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年了,過去的日子我一直都在追思我的母親。
1957年8月,我的母親出生在云南省曲靖市沾益縣(今沾益區)的一個村子,那個村叫塊所。在我的記憶中,我每年都要去那里玩耍。我的童年很愉快,記憶中滿滿的是舅舅和姨媽的親情。
母親在二十歲左右經人介紹嫁到了城邊的郊區,這個村子的名字比較美好,叫桂花村。我讀中學的時候,不止一次地聽母親提起她嫁給父親的往事:母親小時候在山里長大,當她第一次來到桂花村,最讓她羨慕的是田地—平坦望不到邊的稻田,肯定讓人不愁吃。后來,母親就嫁給了我的父親。一年后,母親生下了我。她說過一百遍以上,我小時候是一個又胖又白又可愛的寶寶。母親背著我回娘家的時候,進村沿路的人會圍觀我,夸贊我白胖好看。母親一直珍藏著我小時候的黑白照片,時不時地拿給我看。我在三十歲之前,還不能體會到這種母親對兒子的深切的情感。
我大學畢業時,執意去了對于云南來說相距遙遠的山東青島。初入社會的我,還不會考慮父母的將來。有一次,母親住院做手術,我坐火車去看他,得知將近一個星期,白天輸液的時候都是她一個人,父親去上班,他們都沒有告訴我。臨要走時,我出了病房,等電梯的時候,母親竟然一只手舉著輸液吊瓶,追出來送我,并叮囑我。我瞬間心酸難過又夾雜著憤怒!
2017年剛過,母親就重病住院了。這一年的春節,我們是在醫院里面陪她度過的。從那以后,每年母親都要去醫院四次以上,每次出院,她都很高興。在她病重的最后一年,她經常半夜睡不著,坐在客廳里看手機。還好,她可以用看視頻來打發時間。有一次,我半夜起來,看到她站在窗前注視著窗外的夜景,我能感知她內心對活著的渴望,我被觸動了!有一天,父親說:“你媽媽就像電視劇,要劇終了!”聽來悲涼。
每天晚飯后,洗漱完畢,要睡覺時,母親依然坐在那把靠椅上用手機看著電視劇,看起來很愉悅。我看著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種愿望:每天她可以開心地看電視劇,家務不需要她做,小孩兒也不需要她帶,只要她能開心地活著,我就覺得非常好。又過了幾個月,母親再次病重,不得不住院。妹妹一直守在她的身旁。從昆明出院回家,幾天后,她的器官功能又衰弱了。父親說,母親的日子不多了,讓她回老家治療,有機會讓她在老家的新房子里面待一待。2021年12月底,我們拉著母親回老家,在當地的市醫院住院治療。住院期間,我沒有辦法去醫院探望,對此感到深深自責!
母親一生節儉。妹妹讀初中時節省的生活費,會買些面包放家里給父母當早點。但是,他們經常放過期。妹妹總是抱怨他們。后來,我們都工作了,母親的節儉習慣,一直影響著我們,有的時候還產生了負面的影響。因為剩菜和食品的問題,我有時候會跟她爭吵,她會說我們不要浪費。父親能夠理解,對我們說,母親在小時候和年輕的時候餓怕了,那年代里缺吃少穿,一年到頭都吃不上幾次米飯,都是用土豆、胡蘿卜、苞谷飯和菜等充饑。母親有兄弟姐妹七個,能養活就是了不得了。我聽了,內心也理解了。
在母親生病的第一年,我帶著她和父親,特意坐飛機去北京過了一個中秋,然后開車去了重慶、貴州,還有許多地方想去卻沒成行。
以前,我開車從老家回昆明,出發前都會叫上母親一起,只要叫她,她就會收拾行李,高興地坐上我的車。母親剛剛離世的那個月,開車去遠方,突然感覺少了一個人。在殯儀館開追悼會,我淚流滿面地說:“從今天開始,我再也沒有了媽媽,我失去了一個靠山!”母親是我堅強的靠山,世界上的人,只有你的父母,可以為你奉獻一切,甚至是他們的生命。母親,原諒我與你的爭吵,寬容我的頂撞。
黑白照片里,母親扎著兩條長長的大辮子,臉上洋溢著自豪的微笑,抱著個胖胖的孩子;另外一張照片,歡笑的男孩兒正在邁步,母親牽著他的小手,兩條長長的大辮子,微笑如空氣中的陽光。
2022年春,我把母親的骨灰盒安放在朗目山公墓。在安放骨灰盒的那天,山上春林茂盛。我在母親墓前叩首,哽咽地念叨:“母親,請您……在這里安息吧!母親,我每年……都會來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