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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疆四年,我跟隨那些撿石頭的人群去過戈壁大漠見識過雪山胡楊,也去過神秘的羅布泊。在去過的地方中,最有幻覺感的就是小草湖了。
凡是到過新疆旅游的人幾乎沒人去過小草湖,她不是旅游景點,也實在沒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一片荒山禿嶺。她在新疆有名,僅僅是因為從烏魯木齊出疆必經天山國道上的一個重要檢查站——小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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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小草湖結緣,是一次老鄉聚會。那是2014年的冬天,大雪剛下過,烏魯木齊成了雪城。我去做工程的徐州老鄉張旭的辦公室里喝酒,在酒桌上認識了幾個愛石頭的男人。有來自山東章丘的小展,有河北滄州的老聶,還有徐州睢寧縣的老丁。我是徐州銅山人,老丁跟我是老鄉。老丁是做工程的,到了大冬天,工程不能干了,也不能天天悶在房間里喝酒打牌。在閑暇的漫長冬天就開車出去撿石頭,去溫暖沒有雨雪的南疆浪漫。撿石頭也是一門副業,石運好的,撿一塊好石頭,也值很多錢的。聽說,有人在哈密撿到了一塊紅寶石,價值幾百萬呢。
我才知道值錢的石頭還可以在地面上撿到。我就加入到了他們的隊伍中。先跟著老丁、老聶撿了兩次泥石,跟老聶交了朋友,發現了老聶比老丁更喜歡石頭,簡直就是個石癡。
我去老聶家里喝酒,他家里擺滿了很多好石頭,我羨慕死了。聽他講撿石頭的故事,看他撿到的石頭,口水都流出來了,我非常想去戈壁大漠撿石頭,希望能撿到一塊很值錢的石頭。
在2015年春節來臨之前的半個月。幾個愛石頭的老鄉把年前的工作做完了(包括要賬、發工資等事),準備過年。心情輕松就想來個浪漫情調,那就去路程不遠、能當天來回的小草湖撿一次泥石吧。
去小草湖撿泥石之前,都是電話約定,我坐誰的車,誰就到烏魯木齊市的中心血站車站來接我。我會提前準備好一天的食物,有馕餅有面包有火腿腸也有咸菜,最不能少的是一個大熱水壺。寒冷的冬天,熱水不僅能解渴還能供應熱量,驅寒。一般是清晨六點多起床吃完早飯,七點下樓。七點相當于山東、江蘇的早上五點,太陽還在被窩里蒙頭大睡,此時的烏魯木齊市內燈火通明,零下二十多攝氏度,寒冷得怕人。
這次來接我的不是老丁,是石癡老聶。他開車到了中心血站接我,到烏拉泊集合。我們先到,停車后,我們鉆進一家商店里暖和,等來了兩輛同行的車,老丁車里有個辦公室叫小真的四川婦女,小展也帶來了一個比他年齡大的女性友人。女人們的到來讓撿石頭的活動增加了活力。
撿石頭的活動,一般不能少于兩輛四驅越野車,萬一轎車在戈壁灘壞了,或者是出現了意外,好有個照應,起碼能保證人身安全。
三輛車到齊時,接近九點。我們圍聚一起說了幾句話,就開始了行程。這時,冷峻的晨曦從遙遠的東方偏南一點慢慢露頭,轎車向東南行駛。南面橫亙的天山山脈頭頂著白雪離我們越來越近了,路過達坂城、路過鹽湖城,滾圓的大紅太陽跳了出來,天地一派紅亮。我們的轎車鉆進了天山斷裂帶,太陽也變得時隱時現,跟我們捉起了迷藏。
天山斷裂帶,就是天山的巨大豁口。如果天山不斷裂,天山南北就要隔絕,人與物不能往來,不能貿易,文化不能交流。感謝上蒼的安排,讓華夏文明于兩千年前翻山越嶺,到達了北疆。
天山斷裂帶的左邊有雪水沖刷出來的河床,雪融化變成了水,細細地往南流去。河床兩邊有修建的山道,修建在西邊山坡下的寬敞道路,是國道。這段國道,是烏魯木齊出疆的唯一通道,不論是霍爾果斯口岸到黃海之濱的連云港312國道還是烏魯木齊出疆的鐵路,都要從此經過。
