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民族器樂某一領域獨領風騷者已屬難得,而能在獨奏、重奏、合奏等領域都能出類拔萃者則更可謂鳳毛麟角,上海音樂學院吳強教授就是在柳琴(中阮)獨奏、民族室內樂重奏及民族管弦樂合奏領域都是學界的領軍型人才之一。她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就在柳琴的全國比賽中拔得頭籌,尤其是在柳琴現代音樂上推展出里程碑之作,她所演奏的徐昌俊創作的現代柳琴獨奏曲《劍器》成為當時關注的話題。成為柳琴(中阮)獨奏領域翹楚者的吳強,后來又成為第二代“絲弦五重奏”演奏家,并深得胡登跳教授的器重,將其留校,藉此而開創了上海音樂學院作為民族器樂重奏領域的現代樂篇。九十年代末,成名已久的吳強再次突破自己的業務疆界,追隨民族管弦樂指揮名家夏飛云教授,成為中國的第一位民樂指揮碩士,并在論文導師音樂史名家陳應時教授的指導下完成了古曲《月兒高》的研究。吳強在其藝術人生的三個階段展開了藝術探研的三重境界,每一領域都絢麗光彩。
發展:業精于勤,行成于思
吳強從小生活在音樂氛圍濃郁的環境中,姐姐是她柳琴學習的領路人,小學的音樂老師是領起她興趣的導師,良好的藝術氛圍使她熱愛演奏,享受其中,柳琴演奏成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比之現在的強壓學琴,吳強幼年的學琴之途是快意的。初學之路的順暢通達,使其輕松地考入上海音樂學院附小,也由此奠定了她一生的民樂基礎,附小琴房中經常可以見到一個腳不搭地、嘴嚼糖果勤奮練琴的學生。
直升入大學后的高強度技術訓練,使吳強逐漸開啟了職業演奏之門。她是當時中阮兼柳琴的優秀學生,也就因而有了約請作曲家創作新曲的底氣,她與同學徐昌俊策劃創、演的《劍器》轟動了上海民樂界。這部取材于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的獨奏曲《劍器》,極大地發掘了傳統柳琴演奏的技巧,還探索現代化的高難度技巧,曲中強烈的音樂張力和極富特色的柳琴音樂手法,使其成為柳琴音樂里程碑式的作品。吳強不僅致力于演奏實踐的現代技術開發,比如連續的“大橫按”而用于表現現代的和弦演奏;還在于對新作的積極推廣態度,潛心于表演藝術的理論研究,在《劍器》演奏及柳琴現代學科理論的系統性上不斷探索,這也成為其藝術不斷創新的理念。吳強如今在柳琴(中阮)領域出版發行的音像制品有十余種,有很多已成為經典或教程示范。
在獨奏技藝成熟后,吳強加入了“絲弦五重奏”團隊,成為第二代“絲弦五重奏女”中的中堅力量。胡登跳對其技藝的高度肯定,可從一件事兒上窺得端倪,胡先生為推薦其留校,曾給校方說“我退出位置給她”。這種留校的舉薦情感,足見先生對她才華的喜愛!也完成了她從獨奏到重奏的多重演奏家身份的加持。胡先生對青年民樂才人的提攜幫扶精神,也在吳強的身上處處體現,為具有才華的青年民樂學子提供盡可能的發展空間是其不遺余力的工作任務之一,吳強的優秀學生也得到了她的鼎力舉薦。
正是由于獨奏技藝、重奏技藝的扎實訓練,才使吳強在室內樂藝術、民族管弦樂藝術指導上有了施展才華的基礎。可貴的是,吳強始終將其學習習慣堅持,即使在工作之后也一直勤勉、學思。她潛心于柳琴(中阮)的教學,致力于探索演奏藝術實踐。除了活躍于校內、學界的舞臺外,吳強還多渠道發行出版演奏專輯,《劍器》《春到沂河》《中國柳琴名家名曲》《華磁卡歡慶會》《Softly music——阮音樂》等柳琴、中阮個人獨奏專輯,已經成為該領域的必讀范本。由上海音樂出版社出版柳琴教學VCD十張,是教學領域不可或缺的教材或參考資料。更為可貴的是,她在理論的系統化建構上開創了新境界,《現代音樂思維影響下的柳琴學科發展》《柳琴曲“劍器”音樂與演奏分析》是她沉下來探析柳琴藝術的精深理論,《柳琴演奏教程》是她在現代學科建制下而作的體系化探索,《柳琴高級練習曲33首》是新的柳琴藝術發展史中的里程碑意義的新探,不僅將柳琴的現代技藝訓練推進到可資攀升的階梯之上,也將柳琴的高級技術的訓練有了精細的循序漸進進階。此外,吳強在成為知名教授之后,還不忘服務社會,她編寫的《中國柳琴考級曲集》是社會教育的基礎,是培養柳琴后備生源的教材。
