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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利謝德《編年史》與英格蘭文藝復興時期國史寫作的形成

2023-12-29 00:00:00孫超
外國問題研究 2023年3期

[內容摘要] 16世紀后期出版的霍利謝德《編年史》是英國文藝復興歷史學發展中一部具有典型意義的著作。《編年史》由來自不同宗教派系的學者合作編纂而成,但是在表面的“多聲音”下卻隱含著共有的編纂思想。《編年史》的作者們繼承了中世紀編年史傳統,把王權繼承史作為全書的主線,但是又吸收了人文主義思想,對“什么是好國王”進行了界定;受到“共和國話語”的影響,《編年史》以維護社會秩序與穩定作為判定社會問題的標準,在國王、貴族壟斷的國家敘事之外讓普通民眾進入主流歷史話語之中;由于當時英國面臨著天主教國家的威脅,《編年史》極為關注英格蘭周邊地區的歷史,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和威爾士呈現了一種復雜的互動關系。霍利謝德《編年史》在400年的歲月中,借助于新式歷史文本、文藝復興話劇等文類成為現代英國國史的基礎性文本。

[關鍵詞] 霍利謝德《編年史》;王權史;國史;文藝復興;英格蘭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4-6201(2023)03-0117-14

國家歷史一度是歷史學寫作的主流。在近代英國史學發展過程中,展現民族發展歷程的國家宏大敘事受到追捧,究其原因是與英格蘭民族史相比,英國國家史更具廣泛性,在英國實現政治變革和工業化的過程中,國家歷史具有了解釋現代世界誕生的意義。①拉爾夫·霍利謝德及其團隊編寫的《英格蘭、蘇格蘭和愛爾蘭編年史》(后文簡稱《編年史》)無疑是近代早期最著名的英國國史作品。1577年,在出版商雷內爾·沃爾夫等人的資助下,霍利謝德主編的第一版《編年史》問世。1580年,霍利謝德去世之后,亞伯拉罕·弗萊明主持了第二版的修訂工作,并于1587年出版。②第二版《編年史》直到18世紀都一版再版,但自1808年亨利·伊利斯編訂的現代版《編年史》③出版后,該書在很大程度上從英國史學家眼中“消失了”。現代歷史學家受到實證主義史學范式的影響,認為霍利謝德《編年史》缺乏史學價值。F.J.李維就認為該書“不過是一些歷史材料的大雜燴”,并沒能構建起連貫的宏大敘事。(F. J. Levy, Tudor Historical Thought,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67, p.182.)在經過長期的沉寂后,加拿大學者安納巴·帕特森在《閱讀霍利謝德〈編年史〉》一書中重新發現了該書的歷史價值,《編年史》由此再次進入主流學術界的視野。這是因為帕特森在1994年出版《編年史》研究專著時,為王權將相著書立說的史學潮流已然過去,而帕特森也強調了《編年史》中敘述的普通人物所具有的價值。但是,帕特森還認為《編年史》體現了大眾民主觀和追求“平等主義”的原則。(Annabel Patterson, Reading Holinsheds Chronicles,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4, p.214.)伊戈爾·喬爾杰維茨在解讀霍利謝德《編年史》時就認為帕特森的觀點有過度解讀之嫌疑,并且提出要從霍利謝德所處時代的“共和國話語”視角重新審視《編年史》的民族觀。(Igor Djordjevic, Holinsheds Nation: Ideals, Memory, and Practical Policy in the Chronicles, Farnham and Burlington: Ashgate, 2010, p.11.)

雖然霍利謝德《編年史》首版面世已歷400余年,并在英國史學史和文學史中留下了重要印記,但是對《編年史》的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喬爾杰維茨對帕特森觀點質疑的意義在于,它揭示了近代早期歷史、文學研究中的輝格主義傾向,說明需要將《編年史》放置到當時的歷史背景中做深入考察。正鑒于此,2013年,英國史學家和文學史家聯手推出的《牛津霍利謝德〈編年史〉手冊》對《編年史》研究中的輝格主義問題予以“駁正”。(該手冊共有接近40位學者參與撰寫,但帕特森卻未在列。Paulina Kewes, Ian Archer and Felicity Heal, eds., The Oxford Handbook of Holinsheds Chronicle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3, pp.xxxi-xxxii.)不過,由于該書文學史研究意味濃厚,作者們對《編年史》成書的時代背景和史學意義并未予以深究,也沒有揭示《編年史》是如何構建了一個有著內在邏輯的國史寫作體系。本文將在此基礎上從英國國史形成的角度對霍利謝德《編年史》進行更深入的探討,以求教于方家。

一、霍利謝德作者群與《編年史》的形成

霍利謝德的《編年史》從遠古不列顛時代一直寫到伊麗莎白女王統治時期。這樣一部卷帙浩繁的作品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它是一部集體之作。20世紀早期的學者缺乏對《編年史》寫作中“集體性”的認知。李維在評價該書時就未能關注到作者群的內在關系,只是認為該書缺乏“歷史的建構,事件的秩序”。(F. J. Levy, Tudor Historical Thought, p.184.)經過多年的研究,學者們大致確定了《編年史》各個部分的作者身份。1577年版《編年史》主要是拉爾夫·霍利謝德和威廉·哈里森的成果;1587年版的作者更多,包括倫敦史研究者約翰·斯托、愛爾蘭史研究者理查德·斯坦尼赫斯特、埃克塞特地區史研究者約翰·胡克以及主編亞伯拉罕·弗萊明。(Felicity Heal and Henry Summerson, “The Genesis of the Two Editions,” in Paulina Kewes, Ian Archer and Felicity Heal, eds., The Oxford Handbook of Holinsheds Chronicles, pp.3-19.)從宗教立場上來看,各位作者身份差異極大,既有保守天主教徒約翰·斯托,也有持中立立場的亞伯拉罕·弗萊明,甚至還有激進新教徒威廉·哈里森。這種分類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釋《編年史》的文本為何呈現一種“多聲音性”(Annabel Patterson, Reading Holinsheds Chronicles, p.7.),但是卻無法說明為何宗教和政治立場不同的學者能夠通力合作完成這樣一部重要的作品。其實從國史形成的角度來看,《編年史》作者群反映的正是在民族—國家形成的關鍵時刻,學術界超越宗教意識形態,重塑國家歷史記憶的“共有的努力”。

