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國家倡導的“一帶一路”發展戰略十周年之際,近期,由中國音樂學院原院長趙塔里木教授主編,著名絲綢之路文化專家周菁葆教授所著的《絲綢之路音樂文庫》順利出版。全套書一共十冊。
《絲綢之路音樂文庫》是2020年度國家出版基金資助項目、2021年度中華民族音樂傳承出版工程精品出版項目,《包括美索不達米亞音樂藝術》(1冊)、《古代埃及音樂藝術》(1冊)、《古代印度音樂藝術》(1冊)、《古代西域音樂藝術》(7冊)。該書以絲綢之路上的中外文化交流為研究對象,研究視野開闊、內容豐富、資料翔實、資料考辨分析精深。不僅填補了我國音樂史中的許多空白,而且也填補了世界藝術中的許多空白,對建立世界性的絲綢之路音樂藝術研究做出了積極的貢獻,對研究絲綢之路上中外音樂的交流有著更為積極的現實意義與深遠的歷史意義。
前不久,本刊記者采訪了《絲綢之路音樂文庫》的作者、本刊顧問周菁葆。周菁葆是國內外著名的絲綢之路音樂、舞蹈研究專家,在這一領域他已辛勤耕耘了三十余載。他為何對絲綢之路音樂文化情有獨鐘?他是何時開始步入這一研究領域,在絲綢之路音樂文化之旅進行著艱難跋涉的?
開啟絲綢之路音樂之旅
“我的絲綢之路之夢始于1987年。”周菁葆回憶道:那時剛剛結束了十年的“文革”時期。對于我們這一代人來講,對于知識的渴望是非常迫切的。然而,長時間的禁錮,獲得知識的渠道非常之少。
周菁葆當時生活在新疆,那里雖然是歌舞之鄉,但是有關民族的樂舞資料卻幾乎沒有。于是他申請到文化廳藝術處去幫忙,由此可以到南北疆許多文藝單位去學習和調研。但是這些藝術家只會表演藝術,對其藝術的淵源并不清楚。經過了三年的努力,周菁葆對新疆民族藝術有了深入直觀的了解。
1980年,周菁葆自費到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去查資料,有幸與音樂大師黃翔鵬有了密切的學習機會。通過請教黃先生有關樂律方面的知識,特別是中立音的問題,受益頗深。
之后他又去中央民族學院請教關也維先生有關龜茲音樂的問題,探討了蘇祗婆的音樂理論。
在京期間,周菁葆還請教了許多專家學者,極大拓寬了他的視野。“我特別感謝音樂研究所為我提供免費的客房,圖書館的老師們給我極大的方便讓我查閱資料。這段時間雖然不長,卻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促使我對絲綢之路音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此一發不可停止?!?/p>
1982年,周菁葆完成了《木卡姆探微》的著作,之后反復修改了五稿,改名為《絲綢之路的音樂文化》,終于在1987年出版。此書出版后,立即獲得北京大學陰法魯教授、上海音樂學院夏野教授、中國音樂學院杜亞雄教授、新疆大學阿不都秀庫爾教授的高度評價。這是我國比較早的運用比較音樂學手法研究的專著。雖然已經過去幾十年了,但是《絲綢之路的音樂文化》對當代仍有影響,仍然是研究絲綢之路音樂文化的重要參考書籍。1989年,他又出版了《絲綢之路藝術研究》,比較全面地研究了絲綢之路音樂。之后很長時間,周菁葆停止了絲綢之路音樂的研究。因為其中涉及人類學、宗教學、語言學、考古學等許多學科的知識,單純從音樂學角度無法深入研究下去。
于是他對絲綢之路上的薩滿教、祆教、佛教、景教、摩尼教、伊斯蘭教與道教文化展開探索,出版了《絲綢之路宗教文化》,之后,又專門出版了《絲綢之路佛教文化研究》,進一步研究了中外佛教藝術的交流。
不僅如此,周菁葆還主編了《絲綢之路研究叢書》,系我國第一套研究絲綢之路的學術叢書,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絲綢之路考察合作項目,代表了中國學術界最新水平,引起世界各國的廣泛關注。每部著作扉頁注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絲綢之路考察合作項目”(Associated "Project 0f the UNESCO Silk Roads Project)。這套叢書涉及歷史學、宗教學、考古學、語言學、人類學、民族學、文獻學、地理學、戲劇學、音樂學、舞蹈學、美術學、中亞學、西亞學、南亞學等許多學科。為此,周菁葆的視野得以更加廣泛的開拓。
