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16 日,維羅納歌劇院以一場全新制作的《阿依達》,拉開其100 周年紀念演出季序幕。當晚是整個演出季最受期待的演出之一,吸引了2 萬名觀眾到場。歌劇院方面還邀請了許多重要人物,包括總統塞爾吉奧· 馬塔雷拉(Sergio Mattarella)和意大利傳奇女演員索菲亞·羅蘭(Sophia Loren)等。
演出開始前,維羅納以向士兵致敬的方式拉開帷幕——身著意大利國旗色服裝的合唱團唱著國歌,飛機在紅、綠、白相間的背景下飛過維羅納競技場。這一設計使得當晚的氣氛更加激動人心。雖然演出即將開始時天降大雨,演出被迫暫停20 分鐘,但值得慶幸的是,歌劇開始后,偶爾會聽到閃電和雷聲外,一切都很順利。
全新的《阿依達》版本
本演出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開幕演出《阿依達》上,原因是2022 演出季弗朗哥· 澤菲雷利(Franco Zeffirelli)版《阿依達》涂黑臉的傳統做法引起了很大的爭議。之后,維羅納歌劇院承諾,推出一些新的、與眾不同的制作,期望脫離舊式舞臺并進入一個新時代。于是,斯特凡諾·波達(Stefano Poda)的“前衛”《阿依達》出現在舞臺上,同時提出了許多問題,卻沒有給觀眾留下答案。
根據波達的導演闡述,導演表示:“這個舞臺仿佛一個可以打開的宇宙,其中充斥著千百種體驗; 這是一次吸引眼球且充滿人性的旅程。”由于波達在舞臺上使用了許多鏡子和反光玻璃,因此這版《阿依達》顯得非常耀眼奪目。舞臺上方還高聳著一只巨大的鋼絲手,那是權力的象征。波達指出,這只手“代表著人類的力量,及其從殺戮到創造的能力”。這兩個元素貫穿整個舞臺,雖然在很多時刻令人印象深刻,但也會讓觀眾感覺就像一堆沒有凝聚力的想法,有時甚至讓人感覺像是在觀看“《星球大戰》版”的《阿依達》。
很多時候,舞臺是靜態的,表演者位于舞臺中央巨大的布景周圍唱歌,演員偶爾會移動。可以說,波達似乎對他的舞臺如何奪人眼球更感興趣, 但這些設計會分散觀眾的注意力。最令人分心的時刻出現在兩場芭蕾舞表演中。安涅瑞斯場景中, 舞蹈看起來像一堆火箭在舞臺上按順序排列移動; 凱旋場景中,舞者們以奇怪的姿勢擺動雙手、鼓掌, 身著金屬連衣裙在舞臺上旋轉,叮當聲之大以至于讓觀眾很難集中于威爾第的音樂。
波達的舞臺最有效的時刻,是當他讓表演者獨自一人在舞臺上、幾乎沒有干擾的時候。這在“凱旋歸來”(Ritorna vincitor)和“哦,大地,再見” (O Terra addio)兩首詠嘆調中最為明顯。表演者通過他們的聲音和肢體動作來表達情緒,LED 燈照明則增強了這些情緒,營造出景觀歌劇所應有的空靈氛圍。可以說,波達的制作中一個令人嘖嘖稱奇的處理正是燈光。整個晚上,觀眾都可以看到激光燈營造出的金字塔形狀和其他背景,燈光從紅色變為藍色再到綠色,創造出華麗的效果。當演員帶著看起來像燈管一樣的東西來到舞臺上時,維羅納競技場的后方也打出令人印象深刻的燈光效果,在審判場景中這些燈管甚至能產生火焰效果。
這版制作的服裝設計也很有趣,波達運用了很多解構主義服裝。安涅瑞斯起先穿著一件帶有夸張頭飾的黑色禮服,第二幕則換成紅色連衣裙,給這個角色帶來一種具有攻擊性的感覺;拉達梅斯有時身著一件頂部是白色的黑色斗篷,另一件黑色斗篷上面裝飾著閃亮的金屬片,最后場景的服裝是一件華麗的白色解構斗篷,與阿依達的服裝相呼應。
總的來說,這部作品是一場視覺奇觀,需要現場觀看才能理解它的宏偉。當然,如果它可以有更多戲劇凝聚力和更少舞臺干擾的話,效果會更出色。
歌劇名伶的回歸
此版制作中,安娜· 涅特里布科(Anna Netrebko) 回歸維羅納歌劇院。在這個開幕之夜,她為阿依達這個角色帶來了有力而富有穿透力的聲音和強大的控制力。很少有人會看到一位女高音能邊演唱詠嘆調“我的祖國”(O Patria Mia),邊穿過一個個拿著燈管的演員在舞臺上飛奔旋轉,然后躺著唱完極具難度的安涅瑞斯二重唱。更多時候,她背對觀眾, 但觀眾仍能聽到清晰的聲音,她似乎能毫不費力地將自己的聲音投射到更遠的空間。導演甚至還要求涅特里布科表演時在玻璃地板上像芭蕾舞演員一般滑行。