天山斷裂帶山勢險峻,山頂上的白雪覆蓋,白雪之下的山坡是綠色的針葉林,如層次分明的國畫。行駛在天山間,感受著西域疆界的遼闊與雄偉。在彎彎曲曲的天山山澗行駛了五十多公里才出了天山。往南,就是南疆了,天地變得低矮而寬闊,氣候也變了樣,山頂沒有了白雪,山上也沒有綠色樹木,全部是蒼茫而浩大的荒山禿嶺,氣溫也比天山北坡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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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天山,就到了小草湖檢查站。從小草湖檢查站下了主道,沿著西邊的狹窄的水泥小路南行幾公里,鉆過一個鐵路橋涵,再往南行駛了兩公里,調頭往西,穿行在兩排高大荒山之間的戈壁灘上。
車停了下來,我們下來撿泥石。從溫暖的車里下來,感到了戈壁灘上的寒冷。天冷颼颼的,還伸不出手來,戴著手套,拿著鐵鉤子,在亂石灘上,尋找好的泥石。遍地都是石頭,石頭被一層冰凍包裹著,被陽光照射慢慢融化。我們分開撿石頭了,面朝太陽,借著陽光反射在石頭上的光芒,就能從眾多的反射光中感知細膩光亮的就是好泥石。
小展背著口袋跟他帶來的婦女一起撿。老丁跟他的同伴小真一起撿。平時不多話的老丁,今天也變得話嘮了,說個沒夠,跟小真講起來了石頭像一個大學教授,在夸夸其談。小真只是矯情地傻笑,說不認識泥石,讓老丁撿好的給她。
孤單的是我跟老聶了,我們沒有女伴。老聶的耳朵有點聾,在新疆孤獨生活,已經習慣了孤單。他自己背著袋子,低頭撿石頭。我順風聽著滔滔不絕的老丁,撿到了一塊石頭,就跟不懂石頭的小真說獻媚的話。
撿了一會,好的泥石不多了,被人撿完了。還是開車往里面去吧。我們又上了車,往西開了八九公里,在一條冰河前停住了。
冰河不是河,是天山的雪水從北面流過來,沖刷出的一個寬寬的低洼水道。低洼處結冰了,就成了冰河。冰河有過車的痕跡。我們的三輛車底盤低,不敢過去,底盤高的北京吉普越野車可以闖過去。
我們下車又開始了撿泥石。這時正是上午十一點。太陽紅亮地掛在東南邊的荒山上,照耀著戈壁灘。
撿泥石的活動真正地開始了。兩個山間的戈壁灘都是碎石,有褐色的有黃色的有紅色的有綠色的。
新疆的石頭非常有名,最有名的是新疆和田玉。以致形成了數千年的玉石文化。其次是北疆的海藍寶石和新興的金絲玉。泥石,不算什么寶石。因為全民文化熱,全國人民都在玩字畫玩石頭,新疆的石頭就熱了起來。又因為央視尋寶欄目多次來到了新疆,再次掀起了撿石頭的高潮。據說,新疆有十萬大軍在南北疆的戈壁大漠上瘋狂地撿石頭。
泥石忽然成了玩石人的新寵。北疆的戈壁灘里有泥石,哈密、吐魯番一帶也有泥石。聽撿石頭的人說,小草湖的泥石最好,質地純正,以綠色最為有名。
就這樣,小草湖的泥石也跟著熱了起來。來小草湖撿泥石的車輛也就多了。特別是星期六星期天就會有好多車輛開進來。地面上好的泥石都被搬走了,我們只能撿小的,或者是深藏在下面露出頭來的。
撿泥石吧。
我們約定了中午兩點集合吃飯。飯前的三個小時很生猛地撿了一陣子,把撿到的泥石放在車邊,邊吃飯邊談論著泥石,看誰撿的石頭好,有價值。這里純綠色的較多,也有帶著水草印記的綠色泥石,或者是黃褐色的泥石。我的石運還不錯,每次都能撿到好的泥石。我很喜歡小草湖里的綠色泥石,質地純正,顏色好看。比其泛黃的泥石來,更有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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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午飯的時候,太陽在正南的山頂上了,灘子上的風也小了,能感覺到陽光的溫暖。
我們在車邊吃飯,談論著石頭。這幾個人中,老聶年齡最大,六十出頭,耳朵聾了一點,對著他必須大聲說話,他才能聽到。在撿石頭的人中,老聶很會撿石頭。老丁也是石頭專家,癡迷石頭,研究石頭,他的辦公室里擺滿了各種石頭。老聶用滄州腔調說話,說老丁撿石頭是跟我學的,是我的徒弟。老丁也不反駁,算是默認了。老丁也說過,他是跟著老聶撿起來的石頭,愛上了石頭。如果用金錢衡量他們的石頭,他們都是很富有的人了。
這次老丁在老聶面前不當徒弟了,吃著飯,拿起石頭,跟我們賣弄。邊賣弄邊瞟著身邊的女人們。他用徐州話給我講泥石的價值,說泥石是古陶石,距離現在有一億五千萬年了,一億五千萬年前這里是海洋,后來由于地殼運動變成了干旱的戈壁灘。小草湖的泥石就是海洋里的水草淤泥干旱后,長期玉化而成。
我第一次聽說小草湖泥石的來歷,仔細品味小草湖的名字,在這荒山禿嶺,怎么會有一個詩情畫意的名字呢?
