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札記

作者簡介：潘志奎，中國鐵路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F供職于沈陽局集團公司蘇家屯車輛段。作品散見于《中國鐵路文藝》《人民鐵道》《詩潮》《傳奇·傳記文學選刊》《遼寧日報》等報刊。

北方的秋

在眾多秋天的意象中

我更傾向于

用融入淺黃草色的鳥鳴

點撥收割完莊稼的北方十月

以簡練的白描手法

表現雨水反復錘揲土地而成的

紋理清晰的歲月犁痕

之所以讓我如此心動，是我覺得

它是四季中最出彩的一章

以干草堆、覓食的羊群

兀自高聳的輸電塔

和遠處山岡下靜臥的村莊

作為黑白插圖，自由揮灑的筆墨

沒有絲毫雕琢的痕跡

在這軸長卷畫圖上

秋日里代表性的閃光事物

一夏桀驁不馴的河水

變得溫順內斂，用一灣清澈

把岸邊的金絲柳、香蒲草

兩只相濡以沫的綠頭鴨

擁入午后溫暖的懷抱

而一陣掠過水面的風

高舉蘆花的旗幟

解鎖稗草、野水稻再出發的密碼

攜手奔向，下一季

始于蒹葭的生命輪回的綠

奔向一朵花的重生

順便在我和一場浩瀚的大雪之間

用樸實無華的語言

寫下秋天生動明亮的圖解

以及人世間無與倫比的美好

我也身在其中

東 山

對于我來說

每座山的腳下

似乎都是東山的腳下

每條路都是東山上的小路

心里總是惦念著

回到當年出發的地方

東山樹多坡陡

奶奶的腳

四十年來不肯走出山村半步

只有月亮時常翻山越嶺而來

不辭辛勞地傳送信息

告訴我，窗外的丹楓和野菊花

一顧傾城

今晚，在北方以北

先我一步爬上山頂的月亮

一定搶先看到了

東山腳下

小路一樣曲折的炊煙

從蒙古櫟下的秋天走過

殘荷卷起半個池塘的秋意

一生曲折的青石板路

聽懂了斑鳩的低語，引導我

向文字無法抵達的秘境

樹林深處的靜謐延伸

從蒙古櫟下的秋天走過時

一枚意外掉落的堅果

打斷我與啄木鳥的深度交流

也攔下我隨性的腳步

躲在樹后面的松鼠

緊盯著我的烏溜溜的眼睛

露出過分的擔心

其實這大可不必

我和晨霧中的白樺一樣

都是遵從內心感受的人

都選擇擺脫葉子后的枝頭

刪繁就簡的人生

遠離雨水隱喻的喧囂

而且，我會在

松鼠下達逐客令之前

把枯藤的想法引見給天空

把衰老的容顏還給時光

只把一枚小小的果殼留給自己

用來盛放半生的波瀾

和枝頭打坐的云朵

蟲 聲

距離一夜青霜

還有野蜂一日的行程

由螽斯、蟋蟀和紡織娘

我的私人樂手演奏的

始于億萬年前的原生態音樂

止于我的腳步到來之前

那曾是一種怎樣的美妙

黃昏時分的街心公園

星空下的曠野

更遙遠如我綠窗紗下的童年

它們即興創作的小夜曲

再次漫過記憶的堤岸

產生的心靈感應

讓我瞬間穿越時間森林

盡頭，場景迅速切換回現實

卻只聽見，隱隱的

一陣陣由遠而近的林濤

我無奈低下頭

暗問左手拈著的落葉

原來，躲在草叢的蟲鳴

繼續向時光深處躲藏

躲進我的血脈里

深入石頭堅硬的靈魂里

風吹過原野發出的每一聲響

都是秋蟲別樣的抒情

垂手走向秋天的下游

許多年以后，我又遇見

絲絨般柔軟的流水

在大片金盞菊的指引下

追隨秋天遠去

沿著曲折的河岸

從春天逶迤而來的植物

已修煉得物我兩忘

我豢養的秋風

帶走天空孤單的雁影

留下輕如鴻毛的幻想

無處在，無處不在

鷺鳥在河邊淺水處覓食

一只白色的蝴蝶

穿過波斯菊的搖曳渡秋水而去

對岸，村莊恬靜而安詳

身體里的念想愈加透明

我和香蒲草的倒影

垂手并肩走向秋天的下游

除了蘆花的潔白

不帶走一物