霍利謝德作者群是在英國古物學熱潮的環境中形成的。伊麗莎白女王統治時代,英國仍然面臨著新教和天主教的宗教紛爭,古物學研究者群體內部同樣信仰駁雜,但是在1586年成立的伊麗莎白古物學會卻能實現一種宗教上的“中立空間”。伊麗莎白古物學會雖然由新教徒主導成立,但是天主教徒也能夠參加協會的會議,學者們共同的研究主題集中于古英語、古代地名、古代法律等體現民族—國家形成史的歷史要素。(陳日華:《古物學家與近代早期英國民族認同建構》,《歷史研究》2021年第3期。)不同派系之人能夠就新見史料和文物古跡進行自由討論,避免陷入宗教偏見的爭執,這讓伊麗莎白時代古物學者成為塑造英國民族史學的重要力量。(Helen Dorothy Jones, The Elizabethan Society of Antiquaries Reassessed, Unpublished Thesis, The 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1988, p.20.)斯托、胡克、弗萊明,乃至激進派哈里森都是伊麗莎白時代著名的古物學者。當斯托等人加入《編年史》編寫團隊時,這種“中立空間”的意識進入了文本書寫,讓《編年史》的編寫超越了新教和天主教的宗教紛爭,國家意識形態成為撰寫的根本指導方針。

由于霍利謝德作者群與古物學研究群高度吻合,霍利謝德《編年史》的史料也正源于此。首先,古物學中的民族起源爭論為《編年史》提供了英國早期歷史的資源。1485年,亨利·都鐸在建立都鐸王朝后致力于尋找王朝的合法性來源。1513年,亨利七世邀請意大利史學家波利多爾·維吉爾來英國撰寫具有通史性質的《英國史》。但是,維吉爾在《英國史》中否認了亞瑟王傳說的真實性,在英國引發軒然大波。(自中世紀以來,亞瑟王深受英國君臣的認可,被認為是英國歷史上的英雄。在都鐸王朝建立之初,亨利七世就把自己的祖先追溯到亞瑟王。T. D. Kendrick, British Antiquity, London: Methune, 1950, pp.78-98.)正受民族主義和宗教改革雙重影響的一些學者在對維吉爾展開批判的過程中對英國的古史起源產生了興趣,從而引發了關于古代不列顛歷史的“書籍之戰”。(James P.Carley, “Polydore Vergil and John Leland on King Arthur: The Battle of the Books,” in Edward Donald Kennedy, ed., King Arthur: A Casebook, New York: Garland, 1996, pp.185-204.)“書籍之戰”的主要人物是約翰·利蘭。利蘭一生致力于尋找古代文獻以證實古代傳說的真實性。不過,他晚年陷入瘋狂,未能編寫出一部真正的不列顛古代史。他的史料最終落入威廉·哈里森之手。在霍利謝德《編年史》第一部分《不列顛敘述》中,威廉·哈里森指出了利蘭史料流轉到自己手中的過程,并表示正是“利蘭的幫助讓我可以完整地使用這些文獻”。(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77, p.8.)在利蘭史料的幫助下,哈里森得以復原古代不列顛地名的起源。更為重要的是,霍利謝德在收到哈里森轉贈的利蘭史料后也加入到了“書籍之戰”中。霍利謝德接受了約翰·拜耳的觀點,把英國歷史開端放在了雅弗之子薩默斯所開創的“黃金時代”:這位薩默斯為不列顛島帶來了“上帝和人的律法”以及法律, “所以整個民族不僅從中獲得了名字,而且這個島嶼本身(正如拜耳和凱烏斯所認為的)也就叫作薩默斯”。(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87, p.2.)霍利謝德讓不列顛國家的起源超越了布魯圖斯—亞瑟時代,回溯至《圣經》傳說之中,是當時新教改革“回歸圣經”需求的體現。

其次,古物學群體的研究成果為《編年史》提供了中世紀國家形成史的基本資料。16世紀古物學的興起與證實英國教會獨立性的史學熱潮緊密相關。在伊麗莎白時代早期,坎特伯雷大主教馬修·帕克為了論證中世紀英國教會的獨立性,召集威廉·坎姆登、雷內爾·沃爾夫等人為自己收集中世紀編年史作品,形成了著名的“帕克圈”,成為英國古物學運動的早期資助者。(Benedict Scott Robinson, “‘Darke Speech’:Matthew Parker and the Reforming of History,” Sixteenth Century Journal, Vol.29, No.4(Winter 1998), pp.1066-1067.)在帕克圈中有兩位學者值得關注。一位是具有天主教傾向的約翰·斯托。早在霍利謝德準備《編年史》第一版時,斯托就借給他大量的“珍稀古碑、古代作家作品以及必要的記錄書”。(Alison Taufer, Holinsheds Chronicles, New York: Twayne Publishers, 1999, p.9.)到了編寫第二版時,斯托已經成為團隊的主力人員。除了對全文進行修訂外,他將該書時間下限從1576年延伸到1586年。也正是利用《編年史》的編寫經驗,斯托此后又陸續出版了《英格蘭編年》和《倫敦城記》,成為倫敦城的專職編年史家。來自帕克圈的另一位貢獻者是理查德·胡克。胡克對《編年史》的貢獻跟他的生活經歷有關。《編年史》中對中世紀埃克塞特城以及1549年西部起義的記載就出自胡克之手。另外,作為愛爾蘭軍事指揮官的胡克將一直以來處于英國國家敘事邊緣地位的凱爾特地區納入到了《編年史》中。(韋爾農·斯諾批評胡克過于依賴自身經歷,在第二版修訂時過于關注愛爾蘭歷史,而忽略了當時英國至關重要的“蘇格蘭問題”。Snow Vernon, “Four Centuries of Holinsheds Chronicles(1577—1977),” Courier, Vol.13, No.3-4, 1976, pp.15-16.)

《編年史》第二版封面上寫有約翰·胡克撰寫的文字:“現在新推出的是擴大版和續寫版,有許多一直寫到1586年的獨一無二的記錄和有價值的記憶。”(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87, front page.)受此話迷惑的歷史學家往往把約翰·胡克看作第二版的主編。但是,根據弗利西蒂·希爾和亨利·薩摩森的研究,第二版真正的主編是古物學者亞伯拉罕·弗萊明。弗萊明畢業于劍橋大學,由于他堅持“職業作家”的身份,沒有像其他作者那樣或多或少與官方和貴族打交道,以至于對他的記錄寥寥無幾。不過,在弗萊明撰寫的《英格蘭史》部分的前言中可見,他介紹了自己作為團隊領袖所具有的能力:“這不是普通才干之人可完成的,也不是稍微動動手就可完成的,甚至對于極度有才華的人也是如此,因為這份工作要修訂幾百年以來所見到的先前時代的記錄,要做出十分肯定的決定,要讓有著不同的觀點和寫了不同內容的作家能一致起來。”(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2, 1587, p.162.)與霍利謝德在第一版中更強調作者的客觀陳述和讀者的自行判斷不同,弗萊明領導下的第二版更加注重引導讀者進行文本閱讀。例如在第二版中,弗萊明添加了他翻譯的古典詩歌作為歷史記載的情感表達,而這是第一版缺失的。(Felicity Heal and Henry Summerson, “The Genesis of the Two Editions,” in Paulina Kewes, Ian Archer and Felicity Heal, eds., The Oxford Handbook of Holinsheds Chronicles, p.15.)

