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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之境:我與文學

2023-12-29 00:00:00羌人六
劍南文學 2023年2期

1.冷水泡茶慢慢濃

“寓政治風云于民情風俗圖畫,借人物命運演鄉鎮生活變遷”的長篇小說《芙蓉鎮》及短篇小說《爬滿青藤的木屋》的作者,首屆茅盾文學獎得主古華先生,1982年在其出版的中短篇小說集中,曾以《冷水泡茶慢慢濃》為題,寫過一篇樸實無華而又情真意切的序言,回顧總結自己在文學道路歷經的點點滴滴。

“冷水泡茶慢慢濃”,忘性極大的我,卻牢牢記住這句湘西俚語,因為感同身受。換湯不換藥,我想,要是用它來比喻我進度和進步十分艱難崎嶇緩慢的創作歷程,恰如其分,非常形象。這句話也可以作為座右銘,畢竟,寫作和讀書就像一個人的成長發育,不能急功近利。

“三十周歲的時候/春天和夏天/我總是聽到一個聲音/隱約而又堅定/引我前行……”這幾句詩摘自著名作家阿來先生的長詩《三十周歲時漫游若爾蓋大草原》。1989年這次苦行僧似的漫游歷時兩三個月,使得阿來“終于”確認文學是一個值得為之忠誠的事業,數年的積淀、醞釀和努力之后,阿來寫出了《塵埃落定》這部詩意盎然、行云流水、頗具史詩氣質的當代文學經典著作。

我已經年滿三十,在文學道路上矢志不渝地跋涉了十多年,誤打誤撞發表一兩百萬字的詩歌散文小說作品,出版過幾部書,甚至僥幸得過些不砸秤的文學獎。然而,這些完全不能證明什么,什么都證明不了。會寫點東西的人比比皆是,這是個體與文學的緣分,更是福分,我始終這樣認為,有人蜻蜓點水,就有人為之披荊斬棘,視其如生命。

寫作是務虛,但寫作的人往往也務實,當他開始寫作,他的野心也會像歲月那樣不斷生長,而這個野心,就是希望自己寫得更好,寫得更棒。這些年,我一直夢想通過堅持和不懈努力,寫出一部好作品,一部經典。然而,時至今日,夢想似乎依然遠在天邊,遙不可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寫下去,畢竟才華有限,我心知肚明,不是每個寫作者都能像海明威在小說《乞力馬扎羅的雪》里寫到過的那匹被風干凍僵的豹子一樣,跑去那么高的山上。青春永駐是一則傳說、一個神話,永恒的生命也不存在,生命的永恒性在于死亡,如果說這匹豹子死得近乎完美,似乎也是因為,沒有誰能夠解釋它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尋找什么。有評論家認為,海明威的這篇小說實際上隱喻的是作家,正如有人分析他的《老人與海》,說里面的老人是作家本人,而那些可惡的鯊魚是批評家的化身。

文學史上不乏大器晚成的作家,我的文學偶像葡萄牙小說家若澤?薩拉馬戈五十九歲才完成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修道院紀事》,六十歲出版,七十六歲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他獲獎的理由是:“由于他那極富想象力、同情心和頗具反諷意味的作品,我們得以反復重溫那一段難以捉摸的歷史”,去年,我專門寫過一首詩,《若澤?薩拉馬戈們的黃昏》,表達內心由衷的敬意;年輕時便出手不凡、鶴立雞群的作家用不著多說,簡直太多了,比如,法國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勒克萊奇奧二十三歲便寫出了轟動巴黎乃至整個法國文壇的代表作《訴訟筆錄》。

在此,只想強調一點,大規模“引經據典”并不是羨慕別人獲獎,名利雙收。一個作家無論在世俗的道路上獲得了多么巨大的成功,文學史也不會變得慷慨仁慈。能夠讓作家揚眉吐氣或者被人記住的,永遠是他的作品。

三十而立,我希望的是成熟,希望自己盡快步入成熟作家的行列。成熟是什么意思?字典里的解釋是:泛指生命體發育到完備的階段,或事物或行為發展到完善的程度。對于成熟作家,我想,這意味著你最起碼要有自己的代表作,寫出自己滿意別人喜歡的作品。好的作家,讀者大概都是因為作品記住他的名字,而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她穿得性感。奇怪的是,中國文壇好像就是這樣,很多所謂的腕兒不過如此,你可能對他的名字如雷貫耳,卻不一定將他的作品脫口而出。