吃完了飯,喝足了開水,又分開去灘子里撿泥石了。我獨自走在灘子上,前后觀察逶迤的山巒,沒有棱角也不險峻,光禿禿的沒有一點綠意,更沒有白雪覆蓋。自問著,為啥叫小草湖呢?沒有草,也沒有湖?這名字不會是胡亂起的吧。老丁這么一說,讓我想起了一億五千萬年前的此地,是一個海洋世界。新疆是海洋,天山是海洋里的山嶺。我又聯想起了羅布泊,又想起了神秘的古樓蘭。漢唐的時候,羅布泊湖還是一個很大的湖泊呢,怎么說干就干了呢?
懂得地理的我,站在小草湖里,不撿泥石了,開始思考,審視我所在的地方。小草湖屬于天山山脈的南麓,氣候跟北麓如同兩個世界。南北疆的分界,從地理位置來分的話,庫爾勒算是中心點,而新疆人卻喜歡把橫亙在北疆的天山山脈作為分界線,也是從氣候上進行分界的。天山南北,氣候差異很大,南疆常年干旱,吐魯番、庫爾勒多年不下雨,更少見雪花飛舞,天山北坡的烏魯木齊雨水充沛,冬天經常是大雪紛飛。
在思考著的時候,不遠處的老聶叫我了,老李……老李……過來。
我回過神來,奔向老聶。他發現了一塊很大的綠色泥石,有半米長寬。泥石埋在下面,被冰凍凍住了,搬不動,也撬不動,就喊我來幫忙了。我幫助又扒又撬,還是沒有弄出來。老聶也喊了老丁,老丁沒有搭理。
老聶累了,抽著煙,帶著口頭語罵著老丁不是個男人。
老聶抽著煙,對我說,老李,這塊泥石加工硯臺,絕對好。我也寫書法,很想搬走它,做成硯臺。可惜,我們搬不走,我也不想在此浪費時間了。就勸了老聶,放棄吧,撿小的。已經下午了,時間不多了,撿一會,就該返回了。
老聶也是無奈,看著老丁跟小展,又是不滿地帶著口頭語罵了幾句。我們分開,各自撿泥石了。老聶背著包戴著手套手握鐵鉤子,在戈壁灘上尋找上好的泥石。我也是戴著手套一手提蛇皮口袋一手握著鐵鉤子。我認識了泥石,只撿最好的撿。那種純粹的,細膩的綠色,才是我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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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撿了一會,停了下來,站在戈壁灘上背對著刺眼的陽光,放懷小草湖兩邊的山巒,陷入了沉思。小草湖就這么風吹日曬了一億五千萬年,滄海桑田,過去的水草與淤泥都變成了堅硬的泥石。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有了幻覺,好像回到了一億五千萬年前,站在海底深處,仰望藍天一樣的水面。靜靜的水面有多高,比天山山脈的最高峰博格達峰還高。這種幻覺跟小草湖一起存入于我的頭腦里,成為記憶。
幻覺在持續。美妙的幻覺。
我腳下的泥石,就是海里的泥草,就是海里的魚兒拉下的糞便,也是魚兒們最后的眼淚或者是尸體吧。不然泥石上怎么會有水草紋、魚紋呢?
我幻覺到了海洋里游動的魚群,幻覺到了海洋上面波濤洶涌……
灘子里有人叫了起來,把我拽出幻覺的世界。當我回過神來往下看時,腳下有一塊綠色的泥石,就蹲下來拿在手里端詳,無比的慨嘆,億萬年的滄桑,荒山不老,水草淤泥都能變成泥石,改變了生存的模樣。我呢,幾十年的生命就要消失,變成塵土,無處尋覓。依附個體生命的愛情如何能夠海枯石爛?