16世紀新興的出版市場則促進了《編年史》書寫范式的改變。霍利謝德《編年史》是英國史書出版業的一次轉折。傳統的編年史寫作主要為修道院和貴族服務,成本因素在撰寫過程中并不重要。但是,印刷業的出現讓出版商將制作和營銷成本放到了更加重要的位置上。最初設想編纂《編年史》一書的是官方出版商雷內爾·沃爾夫。他為該書設計的名稱是《普世史或宇宙志》。(Andrew Pettegree, “Reyner Wolfe,” Oxford 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 online version, https://www.oxforddnb.com/display/10.1093/ref:odnb/9780198614128.001.0001/odnb-9780198614128-e-29835?rskey=9DJsNUamp;result=1,2023年4月13日。)這一設想符合當時新教群體重構世界歷史的趨勢。沃爾夫在1574年去世后,他的女婿約翰·哈里森等人便雇傭沃爾夫的助手霍利謝德完成這一作品。但是由于資金有限,霍利謝德做出了一個更合理的決定,他將該書論述的地區限定到了不列顛島和愛爾蘭。這種區域史的轉向有利于加快書寫的速度并降低出版成本,而出版后的熱銷成為這樣一部大部頭著作能夠出版第二版的重要原因。文學史家理查德·海爾格森就把從“每個已知民族的歷史”轉向排他性的、復雜的國史的書寫看作霍利謝德《編年史》成功的核心原因。(Richard Helgerson, “Writing Empire and Nation,” in Arthur F. Kinney, ed.,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English Literature, 1500—1600,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0, pp.310-329.)

政府對書寫和出版過程的干預也在塑造著《編年史》一書的結構。1577年霍利謝德《編年史》第一版出版后,樞密院給倫敦主教去信指出該書中愛爾蘭史部分的“某些事件記載有錯誤并與那個王國的古代記載相悖”。在樞密院的要求下,倫敦主教召喚了印刷商,要求限制該書的傳播。(Public Record Office, Acts of the Privy Council of England: A. D. 1577—1578, London: Eyre amp; Spottiswood, 1897, pp.114-115.)1587年,伊麗莎白政府在第二版出版前就參與到該書的修訂中。樞密院甚至組建了由女王的蘇格蘭密使托馬斯·蘭道夫等三人組成的審定委員會。委員會不但要求修訂英國與蘇格蘭關系史的部分內容,而且直接將伊麗莎白女王時段歷史中的160頁全部刪除。(Public Record Office, Acts of the Privy Council of England: A. D. 1586—1587, pp.311-312.)伊麗莎白政府對《編年史》編寫工作的強力干預對作者的心理產生了極大影響。霍利謝德在該書前言部分就直陳編寫歷史所面臨的壓力:“在我承擔的這個如此大的領域內安排材料,是危險的,并且許多微不足道的人物在不少事情上都可以控制我,我們國家許多有著杰出才智之人(以及比我職位更高之人)也能施加壓力……”(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1577,p.4.)也正是在這種焦慮感下,霍利謝德明確表示該書不提供作者見解,而是“留給每一個人自行判斷,讓人人按照他看到的那樣核驗這個事件”。(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1577,p.5.)

《編年史》是編寫團隊、出版商在與英國政府互動“談判”過程中形成的。配合著民族國家的構建,古物學知識群體的形成和新興出版市場的繁榮是霍利謝德《編年史》得以順利出版的原因,但這些要素也在約束著該書的結構、出版節奏和觀點的展示。古物學研究熱潮不但為《編年史》提供了史料基礎,而且帶來了超越宗教派系的思想動力。英國政府通過審定《編年史》明晰了官方對歷史上、對外關系上重大歷史事件的觀點和立場,形塑了歷史寫作的規范,也降低了史書出版后的風險。借助于這種互動關系,在《編年史》中才呈現出了一種以重構國家發展歷程為核心的主流意識形態。

二、界定好國王:《編年史》中的王權史書寫

《編年史》中英格蘭歷史部分分為兩卷。第一卷從開始到1066年,第二卷從1066年到伊麗莎白時期。目前,《編年史》第二卷是學界關注的重點,安納巴·帕特森所開創的《編年史》研究并未關注到第一卷的內容。帕特森在《閱讀霍利謝德〈編年史〉》一書中僅簡單提及公元62年博迪卡的“自由演講”以及羅馬人、撒克遜人、丹麥人和諾曼人的入侵。帕特森認為,“博迪卡的演講,以及她的抵抗失敗在霍利謝爾德筆下引入了……一個政治缺乏連貫性的黑暗時代”。(Annabel Patterson, Reading Holinsheds Chronicles,p.105.)

對于帕特森的這個結論我們需要辯證看待。帕特森雖然承認諾曼征服在《編年史》中的重要性,但她認為1066年是“霍利謝德古代憲政主義的開始”(Annabel Patterson, Reading Holinsheds Chronicles,p.105.),也就是說帕特森在解讀《編年史》時把落腳點置于英國自由傳統的視角。不過,細究該書的結構,《編年史》關注的是王權的繼承,而非政治傳統的形成。

《編年史》承認早期不列顛歷史是在“多個民族”的反復入侵中(該書一共列舉了六次)形成的。外族的入侵帶來了土地附屬的不斷變化、法律的轉變以及財產的重新分配。(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87, pp.6-8.)霍利謝德在《前言》中把外族入侵的原因歸結于神圣力量的懲罰與內部政治的分裂。應當說,霍利謝德在早期不列顛史上的歷史觀與當時主流的歷史解釋是一致的。(文藝復興時期歷史學普遍從宗教和內部政治兩個角度分析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紛爭不斷的原因。參見孫超:《民族起源神話與英格蘭文藝復興時期的盎格魯-撒克遜研究》,《世界歷史》2018年第2期。)但是,霍利謝爾德還認為以上外族入侵破壞了接續相承的統治過程,而諾曼征服的意義在于“讓法律和命令……能令行禁止,這樣這個國家在此之后能夠保持完整、不再斷裂”。(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3,1587,sig. A3v-A4r.)對于霍利謝德來說,1066年之前的歷史并非民族形成史,而是一種政治史、王權史,因為國王在國家穩定、政治延續過程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

與帕特森的“黑暗時代”說不同的是,筆者認為第一卷的歷史敘事并未過度關注不列顛的入侵與混亂問題,而是如《編年史》所說在此過程中實現了“完美的王權”。在《編年史》中,布魯圖斯作為倫敦的創立者,他的功績是讓這個島嶼“處于他的統治之下”;穆爾姆提烏斯作為第一位真正的國王,他的政治功績則是在他臣民的建議下戴上金冠稱王;博迪卡在任期間則力求團結各部以抵御“外侮”。最后,威廉一世創建了流傳至今的國家。(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1587,pp.10-11, 15-16, 41-43, 178.)《編年史》中的國王成為推動國家日益發展的主要動力。甚至在英格蘭教會建立過程中,《編年史》也突出強調了奧古斯丁之所以能夠建立教會是肯特的埃塞爾伯特國王應允的結果。(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1587,pp.99-100.)