說到成熟,就不由得想起里爾克一句詩:“它們要開花,開花是燦爛的。可是我們要成熟,這叫做居于幽暗而自己努力。”我經常這樣捫心自問。事實就是這樣,要成為一名真正的作家,要走向成熟,你必須學會面對孤獨,讓自己長時間地浸泡在時間和人群背面,在那幽暗的無人之境,為寫出一個獨一無二的漂亮句子而努力。

憑我的個人理解,作家都是些活在紙上的人,他將有限的精力搭在那些密密麻麻、閃爍著奇思妙想的文字中間,一葉扁舟似的徜徉在文學的大海之上;作家就是在紙上種地的農民,他殫精竭慮寫下的一粒粒文字,就是他的糧食。作家的心血凝結在他所有的作品當中,那些作品也是一個作家的另一種生命。

著名作家賈平凹先生在一次講座上說:“讓我講文學,實在是作難,文學方面的事情太多太多,有些問題我這輩子搞不懂、搞不清。”這話說得格外謙虛低調,但我相信他,不僅說的是實在話,更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作家的真實體會。生于一九五二年的賈平凹先生年近七十,寫了大半輩子,自然算得上作家里面的長跑運動員和常青樹了,他能夠這樣說,我心頭倒輕松不少,因為對于文學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業,我也時常感到力不從心,感到自己對很多問題搞不懂也搞不清。

當下,經常在各種公開場合粉墨登場,或私下聚會唾沫橫飛探討文學的家伙多如牛毛,依我看,裝神弄鬼,花拳繡腿,故作高深的,占大多數,貨真價實的鳳毛麟角。這或許純粹是我個人的偏見,但絕對不是“葡萄酸”心理。可以確信的是,寫作之外,我更喜歡詩人作家朋友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喝酒吹牛打牌,娛樂為主,最好不提文學相關的話題。作家的每次寫作都是在燃燒自己,在與自己搏斗、拼命,不僅是腦力活,也是一種高強度的體力活,哪怕是寫一首短詩、一篇小說,也往往會花掉作家很多時間和心血。我個人是這種體驗,每當完成一部作品,總會感覺自己已經完全被掏空,力不從心,沒有說話的欲望。個人感覺,在創作的罅隙里費盡心思應付文學的方方面面,那就好比讓剛剛生完孩子的人馬上躺進醫院再生一遍。作家最好是用他的作品說話,而不是嘴巴。文學有自己的地理坐標,既有高峰、高原,也有丘陵、洼地,一個人最終會是什么樣的作家,取決于他的才華、審美和努力,當然,不可否認,也包含運氣的成分,很多大作家生前默默無聞,死后聲名鵲起,比如卡夫卡。

賈平凹在他那句話的屁股后面,形象地闡述了一個作家與文學的關系:“我常感嘆,我拿了個碗到瀑布下來接水,瀑布下來的水流量特別大,但是用碗接不了很多水的,最多是接一碗水。”讓一個碗同時去接兩碗水,確實困難;讓一個作家去滔滔不絕地談論文學,而不是潛心寫作,很難說不是本末倒置,就像讓一個碗去接住一條瀑布,是難上加難。文學是個偉大的母親,哺育了數不清的孩子;文學,人類文明延續和傳遞的重要載體,猶如浩瀚迷人的星空。閱讀古今中外的那些經典作品,就是仰望星空,仰望星空的同時,我也希望自己的那個碗里面接到更多的水,不說接滿,哪怕一半我也心滿意足。

幾年前我曾寫過一篇散文,標題叫《人永遠去不了的地方就是過去》,后來刊發在上海的《萌芽》雜志,記得是2015年第10期。散文提煉攫取的是我個人生活的一則片段,一幅場景,抒寫的是,我作為既要為稻粱謀,又想在薄如蟬翼的人生里面弄出點什么名堂來的一個普通人的遭遇和心境。就標題的字面意思而言,我想,它其實代表的是蕓蕓眾生,代表的是我們所有人都沒辦法逃避的一個事實。《活著》的作者、小說家余華在一篇名叫《我能否相信自己》的隨筆中提到過一個美國作家跟他弟弟說過的話:“看法總是要陳舊過時,而事實永遠不會陳舊過時。”這段話令我備受鼓舞,當然,這也是作家和文學的魅力,總能讓人有云開霧散的感覺。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個非常在意別人看法的人,后來才漸漸發現,世界上還真沒有一條道路是重復的,總會有人對你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但最好還是堅信自己的選擇和努力終有收獲,既然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就用心去做,讀書也好,寫作也好,不必在意別人的看法說法。