舞臺上的涅特里布科讓我們看到了阿依達的極度痛苦和矛盾,這一點在她出色演繹的詠嘆調“凱旋歸來”中得到了最好的體現。一邊是心愛的愛人,一邊是祖國、父親和兄弟,這讓阿依達處于極度的絕望之中。然而,當她意識到這場勝利對她的人民意味著什么時,涅特里布科在“我看見暗流洶涌,我的兄弟們被打敗”(Vincitor de’miei fratelliond’io lo vegga)一句中以自己對樂句的特別分節,展示出阿依達內心的顫抖;她以重音演唱,以延長的高音結束“沖破押解我們的隊伍”(Struggete lesquadre dei nostri oppressor!);“愛人和父親神圣的名字”(I sacri nomi di padre d’amante)帶有呼吸般的節奏,隨后涅特里布科加快節奏,快速達到“諸神啊憐憫我”(numi pieta);在“命里注定的愛情我心戰栗”(Amor fatal tremendo amore)中,她慢慢地將音量增強到了頂點;最后幾句,涅特里布科跪在舞臺中央,細膩地唱著,直到聲音最終消失在寂靜中。
如果說“凱旋歸來”表達著極端矛盾,那么涅特里布科的“我的祖國”則表達著一種內省。涅特里布科始終控制著音量,整個詠嘆調充滿天鵝絨般的細膩感,而她的低音共鳴又非常強烈。最后,她以持續的、仿佛飄浮在整個舞臺上方的高音C 結束整段演唱。
涅特里布科的二重唱則展現了她作為演員的魅力。與奧萊斯婭·佩特洛娃(Olesya Petrova)合作時,她邊唱邊登上舞臺,隨后跑到佩特洛娃身邊。她把手放在了佩特洛娃飾演的安涅瑞斯身上,悔恨地唱著“希望你可能會憐憫我的悲傷”(Pieta ti prendadel mio dolor)。在重復這一句時,她倒在地板上演唱,但她的氣息依舊干凈、連貫,表達出阿依達的孤獨感。
二重唱結束后,涅特里布科飾演的阿依達變為一個誘惑者,她柔和地唱著“那兒, 在原始森林中”(Là…tra Foreste vergini),再次開始在舞臺上緩慢旋轉。在尤西夫· 艾瓦佐夫飾演的拉達梅斯充滿熱情地演出“在異國他鄉”(Sovra una terra estrania)之后,涅特里布科以更爆滿的情緒重復了這句話。她將自己豐富的聲線與艾瓦佐夫更具顆粒感的聲音完美地糅合在一起,雖然在音色上他們不一定是最和諧的,但他們的樂句處理彼此同步,非常完美。二重唱結束后,他們步入了舞臺中央的金字塔,緩緩地跪下,并看向觀眾,這一幕簡直動人心扉。
強大的演員陣容
尤西夫· 艾瓦佐夫飾演拉達梅斯,與涅特里布科在舞臺上產生的化學反應當然不可否認,但艾瓦佐夫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以高超技巧證明了自己的實力。雖然仍然有人會爭論他的聲色, 但艾瓦佐夫在舞臺上為觀眾帶來的是一個毫不費力的拉達梅斯,他可以發出華麗的高音,也非常富有表現力。
在重唱“哦上帝,監護人和復仇者”(Nume custode e vindice)中,艾瓦佐夫以英勇的音色和挑釁的態度演唱著,且出色展示出一種力量和英雄主義。艾瓦佐夫的“我又見到你了,我可愛的阿伊達” (Pur ti riveggo mia dolce Aida)既靈活又有力,表達了他矛盾的愛情。
奧萊斯婭· 佩特洛娃飾演的安涅瑞斯是當晚最大的挑戰之一,因為導演幾乎沒有安排她與其他演員進行身體互動。她總是被迫穿過布滿繩索或尸體的迷宮,或者被舞臺上的演員按在地上,這是導演想表示這個角色與拉達梅斯和阿依達是互相疏離的。盡管如此,佩特洛娃還是用她的女中音奉獻了優秀演唱,開場三重唱就展示了她巨大的音量,她的演唱也充滿自信。在與涅特里布科的二重唱中,她再一次證明了自己是一個很好的搭檔,也許佩特洛娃和涅特里布科的聲音并不互補,但與涅特里布科絲綢般的品質相比,佩特洛娃更具侵略性的聲音給二重唱帶來了獨特的戲劇張力。
羅曼· 布爾登科(Roman Burdenko) 扮演的阿摩納斯洛表現出色。他穿著一身總讓人聯想起黑武士的軍裝,雖然有時他的聲音缺乏這個角色所需的威懾力, 但他用良好的樂句處理完美地將阿摩納斯洛展示在舞臺上。米歇爾· 佩爾圖西(Michele Pertusi)以深沉的低音飾演大祭司拉姆菲斯(Ramfis)。他同樣身穿黑色斗篷,給這個角色以嚴厲的感覺,與他的嗓音與角色也完美匹配。
樂池里,馬可· 阿米利亞托(Marco Armiliato) 以一貫可靠的意大利風格執棒樂隊,為威爾第精湛的樂譜增添了色彩。他總是確保樂隊不壓唱,并總是為歌手們恰到好處地襯托,幾乎不錯過任何一個拍子。當晚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時刻是序曲和最后的二重唱,序曲以優美的旋律線條拉開整部歌劇的序幕,而最后的二重唱則通過小提琴的演奏襯托出男女主角溫柔的聲線。當然,在凱旋場景中,他帶領合唱團取得了巨大的舞臺效果,讓空曠的空間充滿歡騰熱鬧的氣氛。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令人難忘的首演之夜,不僅展示出涅特里布科的最佳狀態,也證明了她仍然是當今歌劇世界最偉大的歌唱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