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蔚的詩

潮汕人路過

五月的夜晚，黑松林路燈下

飛蟲簇擁著，不停地撞掉翅膀

螞蟻在地上等著它們，也許在多年以后

可以理解為一種契機

父親說潮汕人從不進廠

他們開自己的飲食店，做手工牛肉丸

以及深宵的冰咖啡。那時他在恒興制衣廠

機修的崗位，連夜檢修那些機子

那些比工人先合上眼的衣車

夜晚始終放晴，迷人的月光曾經支持他們

度過多少歲月。他們曾經多么懷念

他總依稀記起那些潮汕人

路過工廠門口，在真實的月光之下

機器在抽筋，工廠的燈、飛蟲在抽筋

那時父親離錢很遙遠，不認識多少女孩

不知如何命名后代，以及那些隨之即來的時間

鯊魚穿過的地方

所有語言都是道別的語言

我站在廣西北部縣城的郊區

峰巒之下，詫異于它的形狀

像一個男人被掏空的胸膛

那是鯊魚曾經穿過的地方

因為這里曾是海底。當地人說

于是我用手機記錄下來，發給你

在東蘭奔波的車子上，我試圖在腦里構建

這里曾經的樣子。車窗外刮的風是海水

魚群在車輪下游過。海水從車窗灌進來

鯊魚，曾經的巨物

它的語言，穿過這個男人的胸膛

當我抬起頭試圖尋找，才突然感到

——我們是許多年沒見了

鳥骨

這是一份無效文件

在辦公室里放置到下午四時

我從烈日下歸來時

一邊扇風一邊開始閱讀

我思考著事態應該呈現的樣子

工人的手機收到了銀行信息。銀行的朋友說

他們足足加班了兩個月，終于落實好了

他喝了足足兩個月的越南咖啡。當他吐出

每一個完整的越南清晨。我笑著

開始想另一些事情。這些錢會不會到工人手里

我了解接下來的事情。他們回到宿舍

捧著粥，眼神空洞，孩子的學費

仍無頭緒。燈光亮起

一輛商砼車駛出，另一輛跟著進來

這份文件從我手里掙脫，變成一只鳥

在曠野的天空下飛過公路和一大片甘蔗地

然后飛進夜晚。安睡在一棵黑松樹上

工人的骨頭輕輕炸裂，在夜晚如鳥骨一般

我們發送的問候，也是道別的語言

商業街里的農圩

春雨連續下了一個星期

樓群仿佛森林，矮云停在窗戶外

蔬菜因此變得低產

但農人還是照常帶來了豐富的

蔬果和農副產品。來自遠方縣份的野菜

不知名的草藥，擺放在下班的麗人面前

有如陳列人類逝去已久的記憶

【作者簡介】朱天蔚，廣西貴港人，現居南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