“人永遠去不了的地方就是過去”,也許,正是基于這個,我變得樂此不疲,試圖通過將自己的人生感受化作文字,也通過讀別人的作品,在精神上故地重游。人是過去的總和。就是說,我是我所有過去的總和,這個總和里面,包括我度過的每一個春夏秋冬,遇見的人,吃過的飯,看過的風景,讀過的書,還有寫過的作品。人是過去的總和,就像博爾赫斯所認為的那樣,一個人總在死亡,不停地死亡,而生命也在隨時到來。

2.李白故里

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帕慕克在其第一部長篇歷史小說《白色城堡》寫過這樣一段話:“在生命的某一段時期,當他們回頭審視,發現多年來被視為巧合的事,其實是不可避免的。”

回頭去看,走上寫作這條孤獨,卻并不乏味的路看似巧合,實則并非偶然。冥冥之中,我甚至覺得在我沒有開始寫作之前,在孤獨清貧的童年歲月,這條路就已經存在,就已經在我的生命周圍盤旋,等待我的“復蘇”了。我的身體和靈魂共同穿過的黯淡貧苦的童年生活,早已煙飄云散,但是,正所謂雁過留聲,它在我的嘴巴上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簡而言之,我嘴笨,不善于口頭表達,感覺說出來的話都長著尾巴,原始得很。自尊心被歲月磨得透亮的我,自從醒事以來,一度將這個缺點在精神上視為“殘疾”。寫作,或許能幫助我減輕這種自卑,并且最大程度滿足我的表達欲。選擇寫作,也是一種自我治療。

我的文學從寫詩開始。毫無疑問,江油是我走上文學道路的起點。2004年,鎮上初中畢業,我以不錯的成績,被距離老家平武縣平通鎮四十多公里外的江油市一所國家級重點中學錄取,就是現在的江油中學。那年八月,十七八歲的我第一次出遠門,來到江油,開始嶄新的學習生活。在這之前,我一直覺得詩人作家都是些活在故紙堆里的人,無比神圣遙遠。雖然很早就背過李白的詩,知道這位詩人,但是到了江油,我才頭一回知道李白的老家跟我老家平通鎮僅隔四十余公里。多年以后,再次想起那時的情形,就像馬爾克斯《百年孤獨》中布恩迪亞上校在多年以后回想起父親帶他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神奇無比。

當我知道江油是“李白故里”,內心非常震撼,這種震撼的后面躲藏著一個懵懂少年對一個文化名人的羨慕和崇拜。在江油,李白的蹤跡無處不在,詩詞、名字、塑像,茶樓、酒店、公園的名字,貌似都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就連我所就讀的江油中學打出的旗號也是“李白故里第一學府”。李白讓我大吃一驚,他徹底顛覆了我對時間和生死的看法。按我當時的認知,人這輩子最多也就短短幾十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命、六十花甲、七十古息,幾十年一過,都付笑談中。我不大明白為什么一千多年以后,人們還會通過各種方式紀念一位詩人。我想,或許正是這樣一種無聲勝有聲的“告白”,激發了我寫作的熱情。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死了一千年,人們還會如此紀念我,該有多好!

在最近完成的一部中篇小說《羊圖騰》里,我以一個兒童的視角,重溫了這段“和李白先生親密接觸”的經歷。

我寫下的第一首“詩”是我在剛進學校不久,軍訓即將結束的某個下午,我的內心充盈著一股濃濃的思鄉之情和憂傷,從小到大,沒出過遠門,這種感受一言難盡,總而言之,我感到內心仿佛有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時值軍訓如火如荼之際,我卻鬼使神差從隊伍中站了出來,厚著臉皮向教官請假,謊稱肚子痛急需回寢室解決一下,那個眼睛曬得瞇成一條線的教官看了看我,同意了。我三步并作兩步跑回五樓的寢室,第一時間找了支圓珠筆和一張紙,便趴在床上寫了起來,寫的時候,我的手抖得異常厲害——跟做賊似的。我不相信神靈附體之說,但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好像真的神靈附體了,被某種神奇的力量操縱著干了一件從未做過的事情,我寫下了一頭“怪物”,顯然它不是作文,而是一些分了行的文字。我給我暫時還無法定義是什么東西的玩意兒取了個標題:《歸宿》。寫完之后,我將這張紙藏在了床單下面,在這張紙上,我首次抒發了對故鄉親人們的思念之情。

