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成長記

女兒出生前，我想了好多，但是女兒出生后，發現想得再多也不算多。女兒不算漂亮，但是非常可愛和機靈，她總會對我說：“媽媽，我愛你！”我也總是告訴她，她一直都是媽媽的最愛。父母與孩子之間，無所謂付出與回報，更多的是自然而為之。

飛蛇入懷

很多人會做胎夢，不知為何。一天晚上，我被一個噩夢驚醒——夢中一條小蛇突然飛進我的懷里，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就醒了過來。第二天一早，我對此夢心有余悸，擔心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就去網上搜索解夢的信息，竟有一種說法是懷孕了。所謂的解夢，不知道有多少可信度，大部分人都是當作一種消遣。當時我并不相信胎夢一說，不過心里的石頭也隨之落下了。

噩夢后的第三天中午吃飯，我突然覺得異常反胃，就跑到衛生間吐了。擔心是急性腸胃炎，我請了假去醫院檢查，醫生卻讓我先做個孕檢。因為即使是懷孕，也還不到一個月，尿檢可能檢不出，醫生就讓直接抽血化驗。化驗結果顯示，確實懷孕了。也許是幸福來得太快，會讓人有點措手不及，所以讓夢提前告訴我，即將迎來新生命。但是即使這樣，我還是沒有準備好。

一切都沒有準備，周末除了定期去產檢，還多了一項內容，找房子。租房信息很多，但是我們希望租到單位附近的小區房，因為距離近方便照顧孩子，還因為小區游樂設施齊全可供孩子玩。自己跑到附近小區的物業和告示欄查看租房信息，也尋找中介帶去看房。尋尋覓覓，幾個月過去了，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原來，租房也要看緣分。

在懷孕六七個月時，我們終于租到了我工作單位旁邊的小區房。五六十平方米的兩房一廳，由于地段非常好又是學區房，盡管“老破小”依然供不應求。看房時還上演了一出搶房大戰——五六撥人同時去看房，很多人看我是孕婦不好和我爭，而且我們當晚就決定租下并交租金，就成功拿下了。雖然房子破舊、狹窄，但是起碼像個家了，在這個家里暢想孩子的樣子，猜測孩子的性別，給孩子取乳名……孩子還沒出生，我卻滿腦子都是孩子。女兒出生前一個月，婆婆來了，三個人開始給即將出生的孩子準備嬰兒用品。

生產之痛

十月懷胎，忐忑與希望同在，每一次產檢都心驚膽戰，每一次過關都欣慰不已。這是每個媽媽的必經之路。那天晚上九點多，我突然發現羊水破了，愛人趕緊打電話給醫院讓派車來接。第一次當爸媽，總有些手忙腳亂。我一整夜都在陣痛中煎熬，陣痛從沒有規律到有規律，從二十幾分鐘一次到一兩分鐘一次，疼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

分娩的陣痛像鋸子一樣咬著我，而我只能咬aad1d31328f152c762393ae511412c60851d5360a314a8c554ef54fa4da9eb7c緊牙關，疼一陣后歇一下，再疼再歇。有人說分娩官縮最強時，就會達到八到十級的疼痛，可以和灼燒疼痛相比，可以用痛不欲生來形容。有一個好友讓她愛人去參加分娩體驗活動，感受那種分娩時的陣痛感，結果當疼痛到五級時她愛人就敗下陣來了。好友說，就是讓他知道女人生孩子的痛苦。但是，再多的體驗，有時都很難感同身受。

我從當天晚上十點多，一直疼到第二天早上八九點，但宮口才開了一指。我整個人已疼得癱軟，沒有力氣說話，也沒有胃口吃東西。在醫生的建議下，我們決定做無痛分娩，十點多打了鎮痛針，滴著藥水。疼痛了十多個小時后，我覺得無痛分娩是天堂，因為馬上就見效了——不疼了，我終于不再疼得面目猙獰，不再握緊拳頭或是抓緊床沿，終于可以吃東西和睡覺了。后來遇見懷頭胎的親朋好友，我總是向她們推薦無痛分娩，但是我從來不提及那無痛分娩的針有多粗。

生產的尷尬，是讓所有的尊嚴掉了一地，撿都撿不起。為了孩子的順利出生，尊嚴已被拋棄。那天下午五點多我被推進產房，官口已開八指，兩個助產士圍在旁邊協助我生產，這時止痛針閥已被關閉。我再次疼得大汗淋漓，疼得眼淚、鼻涕橫流，疼得大呼小叫。折騰近一個小時無果后，胎心監護儀顯示腹中寶寶出現胎心音過低的現象。現場開始有點混亂起來，一個助產士趕緊打電話求助，一個護士說要準備手術——胎吸助產或剖富產，另一個護士拿著一張單子讓我簽字。我沒有力氣去思考和簽字，讓她拿給產房外等候的愛人。