《編年史》中國王不但是國家形成的主要推動者,甚至是唯一的動力。霍利謝德等人強調了國王“獨一人”統治對國家的意義:“無可置疑的是,而且最重要的是,整個島嶼為唯一的王公所統治并且一直延續下去。這種情況在內部崩潰時才發生改變,因為這時具有野心之人渴望得到統治權,從而出現了多人統治的局面。”(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1587,p.14,31.)《編年史》的作者強烈反對雙主共治政治。該書講述了傳奇國王埃利杜魯斯幫助他的兄弟阿加洛奇復位,但卻造成王國動亂的過程。埃利杜魯斯的故事是用來說明“獨一人”統治是防止內亂和外部入侵的“屏障”。對此,弗萊明在書中評論說:“對于一個王國來說最大的敵人就是允許有人參與到王權之中,這很容易引起王權的顛覆;也是最容易造成無政府狀態的手段”。(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87,p.21.)

《編年史》在推崇王權的同時,還提出了判定好國王和壞國王的標準。標準的好國王是“對內明智聰慧(politike),對外武力充沛”。例如,國王盧德就致力于鉆研和平時期的工作而推動了公共利益,同時他又“身體強健,作戰勇猛”;對于著名的阿爾弗雷德國王,《編年史》也評價他:“如同一位偉大的王公和明智聰慧的統治者,他用一切方式抵抗他的敵人并保衛他的臣民。”(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87,pp.164,145.)按照尼古萊·魯賓斯坦的研究,16世紀時,politike既表示一種馬基雅維利式的精明王權,也具有亞里士多德所說的“代表性和參與感”。(Nicolai Rubinstein,“The History of the Word‘Politicus’in Early-Modern Europe,” in Anthony Pagden, ed., The Language of Political Theory in Early Modern Europ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pp.53-55.)所以在這里,好國王的標準要求國王能夠召集臣民,聽取貴族的意見,維護法律并照顧到臣民的利益。與之相對,壞國王或暴君的標準不是看他性格是否良善,而是要看其是否維持和平統一,構建秩序和權威。著名的懺悔者愛德華在《編年史》中就成為壞國王的典范。《編年史》評價他“本性溫順、心智簡單,不太適合統治王國”。(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87,p.186.)該書批評他任用古德溫伯爵操縱政局,并放縱諾曼人滲透進來。尤其是他未能在1066年任命合法子嗣埃德加而選擇哈羅德,造成了諾曼征服。這些都是壞國王無法保證國家政局一致的表現。

《編年史》英國部分第一卷通過對歷代國王的接續介紹進一步說明了“什么是好國王”:推動國家制度建設的動力;保證國家穩定的基礎;善于納諫和維護臣民利益的個人品性。在第二卷中世紀部分英國史的敘事中,作者在賦予“好國王”更多形象的同時,基本維持了第一卷的界定。

首先,《編年史》的作者關注中世紀英格蘭諸王在國家制度建設中的作用,尤其關注其在法律和議會發展中的作用。在該書《英格蘭歷史的描述》部分,作者哈里森把古代憲政與當代普通法溝通起來,但是他也承認在歷史的變遷中,古代法已經面目全非,而不變的是王制法律:“由國王根據習慣予以確認……從而按照他的喜好而給予法律以同意。”(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87,p.180.)哈里森在這里暗示法律在歷史發展中不斷變化,而法律的效力有賴于王權。典型的案例當推13世紀的大憲章。《編年史》的作者不但關注了這部“設計了共同利益的法條”的制定過程,而且強調它“時不時地由這個王國的國王和王公予以確認,所以今日使用的很大一部分法律也依賴于此”。(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3, 1587,pp.185,207.)

在議會的起源問題上,《編年史》強調是亨利一世創建了議會制度。當然,該書也明確了議會具有立法權威:“如果任何事情被國王或任何其他人提出并涉及王國的利益時,在由這個會議的權威確認前還不能被認定為法律”。(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3, 1587,pp.38-39.)雖然《編年史》承認了立法權,但是全書卻很少詳細說明立法的內容。例如在亨利五世的第一屆議會中,作者只是簡單說明 “許多法令在這屆議會中被制定出來了”。(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3, 1587,pp.513-514.)從議會的制度功能來看,《編年史》的作者更強調議會在王權運作中的作用,這突出體現在國王如果要退位,需要經過議會的批準才算完成流程,這在理查二世的篇章中有過明確提及。(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3, 1587,pp.503-505.)《編年史》并沒有刻意制造王權與議會的對立,通過減少對議會制定法律行為的介紹并凸顯其在王權退位中的作用,反而說明了議會的工作是服務于王權。正如諾曼·瓊斯在評價16世紀70年代的議會制度時所強調的,議會由王權創建,并且為王權的延續、轉移服務,根本任務還是為了維護國家政治權力的穩定。(Norman Jones,“Parliament and the Political Society of Elizabethan England,” in Dale Hoak, ed., Tudor Political Cultur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5, p.236.)

其次,《編年史》認為王權與臣民共同的責任是保證國家穩定的基礎。在中世紀王權史的書寫中,《編年史》進一步思考了王權維護國家穩定的機制,強調統治者應當與被統治者共同承擔社會責任。在對約翰王的敘事中,《編年史》按照16世紀宗教改革史的傳統,把約翰王看作宗教改革的先驅,強調其與羅馬教皇的斗爭是亨利八世宗教改革的先聲。那么為何約翰王的宗教斗爭失敗了呢?霍利謝德在1577年的版本中認為這是因為王權與臣民之間未能建立互信:約翰“對外國人很大方、很友好,而對他的人民來說卻是壓迫者(因為他們日日夜夜打算背叛他),所以他才更信任外國人,也因此他最終被他們拋棄”。(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2, 1577, p.239.)針對愛德華二世和理查二世的失敗統治,《編年史》的作者除了批評國王自身的問題外,還指出貴族大臣之間缺乏團結也是統治崩潰的原因:“男爵和大臣們內部觀點分異,并且沒有統一的思想……這給整個王國造成了某些危險。”(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2, 1577, p.773.)在中世紀英國史部分,《編年史》的作者進一步討論了王權與國家穩定之間的關系,強調了王權與貴族之間互相的責任所具有的價值。

再次,《編年史》提出好國王應當具備騎士的品格和形象。雖然16世紀是騎士制度的衰落時期,但是騎士文化卻與早期民族主義實現了融合。(在伊麗莎白女王統治時期出現了騎士文化復興現象,騎士不再是現實社會的重要力量,卻成為一種象征物。參見Arthur Ferguson: The Indian Summer of English Chivalry: Studies in the Decline and Transformation of Chivalric Idealism,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1960, pp.104-41.)與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國王形象一致,中世紀的騎士國王同樣應當實現“對內明智聰慧,對外武力充沛”的統治。約克公爵理查德就是這樣一位“騎士英雄加精明政客”的形象。約克公爵在擔任國王之前在迅速鎮壓愛爾蘭叛亂的過程中充分體現了這兩種品格,一方面“消滅了這群未開化的、野蠻的人群的怒火”,另一方面又“能讓他在他們中受到愛戴”,而這是他的大部分先輩和同時代的人無法做到的。(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3, 1587, p.629.)《編年史》準確地捕捉到了15世紀后期封建混戰過程中政治活動的動向,即貴族群體開始公開地追求大眾的支持,為此政客們訴諸“共和國話語”,強調自己的騎士榮耀、王朝繼承權與公共利益是一致的。在羅林森看來,這是一種從蘭加斯特王朝到斯圖亞特時期一以貫之的“王權—大眾主義”(monarcho-populism)的政治話語。(David Rollinson,“The Specter of the Commonalty:Class Struggle and the Commonweal in England before the Atlantic World,” William and Mary Quarterly, Vol.63, No.2 (April 2006), p.232.)

