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印象

一、武漢江灘

文化是自然的人化。美學(xué)理論將美的形態(tài)分為自然美與藝術(shù)美，二者之間的區(qū)別在于，藝術(shù)美直接凝聚著人類勞動和智慧的結(jié)晶。“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長三角的煙波浩渺亦是人類社會實踐漫長歷史中審美主客體關(guān)系的建立。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丈夫當朝碧海而暮蒼梧”，歷代文人對長江的情懷囊括著至死不渝、萬死不辭的景仰。長江是中國第一長河，世界第三長河，全長六千三百多千米。發(fā)源于青藏高原唐古拉山的各拉丹冬主峰，干流所經(jīng)省級行政區(qū)總共有十一個，自西而東依次為青海、西藏、四川、云南、重慶、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蘇和上海，注入東海。長江支流和湖泊眾多，旅游景觀十分豐富。

亞里士多德認為，自然環(huán)境是物質(zhì)世界發(fā)展的第一動力；孟德斯鳩在《論法的精神》一書中闡述了關(guān)于社會制度、國家法律、民族精神系氣候本性和土地本性，也系統(tǒng)地提出了地理環(huán)境決定論。地理環(huán)境的多樣化決定了精神文化的多樣化，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我國各有特色的區(qū)域文化已經(jīng)大體形成，長江流域上游為巴蜀文化，中游為楚文化，下游為吳越文化。

我則成長于長江中游的楚文化中。我的歷程沿著長江流域，也還算簡單明朗。鐵軌一站一站的，總有些穿江而過的時刻，讓我覺得離家并不遠。

（一）武昌江灘

回武漢以后，習(xí)慣了每周看一次電影，看完再從戶部巷走到武昌江灘。陽光很好的時候，河流金澄澄的。

不在海邊的日子，聽聽江水也是美好的。我很想找個擬聲詞表示，從abcd到bpmf，還是“嘩嘩”吧，如果不是h的舌根清擦音，就是法語啞音h的演變。

喜歡什么風(fēng)景，就要深究，我就是這么單調(diào)無趣簡單執(zhí)著……

我想去一個溫暖的海邊待個完整的寒假，廈門也好，泰國也行，研究一下海怎么發(fā)音，江怎么訴說，有沒有什么不一樣……

（二）安靜的日子

五天了。每天臥室—廚房—書房，與外界的聯(lián)系就只有門口的“豐巢”快遞柜和山下的超市。

一般五個工作日就算一周，特別想走走，散散步……本來想去武昌江灘逛逛，父母極力反對，他們就我一個女兒，為了老人們脆弱的靈魂，我妥協(xié)了。

山下的街上，我除夕買酒的那家超市也歇業(yè)了，燈還是亮著……本來老街是狹窄擁擠的，這幾天忽然覺得空落落的街道很是齊整敞亮，微雨滌蕩之后還有點兒文藝了，所有的煙火氣都散盡，只留得老街入骨的浸潤。

如家，銀行，藥房，別處都是不營業(yè)的，就它們還繼續(xù)。我承認，我毫不潤色的攝影水平只能勉強寫實，并不出眾的畫面看起來莫不尋常而庸俗。于我，卻是一種有溫度的美，飽含了歲月的穿梭與停泊。

我從未見過糧道街上空無一人，見過之后，竟然愛了。我見過無數(shù)次高校的人來人往，空城于我，只是常態(tài)，就像等到海天一色的某個瞬間，或是像潮汐退去的某處沙橋，最陌生的一點兒熟悉。

（三）江灘日月

很多時候，看著一澎汪洋，就想埋進去—海水也是，江水也是，湖水也是。不因為歡喜或是傷悲。我游過幾處海，除了馬來西亞的骷髏島太過湍急，只敢沿著岸邊扶石而行，深不見底的黑暗神秘不能誘惑我，誘惑我的，只是澎湃。

江灘，我來了一次又一次，此處最傷心的人不是我。我無所謂，和我到過江灘的，遲早都是別人家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江邊飛鳥還是有的，它們和我一樣向往自由，關(guān)不住的。艷色的夕陽散開，目之所及一片粉色暈開，江上、橋上、船上、樓上，一層層的，漸進色把城市裝點得格外好看。

月亮一點點亮了，彎彎的笑臉一樣，給藍到灰色的天上淡下去的云，點了睛。

我在這里看著，看著，不舍歸去。

愛不愛情，有什么關(guān)系，走走看看，風(fēng)景越來越入我心。

（四）不夠愛的蠟梅

春天還是該有春天的樣子。封城鎖家的日子，有一點兒陽光，我就穩(wěn)不住神兒。

家里的蠟梅香了很久，卻是不喜無感。花該有花的樣子，嬌滴滴的、鮮艷艷的、柔柔弱弱的、娉娉婷婷的—蠟梅不是，太土膩，太陳舊，太厚重，糊糊搭搭，也不清爽。

前幾日，陽光奇好，對面的貓貓狗狗都萬物復(fù)蘇般慢慢踱步。很多年來，那只白色的加菲總是在那里—我看書，它看我；我看它，它看我；我看一個小時一動不動，它也看一個小時一動不動；我看一天一動不動，它也看一天一動不動。我覺得它出門了，我也要出門。

走到江堤旁的時候，我嗅到一陣濃烈的芬芳，定睛回望，還是蠟梅，一樹的不顯眼，卻是狠了命地蔓延了整片的冷梅熱香。

同學(xué)會時留在家里的啤酒喝完了，我只好騎小電瓶車去超市。路過母校“湖大”，我還在看合伙人大廈，還在想一些人事—又是一陣強烈味道，我知道，還是蠟梅。其實街道上冷冷清清，初春的感覺很淡薄，小小的雛菊單調(diào)的黃，淺淺的，撐不起一整個悲傷的春天。

回家以后，我再看看，還是不好看。前幾年淘過極珍貴的花瓶，看上去還貴氣一點兒，但家里吵吵鬧鬧的，都砸碎了。剩下的普普通通的瓶子，配了普普通通的花，也是合適，就是心里揮不去那抹印象。怪我，還是怪我。

（五）武漢關(guān)的鐘聲

上午。在二十四樓的辦公室有一整面的窗，能見度還是可以的，敞敞亮亮。清清爽爽不刺眼的陽光里，感覺天不是那么遠，城市干凈通透，高樓有高樓的氣派，低樓有低樓的規(guī)整。很意外的，我居然聽到了武漢關(guān)的鐘聲。

朋友告訴我，平日里是聽不到的，武漢寂靜了，鐘聲就有了。我知道，作為一個武漢人，我應(yīng)該先寫一大段憂傷的文字；作為一個傷春悲秋的弱小女子，我也應(yīng)該一如既往地沉溺一陣時間肆意流淌的青春闌珊的驚慌。但是，我感到的竟然是如同兒時聽到祖父家古董的座鐘和少年時校園的鈴聲般的振奮。

我知道，不是城市，不是國家，甚至不是任何的區(qū)域街道，或者家庭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做點兒什么，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細碎。