我害怕孩子有什么不測，我害怕電視劇中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的情況發生，只希望孩子能平安出生，不管采取的是什么方式。產房里突然多了兩個醫生，她們一邊做檢查一邊安慰我：“不要擔心，我們一起來幫你，我們再試試。”不久，腹中寶寶胎心音恢復了正常。一次次的陣痛，一遍遍的努力，醫生一次次在旁邊讓我不要放棄，而護士在旁邊幫我擦汗、攘眼淚。又一個多小時過去，女兒終于順利出生了。醫生對我說：“你很棒，堅持下來了。”女兒哇哇的哭聲在產房里回蕩，醫生抱來給我看。那時，女兒小臉紅通通的，睜著大眼睛看我。女兒出生了，媽媽的疼痛卻遠沒有結束，傷口縫針、清淤血、產后宮縮，疼得我又忍不住喊出來。我不敢抱小小的她，我已經沒有力氣了，只能遠遠地看著旁邊臺上的她，然后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手機，打電話給產房外的愛人報喜。

產房外是愛人和好友阿超在等待。后來阿超告訴我，一起等待的過程中，特別是護士出來讓家屬簽字時，她第一次看見一個男人如此的焦慮和緊張。兩個半小時里，對于產房里的我是煎熬，對于產房外不知道情況的愛人來說又何嘗不是？

分離的無奈

孩子出生前，我想了千萬次她的樣子，見到她的第一面還是出乎我的意料，多么可愛、漂亮的寶寶。但是女兒出生三天后，由于黃疸數值偏高住進了新生兒科。我還沒有好好抱我的女兒，還沒有給她喂過一口奶，就面臨分離。想到小小的她要自己在醫院里，待在藍光箱中，我們就很難過，盼著她能快點回家。愛人去醫院送母乳時，可以隔著玻璃看一眼女兒，回來了告訴我咨詢到的情況。女兒住院的五天里，我們每天早上都在焦急地等待醫院的出院通知，從一大早滿懷期待，到中午期待落空，日復一日。誰知道這五天里一個新手媽媽對孩子蝕骨的思念有多深？

五天后，愛人接到醫院的短信——孩子可以出院了。我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感覺就像在漫長的黑夜里看見天亮了。我很想和愛人一起去接女兒，但是愛人以我身體需要休養為由讓我好好在家等著。我躺了一會兒，下來走走，往窗口望望，再走走。

女兒回家了，睡在為她準備的嬰兒床上，睜著大大的眼睛，似乎她已經可以看清她的爸媽、她的新家。此時我的身體已恢復了很多，抱著小小軟軟的她，真的說不出心中有多喜悅。那時，我媽媽帶著小侄子也來了，小小的屋子里擠滿了一大家子人，就為了照顧女兒——我們家的新成員。

女兒像竹筍般突突突地長大了，會“咯咯咯”笑了，會扯著蚊帳玩了，會翻身了，會坐了……在女兒八個月時，由于母乳不夠，她比較適應輔食了，我們就考慮給女兒戒奶。婆婆年紀大了，晚上不方便帶女兒，最后我們決定把女兒放回我老家戒奶，讓我媽媽幫忙帶一個月。

分開才一周，我就非常想念女兒了，那時我在記事本里寫了一封信：“女兒，你自己在外婆家住一周了，爸爸媽媽想你了。我們每天都在念叨你，每天都在等待你四姨拍照或是錄視頻發給我們，期待看見你的樣子。媽媽每天都會打電話回去問外婆你的情況——乖不乖，吃得多不多，有沒有被蚊子咬。你之前只在外婆家待過兩周，那時你才三個月。這次送你到外婆家，怕你不跟外婆，怕你不適應，媽媽就請假一周，陪你在外婆家多住幾天。

“媽媽離開你那天正好是母親節，媽媽的第一個母親節，其實很不想和你分開。一出門我就舍不得了，好想天天看見你，看你笑看你哭，看你玩看你鬧。戒奶，對于你，是成長的必經之路，對于媽媽也是疼痛之路。雖然不會再被你反復咬傷乳頭，卻要忍受漲奶的疼痛，三四天才緩過來。女兒，你是否會想起媽媽？外婆說你晚上餓了就鬧得很兇，喂輔食慢一點都不行；外婆說幫你翻身弄醒你了，你也哭得很兇；外婆還說你半夜吃飽了還不睡，直到玩累了才睡。

