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潮

主持人：何曉原 " "杭州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

受訪人：董其峰 " "國家一級演員

杭州滑稽藝術劇院演藝有限公司書記

說起曲藝演員董其峰，我腦子里浮現出的是一個與其職業身份好像不太搭調的詞：潮人。不過，妙就妙在這樣的反差上。

董其峰的潮，恰恰是一種退守精神。他勇于堅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使命，用自己的努力讓杭州的傳統曲藝，成為一種潮文化。讓老底子的說唱藝術在這個高速發展的時代依舊葆有鮮活的生命力，這種生命力就體現在不斷用作品真實地表達生活、表達我們身邊的變化，用曲藝的聲勢傳播更多的正能量，感動更多的人。

身為杭州滑稽藝術劇院演藝有限公司書記、董事長、總經理，杭州杭劇改革組組長，杭州杭劇團團長，董其峰肩負著杭州小熱昏、獨腳戲、杭州評話、杭州評詞、杭州攤簧、武林調、滑稽戲、杭劇、杭州方言等9個非遺項目的傳承與保護。分開來看，這9個項目似都已見邊界，面對各自發展資源分散的困境，董其峰有新打法，他不用“單兵作戰”的方式，而是聚9為1，在“量”的減法中做大“影響力”加法。

他演最滑稽的戲，做最嚴肅的事。

做演員，他可以是春晚舞臺上的“阿峰”。做管理者，“峰”起潮涌，他是那個推動本土曲藝在全國范圍內形成一波“杭州浪潮”的帶頭人。

何：據我的了解，您當年考入杭州藝校，有著校草級別的顏值，好像不太符合我們對笑星的認知。當年那個小小少年真的是一心想當搞笑藝人？

董：我是紹興人，紹興是戲曲之鄉，也是曲藝之鄉。我們從小看社戲比較多，也有了自己的偶像，就是胡兆海老師。他是蓮花落的泰斗人物，凡是他來我們鎮上或者村里演出，提前一兩天就會有人扛著那個板凳去占位，受歡迎程度可想而知。我從小耳濡目染，覺得曲藝這門藝術傳遞著真善美，很有意思。初中的時候，開始在學校的一些賽事活動中嶄露頭角，我好像天生對舞臺有種親近感，不知道緊張和膽怯，被老師們認為是一個學蓮花落、學曲藝的好苗子，也漸漸成為學校里一個比較搞笑的學生。不知不覺間，也對自己的人生之路有了定位。

顏值與搞笑是兩個概念，的確有很多人都有這樣的一種誤解，覺得長得滑稽才適合演滑稽戲、從事曲藝。一名曲藝演員，想要藝術生命力長青，不僅僅跟他的文化素養相關，還跟他的創作、積累、博采眾長的戲路、舞臺上訓練有素的節奏感等等因素相關，總之，“搞笑”是需要綜合的藝術能力的，絕不僅僅只是搞笑的外在長相。我們杭滑這些年一直在追求的“搞笑”是有格調的、正能量的搞笑，通過一個故事的演繹，讓人有所反思、有所感悟。我們推出的短視頻系列也很有意思，也是我們一直在追求的一種搞笑形式的創新。其實我們杭滑的演員有帥哥有靚妹，也是一支高顏值的隊伍，上了舞臺也都很搞笑。

何：我們大多數人是通過電視熒屏上的“小董”認識您的，用現在的話說，您當年在杭州本地觀眾眼中也算“流量小生”一枚，是杭滑舞臺不為人知的磨礪成就了“小董”。同時，“小董”積攢的流量又很好地回流到傳統曲藝的舞臺，這是一種非常智慧的做法。分享一下那一段經歷？