在鄉鎮上讀的小學初中,從未接觸過現代詩,只知道無言七絕,宋詞元曲。感覺就像一種巧合,在高中的第一堂語文課上,我終于明白那個做賊似的下午寫下的是一首詩。

更巧合的是,開學后不久,已經習慣了我因為偷懶沒有寫語文老師布置的語文作業——“寫一篇周記”,將這首只有七八行的小詩憑著記憶抄在了作文本上,星期天晚自習的時候當做語文作業交上去應付了事。沒想到的是,星期一的語文課上,來自小平故里的年輕語文老師滿面春風走進教室,立在講臺上,她說,今天先不忙上課,我給大家讀我們班上劉勇同學寫的一首詩。用廣安普通話讀完,她又給出了一番好評。語文老師的褒揚讓我受寵若驚,就這樣,我小小的虛榮心和瘋狂的寫詩生涯被點燃了,高中三年,我寫了足足七八十個筆記本,還不算扔掉的,這些筆記本被我收藏在一個紙箱里面,擱在家里,2011年大學畢業前夕,被我全部找出來,帶到莊稼地里,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遺憾的是,除了那首后來下落不明的《歸宿》詩,我的文字再也沒有得到過語文老師的認可或者表揚。高二分班換了語文老師,每次看我作文眉頭都是皺的,她說她看不懂。倒是英語老師看了我的英語作文,說,劉勇,以后你一定會成為一名作家。我現在都沒有時間回母校去告訴這位英語老師,她說對了。

去年,跟高中班主任吃飯,他問我愿不愿意回江高弄個講座。我搖搖頭,沒有答應。說真的,我對江高一往情深,也有小小遺憾,那就是,學校當時有本校刊,我一直渴望自己的文字在上面變成鉛字,但終未如愿。整整三年,我沒能在校刊上發表過一首作品。好在,我沒有因為發表與否放棄過寫作。高三最后一學期,全校學生人手一冊的《語文報》和《四川招生考試報》發表了我幾首詩,總算給我這個“詩人”贏得了一點薄面。

2007年,高三畢業那個月,我接到一個電話,我的一組詩歌參加了《四川招生考試報》的一個征文比賽,說要我去成都領獎,如果不去,就等于放棄獎品。那時候,我的農民父親經常教導我不要輕信陌生人,老是怕我鉆進傳銷組織。去還是不去,我猶豫不絕,想到自己確實投過稿,我決定帶上我的一個老鄉陪我一起去成都領獎,萬一上當受騙也好有個照應。到了頒獎現場,開始頒獎了,頒獎會挺有意思,從優秀獎到三等獎,再從二等獎到一等獎,我和我的老鄉一直坐在臺下,優秀獎沒有我,三等獎沒有我,二等獎也沒有我,頒到二等獎的時候我差點起身拉著我的老鄉逃之夭夭,我感覺上當受騙了,我壓根就不相信自己會得一等獎,要知道,獎品是一臺價值2999元的神州牌筆記本電腦。好在老鄉有耐心,說再看看。一等獎只有兩個名額,開始頒發一等獎,當主持人念到我的名字的時候,我激動得渾身冒汗。聽著主持人念授獎詞,感覺就像做夢。

當我帶著筆記本回到平通老家,印象中從未夸獎過我半句的農民父親,帶著我的獎品在村里走了好幾圈,用他的實際行動,終于表揚了我一次。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因為文學獲獎,也是在這些年里我記憶最深的一個獎,因為,它堅定了我的夢想,也讓我明白,凡事唯有堅持,才會開花結果。正如那句湘西俚語,冷水泡茶慢慢濃。

3.斷裂帶

最近五六年,我的興趣慢慢轉向小說,給了我信心的是浙江《野草》雜志,頭條刊發了我的一個長達八萬字的小說《帶風的河流》,我還寫了一篇文縐縐的創作談,《用寫作過河的人》。