“你很喜歡外婆抱你出去玩，從不挑人抱，白天要四姨、太外公抱，晚上外公收工回家你就要外公抱。女兒，你要乖乖的，爸爸媽媽很快就回去接你了。爸爸也非常想你，每天都問我有沒有收到你的照片和錄像，問有沒有給外婆打電話。女兒，不是你離不開爸爸媽媽，是爸爸媽媽已經離不開你了！”

后來女兒大點了，久不久會隨婆婆回老家住，我們才慢慢習慣女兒不在身旁。盡管依然想念，但是不會那么抓心撓肺了。

育兒與學習

孩子給父母帶來的更多的是希望，以及努力的方向。有孩子之前，我們沒有太多壓力，隨心而為。但是自從懷孕，自從知道這個家將從二人世界變成三口之家，一下子就會思慮很多，如孩子會不會遺傳自己不好的基因，孩子在哪里生，以后孩子由誰照管，買哪里的房子，孩子以后要上哪里的幼兒園和小學；如果是女兒以后要不要讓她去遠方讀書，如果是兒子要如何培養才能讓他有擔當……有點過度焦慮，也有點杞人憂天，但是又不能不考慮，不能只聽老人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而聽之任之。

女兒剛滿月沒幾天，我就去參加職業資格（初級）考試。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身穿哺乳衣、腳穿拖鞋走進考場的情形，邋遢、憔悴不言而喻。愛人中午在場外候著，等著我一出考場就接我回家里給女兒喂奶，吃了飯休息一下又送我回考場參加下午的考試，考完再接回。一邊考試一邊想著我那嗷嗷待哺的女兒，我沒有把握和信心能通過初級考試。盡管我也在工作之余有限的時間里努力學習，但是孕期的不適以及產前產后的疼痛讓我的學習時間總是一再縮減。時間是擠出來的，知識是積累下來的。當年年底查成績時，心里非常忐忑，我看見超過了分數線時真的很驚訝——不知是運氣好，還是付出有了回報。

隨后，我就開始著手中級考試的復習。女兒一歲前都是天使寶寶，吃得好、睡得好，不大生病，讓我操心的不多。女兒滿一歲后，我參加了職業資格（中級）考試。有人考了幾年都沒有通過，都說中級考試比較難，我也是頗費心思去復習。上班要忙工作，下班要帶孩子、做家務，每天晚上只能在孩子睡著后拿起復習資料。可能因為有初級考試的基礎，復習起來不算太吃力。考試前一周特地休假復習，以便沖刺考試。那一周時間里我每天偷偷跑去附近高校的閱覽室看書、做試題，卻告訴婆婆和女兒我去上班和加班，每天按上下班的時間回來陪女兒、做家務。那段時間女兒剛學會走路，總是跑到門口觀望，等到聽見我上樓的腳步聲，就大聲地喊“媽媽，媽媽”，然后打開鐵門走出來，等著我走上樓抱起她，親她兩口。

我查中級考試成績時，比查初級成績緊張，畢竟這次真的很努力了，看到成績那一刻激動不已——兩科同時超過一百二十分算通過，沒有想到自己都超了二十多分。那天，我特地發了一條朋友圈，感謝自己的幸運星女兒，因為她讓我有了努力的動力。

那兩年我媽媽經常聽我說要考試，就抱怨道：“別人都是讀書時才考試，你工作了還一直考試。”確實，工作后我考試不斷，考大學生村官、考在職研究生、考公務員、考事業單位，好不容易有了穩定的工作，在職研究生也準備畢業了，我又要考職稱，從初級考到中級。我知道媽媽覺得我太累了，特別是我懷孕和女兒出生后，她擔心我身體吃不消。但是當年她何嘗不是為了我們那個家不分晝夜努力勞作？如果勤奮和努力可以遺傳，我希望我的女兒以后像我一樣。

幸福與擔憂

女兒慢慢長大了。時間的痕跡在幼兒身上特別明顯，女兒會走路了，會說話了，會看繪本了……女兒兩歲多的時候，有一天我教女兒看繪本，看到《小蝌蚪找媽媽》《毛毛蟲找媽媽》時，她突然就哭起來了，怎么哄都哄不住，也問不出原因。由于我懷了二寶特別辛苦，就讓女兒和婆婆提前回了老家，估計她怕媽媽再一次不在她身邊吧。我趕緊安慰她：“媽媽在呢，媽媽在呢。不會找不到媽媽的。”她才慢慢不哭。不承想教女兒認圖，卻讓她傷心，真的很不忍。

后面的一周，女兒就像小尾巴那樣跟著我，一下子不見我就“媽媽，媽媽”地喊起來或是哭起來，我上廁所或洗澡時她就搬來凳子坐在門口守著，還不時問一句：“媽媽你好了嗎？”她看見繪本里面有一家人一起吃飯的場景，她會說：“我也有爸爸媽媽，有奶奶，有伯伯……”沒有教過，但是她竟然都懂。兩歲多的孩子已經慢慢有小心思了，讓我感到意外，既幸福又心酸。

