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深處是吾鄉

早晨，我走在綠樹掩映的林蔭街道上，時不時聞到一縷縷沁人心脾的花香，那濃郁的香氣混合著清新的晨露，令人心曠神怡。仰頭一看，原來是道路右側的金桂開花了。看到那金燦燦的桂花，我不由得想起了老家，想起了老家的桂花樹。

故鄉位于廣袤的江海平原上，村莊不大，僅有二十多戶人家，幾乎家家庭院里都栽著桂花樹。各家各戶的桂花樹不盡相同，有丹桂、金桂、銀桂，還有四季桂。丹桂葉色墨綠，花色橙紅；銀桂花朵茂盛，香味甜美；四季桂終年常綠，枝繁葉茂。桂花雖不如廣玉蘭那樣枝葉碩大，花朵傲人，也不如楊柳那樣枝葉扶疏，婀娜多姿，但桂花樹干筆直，郁郁芊芊，猶如亭亭玉立的少女，給故鄉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春天百花開，而金桂和銀桂不與群芳斗艷，總在金秋時節悄悄開放?；ㄉ~腑間，花冠合瓣四裂，雖小巧玲瓏，極致芳香，可以說沒有哪一種花香能比得上桂花的香濃。桂花開得極盛時，說“香飄十里”一點也不夸張。每當金秋桂花盛開之時，整個故鄉都浸潤在香海中。

我喜愛桂花，不僅因為它的花極香，還因為桂花能做成各種各樣的美食。記得金桂飄香之際，故鄉的各家各戶便開始搖桂花了。趁著天氣晴好，鄉親們在桂花樹下鋪一塊大塑料布，大人小孩齊上陣，抱著桂花樹使勁搖。桂花紛紛落下來，仿佛在下桂花雨，落得人們滿頭滿身。有的樹干粗壯，小孩子搖不動，就拿來竹竿伸向樹枝敲打，大人便趕緊制止：“使不得，使不得，你把枝條打斷了，明年就沒有桂花吃了?！倍碌暮⒆颖惴畔轮窀?，去捧落下的桂花，放進布兜里，順便還抓幾瓣桂花放到嘴里嘗嘗。

收獲桂花后，家中的主婦們就把桂花倒在篩子里，揀出枝葉，再清洗干凈，然后攤在竹席上暴曬幾天。曬干了，收在瓷罐里，隨時都可做桂花糕、桂花餅、桂花糖等。我最喜歡吃母親做的桂花糕。母親是村里做桂花糕的高手，品嘗過我母親做的桂花糕的人，都說她做的桂花糕比村里其他主婦做的要好吃得多。

做桂花糕時，母親取一瓢糯米粉，小半瓢面粉，撒上桂花和紅糖，用少量熱水拌勻。取糕屜，墊上洗凈的濕布，放入一半糕粉刮平，將豆沙均勻地撒在上面，再把剩下的一半糕粉鋪在豆沙上面刮平，隨即用旺火沸水蒸。待水汽透出面粉時，在糊狀粉漿上嵌入紅棗、赤豆等，再繼續蒸至糕熟離火。將糕取出，用刀切成菱形。母親做的糕，既松軟又香甜。剛一出鍋，我便搶著要吃。母親輕聲說：“小饞貓，燙啊，涼涼再吃好不?！蔽移炔患按啬闷鹨粔K便咬。呀，又香又軟，甜糯可口?？粗页缘媒蚪蛴形叮赣H微笑著對我說：“吃了桂花糕，步步都升高?！蹦赣H認為吃了桂花糕，不僅將來能高升，還能保平安。香香桂花糕，濃濃母愛情。

后來，我考上了南京的大學。在南京讀書的幾年里，曾有幾位同學請我品嘗過有名的南京桂花鴨，可我怎么吃也吃不出家鄉桂花的香味。每到丹桂飄香時節，母親便托人捎來她自制的桂花糕。我習慣性地拈起一塊放到嘴里，門牙剛領略到桂花糕酥軟滋潤的質感，舌尖立即敏感地接收到甜津津的訊號，蘊藏于糕粉深處的香味此刻愈發顯得濃郁，那種久違的清香直沖腦際，恣意回蕩。食后余香仍在口腔內回旋，經久不息，連手上殘留的桂花糕香也能嗅上好幾天，且揮之不去。我將它分給同學吃，他們吃后都贊不絕口：“好吃！好吃！”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飄。”又到了秋天，越過城市的上空，我似乎看到了故鄉湛藍的天空，看到了秋陽下靜靜肅立的桂花樹。桂花深處的故鄉啊，是我永遠魂牽夢繞的鄉愁。

編輯|廖旖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