我羨慕泥石。泥石做水草做淤泥的時代,在海洋深處也被魚兒親吻過吞噬過也風流過也歷經風浪,但是卻存在了下來,億萬年后被一個熱愛生命的作家搬到了家里,放在書桌邊,成為生命的標本。我在叩問小草湖,億萬年后我該如何存在,人類又該如何存在?又以何種模樣存在?我悲戚著。
“用宇宙的眼光看地球,地球只是一塵埃,人又是地球一塵埃,所以人不能驕傲自大;人是按照宇宙的規律來運行的,再有權勢的人也不能改變這個規律,所以人不必自卑。”
我想起了一個著名學者的哲學名言,心里就暖和多了。對的,就按照宇宙規律運行吧,該干什么干什么。繼續撿好泥石,過年后跟著那些專業撿石頭的人,去南北疆撿玉石,借此走遍新疆各地,領略大漠戈壁,見識雪山胡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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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了,灘子里起風了。風是從東南吹來的,不是很大。太陽西沉,站在西南荒山的頭頂。撿到的泥石背著很累,就要送到轎車跟前,裝進口袋里。借此機會,喝點溫熱的開水,吃點馕餅。
背泥石的老丁跟小真到了轎車跟前,嘻嘻哈哈一會,又去撿泥石了,小展跟他帶來的女士到了北面的灘子里,邊撿泥石邊說話,好像是復活了的兩塊泥石,要把一億五千萬年的話全部發泄完。我跟老聶,傻乎乎地背著泥石,到了轎車跟前,把泥石放進口袋里,用冰水洗手,吃著馕餅喝著溫熱的水。補充能量。聾三拐四的老聶又罵了不夠朋友的老丁跟小展之后,神秘地對我說,西北的山腳那里有好石頭。
我們吃完飯,帶著口袋,過了冰河,去轎車的西北方向撿泥石。那里的泥石真多,太大的沒有了,還有比拳頭大的。色道純正,質地細膩。
我們低頭撿得很興致的時候,就聽到了東邊上風頭的老丁向我們大叫,向我們揮手。老聶的耳朵背,聽不到,我的耳朵比較好使,聽到了,老丁叫喊著,起風了,我們先回去了。我大聲哎哎地回應,等我們一起,老丁有了理由,說人家不想撿石頭了,怕冷。
小展他們根本沒有怎么認真撿泥石,就是在聊天。戈壁灘成了他們談情說愛的地方,撿石頭成了約會的理由。小展聽到老丁的召喚,立馬響應,回到了轎車跟前,開著車,跟著老丁跑了。
兩輛車在戈壁路上慢騰騰地往外開。正常情況下,我們是四點準時返回,在戈壁灘上只能緩慢地行駛,也要一個小時多才能上國道。我們計劃在天黑之前,把車開出戈壁灘,不然壞在里面,麻煩就大了。
灘子的風大了起來。看到他們走了,我也不想撿泥石了,就到西北的山腳下找到了老聶,這個石癡還在低頭撿泥石呢,見了我,津津有味的夸耀著泥石。泥石很重,離車有兩里地遠,車又開不進來,就得一點一點地往回背。我對老聶大叫,老丁、小展都走了,撇下了我們,我們也得早點走,風大了。老聶罵了老丁幾句,就開始往回背石頭。我也把撿到的好泥石裝在口袋里往回背。等到老聶背回了撿的泥石,大紅太陽就站在西邊的荒山上了。此時,戈壁灘上的風越來越大,有了呼呼的響聲。
老聶喝口溫水,喘著粗氣,開著他的二手車往回趕。在戈壁灘路上,只能掛二擋,慢騰騰地行駛,開了一個小時多才開出了戈壁灘,上了水泥小路,往北開時,我緊張的心才平靜下來,我暗暗祈禱,阿彌陀佛。此時太陽已經掉在西南的山窩里。
此時,東南邊的國道是塵土飛揚,東南吹來的風是呼呼大作。傍晚,起風是常事。小草湖就是天山的風口,以前只是聽說過,沒有領略過,不知道風到底能刮多大。
老聶有經驗,看著路邊大風吹起的草絮與灰塵,說加油門闖過檢查站,不然就過不去了。開了二十幾分鐘過了小草湖檢查站,也可能是我們剛過去,國道就關閉了。小草湖檢查站是扼守天山山脈南出口的險要關隘,每當天山下了大雪,或者是來了大風就要關閉國道,禁止車輛行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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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小草湖檢查站,我緊張的心放松了下來。
老聶的轎車是兩驅的長城,順風開在天山國道上像揚帆的大船,比平時快了許多。這就是著名的312國道。這段國道可能是世界上最寬闊的國道。雙向行車,道路比內地的國道寬了一倍,兩個國道的間距有十米之多。
前方就是巍峨的天山大峽谷,出疆的唯一通道。國道上已經沒有了來回的車輛了。
我坐在副駕的位置上,感受著天山的巍峨,面對雄渾與蒼茫,遼闊與高遠,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爽!
