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永遠是現實的一面鏡子。21世紀以來,隨著新生代農民工群體的壯大和農民工問題的凸顯,影視作品中所塑造的農民工形象越來越多,而獨立紀錄片因其獨有的視角和紀實風格,展示著老百姓的生活、情感和命運。本文以獨立紀錄片《我的詩篇》為例,結合當下的時代背景、農民工的生存境況,分析新時代的農民工形象,提出新媒體語境下對于農民工媒介形象建構的反思。
獨立紀錄片《我的詩篇》以詩歌為主題,聚焦于農民工真實的生存境況與內心世界,構建了“農民工”的身份意識和社會認同,展現了意蘊豐厚的“農民工”形象群。這些農民工媒介形象蘊含著社會變遷與文化嬗變的基因符號,是反映中國、觀察中國的一個重要窗口。
一、獨立紀錄片與農民工群體的相遇
獨立紀錄片作品選材獨特,以其特有的視角記錄著社會最真實的一面。在媒介融合的時代,獨立紀錄片與電視、電影、文學作品相比,在塑造農民工形象方面更具真實性、綜合性和立體性,能使觀眾在看完片子后打破以往對農民工的刻板印象,為觀眾展現出多元化的農民工形象。
(一)獨立紀錄片概念界定
紀錄片制作人樊啟鵬的《民間影像與個人書寫》中把獨立紀錄片的概念定義為:非電影制片廠、電視臺和商業電視機構制作的紀錄片;對于少數處于中間地帶的具有很強個人風格的紀錄片,根據慣例也納入本書的考察范圍。另一個被廣泛認可的概念為新紀錄運動,由復旦大學的呂新雨教授提出,新紀錄運動是指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創作者掙脫體制束縛,為了實現自己的藝術追求,在體制之外通過個人行為進行拍攝的紀錄片。
獨立紀錄片由攝制者獨立策劃制作完成,通常關注老百姓的生活,具有較強的探究性和創新性。其核心是“獨立”。
1.身份“獨立”
獨立紀錄片的創作者與電影制片廠、電視臺等官方機構之間不存在隸屬和雇傭等關系,即為身份“獨立”。創作者可以根據自己的拍攝意圖,選擇自己感興趣的題材,進行拍攝和剪輯,而不受機構的制約和商業的影響。
2.資金“獨立”
資金不依靠體制撥款,一般來自創作者個人投資、電影節基金會的資助、商業機構贊助等,創作者有權決定紀錄片的內容走向以及發行渠道,并享有紀錄片的著作權。
(二)獨立紀錄片與農民工的相逢
20世紀80年代,中國經濟大變革,城鄉差距拉大,農民紛紛選擇進城務工,“農民工”群體迅速壯大。知識分子以其敏銳的社會觀察力洞察著社會的變革,聚焦社會現實,記錄著普通人的情感故事。正是在這樣的社會大環境下,獨立紀錄片與農民工不期而遇。從1990年中國第一部獨立紀錄片《流浪北京》開始,1999年吳文光的《江湖》,2010年范立欣的《歸途列車》、2017年吳飛躍的《我的詩篇》、2018潘志琪的《24號大街》……這些優秀的紀錄片都試圖用自己獨有的敘事方式將農民工的真實處境搬上熒屏,展示他們“所觀察的現實世界中”農民工們“被敘述的生活”。
二、獨立紀錄片《我的詩篇》中所呈現的農民工媒介形象
(一)艱苦奮斗的勞動者形象
