 淋巴細胞特異性免疫應答主要由這一類T 淋巴細胞完成。當αβ T 淋巴細胞在胸腺中開始成熟時,細胞表面會同時表達CD4 和CD8 蛋白。但成熟后,T 淋巴細胞表面只會單一表達CD4 或CD8 蛋白,并分別分化為輔助性T 淋巴細胞(Th)或細胞毒性T淋巴細胞(CTL)[30]。
Th1細胞主要分泌IFN-γ和IL-2等細胞因子,在抗病毒和細菌免疫中發揮重要作用,而Th2 細胞主要分泌IL-4 和IL-10 等細胞因子。將HEV 感染者分為急性戊型肝炎輕癥患者(acute hepatitis E,AHE)組和HEV-LF患者組。AHE 患者外周血中的IFN-γ 和IL-10 較健康人增加[31],提示Th1細胞參與了HEV的感染和清除的過程。然而,與AHE 組對比,HEV-LF 患者外周血中IFN-γ急劇下降,IL-4呈上升趨勢,提示HEV-LF患者機體內免疫狀態失衡,出現向Th2 偏倚的現象[31],這可能是導致肝細胞損傷加重的原因。
AHE 患者CD4+T 淋巴細胞數量較健康人群增加[32],但活化的CD4+T 淋巴細胞在HEV ORF2 的刺激下產生IFN-γ、TNF-α和IL-4的比例不變[32]。與非重癥HEV感染者和健康人群比,HEV-LF患者在體外多克隆刺激下能產生IFN-γ 和TNF-α 的CD4+T 淋巴細胞較少[33]。調節性T淋巴細胞(Tregs)是一類具有免疫抑制能力的CD4+T淋巴細胞亞群,其關鍵性表型特征在于Foxp3。與健康對照相比,AHE 患者CD4+Foxp3+T 淋巴細胞和IL-10水平升高,康復者恢復正常水平[33],提示調節性T 淋巴細胞通過分泌抗炎因子IL-10 發揮細胞免疫抑制作用。綜上所述,推測HEV感染可能抑制細胞免疫。HEV-LF 患者中可分泌HEV-IgG 的B 淋巴細胞擴增較非重癥HEV感染者和健康對照更顯著[33]。提示抗病毒體液免疫應答增高與HEV 感染后病情的加重有關。
CTL 是由CD8+T 淋巴細胞在CD4+T 淋巴細胞的促進作用下分化而來的,可以通過釋放多種殺傷性蛋白,包括穿孔素、顆粒溶解素來對抗病毒感染并誘導目標細胞死亡。HEV-LF 患者肝組織活檢顯示含有顆粒酶活化的CD8+T淋巴細胞浸潤,表明CTL可能參與了HEV 感染過程中重癥化進程[26]。對死于暴發型戊型肝炎(fulminant hepatitis E,FH-E)(n=5)和暴發型乙型肝炎(fulminant hepatitis B,FH-B)(n=6)的患者進行死后肝穿刺活檢和微陣列分析發現,與正常肝組織相比,FH-E 中差異表達而FH-B 無差異表達的基因在BioCarta 中主要富集于CTL 表面分子信號通路、CTL介導的針對靶細胞的免疫反應信號通路等[27],提示HEV感染導致的不良結局可能與CTL的激活有關。CTL雖然可以直接殺傷HEV 感染的細胞,但也會引起肝細胞損傷[34]。
1.2 重癥戊型肝炎的炎癥特征 使用轉染HEV復制子熒光素酶的人肝細胞系Huh7作為報告細胞,100 ng/mL的TNF-α 處理細胞48 h 以上便能顯著抑制HEV 的復制[35]。當HEV 入侵肝臟時,浸潤的巨噬細胞被激活并產生活性氧(ROS)和TNF-α,在對抗病毒的同時加劇肝臟局部炎癥[31]。HEV-3/4 感染兔的血清中IL-1β增加,在HEV 感染者中也可觀察到同樣現象,表明炎癥小體被激活[36]。核苷酸結合寡聚化結構域樣受體蛋白3(NOD-like receptor protein,NLRP3)炎癥小體的激活會拮抗干擾素反應,不利于病毒的清除[36]。中性粒細胞的水平能夠反映疾病進展過程中的炎癥狀態。外周血中性粒細胞在感染HEV 期間顯著升高[37]。通過對比健康人、HEV 輕癥患者和HEV-LF 患者,發現HEV-LF 患者的中性粒細胞與淋巴細胞比率顯著升高[37]。這提示HEV 感染引起的過度炎癥反應可能是導致肝衰竭的原因之一。