（六）花間一壺酒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亂。

醒時相交歡，醉后各分散。

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

—李白《月下獨酌》其一

如果沒有這一江水，我怕是活不下去。站在水邊看江水漫延，就感覺好幸福了。閱江廊那里有我最喜歡的一處屈原像，也已經(jīng)封欄。保安大哥并不兇地說：“你還不回去啊？”我只是笑，他也不攆我，但是隔著欄桿，聽不到春江水拍，我是不愿意的。

整條沿江的綠堤，花都開好了。紅的茶花，橙的菊花，黃的迎春。有沒有人觀賞，它們都開好了，一簇一簇，擠擠擁擁的。還好有我，我會記得這個春天的所有存在。可惜通往水面的路也全封了，我和那些小野花一樣，隔著江灘，佇立著。

兩岸的樓還是燈火輝煌，我卻是一天一天的，看不到邊。船上有陣陣的聲音，我的華為手機很給力，我看到的是兩個穿著黑衣服的年輕男子。我不知道，他們守著不會開的船還住里面，是為什么。

大橋上的火車也還是行進的，可惜誰也不能帶我去我要去的地方。

酒快喝完了，我得回去了。流水賬記著的感覺總比凝滯的要好。這一江春水嘩然，莫不是我僅有的慰藉了。

（七）我要活下去

我再一次出門逛江灘，我一度想騎車去荊州。天真如我太樂觀，我一直以為熬到二月底就差不多了……

我此生從來沒有爭取成功過什么，有工作還好一點兒，夜里翻涌一下情緒也就可以了；沒有工作的時候，度日如年。

我看的書也不少了，這幾天看的是梁鳳儀的《我要活下去》，各種文本都勸誡女人要堅強。但是，這么多年，我學(xué)會了不像祖輩父輩的女人們一樣，為個誰不回家就睡不著，電話一小時一小時地打著，怪嫌棄的。我還是做不到，人和人的差距不需要一百天，隨隨便便的，就隔成了天塹。我心里慌。

此生我也沒做什么有擔當?shù)拇笫拢旱谝患^于母親確診腫瘤疾病的時候辭掉工作去賺錢，第二件莫過于我的小加菲，為了救它，一周沒睡的我出了事故—還好，我們還活著。

此時此刻，漲潮的江水已不見月前的石灘，只有短了很多的石階泡在永不停歇的江水里。

我知道，我也得趁這四個月做點兒什么，固化我賴以生存的學(xué)業(yè)和事業(yè)。但是，思念一如漫無邊際的江水肆意流淌，再年輕一點兒，我會豁出去，騎行回去—但我沒有。

像我這樣感性大過理性太多的人，要怎么樣抑制，才可以安靜地看書？我想，只能是，閱這一江水，緩緩成長。

（八）孤星血淚

今天開始看《孤星血淚》，壓抑得不得了。

江灘還是那樣，每天都一樣的不徐不緩，有幾艘船過去了。我偶爾會情緒波瀾起伏，想些有的沒的。但是事實是，某種意義上，我的順當生活是用我很在乎的命換來的—我本應(yīng)更慎重一點兒珍惜它。

可是，輕浮如我，沉重都不過玩笑戲謔一般，就那么淡淡而過。

我看著對面江岸樓房的燈閃閃爍爍，沒有星星的時候，它們閃得挺好看的。我的記憶和感情還是停滯的，悲傷卻是與日俱增的。雖不是“江楓漁火對愁眠”，但畢竟只有我一個人，或許那萬家燈火里也有某戶人家，也會有我聽不懂的哀傷。

我真的很想找個出口，某條出路，若是順著一江水游到上游也好啊，我還要等太久太久，遙遙無期……

（九）永隔一江水

“我的生活和希望，總是相違背。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這幾天，我的腦海里一直浮現(xiàn)這樣的歌詞，今天總算找到演唱者的名字。游者看江，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也多了幾分底氣；那幾個兵哥哥也能保障我的安全，我就壯了膽子多喝一點兒吧。

重溫了很多遍的《十日談》，再讀更是難忘。論文改了十幾遍，改不下去就在江邊暢飲。喝完回去再改吧，總不是一輩子的事。

今天的心情和大多數(shù)時候一樣，沒有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今天的江面也和大多數(shù)時候一樣，翻涌著一成不變的調(diào)子，蕩漾著百轉(zhuǎn)千回的漣漪；今天的橋面也和大多數(shù)時候一樣，穿梭著稀稀疏疏的車輛；今天的樓面也和大多數(shù)時候一樣，閃爍著夾紅帶白的燈光。

（十）路上

本來想先上班再寫幾句，可這夢一般美好的情景若是不記下來，我怕就找不回來了。

珞珈山的鳥真是太可愛了，“嘰嘰喳喳”“啾啾吱吱”地一路歡唱著，很是動聽；搖來擺去地雀躍也沒個隊形了，見著人就是那么一窩涌出又各自散開，像放煙花似的，散播著欣悅的氣息。

我從巴山茶館來的時候已是欣聞了許久，忍住了抒情的沖動，等到了武漢大學(xué)（簡稱“武大”），怎么也是忍俊不禁。大好的生態(tài)，大好的春色：紅的牡丹杜鵑，紫的蝴蝶蘭，都是那么惹人，連那褪了色的黃玫瑰，也是憐香的，那抹淡得好像被雨水洗薄了的鵝黃恨不能是泛了白。

再看“武大”的校訓(xùn)—自強、弘毅、求是、拓新。字也似洗過的，很清新干凈。院子里小株的梅，點點玫紅、桃紅，好似呼應(yīng)。

東湖的好看就不用我著墨了，“武大”的櫻花應(yīng)該還沒開這么快，我還得趕緊去上班了……

（十一）煙波江上

論文還差六百個字，不太心憂焦慮了，就想趁著下班回家在江灘完成。風(fēng)很有些大，還是回去再寫。

風(fēng)很大，江的述說是“呼呼嘩嘩”的。旋渦圈圈層層，有井口那么大—漸漸地，比井口更大了。橋上的燈五彩紛呈地跳著轉(zhuǎn)，閃閃爍爍，對岸的樓房也是，沒那么多顏色，但也是亮亮堂堂的。

有的樹上開了花，很像菊花，但一定不是，我也沒太探究它們的名字。有的樹葉已經(jīng)全換了，還是婆娑著，把觀景臺上高六米、重二十噸的紀念碑襯得更是繁厚了。

我該回去看書、寫論文了。

（十二）鶯飛草長的江灘

暖風(fēng)和煦，江鷗翩躚。風(fēng)不大，水流卻兀自湍急著，有時拍在石階不肯退去；有時推出很長很長的漣漪，這里一段那里一段，劃得一片耀眼；有時在江中心反反復(fù)復(fù)地打著轉(zhuǎn)，不是旋渦—一定不是，太溫柔了……

水漲了很多，喜歡的小螺都快找不到了……

有穿著單薄的警察下到水里清理疏通，后來又有兩位在岸邊守望他……我們有干凈水喝還是很不容易的啊……

（十三）有什么不好

還是這一江水。季節(jié)已是炎炎初秋，我記著朝陽的鮮妍柔粉，一色淺煙灰的全境素淡了希望。不似春江萬家樓宇燈火的照亮，不看不想那朝陽，素描也是夠了的。凌晨五點的江城武漢，靜謐，難得不動聲色，有我喜歡的、不張揚的簡單美。