陳年喜出生于1970年。20世紀80年代,正是詩歌盛放的年代。陳年喜休學在家,望向窗外光禿禿的山頭,一時感慨萬千,當即寫下了他的第一首詩,投稿《當代青年》。后為了生計,經人介紹成為一名礦道爆破工人,從1999年到2015年一干就是16年。在礦洞工作時,雖條件有限不能隨身攜帶紙,但熱愛詩歌的他會隨時把想到的詩句寫到炸藥箱上,記錄生活的點滴,抒發熱愛生活的情感。陳年喜說:“一個人心里有了責任就什么都能忍受”。2013年在寫《炸裂志》的時候,母親被查出食管癌晚期,而彼時父親早已癱瘓臥床多年。當時的他迫切想要回家照顧父母,但心焦之余,他更清楚作為礦上重要的爆破員,其素質與責任心對于煤礦安全生產的重要影響,不能因為他的離開,導致事故的發生或是礦場停工。小家的確需要他,但大家更需要他。那晚,他失眠至深夜,礦上高分貝的噪聲使他無法入眠,母親的病痛更牽引著他的心。深夜他起身趴在用木板和化肥袋搭起的簡易桌板上,寫下了代表作《炸裂志》。2014年,詩歌評論家秦曉宇偶然讀到《炸裂志》,當即找到陳年喜,將他的詩歌收錄到以“打工詩人”為題材的詩集中,策劃拍攝了獨立紀錄片《我的詩篇》。
大家都稱他為“農民工詩人”“礦工詩人”,可陳年喜卻不喜歡這個標簽,他認為文學就是文學,包括詩歌也是,寫人的生活命運,寫一個時代的真相,農民工只是一個身份,農民工和詩人可能生活閱歷不一樣,但是抒發的感情是一樣的。他通過詩歌打開了當代農民工的情感天地,記錄了拼搏奮斗的農民工生活,謳歌了城市筑造者的豐功偉績。
(二)都市中積極樂觀的打工者形象
1982年出生的鄔霞,14歲便跟隨父母到深圳務工,16歲嘗試寫作,22歲出版散文集《深圳紀事》。鄔霞作為一名新生代農民工,用她細膩的文筆描摹出了女性農民工“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情感體驗。她在深圳的一家服裝廠做熨燙工,每天工廠宿舍兩點一線,生活忙碌且經濟拮據,在流水線工作的她只能每日穿著寬大的工人制服。她的代表作《吊帶裙》,寫出了她對吊帶裙的渴望,一名女性對美的渴望。但是流水線上的工作限制了她穿吊帶裙的自由,因此她只能在下班之后穿著心愛的吊帶裙去做自己最喜歡的事——寫作。鄔霞的詩篇展現出她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正如她在詩歌《家》中所寫的:“深圳有好車好房/并不屬于我們/住著租來的房子/我們也能擁有陽光”,身處異鄉居無定所,卻依舊向往陽光。
(三)捍衛民族文化的守望者形象
吉克阿優是影片中唯一的少數民族人士,在其背后是數量巨大的背井離鄉來到城市生活的各少數民族打工者。他在車間只是一名普通的充絨工,但寫起詩歌時,就成了本民族文化的捍衛者,在他的詩歌《遲到》《彝年》中,這一點尤為明顯。影片著重描繪了他帶著兒子回四川大涼山老家過彝族年的場景。原本56戶的寨子,現在只剩下不到20戶,本民族的青壯年勞動力都已外出打工,年長的一輩無法向在外打工的年輕一輩教授傳統文化,他們的民族文化以及祖訓將會后繼無人,逐漸湮沒在潮流之中。在吉克阿優家的寨子里,連做祭祀的法師也難以找到。吉克阿優用詩歌記錄下正在被城市化、工業化和現代化改變的家鄉、民族及其文化傳統,“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同時,他也在不斷向他兒子灌輸他是彝族人的信念。作為民族文化逐漸逝去的外地打工者,他仍在努力接續
傳統。
三、獨立紀錄片《我的詩篇》中農民工媒介形象的建構策略
(一)豐富多元的農民工人物題材
《我的詩篇》在人物題材的選擇上,豐富多元,充滿故事性,在矛盾沖突中刻畫立體鮮活的農民工形象。爆破工人陳年喜,充絨工人吉克阿優,服裝廠女熨燙工鄔霞等,這些農民工雖來自不同的地區,但在《我的詩篇》中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
“詩人”。