1377年到1485年的英國史是英國封建社會的衰退期。從《編年史》的篇幅來看,這段時期也是作者們所關注的重點。雖然對于作者們來說,這已經是一個世紀之前的歷史,但卻是都鐸王朝建立前的近代史,從中可以理解國家治亂興衰的根源。國王能否盡職履責始終是理解《編年史》中這段歷史的鑰匙。通過對好國王的界定,作者們無疑在向世人說明共同體的幸福有賴于王權,塑造國家的主導力量是國王,而不是中世紀歷來崇拜的托馬斯·貝克特這樣的宗教“圣徒”。這一點符合英國宗教改革王權擴張的時代因素,恐怕也是莎士比亞等人為這一時期諸位國王撰寫劇本的深層次動力。

三、秩序與失序:大眾抗爭與王國歷史的書寫

中世紀晚期英國社會經歷巨變,百年戰爭、玫瑰戰爭所帶來的政治動蕩給都鐸王朝之人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對王朝穩定的渴求主導著英國人文主義歷史學的書寫。(Daniel Woolf, “Historical Writing in Britain from the Late Middle Ages to the Eve of Enlightenment,” in Jose Rabasa et al., eds., The Oxford History of Historical Writing, 1400—1800,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2, p.478.)在宗教改革和殖民開拓過程中,世家大族的地位興衰起伏,傳統的修道院史學和王權史書寫已經無法適應社會的變化。從1381年農民起義到宗教改革時代的大眾抗爭,普通人在歷史變動中的作用日益明顯,在約翰·福克斯的教會史和約翰·斯托的倫敦史中,關于普通人的歷史書寫占據重要地位。在這兩種力量的匯聚下,《編年史》也不再是只反映國王或教會發展的傳統編年史,對社會問題的思考在該書中占據重要位置。

在16世紀國家與社會互動過程中,托馬斯·埃略奧特爵士開創了都鐸王朝的共和國(Commonwealth)話語。在埃略奧特這里,Commonwealth與Public weal可以通用,它們的拉丁文源頭是res pulica。早期的共和國話語主要針對當時的社會經濟議題展開,涉及圈地運動等社會爭論話題,但是在伊麗莎白時代共和國話語出現了一次轉型,共和國話語與政治社會秩序問題開始結合。(Whitney Jones, The Tress of Commonwealth,1450—1793, Madison: Fairleigh Dickinson University Press,2000, p.89.瓊斯將伊麗莎白時代共和國話語的轉變稱為“轉型時代”。)《編年史》中的多數作者都是在愛德華六世“共和國派”執政時期成長起來的,他們對于都鐸王朝中期所爭論的制造業、農業圈地和商業批判等議題非常熟悉,同時,他們在成年后又面對著轉型中的伊麗莎白時代的社會秩序問題,所以共和國話語中的兩大因素也交織出現在兩版《編年史》中。

《編年史》展示了豐富的社會群體構成,并將人口分為貴族、市民、約曼農和勞工四個等級;四個等級在社會運行中都有各自的地位,處于一種“存在之鏈”中。《編年史》對貴族和普通人關系的評價非常復雜。該書的作者們強調二者具有共享的利益。例如,1460年,約克公爵在否定蘭加斯特統治者的合法性時就在議會宣布他們“造成了貴族群體的毀滅,以及這個國家和王國可憐的群眾持續的混亂”。(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4, 1587,p.343.)在《編年史》中也有對普通人的大量描寫,但是該書作者等級觀念非常明顯,普通人通常并未以正面形象出現。例如在描述1381年農民起義時,作者對起義者的稱呼一般為“這個王國的普通人”“普通人組成的叛軍”以及帶有更明顯批判傾向的“這些粗魯的且低等的人們”等說法。(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4, 1587,pp.429-431.)

在《編年史》中對社會經濟問題最關注的作者無疑是威廉·哈里森。哈里森秉持著激進的新教立場,對貴族和鄉紳沒能承擔起社會責任經常表達失望和嚴厲的批評。根據格林·帕里的研究,哈里森對宗教改革中貴族侵吞教會財產的行徑尤其憤怒。(Glyn Parry, A Protestant Vision:William Harrison and the Reformation of Elizabethan England,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8, pp.271-273.)但是,哈里森對權勢階層的批判要遠超教會問題范疇。他抱怨窮人的孩子無法進入文法學校,因為這些學校被“更富裕者”占據了。類似的,到了高等教育階段,“貴族或富人的兒子們”壟斷了入學權,但他們又“經常給大學帶來許多污點”。(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87, p.111,149)哈里森最關心的還是鄉村日益貧困的問題,并把這一責任歸咎于鄉紳及其仆從。哈里森經分析認為英格蘭鄉村的衰敗“如此明顯、如此令人憂傷,是因為……房舍一排排蓋起來,土地一片片圈起來”。他批評圈地運動把耕地改造成了貴族的公園,“這個王國有20個地區已經被鹿和兔子啃食殆盡了”。(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87, p.37,193.)哈里森準確地指出了16世紀后期土地與人口之間日益尖銳的矛盾,并且認為鄉村人口的凋零是英國社會矛盾的根源,但是他又把問題的根源回溯到了歷史上的諾曼征服,認為是諾曼人“將這一災難變成了我們國家所受的奴役”。(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87, p.205.)