隔著漲潮的堤，我聽不見秋水的訴說，它還是不徐不緩、不見湍急地流淌。大橋上，車一點點多了。我知道，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到江的那一邊，如此，談不上好壞的自然，只因閑暇時的無處可尋，自自然然的通暢就是好的了，就該是珍視的了。

窗外一群一群的鳥，毫無隊形地旋轉(zhuǎn)著飛舞，一圈小一點兒，一圈大一點兒，一圈再一圈，就飛走了。樓頂?shù)哪凶樱蝗σ蝗Φ嘏苤芰撕芫煤芫谩窍陆稚系男腥耍蝗σ蝗Φ囟嗔耍蝗σ蝗Φ刈咧蝗σ蝗Φ貪M著街道。

極其平常的一天，就是這樣不經(jīng)不意、不特不別地開始，有什么不好？

（十四）熱鬧的江灘

“沒有停不了的雨，沒有亮不了的夜，一起用笑容跨越過去吧……”

很喜歡海底撈火鍋埋單發(fā)票上的這句話，再看完《花木蘭》，還是到了江灘。

終于不是之前我一個人的江灘了，多好。秋天的江水湍急了許多，有的旋渦還很大呢；萬家燈火橋上交通都不寂寞了，左右四顧再也不見煢煢孑立的孤人。

有人說，我是可以共苦不能同甘的人，如此繁華熱鬧甚好，再見。

二、曇華林吾鄉(xiāng)

（一）曇華林

曇華林是我居住二十多年，讀書十二年的地方，因家家戶戶多小型庭院，栽培曇花，因此得名曇華林。

這短短一條街，有著毛澤東故居、錢鍾書故居、翁守謙故居、石瑛故居、惲代英故居、曾卓故居等。

我想寫個感性的開頭。外祖父母的大宅院子我是住慣了的，兒時至今的曇華林小學(xué)里街并不擁擠，一條街就那么三四戶人家，都是大宅院子的四世同堂，并不是如今主街這般寸土寸金的擠擠攘攘。那時也是不冷清的，只是不用合群，孤芳自賞的愜意，文人和故居，愛的不外乎如此。

繡花針、門環(huán)、江南、潑墨、墨隱、天青、煙雨……一片青花瓷，夠我借來寫灰調(diào)陰雨的曇華林了。

山路，哪怕是再怎么平易的小丘，都是蜿蜒的。曇華林的街頭巷尾，并不十分的規(guī)整筆直。阡陌交通不似“回”字的呆板，再固化，也更似“Z”字形的階梯。她的蔓延，是素描排線的流暢，并不是按著訓(xùn)尺那樣生硬的筆畫，而是自然地隨著性情的，并沒有什么機械程式的。水墨更好了，毛筆峰回路轉(zhuǎn)的，輕輕重重的層次就分明得很。磚呀、瓦呀、頂呀、墻呀、地呀，都是本色的，灰磚灰門楣的多吧，劉公館那樣的，紅磚紅瓦的也是有的。紅木門或是紅鐵門都是有的，像翁守謙故居那樣的，在“獅子頭”門環(huán)上插把鎖，便是一花一世界的個人天地了。我家隔壁的錢鍾書故居本來長年累月鎖著的，今年竟是迎來送往地做了錢園私廚。錢園入門長廊寬裕，留了落轎的空間；內(nèi)里持存了主柱承梁的躍層樓閣的三室一廳，很有清式的精巧；私廚精烹也正的，游人不解其中味，并不絡(luò)繹，卻是極品絕美。我情不自禁地想起讀過多遍的《圍城》，忘了抱憾而終的愛情，還有讓我篤志篤行的那句“唯有學(xué)中國文學(xué)的人非到國外留學(xué)不可”。錢園背后的街區(qū)，正是我家門前的里街。鄰里都是大宅院子，一道街上三四戶人家，疏離感很好的。君子之交并不需要太過世俗的熱絡(luò)，也不為周旋市井，牽不牽掛惦不惦記，都保留些許的分寸感。如果門對門是尷尬的事情，那就走側(cè)門。一直敞亮著大門當然也是可以的，反正庭院深的，不刻意望也是望不盡的。

灰調(diào)陰雨的曇華林清麗俊秀。我住的四面環(huán)山圍抱的大宅院子簡簡單單，灰白的青磚墻面，有我喜歡的古籍封面的質(zhì)感。瓦當屋檐留多些，再備個雨棚也是有心有意的；延長的檐簾是往下推開的，像垂了眼簾的美人。暴雨初歇，忽地抬了眼去，一際的陰郁灰白的天色融著一汪瞳水的楚楚可憐。

我想那江南古鎮(zhèn)老街的魂，不一定是那小橋流水烏篷船吧，還應(yīng)該是屋檐雨棚小軒窗。金蓮的撐窗故事家喻戶曉，那扇古窗很是好看，你不撐開，它是上不去的。古鎮(zhèn)老街的雨棚是極有特色的，由于多雨，一排排耷拉著，很有韻味。你非要把那雨棚收了去，再無江南古鎮(zhèn)。

窗外下著雨，寫字樓的落地窗是聽不到這種聲音的，好親切。我從幼時開始數(shù)著這種滴滴答答，總也說不出個喜歡的具象來。后來，知道有個詞—梨花帶雨，花季雨季，就覺得美得很有代表性。這“噼里啪啦”、利利索索的雨聲，卻藏了云里霧里的情境，我自然是上了心頭記了的。

一樓的好處，陽臺的好處，可能就是用來記錄這詞不達意、欲說還休卻孜孜不倦的繞梁吧。我沒有鄉(xiāng)愁，我沒有戀家，我只是懷念這二十多年的雨滴。我在家待多久也是不一定的，我本來想寫這一段，尋思著并無多深意，就罷了。后來，看到人家的文字，她說，出來玩兒不是旅游是回家，那還是加一筆吧，畢竟，“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身后的深山我很久沒去了，這四個面都是不一樣的。有一首陶喆的歌《寂寞的季節(jié)》，他寫的是：“風(fēng)吹落最后一片葉，我的心也飄著雪。愛只能往回憶里堆疊……忽然間樹梢冒花蕊，我怎么會都沒有感覺。”正合我意。所以，我喜歡的還是正面的風(fēng)光。那棵泡桐樹高大挺拔，綴滿了泡桐花。泡桐花的花語是“永遠的守候”，似溫柔幾許的百合，像白底染透朝夕粉紫的公主裙的姑娘，也是清芬幽芳，和著葉片柔美粲然，鋪了滿地的婉約；也有幾枝新碧的，錯落交致，也是好的。遠山墨色一跡淡下去，層次感很是深邃。山路的入口有幻境燈光，仿了故時軒窗泛著江水湖光的波紋，像瀑布一樣落落的，一簾秋水滑落了一地。