《我的詩篇》中,導演聚焦于農民工真實的生存境況與社會現實之間的矛盾,構建農民工的媒介形象。曠工陳年喜以詩歌為引,重啟人生路;服裝女工鄔霞,以詩歌為情感寄托表達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不善表達且有些木訥的礦工老井,用詩歌表達著對妻子、女兒和美好生活的熱愛。這群農民工詩人,面對沉重的生活壓力,始終努力向上。
(二)長鏡頭與蒙太奇交叉的敘事方式
《我的詩篇》用大量的長鏡頭客觀記錄著農民工群體的真實生活,表達著特定的人文關懷。在追求鏡頭客觀記錄的同時,還運用蒙太奇剪輯手法打破原有的時空限制,立體呈現農民工多元化的媒介形象?!读魉€上的兵馬俑》系列中,“這些不分晝夜的打工者整裝待發、靜候軍令,只一響鈴的功夫,悉數回到秦朝?!彪S著旁白的解說,一個磅礴的俯拍鏡頭之下,成群結隊的農民工如同黑白棋子一般規整地排列著,揮舞胳膊做著早操,展現著朝氣與活力。此外,《我的詩篇》中還使用了大量對比蒙太奇、平行蒙太奇等手法,展現當代農民工這一特殊群體的生存狀態與內心世界,映射出對經濟巨變期人們的精神與信仰。
四、《我的詩篇》對影視作品建構農民工媒介形象的一些啟發
(一)需要深層次地探索農民工的精神世界
獨立紀錄片《我的詩篇》沒有過多地描摹人間疾苦,而是把鏡頭對準一群有思想、有愛好的農民工詩人。他們雖然都出生于農村,家境貧寒,但因為有共同的愛好,他們都擁有特殊的雙重身份——農民工和詩人。這樣一群生活在城市邊緣的人,經濟確實非常拮據,但這并不影響他們創作詩歌的激情,用詩歌抒發內心所想,讓我們感受農民工群體的情感生活。
但是,《我的詩篇》主要是從啟蒙的維度講述了農民工與詩歌的關系,也只是停留在農民工的工作內容上,而沒有深入挖掘農民工群體的家庭背景、人生的價值訴求以及他們的內心精神世界。農民工群體在沒有親人的城市獨自工作,必然是孤獨的,或許他們將思念寄托于詩歌中,便是最好的慰
藉吧。
由此可見,在影視作品中構建農民工媒介形象的時候,不能僅從表面的角度去簡單地描述形象特征,應該要積極探索農民工群體的精神世界,并且對社會的現實問題作出更多的思考。
(二)需要賦予農民工更多的話語權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各種新聞報告、社交平臺上,有關農民工形象和地位的關注也不斷增多,但大多是通過一些非農民工身份的人提出的,很少聽到農民工的心聲,久而久之,農民工便成為隱藏屬性的群體。
當涉及農民工切身利益的問題不能由農民工自身提出時,不僅會導致相關政策落實出現偏差,而且會使他們的聲音逐漸化作社會的“隱性文本”。賦予農民工話語權,是對其為城市主體的身份認同。
五、結語
獨立紀錄片自誕生以來,始終聚焦社會現實和群眾生活。獨立紀錄片《我的詩篇》以平視的角度構建了農民工群體媒介形象。在娛樂至死的年代,仍有人用鏡頭展現真實生活,把農民工群體所創作的詩歌傳達到更多人的視野之中,把這份詩意帶到聚光燈下,引起社會對農民工問題及合法權益的更多關注,促進相關政策的進一步完善,推動社會的發展。
(鹽城師范學院文學院)
基金項目:2018年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影視鏡像中農民工媒介形象新變研究”(18YJC860044)。
作者簡介:姚永明(1979—),男,江蘇建湖人,碩士研究生,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媒介形象、影視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