1.3 孕婦重癥戊型肝炎的免疫特征 妊娠期間,母體免疫系統既要保持強大免疫反應性,以保護母體和胎兒免受病原體入侵;又要耐受來自嬰兒的父系同種異體抗原的高免疫原性,以維持胎兒完整性[38]。與產后相比,母體在妊娠期中免疫系統發生了變化,特征是先天免疫屏障的增強和妊娠后期適應性免疫和炎癥反應的降低。此外,妊娠期間的免疫反應會發生由Th1 主導向Th2 主導的轉變[39]。Th2 細胞刺激B 淋巴細胞產生抗體,但抑制CTL 反應,導致細胞免疫受損。綜上所述,妊娠期間的免疫變化可以降低母體和胎兒對病原體的易感性。然而,一旦發生感染,很難進行病原體的清除,導致疾病的嚴重程度增加,尤其對于一些病毒性感染,如流感、水痘-帶狀皰疹和單純皰疹病毒等。
動物實驗[40]表明,與未懷孕恒河猴感染HEV 相比,懷孕恒河猴的HEV 載量更高且感染持續時間更長,表明妊娠期感染HEV使得病毒更容易復制。視黃酸誘導基因1(retinoic acid-inducible gene Ⅰ,RIG-Ⅰ)是一種重要的胞內識別病毒RNA 的受體,可以抑制HEV 復制[41-42]。研究[40]發現HEV 感染懷孕恒河猴,體內RIG-Ⅰ表達受到抑制,尤其是急性感染期和分娩前的耐受期,提示HEV感染懷孕恒河猴先天免疫受到抑制。單核細胞、巨噬細胞和樹突狀細胞是重要的天然免疫細胞。孕婦在急性HEV感染期間,外周血單核細胞、巨噬細胞和樹突狀細胞的數量較健康孕婦增加[43]。然而,與AHE 孕婦相比,HEV-LF 孕婦外周血中表達TLR3、TLR7 和TLR9 的單核-巨噬細胞和樹突狀細胞更少[43]。表明盡管HEV-LF孕婦中的單核細胞和巨噬細胞增加,但這些細胞中TLR 下游信號通路缺陷。此外,通過吞噬作用檢測試劑盒,發現HEV-LF孕婦的單核細胞吞噬活性較健康孕婦顯著降低,HEV-LF孕婦的巨噬細胞吞噬活性較AHE 孕婦降低[43]。該發現進一步證明先天免疫反應的觸發因素不足可能導致病毒復制增強,進而加重妊娠期HEV 感染,導致肝損傷的嚴重程度提高。
HEV-LF孕婦與HEV陰性LF孕婦相比,CD4+T淋巴細胞計數較低,CD8+T 淋巴細胞計數較高,CD4+/CD8+比率顯著降低[44],提示HEV-LF 孕婦的免疫力和免疫耐受之間的平衡被破壞。
細胞因子大量釋放,包括TNF-α、IL-6、IFN-γ 和TGF-β1,也可能與不良妊娠結局有關[45]。HEV-LF 孕婦體內的促炎細胞因子明顯高于HEV 感染輕癥或無癥狀孕婦,且與病毒載量、血清膽紅素和凝血酶原時間呈顯著正相關[45]。提示在HEV 感染的情況下,細胞因子的異常表達可能與孕婦免疫失調和重癥肝損傷有關。
1.4 孕婦重癥戊型肝炎的激素特征 妊娠期間,孕酮、雌激素和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等激素水平逐漸升高。HEV-LF 妊娠患者的上述三種激素水平均高于HEV 陰性LF 妊娠患者,表明激素的變化可能與不良預后有關[44]。
妊娠期間,孕婦血清中的雌激素水平升高。雌激素可導致小鼠胸腺萎縮,增加CD4+和CD8+T 淋巴細胞群耗竭,抑制細胞免疫反應。通過對HEV 感染孕婦(n=142)進行線性回歸模型分析,發現雌激素水平是早產和孕產婦死亡的顯著預測因子(R2=0.059,P<0.05)[46]。高水平雌激素通過影響胎盤和滋養層細胞分泌細胞因子,如TGF-β、IL-4和IL-10,降低細胞免疫的同時促進病毒增殖,導致妊娠期間HEV 感染的重癥率和病死率升高[47]。與感染未處理細胞相比,HEV 感染雌二醇處理的細胞后,復制效率更高且呈劑量依賴[48]。雌激素可以抑制磷脂酰肌醇3-激酶(phosphoinositide 3-kinase,PI3K)的活化和蛋白激酶B(protein kinase B,Akt)的磷酸化。已有研究[49]表明,PI3K-PKB/Akt 信號通路的抑制可促進HEV 的復制。雌激素通過與其特異性受體結合,在維持生命、性功能和免疫調節等方面發揮重要的生理作用。HEV 感染細胞后顯著抑制雌激素受體的表達,減少炎癥介質和細胞因子的產生,抑制宿主細胞的先天免疫從而促進HEV 的復制[50]。綜上所述,妊娠期中雌激素的上升和HEV 感染后雌激素受體的下降均可能導致孕婦感染HEV后重癥率和病死率的升高。