還有什么值得炫耀，一簾秋水滑落了一地。

（二）從十四中到曇華林

在我的記憶中，關(guān)于幼兒園、學(xué)前班的很零星，只能從小學(xué)開始回憶了。小學(xué)到高中時期，我都在曇華林這條長街的學(xué)校就讀，在我的外公、外婆、父親、母親管轄以內(nèi)。每天，我撥弄著門環(huán)搖開外婆家的大門，和哥哥、弟弟搶酸辣土豆絲，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周杰倫竟然唱的是“門環(huán)惹銅綠”，我以前把它稱為“門把兒”，差距啊。后來，我喜歡上一輛很好看的車，我的同學(xué)說它很有未來感，甚是精準吧。冷冰冰的科技感不足以打動我，打動我的是異曲同工的“未來感”—這個深入我心的溫潤詞語。好好讀書，就會覺得，一切的平庸都不是平庸，而是平凡；一切的簡陋都不是簡陋，而是簡約；一切的經(jīng)歷都不是經(jīng)歷，而是經(jīng)典。

這一路有太多我父母給我的，我還能看見那一路的起伏。那時覺得從曇華林小學(xué)到武漢市第十四中學(xué)的路好長，走一個中午都不太夠；而今，如果再問我，我會興高采烈地告訴你，一刻鐘吧。就是這樣，兒時遙望人生很長，如今回望人生很短。我還能看見父親的背影，騎著單車送我，從不喘氣到喘氣再到下車推著走，然后是偷偷地跟在騎單車的我后面，防止小男生送我回家。我的親愛的母親為我付出了很多。她是個優(yōu)秀的知識女性，接受過高等教育，博覽群書，常常帶著我去離曇華林最近的武昌區(qū)圖書館，所以我也算看過些書的。就是這樣一位文藝女青年，后來只讀我的日記，每天偷偷地讀，帶鎖不帶鎖的日記本都讀，提前下班讀、午間休息讀……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也有欣賞和喜歡的人，男生女生都有，她們有讓我走近的吸引力。我最好的幾個朋友，她們的氣質(zhì)、思想，好些我至今難以企及。雖然她們有的離開我了，可能是我沒跟上她們的腳步，但我可以在別處開出自己的花。我知道，活著是殘酷的，假如在我半死不活的時候，半入泥土的地上非要開花，非要長草，風(fēng)一乘雨一陣的，那就開花吧。玫瑰有玫瑰的美，薰衣草有薰衣草的香，茉莉有茉莉的甜，桂花有桂花的濃。我喜不喜歡我自己，愛不愛我自己，不是別人的事，是我的事。芬芳不芬芳，不是誰的事，是我的事。我的朋友們都在秋天里生活著，我在春天里掙扎。無盡盼望，從未收割。別問我疼不疼。

我永遠不可能是最好的那一個，但我從來不曾倦怠，我的最好年華，不曾虛度。當然，結(jié)局本來應(yīng)該更好的，如果沒有逞強跟跑大病一場。那一年，“雷填填兮雨冥冥”；那一年，小雪散散。

（三）十四中師生

當成長和成長重疊，這就是我想紀念的最初的美好。行至錢園，遇到囑我記曇華林的高中歷史老師張新強，很是驚喜。本意欲專程校園拜訪，疏離太久的我總是尋不出個同行者。突然的相逢，詞窮而萬千。

我們的武漢市第十四中學(xué)還是很值得炫耀的，它創(chuàng)辦于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現(xiàn)為湖北省十八所重點學(xué)校之一。革命先驅(qū)董必武、陳潭秋，科學(xué)家李四光，文學(xué)家黃鋼、嚴文井，中國工程院院士胡正寰，都曾是我們的校友。1995年，學(xué)校東區(qū)的“第三廳舊址”被定為市重要文物。同年，香港邵逸夫捐資建成逸夫教學(xué)樓，“逸夫樓”現(xiàn)為“慶春樓”，為紀念校友陳慶春院士而定名。

想起前年，十四中的文科班終于建了群。“三個女人一臺戲”，那么多女同學(xué)戲份太多，我忙著追憶各種故事，各種敘舊和展望……

忽然看看她們寫的男老師，我也想寫一篇，竟然是很難了。但是，我還是要寫的，這是為什么，我需要跟風(fēng)嗎？我需要合群嗎？我需要紀念嗎？我需要感激嗎？—感激是一定需要的。

文質(zhì)彬彬的張新強老師，有人說他長得像瞿秋白，還留了魯迅的發(fā)型。這個自畫像似的描摹，比我的原創(chuàng)好得多。我對男人的外貌描寫還停留于幾個籠統(tǒng)的無差別詞語，如那時李欣同學(xué)力薦的哲同學(xué)，他夸贊其溫文爾雅；如那時孫龍同學(xué)熱推的袁同學(xué)，他稱其干凈；如那時楊郁同學(xué)評價的謝同學(xué)，暖笑專情；如秦雍同學(xué)特捧的羅同學(xué)，就是一個字—帥。盡管著迷如我，怎么可能去打量老師長得什么模樣—于我，可能就是戴著溫文爾雅的眼鏡，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講課認真，熱情飽滿，激情澎湃，特別帥吧。

熱愛是最好的老師，這在文科方面表現(xiàn)尤甚。活靈活現(xiàn)地把枯燥無比的年輪復(fù)原，真的需要極高的造詣。雖然我們的男老師普遍普通話都夾帶著一絲很有趣的方言，我們也總是就著那點兒模仿著，也是很有味道的。

張老師說，我們班那一年是區(qū)里第一名；八班的李欣，單科是市里第一名。同學(xué)們紛紛地驚嘆他教了那么多年書，那么多學(xué)生，竟然還能精準到各位。我不由慚愧而又欣慰不已，第一慚愧，如果沒有我，我們班會不會是市里第一名；第二慚愧，我對我的學(xué)生們，還真是很有些偏心的。

從高一至此，已有十年之余了，給我影響至深的老師太多，聯(lián)系的寥寥無幾。很多時候，我很想回去看看他們，總是尋不出什么契機；我又不是那種喜歡組織聚會的人，不湊成一個小團，太刻意的話我也說不出來。大恩不言謝吧。

末了，還是情不自禁地加上一段。

李育杰老師任命我為未名文學(xué)社社長，于我這樣不熱衷任何職務(wù)又沒有什么特別貢獻的人而言，被安排個頭銜去參加各種學(xué)術(shù)會議活動還是極為孜孜不倦的，不然哪里找層出不窮的創(chuàng)作源泉？天賦這種東西，總歸是不能浪費，物盡其用，人盡其責(zé)，給我的就該珍惜，就該竭盡所能去維系，也算真實見證吧。

都說人是會變的，仔細看看想想，很多人也沒有什么本質(zhì)的變化，挺好的。大家都是，不忘初心，挺好的。

三、戶部巷

戶部巷，乃武昌城內(nèi)一明清古巷。此巷東臨藩署，為戶部駐省機構(gòu)，管理戶籍錢糧民事財政。尊稱戶部官員為戶部，為昔日官場禮儀；直認衙門名頭為地名，乃舊時民間習(xí)俗，因此得名“戶部巷”。此巷古往今來，舟車絡(luò)繹，人聲鼎沸。小巷人家勤勞巧作，匯江漢五糧，天下干鮮而精烹細調(diào)，以鮮、香、快、熟之味早點惠及熙攘人群，聲名鵲起，經(jīng)久不衰。迄今，擇此過早者年逾百萬。此巷被譽為“漢味早點第一巷”。