董：我一直認為我最適合的還是舞臺演出，因為舞臺上的演繹會讓我們跟觀眾有互動、有交流，觀眾的笑，甚至呼吸，我們都能感受得到。電視媒體就不一樣，電視面前是我說給大家聽，演給大家看，其實是沒有互動的，我們感覺不到觀眾到底在哪一個橋段、哪一個笑料中反應最大。當然了，借助電視媒體、新媒體讓自己的知名度、流量變得更大，來反哺我們的傳統曲藝、反哺杭滑，這也是我們一直在追求的。我比較欣慰的是，杭滑的演員在獲得更大的知名度與流量之后，仍能夠回到舞臺、回到自己的單位來潛心做一些傳承的工作，我很自豪能夠帶領這樣一支隊伍，一往無前地向前走。

這些年來，從中央到地方，要求我們文藝工作者要扎根基層，服務老百姓。杭滑這支隊伍，作為新時代的文藝工作者，一直在為老百姓傾情演出。雖然下基層演出真的會很辛苦，包括我們的舞美人員，天氣最熱的時候，路面溫度將近五六十度，一盆水潑下去，馬上變成水蒸氣，他們也要出去裝臺。天氣最冷的時候，因為劇情需要，穿著短袖也要上場。到偏遠的地方演出，女生連上個廁所都不方便。但是很開心的一面是，演完之后，觀眾愿意跟你握個手、合個影、送個花。甚至你家里有喜事，他們也能感同身受，由衷地發個短信來祝福，我覺得這種幸福感是其它職業難以獲得的。

杭滑的演員觀念還是一致的——在傳承傳統文化的同時，借助多種媒介的力量讓我們的地方非遺能夠走得更遠，讓我們的非遺傳承真正能夠做到見人、見物見生活，也即以人為本、以物為載體、以融入現代生活為目的的一種傳承。

何：作為杭滑“80后霸道總裁”，您一方面通過“私人訂制”等創新手法解決了公司生存的問題。另一方面，杭滑在文藝創作中也是精品不斷，其中就包括您個人舞臺人生中的兩座高峰——《阿峰其人》和《求字》。如果說前者是創收“立生”，后者就是作品“立身”，您是如何做到兩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董：杭滑在杭州市所有的文藝院團當中可以說是體制最復雜的，人員身份既有事業編，也有企業編。我們要傳承保護的九項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國家級的六項，省級兩項，市級一項，這在全國的院團當中，也是沒有的。一方面我們必須要先搞好創收，因為如果沒有創收，人心就不穩，如果工資都拿不到，何談去創作專業的精品力作呢！所以我們會比較累，大家節假日休息的時候，我們在演出，我們每年演出要將近230場到250場，有時候可能會更多。另一方面，繁忙的演出也鍛煉了我們的演員，實踐的機會多了，出作品的速度快了，作品的質量也更好了。也在實踐中磨煉出來的真功夫，我們的“私人訂制”才能做到得心應手。跟一些部委辦局、企事業單位合作的時候，人家要求我們創作什么內容，我們能高效地、高質量地創作出來。“私人訂制”的確為我們提供了更多的創收。

一個院團想要良性地可持續發展，其實就是出人、出戲、出效益，有代表性的人物，有代表性的劇目，當然一定還要有穩定的收入保障穩定人員隊伍。作品與效益之間，就是相輔相成的。通過爭取效益磨煉隊伍、打磨精品力作，通過精品力作提升效益，兩者必不可少，相得益彰。只要動起來了，良性發展了，院團還是可以不斷地攀登高峰的。

何：除了辦公室門牌上的幾重身份，您還有不少社會兼職，其中就有中國文藝志愿者協會理事、杭州市文藝志愿者協會副主席等。5月23日，是中國文藝志愿者服務日，來談一談作為新時代文藝工作者，您和您的團隊是如何用心、用情、用力做好文藝志愿服務工作的？

董：任何職業，要是前面加上“人民”兩個字，就感覺到特別神圣。我們文藝志愿者現在被稱為人民藝術家，就要扎根基層，服務百姓。我們杭滑的文藝志愿者，一直是在基層的，跟老百姓沒有距離，所以我們創作出來的節目也特別接地氣，仿佛是在跟老百姓說家里話、談心里事一樣。不僅是“523”，平時的節假日，甚至是大年初一，我們都在老百姓的身邊為他們送去歡聲笑語，這不是口號，而是我們杭州文藝志愿者、杭滑的兄弟姐妹們一直切切實實在做的。我想我們也會一直這么做下去，用我們的說唱藝術去真實地謳歌新時代、謳歌人民、謳歌英雄，不會因為職稱到頂了、知名度提升了、社會地位不一樣了，而改變服務基層的初心。