1.5 氧化應激在重癥戊型肝炎中的作用 肝衰竭的特征是大量的肝細胞死亡和肝臟炎癥。受傷或死亡的肝細胞會產生大量的ROS,進一步導致肝細胞死亡數量增加并阻礙再生,形成惡性循環。在LF 晚期,ROS使全身氧化應激增加。超氧化物歧化酶可以將有毒的超氧化物轉化為H2O2,從而限制ROS 的有害影響。HEV-LF患者血清中超氧化物歧化酶水平較HEV-AHE患者和健康對照組明顯升高并與肝衰竭嚴重程度相關,這可能是對氧化應激升高的適應性反應[51]。體外實驗表明,HEV 感染者的血清可誘導HL-7702 細胞中ROS 積累、血清高遷移率族蛋白B1(high mobility group box 1,HMGB1)分泌和細胞凋亡。HMGB1 可誘導HL-7702細胞發生細胞凋亡,而使用抗氧化劑N-乙酰-L-半胱氨酸可以抑制HEV血清誘導的HMGB1分泌[51]。這說明氧化應激在HEV-LF的發病機制中起重要作用。
1.6 病毒基因型或突變體引起HEV 感染重癥化HEV不同基因型的復制效率及引起的宿主反應不同。非蛻膜化原代人子宮內膜基質細胞(primary human endometrial stromal cells,PHESC)是蛻膜和胎盤的前體。分別使用HEV-1 和HEV-3 感染PHESC,發現HEV-1 復制效率高于HEV-3[52]。且HEV-1感染PHESC后誘導促炎因子的表達,如CXCL-9、CXCL-11和IL-6,而HEV-3感染僅誘導IL-6的表達,提示HEV-1感染誘導更多的炎癥反應[52]。HEV-1可能通過線粒體損傷和Caspase 家族的激活引起母胎界面的細胞壞死和細胞凋亡,造成嚴重的組織病變[53]。細胞實驗發現,HEV-1特異性編碼的ORF4 蛋白在內質網應激的條件下,通過eEF1α1與HEV 的RdRp 相互作用并提高RdRp 的活性,表明內質網應激對HEV-1 復制有促進作用[4]。HEV-3 感染過表達ORF4 Huh7 S10-3 細胞/過表達空載Huh7 S10-3 細胞/普通Huh7 S10-3 細胞后,使用間接免疫熒光和流式細胞術檢測ORF2的表達作為病毒完全活躍復制的指標,發現過表達ORF4 Huh7 S10-3 細胞中ORF2 表達量較其他兩組更高,表明ORF4 可以增強HEV-3的復制[54]。
HEV屬于RNA病毒,在復制過程中容易發生基因組突變,某些突變體對其毒力可能產生影響。在發生HEV-LF 的16 例患者中,均發現ORF1 中MetD29N 和MetV27A 發生突變,但在另外16 例AHE 的患者中,這種突變不存在[55]。在日本的嚴重戊型肝炎病例中發現ORF1 中HelV239A 發生突變,可能與HEV-3 的毒力增加有關[56]。
2008年,HEV-3 感染可引起實體器官移植受者的慢性肝炎和肝硬化被首次報道[57]。2018年,我國首次報道了腎移植后感染HEV-4 致慢性肝炎的病例[58]。根據一項在歐洲和美國17 個中心進行的回顧性分析,65.9%(56/85)的HEV 感染實體器官移植受者發展為CHE[59]。與其他器官移植相比,肝移植患者感染HEV并轉變為CHE的風險更高[60]。