太冷清的地方，要沉浸很久才有只言片語；太煙火的地方，會讓人忽略淺淡的景致。倘若熙熙攘攘的人來人往中，忽地湊著某些痕跡，總是太刻意矯情，薄面的就罷了，真是在意的，也似乎突兀得可以……而我，總是不合時宜。

生活了許久的地方，換了新裝還是會有欣喜—雖然我更喜曇華林。曇華林的那篇初稿，“大楚網(wǎng)”就錄了，戶部巷就不想下重情了，就像感動著別人的故事，還輪不到我的影子—或許有的吧，我快忘記了……

如果家只是房子，街坊就只是泛泛，周遭種種如陌生。假如好一點兒，一廂情愿一點兒，家只是居所，街坊就如相逢，周遭種種如過客。再用心良苦一點兒，萬一家是家，街坊如知交，周遭種種都深愛，再看戶部巷，自然不一樣。

其實，戶部巷入口的“編鐘”我是熟悉而喜愛的；開卷畫壁的溫文爾雅、文質(zhì)彬彬，我也是一貫向往的。簡單灰的冷暖柔情溫存了老宅格調(diào)，一脈蔓延至江階，清一色的磐石色。

食品該怎么寫，專業(yè)一點兒寫味蕾，太別扭；矯情一點兒寫鄉(xiāng)愁，太淺薄。作罷。

我要畫一幅不通透的慘淡，我就不用清醒，拼盡全力熱鬧旋轉(zhuǎn)。

戶部巷的古街氣息到了傍晚才多了些許寫意，我以為素描是不夠的了，太不生動，水彩也是過分了，非要水墨恰好可以傳神。白墻黑瓦的房子本來就是好看的，滿街的小商戶使色調(diào)飽滿了，煙火市井也并沒有什么不好。黃鶴樓和長江大橋若隱若現(xiàn)，好像略帶著羞澀的姑娘，我越是靠近，越是覽不盡。

江灘的燈光秀也來不及看了，戶部巷也圍著，拍不出個古樸來。雨那么大，陪我成長的一江水，也無暇聽其輕述或是澎湃。

每次累得半死，總想去賣菜，隨便哪個鄉(xiāng)村小田園的小白菜，或者豆芽菜……

四、東湖聽濤燈展

（一）春

仲春之日，春色中分。瀲滟湖水恰柑橘賦橙紅，近新衣予淺粉。我就在這樣溫柔而深情的時節(jié)，再一次伴迤邐華燈，一窺實至名歸的東湖盛景。

兌船票的大堂播著任素汐的《我要你》—關(guān)于一位孤芳自賞的女教師的悲慘小世界，基調(diào)有如《莊子》的哀莫大于心死。歌曲纏綿悱惻、清虛婉約，不見凄厲憂郁，又應(yīng)莊子，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

燈海遍處，回首淚光鋪灑，轉(zhuǎn)身漫山花開。我愛這一樹一樹的花開。

步入“我以我血薦軒轅”的魯迅廣場，我是景仰的。祥龍抱福、女媧補天、倉頡造字，家書四壁的人都會有這樣基本的有意識記憶和認知結(jié)構(gòu)，畢竟“性癡則其志凝，故書癡者文必工，藝癡者技必良”。

行至“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長天樓，想起我愛過的中國文學(xué)史。共情刻骨悲愴的是唐代詩人李白和他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灼灼悲啼的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醉死夢生的是元代“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西廂記》；傾情還休的是明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的《牡丹亭》；無眠斷念的是清代四大名著之一的《紅樓夢》。我只是隨意念了幾句。

轉(zhuǎn)到碧塘觀魚景點，沿途都是各種水生動物的造型燈，想起莊子那句“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恍惚而心疼。前方一組天高任鳥飛的動態(tài)的《百鳥朝鳳》，讓我想起看過的一部電影，便對此嗩吶曲有些憂慮謹慎。

生動才好看，栩栩如生的逼真是文學(xué)的美感。《荷塘月色》里的層層蓮花，水燈營造出的月亮倒影，地標性建筑幸福之城的美輪美奐。我明白，有些記憶或許是無法言傳的。但是，這些經(jīng)歷肯定會進入大腦的樹狀結(jié)構(gòu)，伴隨我一生。

返程時，異國風(fēng)情園的東湖綠心，灑滿了璀璨的星光，許多不同膚色的游客也在觀燈。還有一些生旦凈末丑的京劇人物，給我印象極深的是一個笑中帶淚的丑角。這世間任何的成年角色，誰不是含淚微笑地面對生活的艱辛苦楚，面對漫長的人生道路。

一路飛鳥伴蝴蝶，你是鷦鷯于深林，你是莊周夢蝴蝶。

（二）秋

本來想在東湖“尋花問柳”寫生一幅柳梢飛燕圖，電瓶車不給力，修車一小時已然夜色籠罩……

“武大”門口的東湖還是好看的，一樹一樹映著各色燈帶，被投射了斑斕的流蘇般光柱，垂入幽深的湖水，很是生動有趣；對面的彩球翻滾著，像舞者翩躚，乍一看以為是摩天輪，細看卻不是，那姿態(tài)有如科技之光的各面歡悅，一會兒像鳳凰，一會兒像孔雀……

半輪月似被切割般齊切切地落了一半，硬生生的輪廓，有一種故作堅強的殘缺飽和美……

季節(jié)還是那些個季節(jié)，冷不到我也熱不到我，但我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我就是容易被冷到或者被熱到，就是這么悲慘。人，一旦被冷到或者被熱到，就不再是單單純純、簡簡單單的人了，就不再是可以不懂事、可以沒心沒肺、可以被毫無顧忌原諒的了。

秋天就是這樣，灌進身子骨里的風(fēng)是丟不開的了，染足了季節(jié)的溫度，躲都躲不掉。是哪里的足跡哪里的風(fēng)景，我都是不確定的，但就是軟綿了動機，鼻音遮都遮不住了……

襲人的不是寒意，只是盼得到的放不下的花香。

秋色果然是讓人驚喜的，春色熱鬧的只是花花朵朵，葉子都是千篇一律的。花朵是美麗的，但一點點小風(fēng)雨就落得殘花敗柳之嫌，好景不長。

秋色就厲害了，花朵也是有的，葉子就夠好看了，它要紅配綠是很自然的，它要橙黃也是不凋敝的，它要千姿百態(tài)也是可以的，鉚勁兒長得直直挺挺那是棟梁之才，長個愛心形的奇葩才真讓人歡樂啊。

半銜遠山半圍柳。淡湖是微微漾著的，滴滴答答拍著曲著的小橋，秋日暖陽投射的光寫意地繪了影影綽綽的軌。撒下的松枝漫著那影綽的軌，圈圈纏纏的，像新刨的木屑，落寞著枯憔前最后的美。