女兒越來越會說話了，也會思考了，說話特別逗。她會說媽媽老了，要到街上再買一個；她會說我們可能接錯爸爸了，要去幼兒園換一個；她會說等她長大了幫媽媽背弟弟，媽媽就不累了；她還會說小蝌蚪找不到媽媽了，是因為它們的媽媽累死了（因為之前告訴她不能老要媽媽背和抱，不然媽媽會累死的）……她的小嘴巴每天叭叭叭說個不停，她學爸爸走路背著雙手，她學伯娘摘玉米卻把自己給摔倒了，玉米也飛了，她會說要給拿礦泉水瓶裝水喝的伯伯買水壺，等等。趣事非常多，給我們這個大家庭帶來了很多歡樂。

女兒五六歲的時候，比較關心出生的問題，總會問：“媽媽，我是怎么到你的肚子里的？我為什么是你的女兒啊？”我就告訴她，她到媽媽肚子里之前是住在星星里的天使，很想當爸爸媽媽的女兒，就飛了下來。她馬上說：“哦，那我和弟弟是住在一顆星星里嗎？……可能是天上第十七顆星星哦。”然后，她哈哈哈地笑起來。剛消停一下，她突然問我：“媽媽，要是小天使飛下來時，天上刮大風，把他們吹走了怎么辦？那樣找不到爸爸媽媽了。”“有的寶寶確實是這樣。”我跟她說，“不過不要緊啊，等風停了他們會繼續飛下來的，一次、兩次、三次，總會飛到爸爸媽媽身邊。”她馬上又高興了。我總想，盡可能地引導孩子向善向美的方向成長，讓他們感受到父母的愛、家庭的溫暖。

女兒慢慢長大了，但是我的擔憂也越來越多了。三歲上幼兒園后，久不久發燒咳嗽，女兒的體質變差了。由于她遺傳了我的過敏性體質，體質變差后，引發了過敏性鼻炎。因為患有過敏性鼻炎，女兒的咳嗽就更頻繁了，有時還引發過敏性哮喘，我總是帶她跑醫院。從那時起，她就經常要吃藥、做霧化。但是她又特別乖，不管是吃藥還是做霧化，從來不吵不鬧，乖得讓人心疼。反觀自己小時候，總是被媽媽捏著鼻子灌藥，那是抹不去的印象，

三天兩頭跑醫院也不是辦法，我就帶她去醫院打提高免疫力的針。一個療程要三個月，從一周兩次到一個月一次，不停地跑醫院。每次看見注射針頭扎在女兒的小腿上，我很是不忍，但是四五歲的她卻異常懂事，不哭不鬧，沒輪到她時她還湊近護士，認真地看護士給別的孩子打針。不過治療效果甚微，治療鼻炎的路遙遙無期。對于女兒的鼻炎，我很自責，因為是我讓她有了這種病痛，而且是相伴一生的磨難。

我有時會想，她會不會后悔選擇了我當她的媽媽，后悔在天上時沒有選好父母，就匆匆來到了人間。后來轉念一想，我可曾后悔當我的爸爸媽媽的女兒？可曾抱怨我的過敏體質是隔代遺傳？可曾埋怨我的爸爸媽媽在我少年時期總以為我是感冒而責備我不會照顧自己，而從來不知道我得的這種病叫過敏性鼻炎？沒有，我感謝我的爸爸媽媽，我慶幸生活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盡管家境并不富裕，盡管父母也有無知的時候，但是我很知足。人生有些東西是無法選擇的，只能在能選擇的范圍里盡可能地做好自己的選擇。

女兒快八歲了，馬上是三年級的小學生了，已經會和我拌嘴甚至吵架了，但是更多的時候是乖巧和可愛。兒子也五歲多了，但是對于女兒我總是更加操心。我總會讓女兒和兒子背我和愛人的電話號碼、工作單位和家庭住址，我害怕曾夢到過的他們走失了，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的場景在現實上演。有時我也會擔心我“走丟了”，那我的孩子們怎么辦？畢竟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到。既然不知道，就不要過多擔心，過好眼下的每一天，好好愛他們吧。

每天晚上，我都會陪女兒昕故事，然后抱抱她，親一口她的臉蛋，說一句“晚安，好夢”，看她笑著入睡。父母與子女之間，其實是很深的緣分。感于所遇，是以為記。

[作者簡介]五味子，女，八五后，廣西桂平人，南寧市作家協會會員，曾在報刊發表作品若干，現為文學期刊編輯。

責任編輯 梁樂欣

特邀編輯 張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