與哈里森關注共和國話語中的社會經濟因素不同,其他作者在正文的敘述中則體現了當時的社會政治觀念。《編年史》的作者在撰寫都鐸王朝史的過程中非常謹慎,對政治議題多有回避,但體現市民精神的段落也大量增加。1582年,伯利勛爵和國務大臣沃爾沙姆撥付資金修復運輸港口多佛爾港。由于多佛爾港承擔了英國谷物和酒類運輸的重任,議會也批準對所有超過20噸的船只征收3便士的稅作為疏浚資金;為了監督工程順利進行,一個由當地貴族組成的委員會成立了。按照《編年史》的說法,他們都是“有著大智慧和判斷力之人,他們對共和國事務有著不少的走南闖北經驗”。(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3, 1587, pp.1539-1543.)與17世紀時議會強烈反對查理一世征收船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為了維護英國海洋控制能力而推動的多佛爾港疏浚工程卻成了政治國家團結的象征。為此,《編年史》還特意記載了約翰·博樂(John Bowle)等普通勞工的事跡,并認為他們“不應被忘記”。(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3, 1587, p.1542.)雖然多佛爾的故事展現了一種社會和諧的烏托邦理念,但是把普通人的故事納入國家宏大敘事中確是一種進步。

與維護社會秩序相對應的是社會失序以及伴隨而來的社會抗爭。《編年史》對中世紀晚期以來的社會抗爭并未一味予以批判,而是堅持辨析其中哪些因素是造成社會失序的原因。中世紀晚期最著名的社會抗爭運動當屬1381年農民起義。《編年史》批評這場起義是對社會等級秩序的破壞:

這個王國的普通人心懷不滿,不僅因為他們被要求繳納14便士稅——這是議會要求的補助金(跟您聽到的情況一樣)——也是(正如一些人寫過的那樣)因為他們受到他們的地主的嚴厲壓迫,地主們向他們要古老的稅費以及勞役,這是他們邪惡本性和野獸般心理驅使所致。這些人在聽到召喚后也就不管不顧了,在這個王國的各個地方揭竿而起,聚集成團,意圖迫使王公給他們自由,并且讓他們免受奴役之苦,正是這些奴役讓他們成為其領主和權勢人物的依附農。(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3, 1587, p.429.)

由以上可見,《編年史》的作者強調農民起義不僅因為稅收等金錢原因,領主對農民們的“奴役”也難辭其咎,并認為是領主們破壞了互助式的社會等級關系,越過了權力的邊界,從而造成起義的爆發。但是隨著起義的深入,《編年史》對農民軍的態度發生轉變。從對起義領袖約翰·保爾的形象塑造中可見,《編年史》的作者認為起義者威脅到了已有的社會秩序。除了引用保爾的 “當亞當耕種,夏娃編織時,誰是貴族?”這一名言外,《編年史》還詳細描述了保爾在獄中呼吁起義的言論:“現在上帝指定的時間已到,他們可以(如果他們愿意的話)擺脫掉奴役的枷鎖并恢復自由了。”《編年史》對此評論道,暴亂“可以首先消滅這個王國的所有領主,之后就是消滅法官、律師、陪審員,以及所有那些他們認為與普通人作對之人”,只為了建立一個沒有貴族等級差異的社會。(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4, 1587, p.437.)從中可見,《編年史》對起義者的批判集中在起義者否定了傳統的社會秩序,這與《編年史》推崇穩定的社會等級觀一致。

但是在描寫埃克塞特的市民抗爭活動時,除了持續強調社會秩序的重要性,《編年史》還區別對待了農民和市民。1549年,受到英國宗教改革運動的影響,英格蘭西南地區爆發了大規模的群眾抗爭運動,要塞城市埃克塞特被圍困。最終該城的市民們堅守住了埃克塞特。對此,《編年史》的作者認為這首先要歸功于市政長官及時掌握了城市大門的鑰匙并指揮得力:“他們趕緊緊閉大門,加固城墻,讓戰士到位,并且讓一切都變得井井有條起來”。《編年史》還認為,這一結果源自埃克塞特市民堅持個人利益服從集體利益:“憑著他們的真誠、信念和安全意識,每一個人都讓自己服從要求并忍受著其中的不安心理。”最后,《編年史》還諷刺了背棄城市而逃的貴族,贊揚了市民堅守的精神:“盡管這些人從心里不愿意吃這些不習慣的食物;然而這些愚鈍之人還是很痛快地吃起了馬肉,從而讓他們在此過程中充滿了意志力”。(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3, 1587, p.918.)

與公正、團結的市民群體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編年史》還嘲諷了農民群體輕信無斷的形象。1549年農民起義與當時的圈地運動有密切關系,《編年史》的作者也承認貴族把公有地轉變為“私人商品和娛樂場所”是起義爆發的原因。但是,該書還批判了起義者在提交請愿書后拒絕了來自倫敦市民正確引導的做法:“這些沒什么主意之人(起義者)在他們的請愿中認為,他們天生就應該擁有(這些權利),無須直接的命令……他們就以無法無天的方式聚集了起來。”(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3, 1587, pp.916-917.)在《編年史》作者眼中,市民應當承擔引導農民的責任,而農民拒絕市民的引導是在危害社會秩序的穩定。

與政治上的內戰一樣,1381年農民起義與都鐸時代的大眾抗爭成為文藝復興時期人們心中給國家帶來不穩定的因素。《編年史》的作者們在書寫王朝史之外,對社會問題極為關注,而當時流行的共和國話語為他們提供了觀察歷史問題的工具,也成為他們評判民眾行為的依據,在這一過程中,國家的宏大歷史不再為國王和貴族所壟斷。《編年史》的確存在著較深的精英主義視角,其中所述主人公也大多是精英人物,但是在精英故事以外的群眾抗爭行為反而能讓我們更深入地理解精英與民眾互動中的關系。

四、不列顛的編年史:《編年史》中的周邊地區書寫

雖然霍利謝德《編年史》作為英格蘭史學的杰作聞名于世,但它卻并非只涉及英格蘭一地,而是將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和威爾士都納入其視野。在1587年版《編年史》中,蘇格蘭、愛爾蘭和威爾士歷史部分占據了兩卷。那么《編年史》是一部不列顛民族史嗎?考諸英國史學傳統,并未見歷史學家把《編年史》與不列顛民族的形成掛鉤。那該如何看待《編年史》中存在的大量非英格蘭部分的內容呢?

首先,從不列顛的視角撰寫英格蘭史是英國史學的一個傳統。公元500年,吉爾達斯撰寫的《不列顛的毀滅》在客觀上讓經歷了民族大遷徙后的歐洲大陸“重新發現”了英格蘭文明,但是吉爾達斯寫作的主觀目的卻是為了證明英格蘭人是上帝的選民,也正如馬加利·庫默特所說,《不列顛的毀滅》刺激了蘇格蘭人、威爾士人和英格蘭人“競爭上帝選民的資格”。(Magali Coumert, Medieval Historical Writing:Britain and Ireland,500—1500,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9, p.34.)吉爾達斯所開創的傳統為12世紀蒙默斯的喬佛里發揚光大,并在16世紀都鐸王朝的“亞瑟王”崇拜中延續。當1577年第一版《編年史》出版時,正值英國史學家撰寫“不列顛史”的熱潮時期。1573年,漢弗萊·魯韋德剛剛出版了《不列顛簡史》(Breviary of Britain)并首次提出了“不列顛帝國概念”;當第二版《編年史》出版時,坎姆登的《不列顛尼亞》正引發歐洲學界的關注。這股熱潮在1622年約翰·斯皮德的《大不列顛帝國的舞臺》中達到一個高潮。這些作品都從英格蘭視角出發,描述了整個不列顛島的歷史和文化經驗,成為不列顛國家形成前英格蘭史學的重要特征。