五、“武大”茶港瑯凌波

或許，可以說，“武大”于我是一場意外。

如果不是顧海良校長的題字“止于至善”，就不會勾起我暗涌至深的情緒；如果不是“六一”紀念碑的典故，就不會浮現(xiàn)那坎坷蜿蜒的脈絡(luò)；如果不是十字路口的鑒湖路標，就不會知道在時間的洗禮中唯一不變的初衷；如果不是鯤鵬廣場的雕塑，就不會愛惜自然界的珍貴語言；如果不是櫻園與日本有關(guān)，就不會掠走我溫室幻境的美夢；如果不是老圖書館旁首任校長王世杰的半身雕塑，就不會令我沉了心境努力堅持；如果不是傳播學(xué)院那相機集成的紅色球體紀念，就不會令我嗅到林蔭盡處的桂子遺香。正是這樣，我才走進了人文館。

我是什么時候開始對你有感覺的？或許，從你發(fā)給我學(xué)生證的那一刻起。我聽見似曾相識的聲音念出我的名字，那顫動恰如盛夏午后的木蟬幽鳴，那溫柔恰似琵琶叢間的斑駁日光。在那漫長的學(xué)海生涯里，我深埋在書香彌漫的環(huán)境中，忽略了校園本身。直到那些不經(jīng)意的風(fēng)景添了新入的點綴，才令我的遺憾有了欣慰的理由。而在“武大”，我寧愿慢下腳步，只為端詳每一處雕琢的碑文里濃縮的光陰，只為嗅到每一步印下的足跡中泥土的清新。正是這樣，我真切地感觸到了你的文明。

與其懷念，不如珍惜。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培養(yǎng)一批人才是如此不易。作為文科見長的高等學(xué)府，“武大”的地位自不待言。依山傍水的環(huán)境得天獨厚，無不為熏陶出文人雅士注入靈動和神韻。琳瑯滿目的花海，將高校的學(xué)術(shù)氛圍點染出怡人的景致，令那些太過枯燥的純理論有了意象的空間，成為生動的畫面。每當我在三環(huán)的法語聯(lián)盟上課，就不由得望望凌波湖上，風(fēng)光映日。透過我細微變化的臉龐，我仿佛看到湖濱在那潮汐起落的飛濺中不改的平靜。

路過的風(fēng)景盛滿我單薄的記憶，唯有吟不盡的詩情鋪滿悠遠綿長的畫卷，碾不斷的文思脈脈以承。我甩下直長的黑發(fā)，在惹我失神的位置拍下一組組留影，記錄下那些亦真亦幻的迷人場景。用我飲鴆而得的熏香，換一境清幽；用我蝕骨而立的悲傷，換一筆神韻。

捧著同學(xué)贈的教材，看著老師給的成績，實在是無語哽咽。或許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我仍然有時跟不上進度，大學(xué)四年，恍然如夢。一本本、一次次地讀著那些課本，總是交織了太多的情感。或許，艱澀枯燥的年輪鋪展成繁陰潤目的生命脈絡(luò)，真的是需要漫長的灌溉與呵護。很多時候，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想起那些嘔心瀝血的字字珠璣，真的放不下，仿佛它們的生命需要我來維系，哪怕我真的深感對不起那么多的厚重。或許，我可以換一記歷程，換一場際遇，換一種生活，卻不能決定它們是否還能存在于我的將來。想到這些，我就悲哀得不能自已。我有時也會飄搖不定地尋找各種依賴，有時也會更改自己的軌跡，有時也會不太過思量地接受某種恩賜，卻對那些和我一樣有太多不確定性的書籍有諸般的不忍。倘若它們沒有被珍視，實屬白過一生；而若它們成全了階段，又如過眼云煙。我想著想著，心又開始疼。正是親愛的他們挽救了我的學(xué)業(yè)，令我愿更恰當?shù)貝巯ё约骸?/p>

無比感謝這么多年培養(yǎng)我的各位老師，因為有了他們對我的教育，使我受益終身；真誠感謝一起聽課的同學(xué)，因為有了他們對我的幫助，我美好的學(xué)習(xí)生涯才得以延續(xù)；非常感謝單位的各級領(lǐng)導(dǎo)和同事，因為有了他們對我的照顧，我的學(xué)習(xí)任務(wù)才有可能完成；衷心感謝我的家人和親友，因為有了他們對我的支持，我才有那么多源源不斷的動力。

特別感謝我在“武大”時的導(dǎo)師汪志遠教授和張延成教授，感謝各位和他們一樣的好老師在我最重要的年華里給予我最好的教育。大學(xué)生涯是我的青春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公民、職員和學(xué)生，我尚未作出多么杰出的貢獻。然而，我有幸入了“武大”的門，有幸接受了各位老師的教育。我覺得，“自強、弘毅、求是、拓新”的校訓(xùn)滲透在了我的生命中。盡管我對專業(yè)銜接領(lǐng)域的學(xué)習(xí)尚待梳理完善，盡管課時有限，我對部分知識的理解不夠透徹，好在我的導(dǎo)師汪教授和張教授一次又一次地鼓勵我，讓我堅持下來，讓我跟在他們的班級去補習(xí)那些我基礎(chǔ)單薄的專業(yè)課，一遍一遍地糾正我的論文的種種偏頗，從論文選題到行文結(jié)構(gòu)，從論據(jù)舉例到語言風(fēng)格。學(xué)術(shù)論文是大學(xué)生涯的總結(jié)，是我貪戀的這段歲月的全部濃縮的記載和證明。感謝我的母校送給我這樣豐厚的禮記。

既然天生我于晚櫻繽紛的時節(jié)，選擇“武大”櫻花來紀念我歷年的成長，實屬榮幸。我不求眾里尋他花百樹，年輪數(shù)轉(zhuǎn)，我只望行政樓前獨一晚櫻。

“武大”源于張之洞創(chuàng)辦的湖北自強學(xué)堂，從1893年至今，百年校史的“武大”，每一步都是經(jīng)典。山水先賢，聲名顯著。花樹成園，詩文成舍，校訓(xùn)成棟。正門牌坊—國立武漢大學(xué)，由蔡元培定名，建于1993年“武大”百年校慶。其正面“國立武漢大學(xué)”為書法家曹立庵先生手筆，背面篆體“文、法、理、工、 農(nóng)、醫(yī)”體現(xiàn)著“武大”作為一流綜合大學(xué)的辦學(xué)宗旨。迎門則是“武大”的校訓(xùn)碑文“自強、弘毅、求是、拓新”，語出《周易》《論語》及《漢書》。校訓(xùn)碑文的背面有大壇的雙拼色蝴蝶蘭，入校那年我填了《蝶戀花》《長相思》《雨霖鈴》和《水調(diào)歌頭》等詞，它們陪我過了大學(xué)生涯的第一個生日。

頻頻回首復(fù)前行，終于到了國學(xué)院。我最初報考的本是國學(xué)專業(yè)，權(quán)衡再三，又改回文學(xué)專業(yè)。紫薇林盡轉(zhuǎn)彎，可達“武大”的四大名園之一的桂園。“武大”的四大名園是桂園、梅園、楓園和櫻園。讀書期間，我兼職桂園餐廳的服務(wù)員。后勤的老同事、領(lǐng)導(dǎo)大多仍在，我心甚慰。如今最敬愛的導(dǎo)師多已退休，同學(xué)也或成家，或立業(yè)，留在原地的只有鮮活的記憶。我看著隔斷書架的融入，自作多情地覺得，它有我的風(fēng)格，像我愛的方式。暫不深究梅園的自習(xí)和楓園的實習(xí)，我此次的主題，顯然是櫻園尋櫻。