由于對絲綢之路文化研究的貢獻,1995年日本創價學會授予周菁葆“國際和平友好獎”。1996年,他榮獲了國家級有突出貢獻的專家譽稱。
“之后,我的研究領域不僅僅是在音樂學上,還廣泛研究舞蹈學、美術學、宗教學、民族學、考古學、歷史學等許多領域;涉及西亞、非洲、南亞、中亞、 西域、東亞、東南亞等諸多國家與地區?!?/p>
梳理絲綢之路中外樂器
經過多年的綜合研究,周菁葆先生對絲綢之路文化有了比較全面的認識,對絲綢之路上中外音樂的交流基本摸清了其特點?!拔蚁葟拿佬g學的研究著手,先后出版了《新疆古代藝術寶典》八卷本;《新疆石窟壁畫藝術》七卷本;《西域美術研究》十卷本等。
出版了《海上絲綢之路文化研究》《絲綢之路樂舞之旅》《絲綢之路巖畫》《絲綢之路與中外探險家》等著作。”
終于在2020年,周菁葆先生再次出版了音樂學方面的著作《絲綢之路音樂舞蹈大系》二卷本,該書入選了中宣部“絲路書香工程”,而且是唯一一部入選的音樂學著作。
2022年出版了《絲綢之路音樂文化》十卷本。這套書中第一卷是《美索不達米亞音樂藝術》。關于美索不達米亞音樂,國內學者基本上沒有人關注。實際上,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是世界上最早的文明,其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000年,距今已經有7000年的歷史。它比埃及早1500年,比我國要早3000年。
其樂器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000年。烏爾王朝創造了非常豐富的樂舞藝術。它包括了氣鳴樂器、膜鳴樂器、體鳴樂器和弦鳴樂器,已經形成了完備的音樂體系。
在弦鳴樂器中,從公元前2700年就產生了里拉這種彈撥樂器。箜篌的產生在烏魯克四世時期,約公元前3000年,這是最早的箜篌描繪,比里拉要早300年左右。其形態有弓型、角型;其演奏的方式有豎式與水平式,其中豎式演奏比較多。
長頸直項琵琶樂器最早的圖像見于美索不達米亞圓筒印章上,長頸直項琵琶出現的年代約在公元前4000年左右,比里拉與箜篌的歷史更悠久。從公元前4000年到公元前7世紀,我們都可以看見美索不達米亞的琵琶演奏,從兩根弦發展到四根弦,但是都是直項,既有男性彈奏,也有女性演奏,為世界琵琶樂器提供了最早的造型實物。
在氣鳴樂器中產生了長笛、雙笛(米茲瑪爾)、篳篥、嗩吶、大鼓與手鼓等樂器。特別是我國排簫的出現,揭示了絲綢之路上中外樂器交流實況。
在膜鳴樂器中我們首先看見了大鼓,其形狀有一人之高,是公元前2100年烏爾王朝時期的樂器。大鼓主要在烏爾王朝時期使用,之后,就被手鼓取代了。
在體鳴樂器中,我們看見有各種響器,以及銅鐘與銅鈴等。特別是銅鈸的出現,這是公元前9~公元前8世紀新亞述時期的體鳴樂器。時間上從公元前2700年一直到公元160年都在使用。
探索絲綢之路樂舞文化的交流
美索不達米亞的音樂把我們帶入史前西亞地區,兩河流域的燦爛文明讓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絲綢之路上美索不達米亞人對世界樂舞的重大貢獻。通過波斯人的中介,使得中國的排簫樂器從遙遠的東亞傳入西亞地區。周菁葆先生說,中外樂舞藝術遠在史前就已經開始交流。
《絲綢之路音樂文化》第二卷是《古代埃及音樂藝術》。古代埃及的音樂中也是具有完備的音樂形式,有弦鳴樂器、氣鳴樂器、膜鳴樂器與體鳴樂器。
1.弦鳴樂器中主要有箜篌、里拉與長頸琵琶等。
2.氣鳴樂器有長笛、雙簧管和單簧管。
3.膜鳴樂器中有四種:第一種是雙面蒙皮,圓形的鼓,雙面敲擊;第二種是放大的細腰鼓,也是雙面蒙皮,敲擊;第三種非常奇特,是長圓形狀,兩面敲擊;第四種是手鼓,這是常見的膜鳴樂器,最多的是用四個手鼓演奏。最后,手鼓成為主奏樂器。埃及膜鳴樂器最早出現在中古王國時期,約公元前2280或2160~1580年。到新王國時期,廣泛使用。
4.體鳴樂器中有木棍、叉鈴、小鈴與拍板四種。