忽然,奇跡出現了。前方的天山紅了,紅色的天山。
落在西邊山窩里的太陽光芒像紅艷的油墨涂在天山山體上了,染紅了高聳巍峨的天山,紅色的大天山,美哉壯哉!
我遠望前方上方,震驚了,震撼了!
讓我想起了秋天在烏魯木齊國際會展中心看畫展,看到一個巨幅國畫“天山紅”,那種大氣磅礴的氣場震撼了我。當時想,畫家是不是為了趕時髦,學李可染的名畫“萬山紅遍”,故意染紅的天山。天山哪有這般美景?我見到的天山多是皚皚白雪與雪峰,就是沒有雪峰的夏天,山腰也有綠色的植被。我也去過烏魯木齊縣南的五A風景區天山大峽谷幾次,也登上了南山的最高峰,沒有見到如此巨大的懸崖峭壁的天山。難道是虛構?
這個傍晚我看到了真實的“天山紅”。我不再譏笑畫家,而是為自己的少見多怪感到羞愧。
壯美的“天山紅”是短暫的,太陽光漸漸消失,鮮紅的顏色褪去,變成了暗淡的蒼茫,最后天山與黑暗混為一體了。
天山紅如幻覺一般,長存我的腦海里,難忘。
進入天山深處,天黑了。老聶開了車燈,穿行在黑暗的大峽谷中。我們的車后沒有燈光前射,前面也沒有亮著車燈的車輛開過。可以確信,天山封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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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風速越來越大,有小石頭從山上飛下來了。在新疆闖蕩多年的老聶感到了可怕,在一個利于躲避大風的拐彎山體處停了車,把車泊在山凹邊。不能再開了,再開就要出事了。外面的颶風如狂濤巨浪刮起飛沙走石,上面的山體雖然是用水泥與錨桿鉚住,那些刮起來的小石頭如暴雨般嘩啦啦地掉下來,砸在車上。
老聶有經驗,對我大叫,老李把棉襖頂在頭上,靠在山體邊。我聽了老聶的話,趕忙離開副駕,鉆到了老聶后面的座位上,用棉襖蒙住頭。我們離山體只有三四十公分。山體護衛了我們。
非常感謝老聶!我既害怕又興奮,我聯想到了清明前夕的烏魯木齊被沙塵暴籠罩的情景,南疆來的沙塵暴就是經過天山峽谷如黃河泄洪,噴薄而出,把烏魯木齊,蒙古語美麗的牧場給淹沒了。
看不見外面,聽著飛沙走石,我想到了唐朝邊塞詩人岑參的詩句“君不見走馬川,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我終于體會到了岑參詩句的壯麗景象。
我內心激動、緊張、害怕的時候,我的幻覺又出現了,我感覺我是在一億五千萬年的海底,小草湖上面的海洋起了狂風掀起了滔天巨浪把行駛海面上的巨輪給掀翻了,接著地球變異,地殼運動,海洋變為干旱的沙漠戈壁……
幻覺的世界真美妙。
兩個小時后,颶風過去了,風小了,老聶發動汽車,開出了天山大峽谷。深夜,我們回到烏魯木齊。第二天看新聞才知道昨晚的颶風有十四級,把鄯善國道的幾輛大貨車給掀翻了。如果老聶是個新手,不及時躲避、停車,我們開的車有可能被颶風掀翻,滾落在下面深深的河床里,雖然是一種壯觀,但石友老聶不能撿石頭了,我這個民間作家也不能像偉大的三毛寫出戈壁大漠雪山胡楊的壯美詩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