穿過桂園背面是黎元洪之子捐資修建的宋卿體育館和鯤鵬廣場，可到櫻園。三月末的早櫻飄零無幾，游人卻不減。畢竟，賞櫻于我而言也只是一個理由，春光艷陽籠罩著的“武大”本身，才是吸引力的淵源。

沿著櫻園石碑可見校園里的櫻花城堡下的櫻花。“櫻花紅陌上，楊柳綠池邊。燕子聲聲里，相思又一年。”每年我走在這條路上，際遇或許不同，感慨或許不同，不變的只有一段段相思，一段段懷念。櫻花城堡是琉璃瓦建筑，命名“老齋舍”，典故出自《千字文》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故有天字齋、地字齋、玄字齋、黃字齋等順次排開。所謂亙古通今的文化魅力，可見一斑。

隨著漫山櫻花觀至櫻頂可及老圖書館。據(jù)史書記載，春秋時期的老子為周守藏室之史，所以老子可謂是中國現(xiàn)已知道的最早的圖書館館長。老圖書館的大門上方鑲有老子的全身金屬刻像，外形像皇冠，位置顯赫，文、法兩學(xué)院猶拱衛(wèi)皇帝的左臣右相。老圖書館建成于1934年，雄踞獅子山頂，是校園內(nèi)最高的建筑，東可俯視東湖碧水，南與行政大樓遙遙相望，北可遠眺武漢三鎮(zhèn)風(fēng)光。文學(xué)院的房檐采用的翹角，寓意文采飛揚；法學(xué)院則采用平角屋檐，寓意法理剛正。老圖書館的左側(cè)是校長王世杰雕像，右側(cè)櫻花狀石階盡處是文學(xué)院首任院長聞一多先生的雕像。大片完好的早櫻還茂盛于此，游人紛紛攝影，一睹芳姿。若不是我的專業(yè)課在此處完成，我并不十分喜愛早櫻的單薄，獨層花瓣太纖細，隨風(fēng)流轉(zhuǎn)，難尋蹤跡，淡雅雖好，不見矜貴。淺清飛花，神韻淡漠，不及入世感強烈的晚櫻，淺出一份濃烈，像極了文藝復(fù)興的巴洛克華麗雍容，復(fù)調(diào)重疊，交錯穿梭。

穿過九一二廣場，終于到達拜占庭風(fēng)格的行政大樓，方墻四角重檐，和理學(xué)院羅馬風(fēng)格的穹隆相呼應(yīng)，用西式建筑詮釋著中式“天圓地方”的傳統(tǒng)。在每棟老建筑的墻上，都掛著一片銅牌，這是武漢市政府為了保護優(yōu)秀名建筑而頒發(fā)的。這樣的全國重點保護文物，在“武大”一共有十五處二十六棟，在全國高校中首屈一指。同時，“武大”還是全國著名的風(fēng)景名勝區(qū)，是東湖風(fēng)景區(qū)的一個分支。繽紛燦然的晚櫻，正是在這樣得天獨厚的人杰地靈中，年復(fù)一年，一直美麗著。謝了蒼粉吟柔綠，落了樹簇展素絹。

六、我愛這“華科大”

華中科技大學(xué)（簡稱“華科大”）是教育部直屬重點綜合性大學(xué)，由原華中理工大學(xué)、同濟醫(yī)科大學(xué)、武漢城市建設(shè)學(xué)院于2000年5月26日合并成立，是國家“211工程”重點建設(shè)和“985工程”建設(shè)高校之一，是首批“雙一流”建設(shè)高校。學(xué)校校園占地七千余畝，園內(nèi)樹木蔥蘢，碧草如茵，環(huán)境優(yōu)雅，景色秀麗，綠化覆蓋率達百分之七十二，被譽為“森林式大學(xué)”。

學(xué)校學(xué)科齊全、結(jié)構(gòu)合理，基本構(gòu)建起綜合性、研究型大學(xué)的學(xué)科體系，擁有哲學(xué)、經(jīng)濟學(xué)、法學(xué)、教育學(xué)、文學(xué)、理學(xué)、工學(xué)、醫(yī)學(xué)、管理學(xué)、藝術(shù)學(xué)、交叉學(xué)科等十一大學(xué)科門類。學(xué)校實施“人才興校”戰(zhàn)略，師資力量雄厚，現(xiàn)有專任教師三千七百余人，其中教授一千四百余人，副教授一千四百余人；教師中有院士二十人，“973計劃”項目首席科學(xué)家十五人。

（一）凡人靈魂

2019年高考，語文全國卷Ⅱ有一道關(guān)于“民族靈魂”的作文題。

我從來不曾忘記臨近高考的歲月。記得爺爺告訴我他接了私活兒，收入有保障。他告訴我，他的私活兒就是畫四輪驅(qū)動全地形車圖紙，他讓我只管好好讀書。

我的人生起伏跌宕，兩手空空。我看過的書不多，懂得的更是寥寥。路過的人和事翻涌交錯，但是我很愛這一記歷程。

再平凡的人都有自己的靈魂，所以為人。

（二）東九的湖

東九的那叢白玉蘭還沒有綻放。門是鎖的，燈卻是一排排亮堂得很—全然、不遺余力地亮著。好想好想去上自習(xí)，我最愛的“華科大”，最愛我的“華科大”。我辜負的各種深厚，我付出的各種淺薄，我的“華科大”。

我還記得某年在東九看《活著》，那一年我備考藝術(shù)碩士的雙學(xué)位，沒有錢，卷子做了幾本，分數(shù)尚可。陪我做卷子的人，我竟然從未愛過。

東九的湖是不是喻家湖—應(yīng)該不是，但是有水就是好的，看不到江，聽不到濤聲的日子，止水的心境還是很值得學(xué)習(xí)的。

酒過于甜膩，我也是不愛的。挺好看，只是挺好看，不夠滋味，不夠熱烈，不夠暢快，和我一樣。

規(guī)規(guī)矩矩的文章，我不配入正席，自娛自樂的獨白還能加了薦，夠了。意外的驚喜，波瀾多久算多久。

（三）鳥瞰端詳

武漢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文傳藝考第一名編導(dǎo)班級的大一新生的首秀PPT驚艷我了……

答題正確精準高達百分之八十就算了，課程論文寫兩千個字也就算了，PPT還能做得比游戲好看，這個班的學(xué)生真是太優(yōu)秀了—壓力好大。

冷靜一下，抒發(fā)完熾熱的情，我還要抒一下故作深沉的情。

遇到好久不見的“華科大”前同事，心潮澎湃起伏。我好久沒有回“華科大”了，忙忙碌碌的生活也不會讓人有什么牽絆，但是，一旦鮮活地映入眼簾，不刻意也是情懷。對于東操，我再熟悉不過了，南邊的西門子基地我不可能記不住，往東的宏嘉別墅帶我連哪面墻有幾道痕都清清楚楚，粉色群是韻苑，我錄的學(xué)生一般住那邊……高架以東國家光電實驗室和小白樓博士樓，東九喻家山喻家湖，什么時候都不可不提，心心念念的。我知道，還有我認識的人在里面上班。

