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用學視角下對小說《傲慢與偏見》的語用賞析

語用學是現代數理邏輯的符號學分支，能夠用語詞、句子的表達形式，對語言在行為范圍內的起源、用法和效果進行分析。語用學的研究目的是幫助人們快速運用和理解語言。語用學的研究范圍圍繞在語言行為研究方面，其中包括打招呼、回答、應酬、勸說、對話等一系列發言模式，更細致一些的研究，則圍繞在特定語境中的話語模式。何兆熊指出，語用學有兩個概念，一個是意義，另一個是語境。從發展的觀點來看，語用學就是研究語言在一定的語境中使用時體現的具體意義。因此，語用學也通常被用于分析名著，這樣可以更好地了解作者的創作動機。讀者從語用學的角度對小說進行賞析，可更明確小說人物之間的情感遞進節奏，有助于更深層次地理解小說。小說《傲慢與偏見》由著名英國女作家簡·奧斯丁所著。作者獨有的女性細膩思維充分體現在小說當中。想要讓作者的人物刻畫更加明晰得躍然紙上，我們便可從語用學視角，對《傲慢與偏見》的語用策略進行賞析，由此分析出作者的創作愿景。

一、語用學的定義與基本理論研究

（一）語用學的定義

語用學是符號學分支之一，是關于符號或語言符號（語詞、句子等表達式）與其解釋者關系的學科，也就是專門研究語言的理解和使用的學問。特殊話語情境中的特定話語和利用語境去理解和使用語言，都是語用學主要的研究范疇。通常語言并不只有表面一層含義，許多話語者會通過語言表達多重意思，而聽話人，也需要按照一定的話語準則從心理層面推斷和了解話語者的真實意圖。只有掌握了分析各種特殊語境、特殊意指的話語準則，才能更全面地理解話語。也就是說，在語用學的邏輯范圍內，了解語言的發音、詞匯和語法只是最基礎的入門能力。人們還應當了解潛藏的話語模式準則，才能真正充分地理解語言，更恰當地使用語言。

我們在利用語用學解析文學作品時，需要了解更加復雜的內容。首先，讀者要抓住詞語層面的含義。什么詞語，它究竟表達了什么含義，涉及對句子意義的判斷。例如，“炒作”通常指利用媒體營銷手段，大肆宣傳某個信息，多具貶義意味，但“炒作”在商業語境下，則變成了一種以“翻新”為主的商業技巧，目的是吸引大眾的注意力。其次，要明確話語者當下的思維。不同國家的人的思維有著不同的特征，在不同話語目的下，話語背后的思維也有所不同。需要先明確思維上的差異性，再對話語進行分析，可更有效地理解話語含義。

（二）質量準則

語用學的準則，是在語用學語義下，被大眾充分認同的語言應遵守的準則。其中，質量準則是比較核心的準則。質量準則的意義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和對話，必須保證話語的質量，也就是語言的真實性、有效性和正確性。如果話語突破了質量準則，就必然呈現一種與預期完全不同的話語場景。因此，質量準則也是考察話語者的話語目的、整體素質的有效媒介。當一個人自詡為有才華、有學問的人，但其話語里的文化元素不多，對待事物的看法既武斷又專橫時，這個人的話語便沒有維護好質量準則，而這個人就不是一個真正有才華的人。他對自己的判斷有誤或他在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在欺騙別人。

（三）數量準則

語用學中的數量準則，是人與人之間產生對話時，話語的具體內容不能有贅述，要滿足于人數，話語不能過多也不能過少，務必要保證話語雙方能夠通過對話獲取到合適量數的信息。數量準則雖然也是語用學當中的重要準則，但在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能把控好語言的數量。因此，在小說文學中，當某些人物無法遵守數量準則時，需要進一步判斷具體的原因。有時一些情緒上的波動，也會影響話語數量，這并不能直接判斷話語者的話語能力有問題。但是，由于數量準則的波動可能會造成一系列不同的話語效果，因此制造數量準則沖突，也是小說中比較常見的對話創造方法，即許多作者會故意制造數量準則的沖突來實現各種戲劇矛盾。

（四）方式準則

語用學中的方式準則，強調對話交流要掌握方式。對待孩童或大人，應采取不一樣的方式，對待男人和女人也要有一定的差異。對話應當講求方法上的不同，話語目的、話語對象的差異都會導致話語形式的截然不同。假設話語者的話語方式比較混亂，就會影響話語傳遞的質量，輕則會令聽話者無法理解其含義，重則會令話語者成為不能被理解的“危險角色”，被人們敬而遠之。如果話語方式的錯誤出現在小說中，那么會成為比較明顯的戲劇沖突，可以成為情節更替，或推翻當下話語情境目的性的關鍵節點。