其次,英國在面臨不利的國際環境時更加關注不列顛諸島的歷史。伊麗莎白執政后,日漸繁榮的印刷業在給英國帶來印刷新聞業繁榮景象的同時,也加速了大陸敵對作品的傳入。在歷史學領域,天主教徒愛德蒙·坎皮恩流亡西班牙后所撰寫的不利于伊麗莎白新教政權的歷史著作在英國傳播開來。《編年史》就曾表示“臭名昭著的針對陛下的流言蜚語被印刷和出版后漂洋過海而來”。(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5, 1577, p.1370.)坎皮恩著作的出版在英國引發恐慌,因為坎皮恩撰寫了英國殖民愛爾蘭的歷史,并說明英國人在殖民過程中因受到愛爾蘭本土文化的威脅而“不斷墮落”。坎皮恩的著作消解了英國殖民愛爾蘭的合法性,為西班牙入侵英屬愛爾蘭地區張目。(Colm Lennon,“Edmund Campions History of Ireland and Reform in Tudor Ireland,” in Thomas M. McCoog, ed., The Reckoned Expense:Edmund Campion and the Early English Jesuits, Woodbridge: Boydell Press,1996, pp.67-84.)天主教史學的威脅迫使英國史學界關注周邊國家或地區的歷史,為英國殖民提供歷史合法性依據。

兩版《編年史》出版時,英國正焦慮于西班牙和法國等敵對國家有可能借助于愛爾蘭和蘇格蘭登陸并入侵英國(英國人的焦慮并非空穴來風,在無敵艦隊形成之前,西班牙人就已經在支持天主教軍隊登陸愛爾蘭。參見Malcolm Thorpe,“Catholic Conspiracy in Early Elizabethan Foreign Policy,” Sixteenth-Century Journal, Vol.15, No.4, 1984,pp.431-448.),為了尋求應對外部威脅的方法,一部分學者開始主動關注周邊地區的發展歷程。例如,胡克在被派往愛爾蘭擔任長官時就主動收集了大量愛爾蘭地區的檔案。當胡克參與《編年史》第二版的撰寫時,他就可以對霍利謝德在第一版中不得不使用天主教徒坎皮恩的著作這一問題進行“駁正”。(Alison Taufer, Holinsheds Chronicles, p.13.)在這一時期,喬治·布坎南的蘇格蘭史和中世紀吉拉德烏斯·坎布倫西斯的愛爾蘭史以及蒙默斯的喬佛里的威爾士-不列顛史在英國陸續出版。這些作品既是英國史學家撰寫歷史著作的來源,也是當時社會對這些所謂邊緣地區產生強烈興趣的證明。

在《編年史》中,蘇格蘭、愛爾蘭和威爾士常以英格蘭史“鏡鑒”的身份出現。《編年史》對國家穩定和社會秩序的強烈關注體現在作者們對蘇格蘭和愛爾蘭歷史的書寫過程中。1568年,瑪麗·斯圖亞特因國內斗爭失敗逃往英格蘭,隨后被軟禁在英國直至1587年被伊麗莎白處死為止。在這段時期內,瑪麗因參與天主教陰謀而給英國制造了巨大的不安定性。霍利謝德在第一版《編年史》中就“瑪麗問題”提出了歷史見解。他借助赫克托·博伊斯拉丁文本的蘇格蘭史證明,瑪麗被罷黜并非源自英國的干預,而是蘇格蘭長期以來政治弒君傳統的結果,并評論這一傳統是蘇格蘭“邪惡的種子”。(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5, 1577, p.577.)對于霍利謝德來說,“瑪麗問題”的根源在于蘇格蘭的政治斗爭傳統,而瑪麗來到英格蘭又給英國制造了混亂和麻煩。在蘇格蘭和英格蘭“交織”的歷史中,蘇格蘭史成為英國人需要引以為戒的對象。

不過,《編年史》對蘇格蘭歷史并未一味予以貶低。例如,《編年史》一方面強調蘇格蘭“給這個島嶼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和極端的殘酷”(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77, p.8.),但是另一方面又對蘇格蘭王位在中世紀晚期實現穩定的繼承秩序表現出了羨慕之情。《編年史》對斯圖亞特王室繼承譜系與繼承權表示了認可。《編年史》承認斯圖亞特王朝首位君主羅伯特二世在1371年繼位的合法性,評價羅伯特的對手道格拉斯伯爵要求繼承權“實屬虛假的頭銜……無足輕重,不值得在此討論”。(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77, pp.239-248.)當第一版《編年史》出版時,英國人還在為斯圖亞特的瑪麗女王制造英國王位繼承問題而煩惱。所以,霍利謝德此時大膽談論蘇格蘭王位繼承的合理有序,正是英國自14世紀以來王位紛爭的現實對照。在這種背景下,斯圖亞特諸君的形象普遍正面,甚至在描述1513年發動入侵英格蘭戰爭的詹姆士四世的事跡時也沒有改變《編年史》對斯圖亞特諸君的高度評價:“他值得被記入蘇格蘭民族有史以來最為優秀的君主之列。”(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1, 1577, p.422.)

《編年史》所繼承的不列顛史傳統的復雜性還體現在蘇格蘭、愛爾蘭和威爾士成為英格蘭歷史發展中的“對手”。就蘇格蘭部分而言,這種對立性體現在英格蘭和蘇格蘭競爭的歷史記憶上。由于長期以來英格蘭史學家在撰寫國史過程中強調英格蘭對蘇格蘭的征服史,以此說明蘇格蘭應當臣服于英格蘭。為此,蘇格蘭歷史學家喬治·布坎南在1579年的《蘇格蘭史》中批評了英國史書寫傳統,并嘲諷了英國人引以為傲的布魯圖斯建國說。在《編年史》第二版中,作者明確指出撰寫蘇格蘭史的目的是駁斥布坎南:“布坎南……毫無理性的智慧和方法,忘掉了他的使命、學識和人性,制造了如此多的對英格蘭的邪惡(攻擊),所以我要在蘇格蘭史部分開頭好好說說此事。”(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5, 1587, p.695.)

