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特認為“注視”是確認“我”與他人關系的重要媒介,“我”是被他人注視的對象,但“我”也可以反過來作為一個主體注視他人?!白⒁暋钡年P鍵點在于觸及被注視者的存在,讓“我”意識到“我被看見了”。詩集《快遞中國》就是一種對快遞員的“注視”,它帶我們看見了平時所忽視的快遞員的名字,看見了他們漂泊的鄉愁,同時,作者王二冬也用詩歌展現了快遞員眼中的人間百態和時代大事。王二冬說:“作為一個快遞行業與詩歌創作的雙重在場者,我有責任用詩歌的方式讓讀者從一個嶄新的角度了解這個行業。”
在詩歌《石榴紅了》中,村里人眼中多子多福的老母親,卻只能守著石榴樹,孤獨地思念著分散于祖國三省的兒孫。她把飽滿多汁的石榴打包成家書寄向遠方,而快遞員是她思念的信差;在《奶奶》中,奶奶的親孫子早逝,患有健忘癥的她把快遞小哥當作孫子,等他聊天,叫他吃飯,而他也力所能及地照顧奶奶,扮演好孫子的角色??爝f員是奶奶的慰藉,他們也是彼此的救贖。通過快遞小哥的眼睛,我們看到了蘊藏于日常瑣事中的真心,也看到了人間煙火里的真情。
“原鄉”即“原初之鄉”,它既指地理意義上保持原始模樣的故鄉,又指精神意義上寄托心靈的本原之地。王二冬出生于山東的東河西營村,如今居住在北京。作為異鄉人,他深切地感受到萬千快遞員遠離家鄉的愁緒;作為成長于鄉村的自然之子,他也更能體會到現代都市與自然原鄉的距離。對于漂泊異鄉的快遞員而言,出租屋的門牌號會變,分派的街道會換,唯一不變的是“東河西營”,它是王二冬詩歌中游子們永恒的“原鄉”。
在詩歌《春?!防?,“東河西營”是一只格格不入的白色籃筐。它和主人公春海來自同一個地方。這只筐子裝過春海的白菜大蔥,也盛過春海的玉米麥穗,還幫他和鎮上的街霸打過架。而今,它是快遞員春海在異鄉的“搖籃”。每天送完最后一個快遞,春海就坐在這只白色籃筐里,就像坐在東河西營的原野上,坐在東河西營的老街旁,坐在母親的懷抱里。在《老二》中,“東河西營”是唐棗樹的第三根枝丫,讓他想起在東河西營稻田里奔跑的童年,想起在東河西營河流里的嬉鬧,想起家門口的唐棗樹,那斜著長出的第三根枝丫。在《打包月光》里,“東河西營”是一箱無法打包封箱的月光。大城市的夜晚無眠,作者想要東河西營的月光陪伴。他送過無數次快遞,而今面對這滿箱的鄉愁卻不知該如何打包,這空蕩蕩的紙箱無法稱重,這沉甸甸的思念無法估量,東河西營在等游子回家。此外,“東河西營”是比二鍋頭還烈的井水,是母親居住的老房子,是撒野的童年,它是游子在漂泊中寄托思念的原鄉。
此外,我們還看到許多快遞員在惡劣條件下,以自身的努力和堅守,賦予了“快遞”更深層的意義。他是快遞員石莆田,他用包裹召喚出海者歸家,成為小島上的“燈塔”;他是穿越茫茫森林、皚皚白雪的尚明遠,他把帶著溫度的包裹送到中國最寒冷的地方。王二冬摘掉了他們的口罩,脫下了他們的制服,用響亮的名字替換了醒目的公司標志,讓他們從龐大的“快遞小哥”群體中一個個走出,成為一顆顆閃耀的星,而我們在他的詩句中被星光照亮。
王二冬說:“快遞讓中國流動起來,每一個奔跑的人都值得被尊敬?!彼运麑懴铝恕犊爝f中國》,用詩歌讓我們看見無名者工整有力的名字,看見異鄉人純真自然的原鄉,看見被注視者眼中的人間煙火,看見平凡快遞員的閃閃光亮,也看見新時代奮斗者的蓬勃力量。
(來源:《中華讀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