我感慨萬千地左顧右盼、思前想后，感覺好像還有千絲萬縷揮之不去的存在感，就無比欣喜。并不因為操場、宿舍、廠房、實驗室、教學(xué)樓的美麗或者不美麗打動我，也并不因為任何一處與眾不同的風(fēng)景打動我，就是家珍一般地歷數(shù)便覺得人生值得，到處都尋尋常常，到處都日復(fù)一日揮之不去。

（四）十畝秋英

十八年東一，四年東十，我不在的日子，不必多問，“華科大”都是越來越好的。但凡回得去的時候，它的變化，都一眼入魂，步步擾心。

堂弟帶我打卡東十新開發(fā)的商業(yè)步行街，我卻關(guān)注著東十通往韻苑的十畝秋英。當然，讓我欣喜的還是清真的一排小商戶，還在的；一品豆花，還在的；明達眼鏡，還在的；名發(fā)造型，還在的。

（五）素人心

從個人、家庭、家族、社會到國家，行行業(yè)業(yè)相輔相成。我們的日常生活都凝聚著自己或他人的辛苦奉獻。人的能力有高低，價值有大小。社會有階層，“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人活著本來就不容易，社會浪潮起伏不定，誰愿意被拋棄而落入永夜海底；時代的車輪風(fēng)馳電掣，誰愿意被拋棄跌入無邊荒蕪。

我的爺爺是“華科大”建校的元老，他無心廣八路邱家村有十畝良田的私宅，一生清貧。他是“華科大”機械科學(xué)與工程學(xué)院第一代學(xué)者。小時候，我去實驗室找他，他總是很驕傲地指著一堆積木一般的元件模型說，將來會是那樣。所以，我應(yīng)該是光谷最早的見證者之一。

光鮮背后必然有巨大的犧牲，我的奶奶身體不好。從我記事起，她就只會問我“吃了嗎？”她貢獻了青春年少、貌美如花、知書達理、家業(yè)殷實的鼎盛芳華，半世余生的凝重只剩三個字，不是“我愛你”，而是“吃了嗎”。

他們把畢生的精力獻給了國家。讀光陰荏苒，看日月穿梭，望洋興嘆。

每次想起奶奶，她給我的印象就是，無論我走到哪里，街上若是有人神情落寞凄迷，長相還挺標致，發(fā)型一絲不茍，服飾光鮮得體，悵然若失地佇立著，婆娑成一棵樹、一排樹、一片樹，那人就是我的奶奶。她若是看到我，會回神暖笑：“秋秋啊，你怎么在這里？”我會滿心起伏，淺淺微笑，輕輕地牽著她的手，送她回家。

席慕蓉在《貝殼》里提到，短暫細小、脆弱卑微的貝殼生命體，卻有精致仔細、一絲不茍的遺存，我們生命那么長，更應(yīng)該留下些令人珍惜驚嘆的痕跡，千年之后也許有人反復(fù)把玩，忍不住輕輕嘆息，這是一顆怎樣固執(zhí)又怎樣簡單的心……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jié)。

誰知林棲者，聞風(fēng)坐相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張九齡《感遇十二首》其一

江南有丹橘，經(jīng)冬猶綠林。

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

運命唯所遇，循環(huán)不可尋。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張九齡《感遇十二首》其七

我的人生理想和道路規(guī)劃從來沒有更遠大。我對收入沒有概念，兩三千元就足夠吧。很不幸的是，我熬了好多年，工資還是兩三千元。我覺得窮困潦倒，所以破釜沉舟，自謀出路，出國求學(xué)。

人，總要有些貢獻的。我們骨子里一脈相承的熾熱的教育情懷都是一樣的。

七、再見，光谷8號

半年沒回的家，亂糟糟的，我也不想清理，反正還是要賣的。

當時買的是毛坯房，裝修時選的是那些全套實木玫瑰花歐式的田園家具，還有小熊圖案的防水瓷磚。

窗簾是小清新雙層米底，為飄窗定制了貓咪圖，我的小加菲最喜歡躺在那里。陽光好的時候，小加菲會偷偷拍我再躲起來，嬌俏調(diào)皮又可愛。我的梳妝臺立在飄窗前，自然光掃妝會覺得自己很好看。頂燈是傘狀風(fēng)鈴感，有微風(fēng)的時候，漾得心里開了花。星月吊燈也是溫控，冷一點兒、暖一點兒都是可以的，各有千秋，變幻莫測，很是驚異。小蜜蜂的臺燈是在泰國宜家買的，很甜趣。

書柜也是別出心裁鑲墻設(shè)計的，再多的書也不會承受不起。素描、彩鉛、水彩都是我徹夜所為，各種小玩偶也是看完一場一場電影之后玩兒娃娃機贏得的，只要那一個，決然不是別的。夾娃娃的小夾子也是精心挑選的系列：麋鹿系列有my beautiful life，雪姑娘組別是love系列，連掛衣鉤也是有故事的，如《經(jīng)典熊》，很詳細。

螺絲釘帽都得印了花紋，一處一處的。我多年的心血啊……賣了賣了，罷了罷了。

《孤星血淚》看了三分之一，看一點兒就情不自禁地想抒情。酒量我是練出來了，早年的時候，多喝幾瓶，絮絮不止；后來，就安靜了許多，喝再多，不再喘不過氣，不再翻涌沉淪，不再踉蹌跌扭，不再幻聽眩暈，不再自艾自憐，不再排山倒海，就是安安靜靜地喝完。但愿我的閱讀量也能有效地與日俱增，閱讀量增加了，是不是也能安靜地說看完就看完？

今天物業(yè)公司的黃經(jīng)理很是誠懇地和我講述了光谷8號的歷史。我是個從來小事執(zhí)拗、大事主見不足的人，其實不承認自己是沒主見，能力不足才是真真正正的。

很多年來，我都很清楚，房子是房子，家是家。房子我既不想買也不想賣，我遠還沒有投資的資本。但是，家，父母的還是父母的，我的就是我的，我全部的青春，也不過就是這幾處。人去不去樓空不空，是我的事，我人尚存，樓自然是不會空的。

一個人要撐城市的房子，撐學(xué)業(yè)、事業(yè)、家業(yè)，真的是好累，誰又不是呢，憑什么就是我死哭窮……每個月上呼吸機的日子也撐過來了，數(shù)次滴著血上學(xué)，滴濕公交車廂的日子，滴透整床厚“席夢思”的日子，滴濕公司休息室的日子，我不都過來了啊。我怎么舍得……淌血走過的路，都凝在這我呼吸都覺得感慨萬分的所在。

我還是得反復(fù)提醒自己，不要再輕易放棄，誰又不是一熬到白頭了。

這半年，我常常想賣掉所有的動產(chǎn)和不動產(chǎn)，隨便找個什么地方避世。反正“沉重”這種東西，就像魯迅寫的“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我這種人，做志愿者最大的好處是自救。看一眼就知道，他們經(jīng)歷的憂郁、悲傷、煩惱、絕望，我也經(jīng)歷過。與其說我微笑了誰，不如說誰勇氣了我。

本文系2021年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規(guī)劃項目“江西職業(yè)本科高校助力‘一帶一路’建設(shè)路徑研究”（項目編號：JC21109）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