從附小直至碩士研究生,從1987年畢業留校工作至今,吳強的民樂人生都是在上海音樂學院度過的,她秉承賀綠汀、沈知白等先賢精耕細作、開拓創新的民族音樂發展觀念,她的精勤、善思的耕耘使其音樂人生不斷展開新境界。但她又不拘泥于“上音”院墻的園囿,在與國內外民樂同行的合作中不斷展開屬于自己的兼容并包的學術境界。吳強在民樂的三個領域所展現出的三重境界是業界獨一檔的現象,她的民樂人生華美絢麗,引人關注。
成就:百煉成鋼,春華秋實
作為音樂教育家的吳強,在成就上除了個人的成績外,更加表現在其教學上,課堂里,舞臺上,吳強將自己的技藝傳授于學生或樂隊,由此而實現了藝術成就的多重境界。
在民族器樂演奏的教學上,吳強成就突出,她的學生張碧云、唐一雯等一批學生在柳琴(中阮)獨奏、民族室內樂重奏比賽中不斷斬獲佳績,囊括了金鐘獎、央視比賽、文化部與教育部比賽的所有賽事金獎,是民族器樂演奏比賽領域極少有的“全金獎”的指導教師。尤其是她指導的“金豈組合”,在民族器樂組合類的大賽中風頭一時無二,獲得了2007年12月的“央視首屆民族器樂電視大賽”超百分金獎(新作品加分),著名指揮家、中央民族樂團前任指揮、香港中樂團音樂總監閻惠昌評價其演奏“動靜相宜,形神兼備,風格鮮明,感動人心”。吳強排演的《阿哩哩》《絲路》《鳳點頭》等民族室內樂新作品業已成為現代民族室內樂中的經典之作,這些作品在金豈組合的專場音樂會及后來的專輯中都已呈現。指導的多種室內樂團在央視比賽、中秋晚會等大舞臺上的精彩亮相,讓吳強成為民樂界人皆盡知的民族室內樂專家,她還受邀到各大音樂學院舉行學術講演,使其民族室內樂重奏的指導才華得以多視窗地展露出來。
在舞臺藝術實踐的教學上,吳強指導的多個樂團在國家級的舞臺上獲得了廣泛贊譽。作為上海音樂學院樂隊學院中的民族管弦樂團指導,吳強親自指揮排演,已在“上海之春”中以“春天的律動”的系列展演而轟動民族管弦樂界,在國家大劇院指揮的“春華秋實”“大音之韻”音樂會驚艷了首都舞臺。其指揮樂隊的成就還表現在天津音樂學院民族管弦樂團、浙江音樂學院民族管弦樂團、澳門中樂團等,其指揮才華已在國內外的演出中獲得了熱情洋溢的贊譽。有學生談及吳強的指揮排演,特意提到她與別的民樂指揮不一樣之處,她能深入到具體的樂器演奏方法細節的指導,并以此而改變演奏的效果及至樂隊的整體效果。演奏技術的細節與樂隊音響的細微,是隱于吳強颯爽英姿指揮儀態的內涵所在,她也以此而影響每一位樂隊成員的排演成效,其樂隊呈現出的音響干凈,展現出民族器樂的特質。
在形式的創新上,不得不提吳強在現代民族室內樂形式的敏銳意識。她所創建的“金豈組合”,出于民樂小型合奏亂象頻發的時期,彼時的各種團體打著“親民”的幌子,實則是拋棄了自宋代以來小型合奏樂精致的觀念,那些在舞臺上以表演而代技藝的舞臺藝術實踐者,讓很多民樂專家痛心疾首,它們與胡登跳探索的“絲弦五重奏”傳統民族器樂組合的理念是背道而馳的。吳強審時度勢,既注意了胡先生那一代人的學術之思,注意了演奏的細節處理,還探索了編制與形式之新,她結合自己熟諳彈撥樂的優勢,以柳琴、小阮、中阮、大阮為主的新型組合形式,這是將民樂中最具個性的彈撥樂化為重奏音樂線條及和聲構建的主體,以高中低聲部的現代樂隊聲響理念,在主旋律展現、伴奏織體襯托和音響色彩突出方面擔負主要分量;再加上箏、笛、二胡等其他適宜于表現“歌腔”的民族樂器為輔,加強中國民族音樂色彩的呈現。由此組成了一個適宜于表現音樂聲部平線條衡,音響音色豐滿,風情風格多樣,吳強精于彈撥樂的特性而將其整合為表現力豐富的、一種嶄新的民族音樂室內樂形式。回顧既往,形式上的創新是吳強指導的“金豈組合”的物質基礎,而她善于約請作曲家創作樂團的專屬新作品,則是其民族室內樂創新、精致發展的內涵所在,是民族室內樂現代化建設的新時代審美之顯現。