我的小說,大多關于斷裂帶,關于地震,關于幸存者。

從頭說起吧!我的出生地位于四川盆地西北部平武縣境內一個四面環山的小鎮。白天黑夜,繽紛的季節,一代又一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親父老,猶如鬧鐘上的指針,在此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我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就在這片地方度過。

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我熱愛我的出生地。同時,精神上也有一種憋在心里異常真實,但一說出來就顯得夸大其詞的恐懼:出生地地處四川龍門山斷裂帶,系地震活躍頻發地。時有地震發生,大多震級小,腳下“閃”兩下就沒事了。天天在它的搖籃里生活,和死神共舞差不多。地震在你身上涂下陰影,腳板就像開關,沒準兒,一腳剛踩下去,就地震了。

我從小長大的平武縣平通鎮,以及我工作過的南壩鎮,同屬2008年地震極重災區。迄今為止,我對“極重災區”這個概念本身,依然無法作出形象的闡釋和描繪。我沒興趣去認真了解了解這個被痛苦、鮮血和破碎包裹的詞匯,因為,它和地震的擔憂一樣如影隨形,一直都在我的生命周圍,沒法一筆勾銷,或者挪開半步。

事實上,2008年地震之前,我對地震并不存在任何恐懼。

我小時候,就經常聽人們講述1976年的“松平地震”。不過,他們的語言或者說講述方式,并沒有喚起我的恐懼,隔著歲月的柵欄,在親歷者的語言中重生的災難被抹上了虛幻的色彩和光環,好像是,他們壓根兒就沒有沖你講述一件不幸的事情,倒像是在跟你分享一粒糖果,一本好書,一次美妙的旅行或者奇遇。所以,那會兒,每每聽他們說起,懵懂的我都無比憧憬地震長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來,好一睹真容。

我記得,大概讀小學五六年級的樣子,有天清晨,天麻麻亮,家住一個院子的堂哥,忽然跑到我家里來告訴我夜里地震了,地震把碗柜里的碗啊盤子啊鐵勺啊搖得嘩嘩響,屋頂上的瓦也落下來摔爛不少。此外,他還夸張地告訴我他自己也差點被地震簸得從床上滾到地上。至于感覺嘛,他說,比坐船還安逸。

比坐船還安逸。堂哥就是這么說的,這句如今回味起來頗有些毛骨悚然的話,卻在那個瞬間點燃了我的嫉妒與好奇,地震已經長到眼皮子底下來了。可是,我自己不爭氣,夜里睡得太死,“錯失良機”。望著眉飛色舞的堂哥,我恨不得立馬回到床上等著,等著時間回到夜里地震那一刻,親自體驗體驗地震的滋味,看看它究竟長什么樣子。時至今日,堂哥彼時激動不已的神情,依然鮮活無比地活在我的記憶中。如今,我時常憶起這件事,也許它沒有任何價值;也許,它僅僅是地震的一小塊影子。

和人們常說的松平地震一樣,堂哥的這次講述,閹割了災難本身的殘酷和血腥,給心智尚未真正成熟的我制造出某種幻覺——地震并不可怕。這種膚淺脆弱的認知,一直持續到2008年地震。彼時,我在成都讀大學,地震來臨那會兒,我在學校打印室里打印完詩稿,跟藏族同學歐珠多吉走在回寢室的路上。走著走著,世界猛然搖晃起來。望著成都平原的天空,我以為飛機掉下來了呢!歐珠多吉告訴我,地震了。地震!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瞬間令我頭皮發麻,心驚肉跳!那會兒,我壓根兒不知道我的家鄉,已經在這眨眼的功夫里淪為廢墟,面目全非了。這天下午,我用老式的諾基亞手機一遍遍撥打著家人的電話,但一個也沒打通。后來,有同學手機終于能上網了,得到的消息卻是北川縣山洪一樣猛漲的傷亡數字,這些冷漠無情的傷亡數字,不斷刷新著我的不安——老家平通鎮和北川縣桂溪鎮相鄰,卻毫無音訊。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家鄉地處龍門山斷裂帶,屬地震活躍、頻發區域。地震幾天之后,我趕回老家,只是,老家已經淪為廢墟、面目全非,鎮上傷亡慘重。

在這場巨大的災難之中,我的親朋大多幸免于難,可是,我也沒能高興得起來。面對猛撲而來的生死和無常,我沉默了,雖然,我也很想為此寫點什么,并且是帶著某種使命。想歸想,我卻始終沒有動筆。地震后那幾年,國內關于地震題材的作品可謂多如牛毛,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相信,不管怎樣,早晚我都會拿起筆,為那些逝去賦形,甚至再次賦予他們生命和活力。

