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齊魯

在東阿，黃河是道隱喻

在梵唄寺

山門前的永悟禪師

抬手劃出一道黃河

自魚山之陽，由西向東

奔北而去

牛角店鎮下碼頭村

清代的燈影里

王皮匠正領著他的十八房老婆

打情罵俏賞花燈

哈出口氣兒都是正版的

九腔十八調七十二哼咳

雜技舞臺上

仰首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的建安才子曹植

愛情的狗糧也撒得千回百轉

蕩氣回腸

遠古的天空下

倉頡的團隊此刻順河而下或

溯源而上

最終被漫天的喜鵲挽留在了

千年之后的銅城鎮王宗湯

阿膠城外，藥王山側

八百里洛神湖如鏡

一條黃河鯉魚，半壺吾山老酒

任督二脈暢達

天地人文奔涌

在東阿，黃河是一道隱喻

雖未曾去往黃河

卻終日游走在黃河

挽起的臂彎里

齊魯嵩山

一腳踏進嵩山

像邂逅我的同名兄弟

我高門大嗓地打問——你是南顧北顧？

他爽朗悠揚的回答

我是復姓齊魯

人有中華功夫，我可攬月觀星

人有錚錚風骨，我有田園風情

人有法門儒釋道，我有金玉水蜜桃

剩下的都一樣

一樣的奇峰疊翠，一樣的飛瀑流銀

隱姓埋名很多年

憑一肚子鐘靈毓秀

實在是

不想攀附誰的氣勢

借用誰的威名

在薰衣草小鎮

開電瓶車的姑娘很猛

薰衣草的香風很濃

去懸崖餐廳的路上

我想起了愛情

可是我找到了普羅旺斯

卻尋不見一簾幽夢

美好的人們在花海留影

親密的戀人在海誓山盟

返程時想到女兒

后悔沒有買下

那只蓄滿薰衣草香的

玩具小熊

淌水崖大壩的石頭

從上望下去膽戰心驚

從下看上來氣勢恢宏

壩壁上那些懸空的腳手架是遺落的云梯

鼓角錚鳴中我看見六千名英雄正一層一層

的攀升

一同升起的還有無數的石頭和

石頭一樣堅硬的靈魂

石頭們前赴后繼走著，這一走就是

六年零八個月

在壁立千仞間

生生走出道銅墻鐵壁，走出面高峽平湖

走出個朗朗乾坤，盛世太平

四十年后，面對已被馴養得溫順如貓的湖水

石頭們依然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只有壩下一側，一叢叢野花向上而生

像目光平和的老者

講述當年的故事

綻開莊稼般的笑容

隱士村遐想

柿子們躲進深山后就不愿出來了

與世無爭，歲月靜好

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刻意隱去

只用金澄澄紅彤彤的心事

點亮三面青山喂養一方黎民

山中方一日，世間越千年

兩千五百年后

春雷炸響，自然醒或者被吵醒并不重要

關鍵是——柿子們拖著長長的鄉音想出去

走走

我們背著重重的行囊想進來歇歇

這一去，就走遍了千山萬水

這一來，就卸下了萬水千山

芒 草

一大片一大片到處是

把陽光下的紅燈籠

映得雪亮

如果不是在城里

如果不是它們站得過于整齊

規規矩矩

我差點就錯當成了蘆葦

它們真像老家

進城多年的父老鄉親

我來不及一一相認

只能并排站站，來張合影

倉頡墓前

我們用他造的文字

同他說話

他四目重瞳

從石碑里走出來

審視我們編織的祭文

蒼松如筆，飽蘸一池藍墨

我們惴惴不安

尚不知道他給出的分數

游尚書府

八歲能詩，十二能賦

四十五載仕途，累官至刑部尚書

七十余年吟詠，得一代正宗

這官當得清正不說，詩還寫得神韻

詩協主席的位子一兼就是五十多年

三進三出的府第

幽深靜謐的回廊

午后的陽光有些迷離

王漁洋故居、忠勤祠堂、四世宮保坊……

我穿行其間翻箱倒柜地尋找

除了家風家訓家學家傳

正堂后門，檻下石雕

兩只不起眼的小鹿

不言不語

幾乎要說出所有的秘密

在桓臺百萃園農場

趕在小滿之后，芒種之前

在生長齊桓公和王漁洋的地方

麥穗正在灌漿，野花恣意開放

櫻桃早于杏子熟透

蘆葦掩起帷幔給魚蝦做起婚房

鵝鴨成群，每條生命都干凈自由生長

紅玉、綠寶、伊麗莎白

西瓜甜瓜和圣女果都有好聽的乳名

站在瓜棚之下

我也想當一次萬物之王

再過些日子

葵花盛開

可否容我家財萬貫，換你千里金黃

或者干脆舍了這紅塵百丈

藏身一尾蘆笛，夜夜與星空對望

過阿膠城

吃完驢肉火鍋出來

陽光下一駕花式驢車

正候在福壽宮飯店門口

招攬生意

駕轅的黑驢，頭頂纓絡

披紅掛彩

著長衫戴瓜皮帽的車夫

像白家大宅門的車夫

一臉憨厚，兩眼放光

我猶豫了一下

拍了張照片

走了

在壽光

一開始

我以為在屯西當個村民就是這世上最幸福

的事

衣食無憂心情舒暢，在城市里品味田園的慢

每天讀書喝茶和種菜，去地下廣場跳舞

玩一種叫“打十二”的紙牌

后來我改了主意

覺得還是在壽光做一枚菜熱鬧

比如蔬菜樹上六千斤西紅柿中的一枚、

五百個茄子中的一枚

最好是五千條黃瓜中的一條，那樣我多像

條綠林好漢

擁有萬紫千紅綿繡河山

其實我要的地盤不大

反正是椰糠栽培、巖棉栽培、管道栽培、

廊架栽培

就像新社區的高樓，立體生長

占不了多少土地

我的野心也不大

即便做一枚抗癌的白菜

溫飽腸胃，療這人間的疾苦

也要讓人如是說

看，一百塊錢，也就是個白菜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