何：杭州滑稽戲，如何在保留南方特色的前提下，突破語言與笑料的瓶頸，讓“包袱”在全國人民面前抖響，為更多的人所接納并喜愛，這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談一談您在杭州滑稽戲如何傳承與創新問題上的思索？

董：滑稽戲是杭滑的拳頭產品，也是獨具江南特色和韻味的戲劇，更是杭滑傳承保護的九項非遺當中的一項。這些年來，特別是通過與央視的一些合作，我們也達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突破，比方說語言上的突破。滑稽戲，它需要地方的方言和唱腔來表演，以此來推進故事、抒發感情，但在全國的平臺，滑稽意境的營造，只能用我們不標準的普通話。這里面是有無奈與妥協的，在全國大型晚會的平臺中，不可能讓你體驗原汁原味的滑稽戲，因為杭州以外的觀眾會聽不懂，而語言類的節目，要是聽不懂就更談不上普及與傳播推廣了。不像其他的戲曲，可以打字幕。為了更好的推廣與傳承，我們只能妥協，拿掉唱腔。

但我們始終堅守的是，用屬于我們南方曲藝的特有風格，包括滑稽戲獨有的諷刺鞭撻方式，來演小人物、演身邊的故事，這一點我們不會變。我的想法是先占領這一塊市場，打開杭州滑稽戲的影響力，讓北京的觀眾、全國的觀眾知道杭州滑稽戲。想看原汁原味的杭州滑稽戲，請到杭滑來。也就是先走出去，再請進來。

何：杭滑除了小品創作方面的一波“峰”潮，近年在主旋律大型舞臺戲的創編上，也佳作不斷。笑著看主旋律，是一種很好的體驗。接下來會推什么大戲？

董：杭滑還是比較擅長創排一些主旋律的劇目的，從《媽媽不要哭》《歡樂人家》到《錢塘阿哥》《老來得子》《永遠的雷鋒》，再到現在的《清清白白》，我們一直與相關部門、單位，比如環保局、文明辦、紀委合作推出作品，特別是這兩年跟紀委的合作作品，都是讓觀眾在笑聲當中有所感悟、有所教育。

比方說去年推出并持續在演的大型滑稽戲《清清白白》，劇情寫的是一個大家并不陌生的故事，哪怕沒有經歷過也都看過、聽過，是一個很容易讓觀眾有共鳴、也很容易產生共情的故事。生活中親戚朋友之間幫個忙很正常，但這個忙到底能不能幫，這個人情給了之后會有什么后果？該劇雖然是一個嚴肅而宏大的廉政題材，但我們讓觀眾走進杭州滑稽戲的劇場，在一種輕松又風趣的氛圍中去尋找答案。在觀劇的過程中，觀眾完全不會有被動領受教育的感覺，而是完全沉浸在亦莊亦諧的劇情和舞臺效果中，通過一個浩然正氣、清廉奉公的紀委干部形象，以及一種幽默諷刺、夸張詼諧的喜劇效果自然領會到一個真理，原來章不能隨便蓋、權力不能隨便用的。

我覺得新時代的文藝工作者應該致力于去創排更多主旋律、正能量的作品，來謳歌我們身邊的道德模范、勞模、英雄、工匠等偉大的勞動人民，對文藝創作來說，這永遠都不會過時，不僅不會過時，而且會受到觀眾的熱捧和喜愛，但在形式上一定不能有說教之嫌。今年是杭滑建團70周年，我們會推出多臺主旋律大戲，舞臺效果上一定是搞笑的，但保證有嚴肅的內核，讓觀眾內心有所觸動，又一定不會覺得是在看教育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