2011年,大學畢業以后,我先是在地震重災區北川工作了一年時間。2013年,我回到老家,在縣文化館擔任文學創作輔導員。也就是這一年,我隱隱找到了寫作的框架,這個框架,就是“斷裂帶”,即文學化了的老家。

在老家,我接觸了太多的地震幸存者,目睹、了解了許許多多和地震有關的故事和際遇。我開始用小說的方式記錄我的所見所聞,以及所思所感。對我而言,寫作是生活的另一條退路,是為了挖掘那個特定的自我,也是為了釋放骨子里的悲憫。毫無疑問,我總是自慚形穢,不敢輕易動用“悲憫”這樣神圣的字眼,怕招惹笑話。也許,這些都無關緊要,我必須心無旁騖的事情,就是用心去寫。作品是生活的影子,我的小說幾乎都能從生活中找到蛛絲馬跡,絕非憑空捏造。

很長一段時間,我將“斷裂帶”視為我文學生涯的一個分水嶺。因為“斷裂帶”,我感到我的寫作有了方向和使命感。轉眼,地震過去十周年。年初,我整理了一部“斷裂帶”系列的中篇小說集,二十多萬字,也許這些小說,正是王小波先生定義過的那種小說——幽閉型小說,那就是把囚籠或者噩夢當中一切來寫。沒我什么事,寫了那么多地震故事,我想停下了,告別“斷裂帶”,繼續探尋新的領地,正如法國作家司湯達的墓志銘:活過、愛過、寫過。何必留戀?

V.S奈保爾在其諾貝爾文學獎受獎詞中寫道:“我最有價值的一切都在我的書里,剩下的都尚未成形。”剩下的都尚未成形,所以寫作還有無限可能!

目前,國內流行現實題材的作品,我不否定現實主義的文學魅力,但我也希望多讀到一些諸如《綠野仙蹤》、《牧羊少年之旅》、《大象旅行記》、《動物莊園》類似的充滿想象和哲學意味的文學作品。趁著年輕,多嘗試一下別的東西,絕對不是壞事。因此,我打算開始寫點別的,不一樣的,這符合我的性格,不喜歡死纏爛打,也不想在一棵樹上吊死。

在王小波的隨筆里我也讀到了類似的感受,他說:“文學事業可以像科學事業那樣,成為無邊界的領域,人在其中可以投入澎湃的想象力。”

4.幽暗之境

從2004年李白故里燥熱的8月在學生寢室寫下那首早已下落不明的《歸宿》小詩算起,我已經寫了十多年。雖然,沒有寫出所謂的力作,但也癡心不改、矢志不渝,從來沒有過放棄的念頭。讀書寫作對我最大的影響,可能就是讓我明白人該怎樣活,如何成為一個體面的人。

不可否認,某種程度而言,文學已經改變和給予了我太多太多東西,有精神的撫慰,也有世俗的回報、禮遇。

有人言之鑿鑿說自己之所以選擇寫作是因為文學可以作為抵抗孤獨、治愈孤獨和疼痛的特效藥,而我的感覺是,我讀書寫作,并不是為了抵抗孤獨,而是毀滅它,是讓自己在有限的生命長河里回到過去,回到已經消逝的歲月深處。

我的文學生涯跌跌撞撞,經歷了無數的失敗和摸索。

從詩歌,到寫散文,再到寫小說。一路寫到今天,寫了將近兩百萬字。

我不是多情的人,但在文體上面卻是名副其實的“多妻主義者”,一個雜家,寫詩、散文和小說,近兩年,還寫過兩篇報告文學。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寫作沒有重心,寫什么全憑個人興趣,想寫什么就寫什么,當然,寫的都是自己最想寫的。什么都寫給我帶來了很多不一樣的文學體驗,但也給我拖了不小的“后腿”。

國內很多同齡的作家朋友,要么只寫詩歌或者散文或者小說,成長迅速,勢頭也很猛,幾年之內就發遍國內大刊的大有人在。而我,依然不溫不火,倒也說不上羨慕,正如賈平凹所說,寫什么一點都不重要,關鍵是你要寫什么。但對于年輕的寫作者,我的建議還是冷水泡茶慢慢濃,一口飯吃不成大胖子,不要著急,慢慢地來,專一地寫,不要捅馬蜂一樣,寫了這樣寫那樣,否則,一樣都寫不好。