同樣,中世紀愛爾蘭歷史學家吉拉德烏斯·坎布倫西斯也受到《編年史》的批判。雖然胡克在負責愛爾蘭史部分時翻譯了吉拉德烏斯撰寫的古愛爾蘭史,但《編年史》的作者還是否定了愛爾蘭由《舊約》中諾亞侄子建立這一傳說,并嚴厲指出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古史說:“無疑,大部分民族的起源是如此不確定,以至于無論是誰都可以到《圣經》中搜尋,看起來就可以與人們說道一番了,而不是去尋找足夠權威的、有保證的證據。”(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4, 1587, p.117.)表面上看,《編年史》對真實性歷史證據的堅持與文藝復興時期“古史懷疑”的思想一致,但是這種歷史書寫批判的背后是在為英國殖民統治愛爾蘭尋找合法性。因為就在同一本書中,《編年史》照錄了同樣屬于傳說的布魯圖斯和亞瑟王的傳奇故事。

《編年史》對待周邊地區的第三種態度則是“同化”。16世紀上半葉威爾士與英格蘭的融合因為亨利八世的合并政策而突然加速。到《編年史》撰寫時,霍利謝德和他的合作者們或許認為英格蘭已經實現了對威爾士人的“同化”,威爾士部分的歷史遂被納入英格蘭的歷史敘事中。除了強調古代威爾士的亞瑟王也是英格蘭國家的英雄外,在介紹威爾士地區時,《編年史》還強調了自懺悔者愛德華時代以來,英格蘭和威爾士人就互相通婚,結果就是威爾士人“統一進來并與英格蘭人平等了”。(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2, 1587, p.7.)對于關系更為“疏遠”的愛爾蘭地區,《編年史》也并沒有完全持殖民主義態度。在愛爾蘭部分,《編年史》的作者就敘述了愛爾蘭英格蘭化的過程。這位作者甚至還驕傲地指出愛爾蘭的帕爾區保留了“喬叟時代的古老英語”。(Holinsheds Chronicles, Vol.2, 1587, pp.10-11.)

《編年史》中的確存在著殖民主義和沙文主義心態,但是也要看到《編年史》的整體基調以論述為主,語氣相對平和,沒有發表太多直接的評論。該書中無論是對威爾士“他者”文化的尊重,還是對愛爾蘭市民文化的贊揚,以及對蘇格蘭王位傳承穩定的羨慕,都說明了《編年史》對周邊地區歷史認識的復雜性。尤其應當看到《編年史》強調了英格蘭與蘇格蘭、愛爾蘭和威爾士三者之間具有共有的歷史這一傾向。從現實原因來看,《編年史》將周邊地區納入英格蘭國史敘事中也是對這些地區在保衛英格蘭國家安全過程中所起作用的一種實用主義的回應。

結 論

雖然霍利謝德的《編年史》出自多人之手,但是通過主編和作者們的努力,該書深刻反映出了英國歷史書寫的變動趨勢。16世紀早期人文主義史學引入英國為編年史的寫作帶來了生機,霍利謝德《編年史》成為16世紀編年史寫作的典范。首先,《編年史》延續了中世紀以來編年史以王權延續為標準的寫作范式。該書完整敘述了英國自遠古至當代的發展歷程,構建了以王權變遷為核心的國家發展史。《編年史》對歷代國王的臧否具有政治意義。《編年史》遭受審查恰說明了樞密院大臣們仔細閱讀過該書;伊麗莎白女王也是在充分了解了《編年史》的作品后提出了一系列批評意見。如果說政治家為《編年史》中的王權“隱喻”而擔憂的話,普通政治人物則會把《編年史》看作獲得政治教益的教科書。在伊麗莎白國務秘書羅伯特·比勒斯的文件中就包含許多《編年史》的摘抄記錄。(Felicity Heal, “Readership and Reception,” in Paulina Kewes, Ian Archer and Felicity Heal, eds., The Oxford Handbook of Holinsheds Chronicles, pp.361-362.)第二,地方知識進入國家宏大敘事中。《編年史》關注國家穩定和社會秩序的維持,這又要求寫作者對地方失序現象加以關注。借助于《編年史》中中世紀晚期以來圈地運動、農民抗爭的故事,國史寫作不再僅反映王權和貴族群體的思想、行動和利益,而是將更多普通人的經歷納入國家敘事之中,原先局限于地方的歷史進入到倫敦知識群體“生產”的國家歷史話語中。第三,初步形成了不列顛群島歷史學。《編年史》并非英帝國史,該書撰寫的目的并非單純論證英國殖民周邊地區的合法性。對于《編年史》的作者們來說,在外部威脅日益嚴重的環境中,及時跟進、了解周邊地區的歷史,提倡構筑更為穩定的周邊環境比鼓吹殖民擴張更為重要。當然,《編年史》中包含的殖民主義心態隨著17世紀英國外部壓力的減弱也將很快迸發出來。

王權史、地方史和周邊地區史共同構成了文藝復興英國國史寫作的核心結構。霍利謝德《編年史》的出版為莎士比亞歷史劇提供了直接的史料來源,也體現了其巨大的影響力。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作為一種文類的編年史寫作范式在17世紀早期很快就衰落了。如何解釋編年史“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現象呢?丹尼爾·沃爾夫曾經撰文說明,編年史并沒有真正衰落,它的各種要素經分解后演變成了新的歷史文類。(Daniel Woolf, “Genre into Artifact:The Decline of the English Chronicle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 Sixteenth Century Journal, Vol.19, No.3 (Autumn 1988), p.354.)沿著沃爾夫的思路,可以發現霍利謝德《編年史》在英國內戰前后,儼然成為英國政治論辯的基礎史料,約翰·斯皮德、彌爾頓等人在為英國革命派鼓吹時曾大量引用霍利謝德《編年史》;在寫作視野上,彌爾頓和斯皮德都堅持用不列顛島的視角觀察英國問題。(Alison Taufer, Holinsheds Chronicles, pp.136-137.)當17世紀早期英國地方史蓬勃發展時,威廉·坎姆登又借鑒了《編年史》的寫作方式,將經濟、宗教和社會史都納入地方史的寫作范疇。(此外,威廉·坎姆登在寫作中還認可了霍利謝德《編年史》的“多聲音融合”與“讓檔案自己說話”的寫作風格。Wyman Herendeen, William Camden:A Life in Context, Woodbridge:Boydell Press, 2007, pp.180-243.)所以,借用當時的一句話說就是,“編年史已死,《編年史》永生”。

(責任編輯:李 強)

[收稿日期] 2023-01-30

[基金項目]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歷史書寫、民族記憶與文藝復興時期英國歷史學家群體研究”(編號:19YJC770037);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研究項目“文藝復興時期英國歷史學家群體與近代民族記憶的形成”(編號:19DLSJ02)。

[作者簡介] 孫超,杭州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英國史、史學史。

① Michael Braddick,“State Formation and the Historiography of Early Modern England,” History Compass, Vol.2, No.1, 2004, p.1.

② 1577年版分為兩卷,第一卷從遠古時代到諾曼征服時期,第二卷從諾曼征服到伊麗莎白女王統治時期。1587年版除了補充大量史實外,還增補了1576年到1586年的英格蘭史。牛津大學資助的霍利謝德計劃(Holinshed Project)收錄了兩版《編年史》的原文并對列出了兩版的不同之處,成為今日研究霍利謝德《編年史》的權威在線資源。根據該計劃的統計,1577年版約250萬字,1587年版約350萬字。本文對霍利謝德《編年史》(Holinsheds Chronicles)的引用皆出自該網站。網站鏈接:http://www.cems.ox.ac.uk/holinshed/,2023年4月11日。

③ Henry Ellis, Holinsheds Chronicles of England, Scotland, and Ireland, London: J. Johnson, 1807-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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