二、質量準則應用下《傲慢與偏見》的語用目的賞析

《傲慢與偏見》講述了達西與伊麗莎白之間的艱難愛情故事。二人的愛情與以往英美文學著作當中所描述的“與整個世界有著不能逾越的精神鴻溝”有所不同，達西與伊麗莎白之間的愛情之所以受到桎梏，一方面的確受到家人的影響，但另一方面更是因為二人的個性使然。達西雖然一表人才，與同行的公子哥們相比，人格十分高尚又正經，但是，他也因為看透了許多勢力之人的嘴臉，而對言行舉止不禮貌的人有著厭惡情緒。同時，達西也是一個只看表面就先入為主的人。他一度認為伊麗莎白家族里的人勢利又做作，便認為伊麗莎白也是如此。即便他對伊麗莎白一見鐘情，在其他人面前，他仍舊要評判對方她的確有點兒姿色，但也僅此而已。伊麗莎白的性格則更加具有偏見性，她對身邊一切不美好的事物都十分憤慨。當她聽到達西“遠近聞名”的傲慢名聲后，就對他產生了相當堅定的偏見。但是，到了故事后期，伊麗莎白也十分欣賞達西，只不過她被自己偏見的雙眼蒙蔽，不敢真實地表達內心深處的想法。這樣一對主人公所展開的話語，很顯然就突破了語用學中的質量準則。

伊麗莎白一直都認為自己比姐妹的眼光更加銳利，也更能夠認清什么是謊言，什么才是真情。當她的姐妹與他人相談甚歡時，伊麗莎白便會很尖銳地勸告姐妹，表達著一些只有鋒芒，卻無思考和因果關系的話語。例如，姐妹吉英正表達自己對一個年輕男人的喜愛：“他第二次又來邀請我跳舞，我真高興死了，真想不到他會這樣抬舉我。”伊麗莎白聽后卻說：“你真的沒想到嗎？我倒替你想到了，不過這正是我和你不大相同的地方，你遇到別人抬舉，總是受寵若驚，我就不是了。說起來，他的確很可愛，我也不反對你喜歡他，不過你以前可也喜歡過很多蠢貨啊，你從來看不出別人的短處。”可見，伊麗莎白對自己“銳利”“眼光獨到”的判斷，其實只是她自己的想法罷了。那么她與姐妹的對話，其實就是明顯違背了質量準則。而作者如此安排，也是為了讓讀者在寥寥數語中，快速明確伊麗莎白的性格特征，那就是“的確很有偏見”。

達西一直認為自己是個驕傲的人，認為自己能夠表達出對伊麗莎白的感情，但當達西按捺不住向伊麗莎白求婚時，他表白的話語中除了濃情蜜意，又摻雜了許多傲慢無禮的話。例如，他表達伊麗莎白出身低微，自己對她的表白完全是遷就，伊麗莎白的家庭也有著不禮貌的習慣，他一直都無法接受她的家人，與此同時又控制不住對她的思念。達西雖然表述著愛戀，話語中卻仍然夾雜了傲慢，這也違背了質量準則的表現。作者此舉是為了升華情節，讓讀者更深入地意識到二人性格方面存在的沖突，令讀者惋惜、不甘，進而更深入地沉浸在故事情節中，期待下一階段的發展。

三、數量準則應用下《傲慢與偏見》的語用目的賞析

對數量準則的突破，是《傲慢與偏見》中男女主人公感情推進的重要策略。在男女主人公第二次見面時，威廉想和達西攀談一下。威廉拋出了許多問題，達西都只用寥寥數語解答，到后期，達西已經不再回答。這種明顯的話語數量的減少，既表達了達西的傲慢，又說明達西對當下的對話絲毫不感興趣。但是，當伊麗莎白來到現場時，達西開始同自己的朋友說話，甚至會突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賓格萊看到達西的微笑，便自告奮勇要猜出達西的想法，達西調皮地說道：“諒你也猜不中。”話語形式同前期和威廉講話時有了明顯的分別。而在賓格萊的確猜不出后，達西又說：“老實說吧，你猜錯了，我心里想的東西要妙得多呢，我正在玩味著，一個漂亮女人的美麗的眼睛竟會給人這么大的快樂！”這句話的數量完全超過了達西以往的話語習慣，更超過了賓格萊的預期。當賓格萊繼續發問這女人是誰，幾時能夠給達西道喜時，達西第二次沒有像往常一樣簡單回答，而是用更多的情感說道：“我料到你會這樣問，女人的想象力真是敏捷，從敬慕一跳就跳到愛情，一眨眼又跳到結婚，我知道你預備來和我道喜。”這兩句話語數量的驟然增加，充分表達出了達西對伊麗莎白的感情已經十分濃厚，與往常截然不同的話語方式，更是凸顯了達西此刻快樂滿足的心境。