在公元八世紀后,埃及受到伊斯蘭文化的影響,特別是波斯音樂的影響,出現了源自波斯的曲項四弦琵琶,在美索不達米亞和古埃及的文物資料中都沒有這種曲項琵琶,而這正是波斯人的貢獻。此外還出現了蘇爾乃依、乃依、銅角等新的氣鳴樂器。出現了源自美索不達米亞的手鼓(達夫)、角式箜篌等。在公元14世紀前后,出現了烏德、卡龍、桑圖爾以及弓弦樂器等。更值得注意的是,埃及裝飾畫中還出現了源自中國的排簫。
《絲綢之路音樂文化》第三卷是《古代印度音樂藝術》,在古代印度石窟雕刻中出現了24件箜篌,說明箜篌已經是古代印度音樂早期最主要的樂器,但是,古代印度的箜篌已經發展成為一種弓型,平臥彈奏,與美索不大米亞的角式豎箜篌完全不同,與古代埃及那種大型的豎式箜篌也不一樣。
古代印度的琵琶出現比箜篌要晚許多,在印度巽伽王朝時期和安達羅王朝時期都還沒有出現琵琶這種樂器,只有在貴霜王朝時期才有了琵琶。過去有許多中外學者將印度的琵琶出現提前到公元前2世紀,現在看來是缺乏考古依據的。貴霜王朝時期第一次出現了五弦琵琶的造型??脊艤y定是公元2~3世紀的樂器。
琵琶這種樂器在美索不達米亞出現最早,是一種長頸琵琶,共鳴箱基本是圓形與橢圓形。傳到古代埃及時,保留了美索不達米亞的琵琶形態,也是長頸直項。但是到貴霜王朝時,才發展成為一種五弦琵琶的造型,雖然是長頸,但是共鳴箱已經是梨形棒狀??脊艤y定古代印度第一次出現五弦琵琶是在公元2~3世紀。
氣鳴樂器中出現最多的是橫笛,最早的橫笛經考古測定是公元前2~公元前1世紀。這是古代印度人發明的樂器,第二件是雙簧管樂器,也就是阿拉伯人的米茲瑪爾。第三件是長笛類,第四件是銅角類。第五件是排簫,這種樂器出現了四次,是中國發明的樂器,顯示了中印兩國的音樂文化交流。
膜鳴樂器主要有五件,其中有大鼓、鼗鼓、細腰鼓、雙面鼓等五種樂器。
從第四卷到第十卷都是關于西域音樂的研究。西域音樂對隋唐音樂的影響是非常大的,無論是《七部樂》《九部樂》還是《十部樂》,西域音樂都占有及其重要的地位。但是,長期以來,我國對西域音樂的研究還比較缺乏。著名學者季羨林先生就指出過,西域文化是四大文明的交匯之地,只有真正了解清楚西域文化,才能揭示中國古代文明的發展歷史?!督z綢之路音樂大系》用七卷的篇幅來研究西域音樂。并將狹義西域的音樂視野擴展到整個中亞地區來研究,對絲綢之路音樂的研究更有意義。
“古代西域音樂中的龜茲樂、疏勒樂、于闐樂、高昌樂、伊州樂等對古代中國音樂史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但是,這些西域音樂使用的樂器與西亞樂器的交流情況,我們是不清楚的?!督z綢之路音樂文庫》探討了絲綢之路上中外樂器的交流,運用大量的圖片文物來展示,揭示了絲綢之路音樂史上許多不解之謎?!敝茌驾崽寡裕骸督z綢之路音樂文庫》從多層次、多視角、多方面研究了絲綢之路上中外樂舞藝術的交流,填補了國內研究絲綢之路音樂的空白。
周菁葆的以上著作中,《絲綢之路音樂文化》榮獲第二屆新疆社會科學科研成果著作一等獎;《絲綢之路藝術研究》榮獲第五屆中國圖書獎;“絲綢之路巖畫藝術”榮獲第八屆中國圖書獎。出版著作中有五套榮獲國家出版基金(2014年,2016年,2019年,2020年,2021年)。此外《絲綢之路音樂舞蹈大系》作為唯一一部音樂理論著作入選2020年度《絲路書香工程》項目,譯成外文,推向國際;《絲綢之路音樂文庫》入選2021年度中華傳統音樂出版工程精品項目。
回首四十年的絲綢之路學術研究,周菁葆都是圍繞著絲綢之路音樂文化,已經出版學術著作80余部,可謂著作等身,碩果累累??伤晕粗共?。他說:“我還有一個愿望沒有實現,就是有關木卡姆的專題研究?!蹦壳爸茌驾嵴谧珜憽督z綢之路與中外木卡姆音樂文化研究》三卷本。木卡姆研究涉及15個國家的音樂,其難度之大,不言而喻。
周菁葆表示:“我非常感謝《樂器》雜志對我的幫助,我所有的樂器文章都是在《樂器》上發表的。十余年,《樂器》雜志對我圓絲綢之路音樂之夢想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平臺?!?/p>
2023年,周菁葆將出版《絲綢之路音樂舞蹈通史研究》十二卷以及《絲綢之路與中外琵琶文化交流》等著作。“雖然今年我已經78歲了,但是仍要繼續求索。在我有生之年,還要完成《絲綢之路造型藝術集萃》十二卷。這樣,就可以圓滿實現我的絲綢之路之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