2.1 免疫因素 宿主先天免疫是抵御病毒感染的第一道防線。HEV 病毒RNA 入侵細胞后能夠觸發強烈的IFN 反應并激活一系列抗病毒因子[41]。然而,大多數CHE病例是接受實體器官移植患者,主要與使用免疫抑制劑相關[60],提示先天免疫并不足以幫助機體清除HEV。在恒河猴中,CD8+T淋巴細胞的耗竭會延遲HEV 的清除[61]。與感染HEV 但實現病毒清除的移植患者相比,CHE 患者總淋巴細胞計數以及CD2+、CD3+和CD4+淋巴細胞計數顯著降低[57],HEV 特異性的CD4+和CD8+T 淋巴細胞的增殖反應明顯減弱[62],表明T 淋巴細胞介導的細胞免疫在HEV 清除中起重要作用。通過阻斷程序性死亡受體1或細胞毒T淋巴細胞相關抗原4 可以恢復CHE 患者外周血細胞中HEV 特異性T 淋巴細胞的增殖[62],提示HEV 的慢性化與HEV 特異性T 淋巴細胞反應受損有關。在恒河猴中,HEV 的清除伴隨著中和抗體反應以及功能性HEV 特異性CD4+和CD8+T 淋巴細胞在肝臟浸潤[61]。綜上所述,慢性HEV 感染與先天免疫、T 淋巴細胞和抗體產生的功能障礙有關。
2.2 免疫抑制劑對病毒直接作用 免疫抑制劑除通過調節適應性免疫促進病毒復制外,不同免疫抑制劑還會直接影響病毒復制。體外細胞實驗證明糖皮質激素類的潑尼松龍和地塞米松均不直接影響HEV 復制。鈣調磷酸酶抑制劑環孢素A 通過結合并抑制親環素A/B 促進HEV 復制[63]。另一種鈣調磷酸酶抑制劑他克莫司也促進HEV 復制。mTOR 抑制劑雷帕霉素和伊維洛莫司可直接促進HEV 復制[49],而霉酚酸通過抑制嘌呤核苷酸合成對HEV 有直接抑制作用。臨床試驗[64]也證明,免疫抑制劑方案中包含霉酚酸酯的一組心臟移植患者清除HEV 的比例更高。目前臨床上CHE 患者使用不同免疫抑制劑的預后尚缺乏系統的分析。深入探究免疫抑制劑對病毒本身的影響有助于闡明HEV 慢性化的病理生理機制,并為CHE患者提供精準的治療方案奠定基礎。
2.3 炎癥反應因素 大多數CHE病例的病程發展快速,可在2 年內發展為肝硬化[65]。然而對HEV 感染特異性纖維化機制的研究較少,但可以推測多種細胞類型參與了纖維化發生過程。巨噬細胞是感知病原體和組織損傷的一類關鍵細胞,發揮著強大的促炎和促纖維化功能,并在肝纖維化的發病機制中協調其他類型細胞發揮作用。最近的一項研究[36]表明,巨噬細胞在急性HEV 感染時啟動NLRP3 炎性體活化。在HEV 急性感染兔模型和急性HEV 感染者的體內研究中均發現了炎性體活化的證據。未來應進一步探究慢性HEV 感染動物和患者是否發生同樣炎癥反應。以上研究還表明類固醇藥物靶向NLRP3 可以抑制HEV觸發的炎性體激活,因此抗炎治療是否可以減輕疾病嚴重程度和慢性戊型肝炎進展值得進一步研究。
2.4 病毒因素 病毒在復制過程中的突變可能使其發生免疫逃逸。對從HEV 慢性感染患者體內分離得到的HEV 基因組RNA 進行分析后,發現該毒株獲得了哺乳動物S19核糖體編碼蛋白中的39個氨基酸,且該毒株在體外培養細胞的傳代過程中成為優勢物種,表明插入的序列促進了病毒的生長[66]。由此可見,在長期感染期間,HEV 可能會發生變異。因此,亟需在出現具有不可預測特性的新變種之前預防或治愈慢性感染。
自2012 年以來,我國戊型肝炎報告病例已連續11年超過甲型肝炎,成為我國成年人急性病毒性肝炎最主要發病原因。迄今為止,學者們對HEV 的認識仍不夠深入。目前尚缺乏針對戊型肝炎的藥物,同時現有研究與臨床應用之間仍然存在鴻溝,因此,戊型肝炎的防治任重而道遠。中華醫學會肝病學分會專門制定了《戊型肝炎防治共識》;中國戊型肝炎研究協助組(CCSHE)、中國醫師協會感染科醫師分會和國家感染性疾病臨床醫學研究中心共同制訂了《中國戊型病毒性肝炎院內篩查管理流程專家共識(2023 年版)》,希望共同促進HEV 的篩查、診斷和管理,同時加強各方對該病的認識。戊型肝炎的疾病負擔應被加強重視,以實現WHO 發起的2030 年消除病毒性肝炎的倡議。
利益沖突聲明:本文不存在任何利益沖突。
作者貢獻聲明:陳俞心負責查閱文獻,起草文章;王藝瑾負責擬定課題,設計寫作思路,指導撰寫文章并最后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