而伊麗莎白突破數量準則，更多情況下是為了凸顯她的偏見，甚至是咄咄逼人。在賓格萊兄妹倆探討女人應當具有哪些才能時，達西冷靜地反駁了賓格萊認為的女人都要多才多藝的看法，“我卻不能同意你對一般婦女的估價，我不敢說大話：我認識很多女人，而真正多才多藝的實在不過半打”。伊麗莎白出于對達西的偏見，立刻進行反駁：“那么，在你的想象中，一個多才多藝的婦女應該包括很多條件啦。”該話語比伊麗莎白平日里的話語簡短許多，有一種刻意縮短話語，以提升話語尖銳度的觀感。而后，達西再一次順著賓格萊的話語補充了自己對女人的看法：“除了具備基本條件外，還應該多讀書，長見識，有點兒真才實學。”達西簡短的話語，是為了表達清楚自己的想法，盡可能不造成歧義，強調他對女人才學的喜愛。但是，在伊麗莎白的眼中，這就是赤裸裸的傲慢。于是，伊麗莎白也同樣簡短地回答他：“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像你一樣說的有才干、有情趣、好學又儀態優雅。”很明顯，伊麗莎白對話語數量準則的突破，表達了她的不滿情緒，但達西后來對她進行了隱晦的維護，也恰恰說明達西由此加深了對伊麗莎白的好感。

四、方式準則應用下《傲慢與偏見》的語用目的賞析

《傲慢與偏見》中，對方式準則的突破則更加常見。小說中男女主人公的性格都非常“非典型化”，男主人公待人傲慢，女主人公又十分有偏見。這樣的兩個人，從一開始相見，到后期的相處，都充滿了矛盾，而對二人矛盾的表達，就是通過對方式準則的突破來實現的。二人對彼此和對他人的相處態度，也能夠通過方式準則來體現。首先，賓格萊小姐對達西有愛慕之心。有一次，達西準備給妹妹寫信時，賓格萊小姐借助自己與達西的妹妹的友情，對達西展開了猛烈的攻勢。但是，一方面達西已經心系伊麗莎白，另一方面伊麗莎白就在當場，因此達西選擇數次違背方式準則來委婉表達自己的態度。當賓格萊小姐湊上前來詢問達西的首句，達西便沒有回復，等他簡單回復后，面對賓格萊小姐的持續發問，達西再次不言語。這明顯違背了貴族之間的社交準則，因為不回答對方是非常沒有禮貌的行為，而達西對禮儀十分看重。這種突破直接說明了達西對伊麗莎白的感情。但隨后，在面對伊麗莎白的話語時，達西破天荒地說出了許多“不合時宜”的話。伊麗莎白先是回應了賓格萊的謙虛：“你這樣謙虛，真叫人家本來要責備你也不好意思責備了。”達西緊跟著回應了伊麗莎白：“假裝謙虛偏偏往往就是信口開河，有時候簡直是拐彎抹角的自夸。”達西所回應的，并不是伊麗莎白對自己的詢問，而是對賓格萊的。從這兒可以看出，達西對他二人的交流有些吃醋，便不合時宜地插入了對話。賓格萊面對達西的突然指責，詢問達西對自己有哪種看法，達西則表達出了一長串對賓格萊的評價，但回答的內容再一次超出了賓格萊的詢問范圍。這是達西慌忙下為了掩蓋自己的吃醋想法而說出的一系列話語，同樣違背了方式準則，但潛在地表達了他對伊麗莎白的看重。

語用學無疑是一門能夠表達語言藝術的學科。《傲慢與偏見》中對語言的運用也十分嫻熟。正如小說的名字，作者利用豐富的語言結構，充分表達了男主人公的傲慢和女主人公的偏見，又在二人表層對話的基礎上，加入了一些與眾不同的話語意指。這種潛藏的話語目的，隨著兩位主人公情感的發展逐漸得以顯現。這樣處理的優點是，當讀者回看小說時，才能夠感受到這種潛藏的情感，同時也只有讀者基于語用學對書中人物進行觀察時，才能更好地分析不同人物的特殊性，繼而更全面、更宏觀地理解小說的藝術表達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