我的轉型實際上并非一蹴而就,有漫長的過程,也積累了許多作品。2014年,寫詩的第十個年頭,我的詩集《太陽神鳥》有幸入選四川省委宣傳部和省作協為扶持四川詩歌、呈現四川詩歌實力的“蜀籟”詩叢,由四川文藝出版社公開出版,這本書給我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獲和好運;2014年,我的散文意外獲得《人民文學》頒發的“紫金?人民文學之星”散文佳作獎,散文集入選中國作協重點扶持項目,并由作家出版社于2016年公開出版;2017年,我的首部中短篇小說集《伊拉克的石頭》入選“巴金文學院簽約作家叢書”,由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

一一列舉,并非是出于炫耀,而是展示付出的心血,因為每一本書里面的每一篇作品都消耗了我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少則幾天,長則幾個月。說到個人的這些作品,我想到的不是秋收的喜悅,而是耕種時的那些無數個孤獨而又充實的白天夜晚。

因為文學,鬧過不少笑話,前些年在南壩鎮教書的時候,有一次我取了錢忘了卡,后來去郵局掛失準備重新辦卡,工作人員卻把卡遞給我,說,劉老師它等你很久了!還有一次,熬夜寫作起床晚了,隔窗看見外面地上濕漉漉的,就想著自己正在寫的小說打著傘出了門,吃了早飯歸來,走到學校門口,碰到一個沒打傘的女同事,她用不可思議地眼神看著我,然后笑著問我,劉老師你是不是怕雨把你淋化了?我這才將注意力跳回現實之中,發現天上壓根沒下雨,這件事讓我自慚形穢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南壩街上的人看著我在無雨天打傘慢悠悠穿過街道,是怎樣一種心情,或者茫然?

再想到完成《平凡的世界》后,路遙的生活已經完全不能自理,過馬路也需要弟弟扶著……

我的“心不在焉”,完全是小巫見大巫呀!我想,這,或許便是有關作家們的一些“意象”。

文學,說到底,就是“幽暗之境”,作家們長時間遠離喧囂遠離人群,面朝內心世界,“居于幽暗而自己努力”。作家們的作品是看得見的,但他們為之付出的努力往往是看不見的。

二十世紀東歐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切斯瓦夫?米沃什晚年寫過一部隨筆集,有兩篇我印象尤為深刻,一是《路邊狗》:

“我曾經乘著運牛糧的馬車走遍家鄉的土地,掛在車后的鐵皮桶互相碰撞發出“哐啷哐啷”的響聲。桶里是為馬兒準備的水。當年這兒還是一片荒野——山丘,松林,零星坐落著的農舍——這種屋舍沒有煙囪,所以屋頂總是煙霧繚繞,仿佛著了火一般。我一時悠閑地在農田和湖泊之間游蕩,一時又信馬由韁,向遠處馳騁,直到能看見松林背后的村莊或庭院。這時,總會有一條盡忠職守的小狗沖出來對我叫。想來那還是世紀初的事了,百年不過一瞬而已。我不僅常常憶起生活在那里的人們,也總想起陪伴他們的那一代又一代的狗,人們日復一日地勞碌,而它們始終陪伴左右。有一天在清晨的夢里,我沒來由地想到了這個有點好笑,卻令我動容的名字:路邊狗。”

毫無疑問,我們都是 “路邊狗”。

二是篇幅短小卻蕩氣回腸的《楷模》:

“我的道德楷模是:把一輩子都奉獻給精神事務,耄耋之年仍熱情不減,并將此態度保持至生命終點。”

已經奔赴天國的切斯瓦夫?米沃什,當年這番壯心未已的自我勉勵,也是留給我這個文學小輩的一份珍貴禮物。

【作者簡介】

羌人六,1987年5月生,四川平武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巴金文學院簽約作家。曾獲《人民文學》“紫金·人民文學之星”散文佳作獎、四川少數民族文學獎、滇池文學獎等。著有詩集《太陽神鳥》《羊圖騰》,散文集《食鼠之家》《綠皮火車》,中短篇小說集《伊拉克的石頭》《1997,南瓜消失在風里》,長篇小說《爾瑪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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