國家大劇院古典音樂頻道在吳強指導天津民族管弦樂團“春華秋實”音樂會后贊嘆道:“她的指揮既充滿詩人般的激情與奔放,又富有哲人般的理智與嚴謹,善于在忠于原作的基礎上發掘出更廣的音樂表現空間。”這是她指導該團后所獲得的成就之使然,讓人們看到了“國樂天音”不一樣的能力:對不同風格作品的演練,對音色、節奏的把握。吳強在排練的專業化上從基礎抓起,以基本音準、節奏音型為基礎,以指導而最大可能地增加團員對作品的內涵演繹,這是她指導成功的樸實之處。吳強優雅、規范、精到的指揮,由內而外地展現了學院派指揮的風采,激情與理智的合理配比,是她在與大量作曲家零距離交流的基礎上而展現其豐富的指揮藝術風采,挖掘了民族樂團的音樂新境界。
觀念:銳意創新,平中出奇
民族器樂的樂器形制決定了它們在現代化發展中的非均衡性,像二胡等拉弦樂器可以較為自由地展現音高及調性的轉變,而其它吹彈之器則較為困難。身為柳琴(中阮)的演奏家自然深知其器,這就使其在現代化的發展中費勁了心思,也自然比同輩學者更具新品。
她在學生時代一次探新成功,即首演《劍器》博得了滿堂彩。這為她后來音樂觀念的形成打下了基礎,就像她在《現代音樂思維影響下的柳琴學科發展》所言,“歷史的發展趨勢、音樂技法的促動、演奏技法的革新以及柳琴在不同音樂體裁中的作用等方面”,這是她以學術探索的廣博而看到了現代柳琴學科發展的可行性之空間,在《花》《雨后庭院》《望月婆羅門》《魅影》《滿族風情》《貓》和《邊城天語》等新語言的作品探索實踐中獲得了創新的切實把握所在。
據筆者了解,吳強除了自己緊密關注學界的新探索、新創作外,她還要求研究生們主動“出擊”,邀約作曲家為其學位音樂會創作新曲,至今已經留下了十余部新曲,新進出版的“曲集”中收錄了10首作品,柳琴的作品有《仲冬夜歌》《柳辭》《花曦》《赤壁》《將進酒》5首,阮的作品有《長屋幻想曲》《聽風》《酒韻》《纏與釋》《春潮》,這一系列成果的積累是吳強長期銳意創新之使然。吳強及其學生之所以敢于探新獵奇,還在于其演奏技藝的新創,吳強自己編創的柳琴現代高級練習曲系列,開啟了創新的技藝之門徑,更是建構了觀念之新銳。
再仔細審視吳強的這些看似炫目亮眼的銳意創新,筆者也注意到她的這些新都是源來有因,出于傳統或常規。如“金豈組合”之新是基于傳統民族器樂組合而建立的,《阿哩哩》《絲路》是在彈撥樂基礎上而加入少量的打擊樂和吹管樂作為點綴而形成的建制,這也是“金豈組合”在央視比賽中以傳統民族器樂組合而分組的。但在演奏及音型、線條的新展中,其新組合配制為其現代民族室內樂打開了“新奇”視界。
吳強在樂隊排演中廣為稱奇的一次演出是2014年5月在臺北國父紀念堂帶領天音民樂團的演出,這一次的演出充分展現了吳強平時注意細節聲響控制的“傳統”,如不做多余動作,注意演奏弓法、形式等整齊劃一,加強聲響與音色融合度的控制,這就使每個樂器上加了麥的不利因素反而以擴音的美化而增加了民樂特性音響的魅力顯現。這一平中見奇的成功排演被《今晚報》等媒體報道后而廣為人知,吳強巧妙地聲響控制和耐心的樂隊演奏法訓練讓每位演員展現出“意想不到”的“神奇”。能挖掘傳統之利,平中出奇地使樂團很快展現不一樣的音色音響,這是吳強民樂觀念之使然,是她作為學院派指揮家的嚴謹、規范之顯現。注意細節,邏輯縝密,從曲目的具體細究再到展演中的大氣、小巧均衡控制,這是她的成就來自于細節的長久積淀!
“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王國維)。吳強在藝術追求中,注意從自身所能的方法、立場中形成觀念,從而不斷實現藝術人生的三重境界。它們既有物化的可視之觀物,也有泛化的心中意念,她不斷展現自我的創新,在發展民樂藝術的過程中樸實而堅韌,從而使其在演奏、重奏、合奏的民樂藝術中游刃有余,“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唐·張璪),在“物我一體”中而能“意與境渾”(王國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